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远古
一
我们深刻地愿意回到那个月圆的时代,
回到那个月下饮酒、桂花飘香的日子。回到那个,
用一把锄头就可以掘泉如流的时代;一把斧头就可以开天辟地的时代。
吴刚捧出桂花酒。却突然没有了月亮。
蟋蟀和蚊蝇和蚱蜢一起隐秘在了草丛。
我们记忆中的那轮圆月,没有爬上我们的屋顶。
没有吊挂在树梢,没有回到池塘。
通天的大道,也消失了。
一株小草和一只老黄狗在笛声里静默。
远去的袋鼠,把南极的风雪带到了北极。
让一顶姑娘的小红帽,在旷野的茅屋前落下。
远来的风,说这就是秋。这就是故都。
坚韧的风。柔软的风。
坚持着让叶子唤回月亮,把一些红叶捧起又落下。
牵手到天空又骤然松开。让叶子回归到叶子。
像落了许久的叶子雨。在桩根森森的秃林边,
生长一堆太阳。
这些腐败的火苗!吐出比蛇芯还更灵活的鸟语!
让一架古车复活,套上三匹白亮的马匹。从秃林边的泥泞路上,
乘空而飞。
飞越到湖边的天际,让鸟儿来证明和说明这一切。
你就坐在古树的枝杈里,让这些一浪高过一浪的鸟语,
穿透了左腮,穿透了右边的耳膜。
二
我曾多次告诉那只水鸭,我要顺水而流。
离开那些远古的水草;离开那半个多世纪
仍未跳上堤岸的鱼虾。
唱一段,撒网的歌。
让渔家也驻船观看。
打开被水草被河风灌满的耳门。
你就由此跳出涧门。有人嗅到你远古的气息。
而那些树,和岸边树上的蝉,则四季常青。
树上的蝉,成为金蝉。四季都奏鸣着。
一些歌声,还来自河底,来自源头。
来自独木桥下面的一块石墩,或者石头。
赶路人的马车,来来去去。钉掌的铁蹄敲醒桥面。敲醒蛰伏于桥墩的沙尘。沙尘跳沙尘的舞,
把最后的一个句号,留给河面。
三
其实,湖心岛不是一个岛,那是河流的一个心结。
顺着岛心,向下游走,会真正抵达那个远古。
小心那些排列前进的船。那些把水变黑变腐味的烟囱,
会扯着河流的宽度,扯着一个世纪的河流从夜晚到夜晚的长度。
让大家跟随着恐龙,抵达那个远古,面见一个:
手捧古书的圣人。
这袅袅下行的烟雾,烟雾中的尘埃,让这读古篆书的人,
胡须发抖。牙齿脱光。
四
这是那个臆想中的湖么?这是那个记忆中的湖么?
或许,我并不曾有过记忆。记忆是这片土地的专利。
这阔大的湖面一望无际。这阔大的湖面鳞光闪闪。
银鳞、金鳞、红鳞……
我,还有美人鱼,都跃荡在湖面。
没有涟漪的湖面,涟漪一浪高过一浪的湖面。
引来了风,引来了雨的湖面。
这是多么欢腾的场面!这是多么热闹的场面!
这是多么欣欣向荣的场面啊!多少年后,
这些湖面成为了土地。成为了凸现于平原的那面高坡。
成为了日夜向着天空引吭高歌的那株树!
水面平静。地面无语。雨后的青蛙制造着十里的蛙鸣,
一声呼哨便聚集在这大平原地面的,一片草丛里。
探究着一件万古之谜的事情,让深藏地下的同类们,
揉着惺忪的睡眼。
选自《中原》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