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狐子
我跟着于吉走到长长的神道尽头,只见此处是一条上山通道,约两丈宽,道上台阶尽是汉白玉砌成,第一块台阶前的正中位置立着一块赑屃驮着的大青石碑,碑体完好,所刻阴文清晰可辨,体为隶书。我粗略看了下碑文内容,那些歌功颂德的花言靓辞不必细看,墓主人为谁才是有用的信息,只见其上有书:“高密怀王,刘宽”。哦……我琢磨了下,是刘宽啊,不认识。我指着碑文对于吉说道:“先生,你的朋友不会就是这位叫刘宽的吧?莫不是你跟僵尸有个约会??”于吉看了会儿碑文,道:“僵尸?那是鬼魂寄生之物,做不得朋友。小生之友仅是寄居于古墓中修行耳。”
啊?你朋友啥妖怪啊,怎么有住在古墓里修行的癖好,不怕缺氧么?话说咱这突然之间就要进王墓做客了?嘿,我说,哥们这辈子还没进过墓呢,还是此等王侯大墓,心里莫名还有点小兴奋——汉代讲究厚葬,事死如生,这王侯的墓里,那肯定是有大把大把了不得的宝贝,要不捡个来玩玩儿,反正我不拿,适才外面的那些盗墓贼也会拿吧。当然这也就想想罢了,冥器这东西,放在博物馆令人垂涎,整天带在身边……还是算了,膈应。
我们越过石碑,一同拾阶而上,没走几步,就听到台阶上方轻轻传来“嘶嘶嘶”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十阶距离的石板上倏地立起来三条大蛇,还没等眼睛看到的情景反馈给大脑,我身体的肌肉已经本能地做出防御动作,步阶而上的右脚在踏上台阶的瞬间顿时爆发力量蹬地回弹,将身体送回三阶以下。隔着十多个台阶,我看到三条此前从没见过的巨大的银环蛇正立着脖子静静地盯着我们,看那脑袋,起初还以为是三条大狼狗。
奇怪,会有毒蛇长这么大的吗,不可能,也没有关于两千年前的毒蛇能吃野猪的出土文物和记载。我心里疑惑着,但是于吉仍旧站在我适才踏上的那个台阶,于是我快速拔刀在手,跑到于吉身旁,问道:“先生,那是啥,银环蛇妖吗?我没跟蛇打过哎。”
于吉沉默不言,从布袋里抽出一张黄色道符,吹气成剑,向前横向一划,黄色符光闪过,三条银环蛇剑过头落,化成了三股烟气。烟气消散后,台阶上就剩下三根断了尖的绿色草叶。“此非妖物,乃幻也。”于吉收回符,道,“以草幻蛇,乃斩妖师放出之界司,张布结界之用,告知其余来者此地之妖已有主谋划,望规避。”
我走上前查看那六段草叶,口中喃道:“哦?没想到斩妖师这行当,还挺讲规矩的嘛。”
于吉跟了上来,道:“不尽然,亦有霸蛮无礼之徒,恃己之能盖过界司主人,便会踏破结界,进来抢夺成果。”
所以说,人类社会终究还是脱离不了自然界的规律,还得看那句话:规矩,在实力相当的对象间才能算数。
“那……咱们这算踏破他的结界么?”我问。
于吉笑眯眯地说:“然也,咱这次来,就是坏他之好事。”
我摊摊手,好嘛,哥们如此儒雅谦逊之人,遇人不淑,竟被这古代野先生带歪,公然破坏人家好事。
界司小草随风飘散后,我们继续拾阶上行,走了约一百来阶,眼前台阶的尽头豁然出现一座汉白玉拱桥,越过拱桥,便是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平台,平台上错落有致地搭建有规模不大不小的数座亭阁,亭阁上石檐石瓦石斗拱,亭阁下石墩石案石卧榻,都爬满了植物,有些微风化,但所构建而成的整座石质庭院的基本轮廓还在。于吉径直走到墓门前,上下打量,墓门有一丈高,两丈宽,由两块巨大的整石组成,石缝间用铜水浇灌填充,如今已是锈迹斑斑,黑乎乎的,点缀着铜绿。我也来到门前,问于吉道:“先生,你的朋友是什么妖啊?为什么会住在这种鬼地方?”我下意识地敲了敲石门,厚重的石门敲不出一点声响。于吉回答道:“小生之友名叫白狐子,乃潜修四百余年之狐妖,好居王侯将相之墓穴,熏取地脉灵气。”
哦?修炼四百余年啊,真神奇,我估摸了一下,如果《白蛇传》靠谱,那于吉的这位狐妖朋友大概得是接近小青的水平了吧。我问道:“四百多年?那岂不是比我们都大好几百年,先生是怎么跟她认识的?哎,狐妖的话,长得不错吧?”
“此事说来话长,若说相貌,那白狐子自是俊美无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容小生找寻进墓之法才是。”于吉不待细说,先着手在石门附近查找进入古墓的线索。不错,这种王侯级的墓,必是高端设计,精密修建,不会随便让你敲敲门就可以进去做客的。不一会儿,于吉发现在墓门的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石檐缝隙里,夹着一根长长的碧绿色的杉树叶子,正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油光。要知道这里离杉树林可远得很,海拔也高了许多,杉树叶,而且是新鲜的杉树叶,除非人为布置,否则是怎么飘也不可能飘到这上面来。于吉顺着这根可疑的杉树叶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是墓门斜对面一座八角石亭里的一根柱子。我们一齐走到石亭前,只见古老的柱子上满满缠绕着鲜嫩的爬山虎,在爬山虎浓密的茎脉丛中竟然也夹着一片杉树叶,藏得真够深,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片爬山虎里的杉树叶,其叶尖则是指向庭院的回廊。于吉捋着他嘴角的那撇小胡子,指了指回廊,带着我沿着回廊一直走了五百来步,几乎绕过了半座山,才在回廊的尽头看到孤零零的一间亭子,亭子中是一口汉白玉水井。于吉和我来至井口,就看到在井口的石缝中就插着一根杉树叶子,叶尖朝向井内。我拔下杉树叶递给于吉,弯下腰探头往水井内部看去,里边环壁湿润,布满苔藓,沿着井壁长着浓密的喜阴植物。此地年代虽然久远,井底却仍有蓄水,我探头入井吸了一口,一股清宁透凉之气通鼻润肺,毫无枯腐之味,乃是活井。
我趴在井沿上望着井里面观望了会儿,忽然沉声道:“先生,有人哎。”
于吉也正低头望着井内,回道:“嗯,有一个人。”
我们倏地起身抬头,就看到井沿的对面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也弯腰看着井里。待那人抬起头来,我看清楚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少年高颧骨,大鼻孔,一双浓眉大眼闪着星光,稚嫩中却带着一丝任性的威严,似乎还带着点不爽之气。身为一个小屁孩,却有这种惯于使唤人的眼神,不是寻常草莽身份。少年的穿着与中原汉人的敞袖大袍不一样,类似西南方少数民族的打扮,披着藏蓝色的长斗篷,身穿白色蜡染靛蓝菱花纹边上衣,同样的白色蜡染靛蓝回纹边短裤。头上包着白色的头巾,头巾左侧别着一个银孔雀头样式的扣子,孔雀眼是一颗绿色的宝石,扣子上插着一根翠绿色的孔雀尾羽,华彩耀目。腰间系着白玉扣黑色水牛皮腰带,左边插一把簪花包银鞘,白玉装具的短刀,短刀下边挂着一排弩箭袋。
弩箭袋?阴了!我心头一凌,闪过一丝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