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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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九八八年香港的一家报刊上读到过一篇报道,大意如下:


……一对分别了四十年的夫妻在港重逢,分别时他们新婚未足一载,婴儿才过满月,重逢之日夫妻都已年近古稀,儿子也在不惑之年了。……一九四八年末的一天晚上,是从戎的丈夫在家休假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他们即将分别四十年的最后一个晚上,那个晚上只有在未来的年年月月里才越来越受到重视,越来越变得刻骨铭心。那个晚上,年轻的夫妇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头一次拌了几句嘴。那样的拌嘴在任何恩爱夫妻的一生中都不知要有多少回。但是这一对夫妻的这一回拌嘴,却要等上四十个年头把他们最美好的年华都等过去之后才能有言归于好的机会。那个夜晚之后的早晨,那个年轻的军官、年轻的丈夫和父亲,他没跟妻子打招呼就去了军营,那只是几秒钟的一次任性。丈夫走后,妻子抱上孩子回了娘家,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一次赌气。

但这几秒钟和几分钟不仅使他们在四十年中天各一方,而且等于是为Z抑或WR选择了一生的路途。我想,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完全可以就是Z或者就是WR。我见过他们的母亲。写作之夜,我借助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想像他们的生身之父,但变幻不定,眼前总是一块边缘模糊的人形空白。直到我读过这则报道之后,一个年轻军官才走来,把那空白勉强填补出一点儿声色。

报道中说:


那个年轻的丈夫和父亲是个飞行员,他到了军营立刻接受了命令:飞往台湾。“家属呢?”“可以带上。”他回到家,妻、儿都不在,军令如山不能拖延,没时间再去找她们了。“下一次再带上她们吧。”他想,他以为还有下一次。但是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是四十年后在香港……

或者,对于Z和WR的父母来说,下一次仅仅是我对那篇报道一厢情愿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