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背天时地利的后果
我们谈这些东西都是在《牧民》里面,而且叫《国颂》这一段。牧民就是养民,说来说去又恢复到一个人的修为,领导人的修为,你心放在什么地方,把人民放在什么地方,把山川、社稷、祖宗、文化、传统,包括好像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过的鬼神,怎么跟它们相处。我们现在跟自己的关系叫自处,跟人的关系叫人伦,国与国的关系叫外交,那还有传说中看不见的鬼神,这叫什么?怎么沟通?老话说“头上三尺有神明”,这个怎么沟通?这里面的答案就是“明”,后面跟着的是祈祷啊,恭敬啊,态度就说出来了。如果一个人行得真,按照中国古代的文化说鬼神都敬,不要说人了,看不见的都敬。
刘力红老师2014年在大连海事大学体育馆的论坛上跟我们讲他自己的变化,现场的很多人开心一笑。刘老师做医生,以前板着脸很严肃,严肃到什么程度呢?他说不仅孩子怕他,他们家的狗都怕他!回到家里以后,狗看见他都溜着边儿走!严厉到那种程度。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刘老师已经不那样了,他的变化非常大。其实脸色严峻不是心不好,是因为心中有原则,希望周围的亲朋都能够如理如法地做好。可是做不到的时候,他自认当时宽容心容忍度不够,所以面色严峻;当意识到自己这一点给家人带来了恐惧,甚至给狗都带来了恐惧的时候,他深刻地反省。现在连北京的朱总都说,刘老师居然会开玩笑了!就给人们带来了欢乐。这就是跟周围的人相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如何相处,说来说去要照顾到各方的舒适度……也就是你要恭敬一切,物品,把它摆放整齐就是恭敬它。它可能没生命,它不需要恭敬,是我们需要,我们通过对它恭敬修炼了自己,就相当于我们对祖宗像恭敬的道理是一样的。当你对世间所有的天地人事物都恭敬的时候,成就的是我们自己,所以感恩一切是这样来的,逻辑关系非常清晰。
说到底,一个国家的强盛是整个这个国家的福德,就是人民表现出来的福德的外化,那按照《管子》的论述,没有德,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毫不含糊,斩钉截铁。
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野芜旷,则民乃菅;上无量,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璋两原,则刑乃繁。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不山川,则威令不闻;不敬宗庙,则民乃上校;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如果你不按照天时去劳作,财富就生不出来;如果不能够利用地利,那你国家的粮仓不会充满。表面上的意思是这样。但“天时地利”这个词,中国人耳熟能详,这里面就差谈“人和”了。我们为什么把诸子生卒年月给大家展列出来,就是告诉大家孟子他老人家所谈论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也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之上说出来的这句话,在他之前的管子已经说了天时和地利是很重要的。没有继承就不会有发展,没有继承也不会有真正的创新。而且在传统里我们曾经讲过一句很绝对的话,就是“传统里无创新!”不过就是《易经》所说的“与时偕行”,把核心,把常道应用于你自己的当代,那就是创新了。
“野芜旷,则民乃菅(草菅人命的菅);上无量,则民乃妄。文巧不禁,则民乃淫;不璋两原,则刑乃繁。不明鬼神,则陋民不悟;不祇山川,则威令不闻;不敬宗庙,则民乃上校;不恭祖旧,则孝悌不备。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有些时候我认为古文是最不需要解释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怀着恭敬心一遍一遍大声地读下去。有一些字会发生错解,其实不是那个字,也不是原文,读了几十遍、上百遍之后,你就有胆量去怀疑,可能这个字错了,或者说我不计较这个文字到底对不对;或者某一个音,古今之音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是慢慢地通过文字之间的对应关系就能悟出来,那个核心的思想到底要表达什么。你要把这几句话连续地读出来,它无非是对上面这几句话的一个解释。所以李勉先生认为我们现在看到的《牧民》和古代所进行的《牧民解》已经混到一块儿了,前面的是原文,后面的就是解释,已经被当作同一段文字,都当成正文了,但时间久远,大家都认了,就这样吧。
“文巧不禁,则民乃淫”,这个邪淫的淫,它有过度的意思,过分的意思,打个比方说,你不禁止它,国家没禁止,喜欢这样的文风,人民就会越来越在这上面花费心思。范仲淹在《岳阳楼记》里面所写的“淫雨霏霏”,就是这个雨下多了,梅子时节,天天下,过度。人们如果没有得到国家明确的指示,它会按照一个既定的运行规则发展下去,以至于过度。市场就是这样,你没禁止,它就一直按照这个方面去取利,最后一直到市场过度繁荣,到失灵的状态,政府就不得不出来收拾。所以我们说20世纪,整个世界经济就在西方经济的学说里面左右摇摆。一段时间,市场自由占主流的地位,整个市场流行的就是自由主义经济观念;可是自由到一定程度,就是淫,过度了,垄断得也过度了,然后由政府来干涉,叫国家干预;国家干预得过多了,说遏制了市场的自由,凯恩斯那套学说又被批评,然后自由主义的那一套又重新再成为主流。就是这么摆来摆去,始终找不到那个最佳的状态。
我读古代经典发现国家大治的时候,杰出的领导人,都能够把握这个中道,把握这个度,什么周代的成康之治,汉代的文景之治……那齐国,它并没有形成整个全天下大治的状态,可是,齐国在四十年间,称霸诸侯,这个效率是太高了。李勉先生的评价也应该说快到极致了:在政治上君臣互信,桓公非常相信管仲,政令畅通,言出即从;在军事上,他几乎并不真的用兵,已经强大到用经济实力就已经使诸侯归附;还有管仲做的最重要的事情通常不被提及,叫扶危济弱,他当时是主持公道的,有些小国经常被一些稍微比他们强的国家欺负甚至吞并,管仲就帮助他们,有点像当时春秋时代的联合国的角色,就是警告一些诸侯国别胡来,你要遵守一个规矩。所以那些小国一看有主持公道的大哥,都归附到齐国的周围。他为什么能够像孔子说的不以兵车而九合诸侯?不是说他就是凭强大,手里掌握着原子弹、核武器,不跟他不行,不是这样。他尽管有这个实力,但真正凭借的是他能够在国际上让大家信服,就是鲍叔牙给他的那个评价:“忠信以合诸侯”,这太难得了!
下面这个“不明鬼神”“不祇山川”“不敬宗庙”“不恭祖旧”,相当于是把前面那一段从反面论证一下,就是你做不到这一点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最严重的后果那就是“四维不张”,这个国家就要灭掉了。谈论的是最基础的治国措施,跟经济关系不大,这就是两千七百年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礼义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