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江东我做主
第一节
建安五年八月,曹操以弱胜强,在官渡大破袁绍十万大军,这场战略决战的胜利,使分裂动荡多年的北方转向了统一,随着曹操实力的逐渐强大,身处江南的我,也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
我得到张昭、周瑜的辅佐,顺利地稳定了军心民心,对于这两个人,我还是很感激的。过去我叫张昭都是叫他的表字,甚至有时候在心中叫他老头,但从此以后,我当着外人就管他叫张公了。
张昭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和我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他总是念叨着北方人物如何如何,似乎在他眼中江南人就不是人似的。我看不惯他的观点,时常与他争论。
有一次开会,他又因为这件事和我吵了起来,闹得会议不欢而散。
我气鼓鼓地到庭院中,拔出佩剑,狂舞起来。朱然一直陪着我,他看我心情烦闷,便劝解道:“仲谋,不,我该叫你主公才对。主公,张子布老糊涂了,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我怒气未消:“这个张昭,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一副教训人的样子,我真是受够了。”
朱然笑呵呵地走到我身边,说道:“主公,张昭是个文人,文人总是喜欢酸溜溜的,你要认真你就输了。更何况,张昭虽然立场有问题,但他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把握得住的。”
我停下了舞剑,轻叹一声说道:“是啊,没有他鼎力支持,我恐怕也无法顺利坐上江东之主的宝座。”我说着,仰望苍穹,碧空如洗,阳光直透天际,我想到自己才只有十九岁,但我却已经是江东六郡的王,是十万大军的统帅,麾下能臣猛将颇多,能在我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权势,是令人欣喜的。但是,我又想到,我刚刚继承哥哥的遗产,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我解决,顿时,我就感到压力倍增,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长吁一口气,说道:“看来我现在急需一批效忠于我的臣下,否则做什么事都要掣肘。”
朱然在一旁没有体会我的深意,他晕晕乎乎地说道:“主公,有我,还有周泰、潘璋还不够吗?”
我扭头对他神秘一笑,答道:“你个笨蛋,就你们几个,太少了,太少了。”
为了组建属于我自己的班底,我决定在江东大规模地招揽谋臣猛将。我用了三种措施来实现我的目的:第一,由群臣相互推荐;第二,在基层进行选拔;第三,名气较大的,我亲自邀请。
号令一出,沉寂许久的江东军政界立刻活跃起来。为了能跻身我的幕僚,足智多谋之士,能征惯战之将,纷纷前来投靠,一时间,江东人事部门门庭若市,从四面八方前来投奔我的人才多达数百人,我平均每天要接见十几个人,忙得我不亦乐乎。
这些人中确实有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对这些人我都委以重任,但也有一部分滥竽充数的,对于这种人我也不得罪,给他们一些路费就打发了。江东在我的主持下,就像是一棵蓬蓬勃勃的小树,开始茁壮而迅速地生长,它的根基逐渐稳固,它的枝叶逐渐茂盛,它注定有一天要成为参天大树。
在我招揽的人才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鲁肃的人。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东城县人,他是周瑜的好友,也是周瑜将他推荐给我的。当年我哥哥起兵初期,缺少粮草,鲁肃乃世家大族,家里很是殷富,周瑜便向鲁肃借粮,当时鲁肃家两囷粮草,他竟然慷慨地指着其中一囷,将其送给了我军充作军粮。可以说,哥哥能够顺利起兵创建基业,鲁肃是一大功臣。但鲁肃为什么没有跟随哥哥呢?这个要说起来有点复杂,哥哥这个人爱民爱兵,但就是不愿意向世家大族妥协,哪怕那些人是有心投靠我们的。鲁肃是临淮大族,哥哥虽然知道他帮助过我们,但就是不肯启用他,这导致鲁肃很是郁闷,他一度受到刘晔的蛊惑,想去投靠淮河一带的豪强郑宝,后来还是周瑜将其家人强行扣留,极力劝说,鲁肃这才勉强留下。后来周瑜向我力荐鲁肃,说这个人非百里之才,是能够帮助我完成大业的最佳人选。
我与哥哥的执政理念有些不同,我不会因为对方的出身而有所顾忌,只要是有真才实学,愿意为我效力的人,我照单全收。因此,我爽快地答应了接见这个颇有名望的鲁肃。
初次见面他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气度俨然,端正严肃,看言谈举止颇有修养。
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如今天下大乱,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鲁肃很大方地回答我:“割据江东以图天下。”
他的回答令我颇感意外,自从继位以来,我所接触的人大多没有他这样的魄力和远见,很少有人向我提及割据称霸的事情,但眼前这个人竟然上来就向我兜售这种大战略,他要么是虚浮之辈,要么是当世奇才,我对他越发地产生了兴趣。
我又问他:“先生说图天下,可如今汉室凌迟,纲纪不振,天下恐怕难以短时间内平定,我该如面对这乱世呢?”
鲁肃听罢,竟然呵呵笑了起来。
我不解其意:“先生为何发笑?”
他良久才道:“孙将军乃聪明之人,为何看不清形势呢?”
“形势?先生是指什么呢?仲谋孤陋,还请先生明示。”
“孙将军,当年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将军得父兄之资,统帅江东千里疆土,麾下兵精将勇,如今天下方乱,此正是开疆拓土,称王称帝之时,将军难道还要舍弃这天赐良机,甘为汉臣吗?”
鲁肃的这番话令我全身一震,就好像被闪电从头顶击中,直灌脚底,一股电流在我身体中剧烈地激荡:称王,我想过,称帝……称帝,做天下至尊,这可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啊!眼前这个人对局势的分析入木三分,而他竟然有如此胆魄,劝我称帝。
称帝!像秦始皇、汉高祖、光武帝那样统御四海,君临天下,天呐,这是多么诱人,多么刺激的事情,光想一想就足以令我夜不能寐了。若我今生真能称帝,开创一个国家,那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我重新审视面前的鲁肃,他神态依旧,看不出喜怒哀乐,我忽然觉得,他就是我张良,就是我的邓禹,他将是我成就大业的强有力的帮手。这个人我一定要留住他!
时值傍晚,我仰天大笑,站起身,一把抓住鲁肃的手说道:“子敬,今晚咱俩睡一张床。”
鲁肃吓得一哆嗦:“孙将军,你要干吗,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我气得鼻子差点歪了:“什么狗屁断袖之癖,我要和你彻夜畅谈国家大事!”
“哦,那好吧。”他这才释然。
夜晚,我和鲁肃俩大老爷们抵足而卧,我问他:“子敬,你劝我要有称霸天下的雄心,但是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鲁肃答道:“当年高祖刘邦也一心想着全心全意依靠怀王,但却始终未能如愿。因为有项羽一直在横行霸道。而今的曹操正是昔日项羽这样的人物,将军是不可能成为齐桓公、晋文公的。以我的判断,如今汉室已经不可能复兴,曹操的势力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内被铲除。将军唯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变,相机行事,这样才能力图长远。目前北方地区正值多事之秋,曹操暂时无暇南顾,应该抓住这个有利时机铲除江夏黄祖,之后讨伐荆州刘表,将整个长江流域控制在我们的手中,然后建号称帝,直至夺取天下,建立当年高祖刘邦所创建的宏图伟业。”
鲁肃这家伙说的话真对我的胃口,他描述的未来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生,我睡意全无,穿着睡衣从床上噌地一下窜到床下,向鲁肃谢道:“多谢先生教我,先生乃当世奇才,愿先生留在我的身边辅佐我建立千秋功业吧。”
鲁肃急忙下床还礼道:“鲁肃愿效犬马之劳,助将军成就大业。”
第二节
我和鲁肃“榻上对策”以后,心中就更加坚定了我的执政理念:稳固江东,进攻荆州,全据长江之后,观察天下局势发展,一旦北方有变,我就挥师北上,伺机一统中国,做天下至尊。
只不过,这个宏伟的计划仅仅存在于我的构思中,眼下的条件远远不够成熟,我必须从基础做起,一步一步地来。
实现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征讨位于江东上游的荆州,那里是我们孙家世仇刘表的领土,从荆州到江东顺流直下,难以抵御,荆州沃野千里,人才颇多,所以,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我都必须拿下这块土地。
但是,要想攻取荆州就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江东军队是哥哥一手缔造,现在哥哥不在了,军队士气受挫,另外,这些年来哥哥带领主力常年征战,军中收编很多投降的武装,这些人并不可靠。因此,我首先要从军队着手,着力锻造一支精干忠诚的队伍为我所用。
我当即传令:军中裁撤老弱,将小股部队合并起来,精简人员,简化机构,便于集中管理指挥。
军令一下,军中将校颇有人发出怨言,甚至有人产生了抵触情绪。他们这个态度也是事出有因:
哥哥死后,江东人心不稳,我曾向母亲求教该怎么做,母亲告诉我,江东虽然名义上是我们孙家主持,但基层权力仍在各地的豪强地主手中,哥哥当年一味强力镇压,效果并不理想,因此母亲建议我用恩威并重的手段招抚豪强。
对于这一点我早就有此打算,只不过具体用什么方法我还没有想到。
最后还是母亲教我,可以允许豪强地主和军中诸将拥有部曲兵,这些兵与其统帅具有人身依附关系,战时是军队,平时是生产者,豪强地主和军中诸将就等于在国家的允许下有了属于自己的私兵,这样一来,豪强与孙氏的矛盾就可以缓解,由于部曲兵是他们的私人财产,他们就会努力扩军,国家的实力也会得到增强,可谓一举两得。
我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开始缓和与江东豪强的关系,你还别说,姜还是老的辣,母亲这一招果然奏效,江东几大家族真的有不少人愿意与我们孙氏合作了。这样一来,我即位之初的危机得以顺利渡过。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政策,导致那些拥有部曲的将校不愿交出自己的军队,也难怪,这可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私兵,裁撤他们的军队等于没收他们的财产,他们岂能乐意?
可是,我是孙权,我可是要做大事的,我深知,不能掌握军队就做不成大事,所以,我可不管他们的反对,只要是不按命令执行的人,一律问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的整军计划由于得到周瑜、程普等宿将的鼎力支持,得以在军中顺利开展,江东数万大军被我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整顿,各军各营都进行了整编,那些老弱军校都辞退了,一些没有才能的将领也都被我贬走。未出三个月,军队统一归属到我信得过的将校们手下,三军肃然,军心振奋,士气高昂。
在整军过程中,我发掘了一个难得的将才,这个人叫吕蒙。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少年时期南渡长江来到江东投靠姐夫邓当,在哥哥的手下当兵,哥哥对这个年轻的孩子非常赏识,将吕蒙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还带着吕蒙一起参与了对付严白虎的战争。在哥哥的言传身教之下,吕蒙进步神速,数年之后已经在军中小有名气。我进行整军,都是亲自视察军队,每支军队的去留整合都是我亲自过目、最后拍板的,我不想让其他人染指军队的控制权。
当时,吕蒙还只是一个基层军官,他麾下有那么几百人,是一股小部队,按理说这种部队是在裁撤范围之内的。但是,当我视察到他的部队时,愣住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吕蒙的几百人军容整肃,相比其他军营五花八门的服饰、参差不齐的队伍和不振的士气,吕蒙的军队盔甲鲜明,旗帜高扬,阵形严整,士卒一个个精明强干。反差太大了,吕蒙的部队着实令我眼前一亮。
我当即召见了这位年轻将领,我看他相貌粗豪,双目有神,不禁心中很是喜爱,我马上问他:“吕子明,这是你的军队吗?”
他答道:“回禀主公,正是。”
我点了点有,又问道:“你是怎么训练出这么优秀的队伍呢?”
吕蒙慨然答道:“别无他法,只是平时军令森严,赏罚分明,言必信行必果,爱兵如子,身先士卒罢了。”
我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爱兵如子身先士卒,我不会看错人,吕子明,你将来会是我江东的大将之才,我看好你,你的部队不用裁撤了,相反,我还要增调给你兵马,由你指挥。”
吕蒙大喜过望,激动地向我叩拜:“多谢主公提拔。”
我对他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你的兵马是我给你的,你以后跟着我好好干,我还会让你指挥更多的兵马,将来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有你施展才华的时候。”
吕蒙激动地哭了。
我都被我自己的演讲才能打动了:嘿嘿,难道我是个天才?
经过我的整顿,江东军威大振。消息传到北方,曹操似乎也开始重视我了,他向汉朝皇帝表奏,册封我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意气风发的我将要起兵向西,进攻荆州。可是,就在我起兵前夕,又有一件祸事来临——庐江太守李术造反了。
第三节
李术原本在哥哥手下当差,哥哥打败刘勋之后,还将庐江郡这个重镇交给了他。在哥哥的指使下,他还暗杀了曹操任命的扬州刺史严象。没曾想哥哥刚去世,这小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对我也阳奉阴违,又与曹操暗通款曲,显然这小子是想趁乱谋反。
这是我即位以来的第一次重大危机。能不能处理好它将直接关系到我在江东军民中的威信,直接影响孙氏在江东的统治,因此,我必须周密部署,谋而后动,力求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
“成大事要有人。”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再次应验了,我前一段时间招揽的人才在这件事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鲁肃向我提出了两点建议:一、秘密调集军队,迅速围困庐江,力求将李术一战消灭;二、给曹操写信,希望他不要介入这件事,同时向其暗示,江东已经做好了一切外部势力介入的准备。
我对鲁肃的建议全盘接受。消灭李术是当务之急,这也是我主政以来的第一次军事行动,兵力要足,战力要强,保证一战而胜。如果防止曹操介入倒是我最大的难题。这些年光顾着领兵打仗了,没怎么读书。这么重要的书信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得了,还是找鲁肃帮忙吧。
鲁肃二话没说,提起笔刷刷刷刷,这信就写完了。我连忙拿起来一看,嘿嘿,鲁肃这信写得太绝了:“严刺史昔为公所用,又是州举将,而李术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欲讨之,进为国朝扫除鲸鲵,退为举将报塞怨仇,此天下达义,夙夜所甘心。术必惧诛,复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原敕执事,勿复听受。”
首先,他把杀害严象的责任完全推到了李术的身上,认为这是“轻犯汉制,残害州司”,从公理上孤立李术;然后说严象“昔为公所用”,是曹操的人,又是推荐自己为茂才的恩人,拿严象这个死人和曹操套近乎;第三,预先向曹操打招呼,暗示我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最后还不忘把曹操狠狠地恭维了一番。这封信写得有理、有情、有义,还有一丝狡猾、诡辩,这信写得还真有一点我的口气。
高!实在是高!
鲁肃笑了笑:“主公快别夸我了,赶紧把信送出去吧。”
不知道是这封信起到了作用,还是曹操忙于北方事务,又或者曹操没有将我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中,总而言之,在我对李术用兵期间,曹操没有插手,这对我而言是绝好的消息。
我不能错失时机,我亲率江东主力,对李术叛军发起来进攻,我军连战皆胜,将叛军围困在了皖城。
皖城前线,围城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来,我没有放一个人出城,这已经是一座死城。
天空阴霾,湿气很重,几只乌鸦盘旋在皖城城头,嘎嘎哀鸣,李术破烂的军旗低垂着,无精打采,昏暗的天气将战场衬托得更加凄惨。
我带领众将在远处观察皖城城防,我看着这座即将被我攻克的城池,感叹道:“现在皖城中的百姓一定十分痛苦吧。”
朱然在我身边劝解道:“主公不必自责,李术不识时务,胆敢反叛,您这才率兵攻城,更何况,皖城之中多是李术的亲信及其家眷,他们也都算是我们的敌人,对敌人可不能太过仁慈啊。”
鲁肃则说道:“主公,乱世要用铁腕,如今人心涣散,如果不能用强有力的手段,那么就很难安定人心啊。”
周泰、潘璋、吕蒙等人上前说道:“主公,我等愿率本部兵马先登破城。”
我看着麾下这群文武将校,心中充满了激情,这一帮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将是我未来的支柱,看到他们我就看到江东的未来。
我一扫多愁善感,慨然下令:“周泰、吕蒙、潘璋、朱然各率本部兵马从四面进攻皖城,其余各军分布在周围,围困监视,诸军努力向前,先登破城者重赏。”
一声令下,周泰、朱然、潘璋如狼似虎,嗷嗷直叫,带着他们的兵马冲了过去,唯有吕蒙没有立刻出兵。
我喝问道:“吕子明,你愣什么,快去攻城啊。”
吕蒙皱着眉头答道:“主公,我有件事比较担心。”
我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怒道:“你有话就说,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主公,如今皖城是死城,城中又都是李术嫡系,我们强攻,他们必定会拼死抵抗,即便我们攻下这座城池,也一定会伤亡惨重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不攻了吗?”
吕蒙答道:“主公,攻还是要攻的,但不应该一味强攻。”
“哦?你有什么破城妙计吗?”
“主公,我们何不将皖城三面围住,只留西面不围,这样一来,李术就会有逃生的幻想,我军攻城的时候,他就会从西面逃跑,而我军在半路上设下伏兵,他离开了坚固的城防,就容易捉住了。”
周瑜当时在我身边,他笑道:“哈哈,吕子明此计正是兵法所说的‘围三厥一’,吕子明,你出身行伍,文化知识不高,实在想不到你还懂得兵法啊。”
我也对他另眼相看,我当初提拔吕蒙只是考虑到他的忠诚勇敢,没想到这还是一个懂兵法的将领?!
可是,吕蒙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回禀主公、周将军,吕子明不敢隐瞒,我根本看不懂兵书,我刚才的建议也不是从兵书上得来的,我只是根据战局自己琢磨出来的主意。”
我和周瑜闻听此言,相视一笑,我俩心领神会:眼前这个吕蒙是一个天生的用兵奇才!
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啊,我满意地看着吕蒙,软言对他说道:“子明,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的计谋办,一旦成功,我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
吕蒙得到我的肯定,十分开心,几乎是连蹦带跳地离开了。这时周瑜才对我说道:“主公,你果然是善于发掘人才啊,像吕子明这样的将才,能有十个,咱们就能统一天下。”
我开怀笑道:“哈哈,老天赐给我这一个我已经感到万幸了,我不敢奢求太多啊。公瑾,有你,有吕子明,又有张子布、鲁子敬,我感到我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啊。”
周瑜听我这么说,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进攻皖城的行动完全是按照吕蒙的建议实施的,一切进展就如同吕蒙预料的一样,李术被攻打得急了,看到西面没有防守,便率主力弃城逃跑,我军顺利占领了皖城。在西面三十里处,吕蒙的伏兵杀出,一场野战,李术军溃散,混战之中,李术被我军斩杀。至此,李术叛乱被平定。
皖城一战,我军俘获李术部曲家眷三万余众,尽数掳至江东。江东诸将再也无人敢轻视我,那些世家大族听到我战胜的消息也都收敛不少,我孙权的大名开始从长江之畔向四方远播。
我登临皖城郊外的高坡,望着残破的战场和弥漫的硝烟,我满怀悲怆苍凉,高声屈原的《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第四节
我征讨李术胜利后,凯旋返回吴郡,当我率领大军进城的时候,街道两旁欢迎我的百姓排成了行,他们欢呼着,雀跃着,赞颂着我的功绩,说我是江东的保护神,此时此刻,我终于可以体会到哥哥当年横扫江东,爱惜百姓,百姓皆呼其为“孙郎”的那份自豪了。我骑在马上,微微仰头望着天空,心中说道:“哥哥,就让我和你一起分享这份荣耀吧。”
母亲特意将我召去,她为我取得了这样的战绩而自豪。她对我说:“仲谋,你这次征讨李术干脆利索,很好,现在江东诸将都对你赞赏有加,娘也很为你高兴啊,咱们孙家人才辈出,可喜可贺。”
妹妹孙仁在一旁插话道:“嘻嘻,二哥刚才骑在马上真威风,就像是新郎官一样呢。”
我瞪了妹妹一眼:“你个鬼丫头,就知道拿二哥开涮。”
母亲笑道:“仁儿,我和你哥哥有话要说,你去外面玩吧。”
妹妹虽然顽皮,但很懂道理,她朝我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母亲招呼我走到她的身边,对我说道:“仲谋,你已经立业,也应该成家了。”
“哦。”我随口答应了一句,但随即醒悟:“啊?您说什么?”
“我说你该成家了,我已经为你物色了一名才貌双全的媳妇,她是会稽山阴人,姓谢,是前尚书郎谢煚的女儿。唉,你成了家,娘的心也就放下了。”
“母亲,您先等等。”我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哪跟哪啊就让我成家,我还没玩够呢,我急忙说道:“母亲,孩儿年纪尚轻,我打算再过几年再成家。”
没想到,母亲沉下了脸,训斥道:“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了算的吗?”
我虽然敬重母亲,但对于这件事,我心中着实不乐意:我自己娶媳妇一定要听别人的吗?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呢?可是,此时的我无力抗拒母亲的命令,我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母亲为我选定良辰吉日,就要迎娶谢姑娘过门,我娶亲那天,整个吴郡乃至整个江东都轰动了——孙权要娶媳妇了。
可是,作为男主角的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谢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甚至素未谋面的人即将要成为夫妻,这种荒唐的事情就要发生在我身上,我简直要崩溃了。
娶亲的前一天晚上,我一宿没睡,我甚至想到了逃婚,最后是朱然劝住了,才没有发生“孙权失踪事件”。
娶亲当天,在喧天的锣鼓和隆重的仪仗中,是无精打采、神不守舍的新郎。做伴郎的朱然跟上来捣了我一下,他低声说道:“主公,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形象关系到江东臣民对你的看法,你可要提起精神啊。”
朱然这句话点醒了我:是啊,我现在是江东之主,大家都眼巴巴看着我,我要是蔫不拉几的,那岂不要被人耻笑,实在有失我的威望。
于是,我从无尽的苦涩中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勉强着走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面前。我的脑子仍是晕晕乎乎的。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结束后,我已经精疲力竭,婚礼上经历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不停地鞠躬磕头,都说“新郎官是最大的官”,可我怎么觉得我今天跟孙子似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婚总算是结了,我孙权也算是成家了。
洞房中,我顽皮地挑开新娘的盖头。我竟打定了主意,只要她长得丑,我立刻就扭头出屋,我宁愿和朱然那个有脚气的男人睡一个屋,也不想和一个丑八怪睡在一起。
可是,当我挑开她的盖头时,我愣住了,眼前的女人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是个美人。弯弯的眉毛,水汪汪好似会说话的大眼睛,挺拔纤细的鼻梁,樱红的嘴唇,雪白的肌肤,微微一笑还有俩小酒窝。灯火映照下,她越发显得娇艳俊美,我看得痴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七上八下,我只是在想:娘啊,您真疼孩儿。
最后谢氏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夫君,我服侍您休息吧。”
我这才回过来神,我干咳两声,坐在塌旁,一副丈夫的模样,我端着架子说道:“日后,你就是我的贤内助,你要孝敬母亲,管好家中,看好孩子,你能做到吗?”
谢氏脸一红,答道:“夫君,孩子……我们会有吗?”
我一愣,随即醒悟,我一拍胸脯说道:“嘿嘿,当然,还会有好多呢。”
……
新婚燕尔的我容光焕发。算命先生赵达曾对我说:“世间万物需阴阳调和,独阳不生,独阴不长。”现在我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
母亲看我心情愉悦,她也很高兴。我们一家其乐融融。
然而,身份决定我的人生不可能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在我尽享鱼水之欢、天伦之乐的时候,江北的一封书信将我拉回了这个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乱世。
曹操写信命我送家人去北方,曹操说这是帝国的规矩,家人在朝廷,皇帝不但心里放心,而且有利于密切关系,去的人也一定会成为中央的官员,一举两得。不过,我非常明白,这摆明了就是人质。
我看到信后,十分焦虑,立即召集群臣开会,商讨对抗曹操的策略。
会议上我拿着曹操的书信给大家观看,我问道:“诸位都是我的股肱之臣,忠勇之将,现在曹操挟持汉天子,实力强大,你们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周泰、潘璋二人大大咧咧地说道:“曹操狼子野心,早晚会下江南,咱们千万不能送给他人质,我们应该拿起武器对抗他。”
我瞪了他俩一眼,训斥道:“住口,公瑾和张公还没有开口,哪里轮得到你俩说话了?退下去。”
周泰、潘璋吐了吐舌头,退在了一旁。我说这个话表面是训斥周、潘二人,实则是让周瑜、张昭站出来说话,因为他俩是文武表率,这俩人的意见其实可以左右江东政局。
他俩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怎会听不出来我话里的意思。只见周瑜站出来,十分干脆地答道:“主公,我认为,人质万不能送。”
周瑜这么一说,我有些宽心了:我也不想送人质。
我急忙问道:“公瑾说说为什么不能送呢?”
“很简单,曹操乃豺狼虎豹,早晚都会南下,我们现在如果送去人质,一旦曹操动手,我们抵抗也不合适,不抵抗也不合适,倒不如干脆不给他人质,他若敢来入侵,咱们就依靠长江天险和他决战,咱们江东儿郎不怕他。”周瑜昂首挺胸,侃侃而谈。
我心中暗暗佩服,他说话永远是这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程普、黄盖、韩当等将校一齐叫好,军界已经躁动不安了,他们纷纷交头接耳,那架势恨不能立刻杀到江北和曹操决战。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欢喜,我站起身,开口要说话,忽然,竟被一个人抢先发出了声音。
“主公,诸位将军所言我不敢苟同,还望主公明察。”
我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人果然是张昭这老头,看来他是主张送人质的?!我要先看看他怎么说。
张昭缓缓走到中间,朝我施礼说道:“主公,如今曹操击败袁绍统一河北,势力庞大。咱们江东虽说近几年发展迅猛,但和曹操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前不久,曹操征辟华歆、王朗、虞翻三人去北方,华歆、王朗都去了,可见人心不稳,江东难以对抗朝廷,为了江东百姓,也为了孙家上下,还是送去人质吧,也为自己留条后路。”
我听着张昭的话,气得快要炸了,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怒道:“好了,张公不必再说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抵抗,送去人质,任人宰割吗?”
张昭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这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况,他愣住了,良久才说道:“我可没说让你放弃抵抗,我可是为了孙家着想。”
我把手一摆,说道:“我就不信,他曹操还有三头六臂吗?都说曹操如何牛,我看他就是个普通人。前不久他自作聪明派张子纲来江东劝降我,可结果呢,张先生主动留下来辅佐我。所以,我并不觉得曹操多么厉害,他或许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张纮字子纲,徐州广陵人,早年跟随我哥哥起兵,是第一个建议我哥哥进入江东的功臣,后来他被派往北方做使臣,被曹操留在身边,如今曹操想要征召我,又派张纮来江东。张纮见到我,我俩一番长谈,他被我的气度折服,愿意留在江东继续辅佐孙氏。这件事是我颇为自豪的一个杰作,我今天把它拿出来说就是想要告诉张昭和众将我也是有魅力的,未必就会输给曹操。
张昭却毫不示弱,说道:“曹操自起兵以来,定兖州破张邈,战徐州杀吕布,官渡一役又消灭袁绍,如今更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我江东若对抗他,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我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走到张昭近前,高声说道:“当年秦国强大无比,灭亡楚国,楚国大将项燕宁死不屈,并留下遗愿‘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后来项籍起兵江东,百二秦关终被楚军攻破,秦国三世而亡。先人尚且有如此气节,我孙仲谋统帅江东六郡,麾下忠臣良将如此之多,我若不能建功立业已经是愧对上天,若要我举手投降,我宁愿自刎于此地!”
张昭看说不动,只得摇头叹息:“年轻气盛,会误国误民的啊。”
这场会议演变成了江东的路线斗争,结果也只有不欢而散。
回到家中,我想起会议上张昭等人一味惧怕曹操,力主妥协投降的嘴脸,心中就一阵恶心,我心情烦躁,将几个婢女家丁训斥了一番。
母亲恰巧遇到,便问我:“仲谋,我看你脸色不对,心情不好,怎么回事,告诉我。”
母亲是我这两年来最能信任、最能依靠的人,我对她无话不说:“母亲,曹操命我送人质去北方,这明显是想要挟我,我今天召集众人开会商议,没想到,张昭等人力主送人质,还说了很多劝我投降曹操的话,母亲,您说可恨不可恨?”
母亲听罢,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微微笑了笑,说道:“仲谋,你若为此事动怒,实在是不够成熟啊。”
“请母亲示下,我该怎么办?”
“用人驭臣,必须要了解他们,针对不同的人你要有不同的态度,否则你就会被他们的种种言行搞得晕头转向,最终失去客观的判断。就拿张子布这个人来说吧,他本是徐州世家,博学鸿儒,你哥哥起兵征召他,他跟随你哥哥,多立功勋,是咱们孙家的朋友,后来你继承大位,也是他鼎力相助,你才能有今天。”
我抢着说道:“可是母亲,他让孩儿投降曹操啊。”
“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母亲最近身体不太好,说了一段话就会感到气息短促,我急忙拍了拍母亲的脊背,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张子布之所以会说出让你向北方妥协的话,也是有原因的。大汉立国本就以北方为重,无论是经济、政治、文化,北方都遥遥领先南方,这是事实,张昭作为北方士族,他最了解这种情况,他对战胜北方势力没有信心,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番话。他既是为自己考虑,也是为江东和孙氏考虑,情有可原。他比那些表面奉承你,背地里坑你的人要强多了。”
母亲说了许多,我越听越有道理,但我还是疑惑,问道:“母亲,难道我就该纵容张昭的言行吗?这会让江东人心不稳的。”
母亲答道:“仲谋,你现在做了江东之主,对人对事要看得透彻,但却不能表露出来,你要学会帝王之术,将大局掌握在自己手中,至于不同的意见总是难免的,你想消灭不同的声音是做不到的,对于这类事情就看你自己如何掌控它们了。”
母亲的话总是能给我启发,我琢磨着母亲的话:制衡张昭,要想制衡张昭唯有周瑜,今年会议上周瑜力主抗战,我不如……
我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我命人召周瑜火速来家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