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照
烛阴就这样在醉玉轩住下了，时间不多不少过了半月。
那日，月照被几个朋友拖来，说是醉玉轩的新花王开口，谁今日作的画最合她意，她便与那人共进晚餐。
月照到时，正是烛阴登台献琴之际。
室内微风拂过，吹落了池中女子的面纱。
“好美的仙女。”月照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如其他客人们一般。
只是，他的眼中，没人那些凡人的酒色胭脂气。
“我就说吧，你还不愿来，堕落了吧。”一旁的朋友打趣他。
月照其人，待人多敬三分也远三分，尤其是待女子，从不会有如此称赞和神色。
“认识你那么久，今天才发现，你的话也是有可信度的。”月照笑了，目光却是望着那池中之人。
一曲毕，月照与其他客人一样，要了笔墨作画。
红裳执剑，睥睨四野。
烛阴只一眼便看中了此画，旁人也不得不服月照的想象。
明明是素衣淡漠的的琴中佳人，却偏偏被他画作了红袖仗剑的孤决，不似眼中人，却又像极了眼中人。
妙啊～
这顿饭自然就落到了月照头上，而这彩头的三千金也如期望般掉进了他朋友的口袋里，当然，后者才本该是月照此行的目的。
“阿照。”烛阴望着月照的画，笑了。
多少人执千金买美人一笑，没想到月照一幅画，就令美人倾洒了容颜。
“你可识得我？”烛阴魅笑着，没想到她随意往人间走一遭，竟还能碰上烛照。
只是他既已投胎历劫，怎么还会画出自己曾经的模样来。
“不识得。”月照自饮了杯酒，以免被眼前的女子迷了心智。
“不识得你为何作了那样的画？”烛阴颇为好奇。
“不过是觉得，姑娘本就该是那模样。”月照也不知为何，听幽荧奏琴时，脑海中就是那般景象。
一个冷艳的女子，手执一把仙羽剑，孤傲的漠视着周围的一切。
喧嚣，杀戮，悲鸣，都与她无关，却又像是由她而起。
也不知那一袭红衣本就是那模样，还是由血而筑的血衣……
“姑娘？”烛阴自己思索着，这个称呼她不是很喜欢。
“有什么不对吗，幽荧姑娘？”月照不知何意，浅笑一声。
“自然是对的，月照公子。”幽荧笑了，学着月照的模样，倒了杯酒递给他，“公子请。”
月照喜欢上了幽荧，而烛阴也因为和月照待在一起，开始有点喜欢人间了。
月照喜欢清茶，幽荧便徒步去山间采了新茶赠他。
幽荧好奇人间的游船，月照便百忙中偷闲，带她去游湖赏花。
幽荧怕月照受欺负，主动教月照使剑，月照执意相报，教幽荧习人间的字画。
幽荧说她来自月色最亮的地方，月照便拉着她去山间赏月，幽荧霸气的飞到了树梢上，嫌弃月照不会爬树，那一夜，月照摔了十数次，终于和幽荧一起坐在树上看月亮。
月照说幽荧更适合红装，他要种一片红色的花海，送给幽荧做聘礼。
那一日，月照被家中派去外地处理事务，烛阴便算着时间，去玄冥新劈的神仙境走了一遭。
马桑之巅，南竺海，这个好地方，还是烛阴给玄冥挑的。
只是这一遭，于烛阴而言不过个把时辰，于人间来说，却已物是人非。
烛阴回到醉玉轩，发现自己留下的人偶被毁了，她探寻了玉娘的记忆。
三日前，月照备了花轿来迎娶幽荧，本来是个众人羡慕祝福的好事，新娘子上花轿时，月照却突然如疯了一般，推开了那准备跨轿的新娘子。
“你不是她，你不是……”月照失魂落魄，强闯了醉玉轩，寻遍了他与幽荧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最后被家人寻了回去。
郁郁寡欢，大病一场，勉强捡了条命。
烛阴甚至来不及探查是何人毁了她的人偶，化作她的模样欺骗了月照，便急急忙忙寻到了月照的府上。
“你这个妖怪，竟还敢来祸害我家公子。”守门的下人看见烛阴，立即取了棍子要打跑她。
“你什么意思？”烛阴直接拎起那人质问道。
“你害公子戳瞎了眼，还想来要了命不成？”另一个人依旧拿着棍子指着烛阴，但烛阴看得出来，他是在害怕。
烛阴欲把他们都捉住问个究竟。
“都住手。”管事的老人从里屋赶了出来，看了看烛阴，叹息道，“姑娘请随我来。”
烛阴随管事一道进了屋。
一屋子药味，刺得烛阴想吐。
“阿阴，你回来了。”月照躺在床上，虚弱的抬了抬手，强撑着要起来。
可他哪有那气力，直愣愣的摔在了床上，烛阴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阿照。”
“我还以为……”月照望着幽荧，无力的笑了，“你不会回来了。”
“你的眼睛……”幽荧心疼，拿手轻轻抚摸月照的双眼。
那双眼睛，曾经是多么的坚定明亮。
“瞎了好，瞎了我就不会被旁人迷惑了。”月照不愿幽荧为他担忧，故作轻松。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幽荧留在了月照府中照顾他，可她哪会做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的活计，每每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蹭破皮磨出血来。
幽荧不甚在意，可月照心疼极了。
那一日，幽荧竟然在月照的园子里，抓到了几只不成型的小妖。
原来，天界大战，祸及妖魔，害得他们丢了生存之地。天界有了天君带领，而妖魔却无领头守护，这些不成型的妖魔为了活下去，无奈到了人间吸食人气。
人气，哪得天地原始的仙魔气好。
原罪不在她，可烛阴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烛阴许诺为妖魔劈一个魔界出来，不受凡人、神仙的侵扰，以供妖魔族类生存繁衍。
月照的眼睛将将治好，幽荧很开心，月照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阿阴，你走吧。”没过几天，月照就对她说。
“你，要赶我走？”幽荧不明所以，以为是她对凡间俗事太笨了。
“你走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月照深知她不属于这里，如今被他偷听到了她的话，虽然他看不见那些妖魔，可他也不愿再看到幽荧因他受苦了。
“我该做的事就是照顾你。”
月照摇了摇头，“你既已许诺了，该有多少生灵在盼着。”
月照擦干净幽荧脸上的灰，倒是笑了个洒脱，“你曾说，我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既是历劫，哪有被保护的道理。”
既是自己历劫，哪有让心上人跟着受苦的道理。
“走吧，也别再回来了。”
“那样，我就不会再受迷惑，将旁人认作你了。”
不再害怕有人化作她的模样骗他，不再害怕她会跟着自己枉吃了苦头……
烛阴最终听了月照的话，消失在了月照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