“如果”问句

所有小说都源于一个前提：一次空间大战、一场热恋或一条走失的狗。而多数前提又源于如果：

●如果一个小男孩头脑发育过快，身体跟不上脑袋瓜的发展会怎样？[奥森·斯科特·卡德，《安德的影子》（Ender's Shadow）]

●如果一名孤儿从匿名捐助人手上得到了巨额遗产，会怎样？[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远大前程》

（Great Expectations）]

●如果我们的梦境真实存在会怎样？（我的作品，《梦境者》）

作家对“如果”二字再熟悉不过了。一部小说、一个故事、一篇文章，纵使没有清楚地提出“如果”的问题，也必然是受其启发的。可叹的是，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去回答它，自然无法穷尽其妙用。

我所创作的《守望黎明》是一部历史题材小说，它是一部以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为背景的中世纪史诗。从很多方面讲，这部作品都称得上我创作生涯的拐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学会了回答两个极具魔力的字眼：如果。

这部作品的提纲记事本，首页就写有“如果”二字。我在下面摘录了一部分问题，当时是想到哪就写到哪。

如果安兰（主人公）不是骑士会怎样？

如果梅雷亚德（女主人公）不是贵族会怎样？

如果她没死会怎样？

如果安兰杀了她会怎样？

如果安兰的契约仆人马里克杀了她会怎样？

如果她嫁给反派人物会怎样？（此时我尚未想出反派的名字）

如果有人雇佣安兰去刺杀理查德王会怎样？如果把暗杀的对象变成约翰王子或王后会怎样？

如果梅雷亚德是疯子会怎样？

如果她的真正身份是刺客会怎样？

如果她因信仰问题为教堂所杀，安兰是否会重新审视一切？

如果安兰年轻时曾滥杀无辜会怎样？

如果安兰受理查德指示铲除异己，之后又在围攻中被人收买去刺杀理查德会怎样？

如果梅雷亚德与威廉勋爵产有一子会怎样？

显然，多数“如果”站不住脚，有些想法甚至是可笑的，我自然没把它们写进小说。但也多亏了它们，我想象力的阀门才得以打开，我可以从全新的角度思考我的小说。我大胆写出了一切“如果”，不论多么疯狂。多亏了“如果”，我得以想出前所未有的点子。

当我有新想法时，我会添加新的“如果”。在一连串“如果”下面，我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读者会期待什么？”我尽可能多地列出读者的阅读期待，这样，我就可以在合适的地方设置意想不到的转折。

读者期待安兰与梅雷亚德陷入爱河。我也确实是如此打算的。

读者期待他们今后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或许他们没有那么幸运，但一开始就让读者预期人物的死亡也不合适，这样的死亡缺乏震撼力。

读者期待坏人失败并死去，好人获胜并活下来。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反派人物一直活着，小说的句号就画不圆。

读者期待安兰对理查德王和十字军东征忠心耿耿。但他可能并不在意十字军东征，或许，他也不在意国王。倘若我将理查德刻画为普通的政客而非英格兰的救世主，我的作品和传统之间就产生了张力。

读者期待安兰本性善良。如果他不是呢？或许他只是个无情的杀手，或许梅雷亚德十分厌恶他。老实讲，比起主人公由坏变好的套路，我更喜欢将主人公塑造为善良的形象。刚开始，他深陷自我牢笼，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他得以挣脱自我束缚。将安兰塑造为身不由己的正面人物，或许不失为一个好的叙述策略，就如同电影《角斗士》（Gladiator）中的马克西姆斯一样。

什么会让读者大吃一惊？

某个人物表里不一。

某个人物还奇迹般地活着。

某个人物已经死了，他活着只是某些人营造的假象。

威廉勋爵并没有死。

这些语句看似简单，但它们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记事本上，小说的层次在数页之间丰富了起来，一部以复仇、救赎、爱情为主题的中世纪小说，一下子蜕变为一部跌宕起伏、动人心弦的作品。

创作时，别忘了“如果”二字。把“如果”问句清楚地写出来，这些问句能够放飞你的想象力，你可以看到之前没有看到的可能。就算有想法行得通，也不要轻易满足，继续发问，“如果这两件事发生了，那另一件事也发生会怎样？”或者“如果发生的是另一件事会怎样？”小说总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