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衙门口枉死托生 阴森典狱房庄严肃穆
“捕头，你......”向榕话音未落，只见赵捕头庞大的身躯，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
此时他真的需要一把刀，哪怕是把菜刀！
日头接近西山，一抹斜阳直射在逃荒者脸上，他耳朵上的银环闪闪发光，脸上的血红色油彩鲜艳夺目，两只明亮的眼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向榕暗暗嘀咕，这两只眼球绝对是假的！他难道......
街角的乞丐早已逃之夭夭，那个小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忽然间，几个百姓款款而来，有说有笑，或是推着独轮车，或是赶着牛车。
向榕心惊肉跳的看着不断增多的行人，小声嘟囔道：“遭了！”
逃荒者脑袋僵硬的左右摆动，双腿微微一屈，直直跳起，像极了传闻里的僵尸！一跃一两丈，落到附近的房顶后，又是连着两三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消失在向榕视野里。
他惊魂未定，又见县太爷的轿子也从街边露出，后面还跟着一票捕快衙役，县里的巩典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一旁。
向榕恍然，今天琼浆酒楼的张员外过六十寿诞，特请了开封府有名的戏班子来搭台唱戏，县太爷自然也收了请帖，怪不得街上这般凄凉，原来都去琼浆楼耍了！
典史大人只觉得衙门口有问题，一马鞭，策马跑到最前。刚到衙门口，急忙勒住坐下马，马被突然拉住，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阵阵嘶鸣，典史轻轻安抚它，翻身下马。
“怎么了？”县太爷听到外面有动静，撩开轿子门帘。
典史大人神色紧张地扶起趴在地上的赵捕头。两指轻试其鼻息，只感气息微弱，又见胸口有娟娟血迹，立马惊声失色，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快把高郎中请来！”
旁边两个官服上写有“狱”字的衙役立马领命飞奔而出，县太爷发觉事情不妙，大力甩开门帘，疾步到典史身旁。见到昏迷不醒的赵捕头，眉头一紧，“怎么回事？”
典史大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衙门口还有一衙役的尸体！
县太爷和典吏同时看去，只见一浑身是血的衙役躺在地上。他们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身后的衙役捕快也都神色慌张，不时地四处张望。
向榕站在一旁，内心怦怦直跳。平日里少见这么大阵势，又因县太爷，典史大人一同在场，当下腿脚有些不听使唤。
典史大人按着赵捕头的伤口，以免喷出更多血！
他抬头看向向榕，知其是衙里的捕快，“怎么回事？”
向榕呆愣的看着巩典史，越发紧张，平日里他很少与县太爷等官吏接触。
“这里发生了什么？”典史大人额头柠出一个结，有些失了耐心。
向榕干咽下喉。眼神瞥了瞥同样一脸狐疑，紧盯着他的县太爷。
县太爷眉目动了动，渐渐露出厉气，向榕努力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却又莫名心虚，最终结结巴巴的把他所见所做大致说了一遍。
井弦县典史大人，也就是专管缉捕，牢狱的无品属官。
那时的牢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
而县太爷不用多说，都知道是县里的县高官兼县长。在古代，典史并不是一个吃香的职业，没什么品阶，却又干着得罪人的行当，典史若是个不通世故，冷面自私，暴戾无情之辈，那入狱之人可就惨了，竖着进，横着出，十只手指进，八只手指出，皆有可能。
井弦县典史大人，酷爱骑马，射箭，为人不算刁酸刻薄，但也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辈。他薄眉丹目，嘴下无胡，肤色白皙，光滑如布，颇有些玉面书生的气质，性格较为严谨，刚刚年过三十五，算是井弦县年轻一辈里最有潜力的。
知县老爷除了是一举人出身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年过六旬，留着山羊胡须，整日在县衙里过着悠哉自在的生活。县里的大事小情要么交个县丞，要么交给主薄，除了开堂审理，或是面见上级，一般都躲在后花园和孙女斗蛐蛐玩。目前也只等朝廷一纸命令，领着俸禄回家养老。
两人听完前因后果，典史大人屏息蹙眉，而县太爷则是一个劲的捋着山羊胡，哀叹连连。他马上就要颐养天年了，临终居然碰到这种事。他敲了敲开始嗡嗡作响的脑壳，疼痛不已。
向榕尴尬一笑，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身后一群衙役捕快只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原因，一个个交头接耳，心生不安。
典史大人一手捂着赵捕头胸口，扭头大叫道：“高郎中还没来吗！”
这时衙门口已经渐渐围着不少百姓，一个个对着衙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时间衙门口变得嘈杂起来，典史大人忍无可忍，对后面衙役捕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里围起来！”
数十名衙役捕快立马扬起手中的棍杖腰刀，庄重严肃站成一横排，将现场与围观百姓隔离开。
“知县大人，您先回衙门吧，等高郎中来了，我们再把赵捕头抬进衙门。”典史态度缓和，恭敬地对县太爷说。
县太爷一张老脸本因看戏听曲笑颜开花，现在则耷拉下来，如丧考妣。
他双手背后，用余光扫了一圈围观百姓，急不可耐的进了衙门，四个轿夫抬着轿子紧随其后。
“你还在站在这里干什么？”典史抬起头，怒目而视道。
向榕嘴上点头称是，却不知该去哪里，这里貌似也没自己什么事啊？
典史一抬头见他还没有走，稍稍一愣，突然惊觉，“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叫向榕，在这里当捕快有两年了。”向榕低眉顺眼道。
“两年了？看你怎么有些面生。算了，向榕，去把那衙役的尸体抬进验尸房。”
“验尸房在哪？”他还没有去过验尸房，并不熟悉道路。
“就是一进典狱右拐，最里面，你没去过吗？”典史再次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道。
向榕木木的点点头，挤出一抹笑，掩饰心中的怯意，像验尸房这种听起来就很恐怖的地方，他怎么会去，而且典狱房也不是可以随便走动参观的呀！
典史一面按压着赵捕头的伤口，一面扭过头望向向榕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对他感到不放心，这个年轻人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当了两年捕快连验尸房都不知道在哪里？
其实他不知，是向榕这个家伙根本不懂溜须拍马，只知道对赵捕头言听计从，埋头苦干，少有接触他人。
围观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尽管刚在琼浆楼看了一天的好戏，还是不满足。
戏毕竟是演出来的，哪里有现实中的好看。而且光天化日衙门口死官差这类事极其少见。刺激，血腥，新鲜，充满未知性，吊足了他们的胃口，若是身后再来几个卖糖葫芦的就更好了，至少能磨磨牙，嘴里有些滋味。
人群中突然有两个人大声呼喊推搡，挤出一条路，正是那两个狱卒，身后还跟着一年迈但却精神抖擞，步伐矫健的白发老者。
老者背着一个木箱，木箱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老者刚跟着狱卒挤进来，就如鲨鱼闻血一般冲到赵捕头身边。
高郎中白发苍苍一脸胡须，深邃褶皱的眼窝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麻利的放下药箱，仔细给赵捕头检查着身体，确诊后，振臂一挥，“快，把赵班头抬进衙门，横躺下来！”
典史双臂紧托赵捕头，一用力竟没有抬起他。略显尴尬后，蹲起马步想再次发力，依旧没有抬起，高郎中提起药箱，急迫的说道：“一个人怎么抬，再来两个人！”
典史斜目瞥了一眼背起药箱，匆匆跑进衙门的高郎中，嘴角抽动一下。
才招呼一旁狱卒道：“你们把赵捕头抬进去。”
然而他却站在一旁不再帮忙，看着两名狱卒费力的将赵捕头抬起，跟着进了衙门。他对一捕快吩咐道：“把衙门口清理干净，召集所有人回衙门等候。”
向榕背着已死的年轻衙役来到典狱房，典狱房位于县衙大堂西南方向，仅与大堂隔着三条回廊和一堵高墙，高墙过三米，由青砖砌成，最顶部为半圆形的“泥拱”。泥拱由质地细腻，上等的泥沙制成，脱水而干后，表面光滑如镜，连猫都无法在上面站立。
整个典狱房分为内监和外监，内监关押牢犯，外监进行审讯，临时扣押。典狱房里还有刑房，验尸房，岗哨等。向榕跨过一个拱形门，门上刻着典狱二字。
跨进典狱房，瞬间可感到沉闷压抑，到处皆是青砖灰瓦，里面房屋布局严谨，井然有序，无形中尽是庄严凝重，肃穆之意。
他没在多看几眼，转身右拐进入一个回廊。
进入回廊之前，碰到一处莲花池，亦是由青砖而砌，大约三十平米的样子，里面长满了莲花荷叶。
莲池在这庄严肃穆的狱房之中，独善其身，虽有些突兀，却也饱含暖意，使人得以轻松地喘上两口气。
他沿着回廊继续向里走，一旁光秃秃的院墙上雕刻着连成片的莲花荷叶，回廊棚顶还画有一幅画作，画作里是两扇庄严凝重的黑色大门，和衙门的大门有些相似。只是那两扇门上刻着数排小骷髅，门旁还站着两个狱卒，一个狱卒长着牛头，一个狱卒长着马头，似乎是那牛头马面。
再看大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向榕面部一紧，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走过十几米，终于来到了典史大人口中的验尸房。
验尸房倒是普通，一扇木门大敞四开，门上有一小匾，匾上刻着“存尸”二字。
他咽下喉咙，走近验尸房，只见里面一片漆黑，而且仅站在门口就可感到一股凉意，其中还夹杂着难闻的气味。
他再次局促不安，汗毛直立，背部流出一串冷汗。产生种错觉，自己不是要进入验尸房，而是要进鬼门关。
他手上不知不觉也沁出冷汗，背上年轻衙役的尸体因没抓牢而摔在地上。
向榕面孔忽然扭曲，疑神疑鬼的贴在门口，眼球转来转去。
他没有再管掉在地上的尸体，只觉得口干舌燥，腿脚麻木，不停在抖，耳边又突然响起脚步声。他屏息细细去听，原来是验尸房里传出的，脚步声极其缓慢，期间还有“咔，咔，咔”的异响，向榕双眼死死盯着门口，身子后移，一不小心踩到已死衙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忙露出惊恐状，双手合十，不断低头赔礼道歉，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向榕如惊弓之鸟，一下弹开数米，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目视着前方。
验尸房门口站着一个老头，他手还悬在半空，也是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向榕，“小伙子，你吓我一跳！”
老者面上围着一块黑布，只有两眼，额头和头发露在外面。
向榕挠着头尴尬一笑道：“实在对不起，是我大惊小怪了！典史大人让我来送尸体。”
老者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眉眼毫无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你放在这吧。”
“啊，就放在外面吗？”向榕一愣。
老者摇摇头，自顾的将年轻衙役尸体翻了过来，两只手架起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拖进验尸房。年轻衙役此时脸上糊满了干凝血迹，已经辨不出容貌，向榕于心不忍，眼角渐渐湿润，有些哽咽。
老者毫不费力的把已死衙役拉进验尸房，一抬头见向榕还没走，而且哭哭啼啼的。他思量片刻，问道：“你们认识？要不然你进来帮我给他清理清理身子吧，也算是为他最后尽些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