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人生苦短
三十岁之前，我们基本上在为生活中各式各样的小琐碎所烦忧，或为自己的目标和理想而癫狂地折腾，最不济，也会为一厢情愿的执念所折磨，苦乐与否，都在极度的亢奋中不知疲倦地来回奔波，很少会消极地设想未来，死亡更是遥不可及的笑谈！
然而，过了三十岁，虽然工作日趋安定，生活相对之前也安逸了太多，可物质上的丰沛并没有带来精神上的宽慰，尤其是被突如其来的病痛所折磨时，或被深夜的恶梦所纠缠后，在无数次的惊恐与挣扎中，开始新一轮的纠结，在狂甩不掉的孤独里试着与越来越近的死亡懦弱地谈判着......
忘却了年轻气盛，卸下了趾高气昂，整个身心为恐惧所占据，也就是被死亡的威胁所影响，直到此时，我们才明白从前的焦虑和烦忧是多么不值得一提！
有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梦里，从不曾醒来过，在如诗如歌的幻境中度过虚无的一生；有的人是时梦时醒，在数次无奈的妥协和热烈憧憬中披风裹雨地前行；还有的人，根本不做梦，一直生活在冰冷的现实里，跟生活面对面地谈判，跟命运实打实地较真，这是真正的勇士，也是彻头彻尾跟自己过不去的傻瓜！
晓庆一直觉得自己挺现实的，为人处世也算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了这么多年，可是如今她才猛然发觉自个彷佛刚触摸到真实生活的冰冷和命运的残忍。那九万块钱被她藏在衣柜底层衣服的夹层里，被她刻意地忽略掉。可每次看到张斌被催债时越来越明显的惊慌失措，心里就越来越难压制住愧疚的潮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催债的电话越来越频繁，透过电话传过来的声音也越来越焦躁，有时候甚至几乎是在叫骂。以至于晓庆一听到张斌铃声响起，她就心里惶恐不安。
这会儿，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张斌电话又响了，他接了起来，假装若无其事走进他们卧室关上了门。婆婆从无聊的电视剧里分出神来，看着那关上的门问：“最近张斌电话怎么这么多？”
晓庆低着头，用筷子搅动着自己碗里的粥，淡淡地说：“可能工作忙吧。”
婆婆还是问：“那也不至于刚过了年就这么忙啊，一打电话还老半天的？”
晓庆努力地笑对婆婆的疑问的眼神：“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单位可能就是事儿多吧。”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一句：“要不待会儿你问问。”婆婆哦了一声，又接着吃饭看电视了。
晓庆也继续低头吃饭，可心里却在复述张斌在屋里说的每一句话：放心吧，没事，咱们是多少年的关系啊？别人是别人，咱是咱，我也放了那么多钱呢。只要我拿到了立马给你。对，就这几天就过去拿呢，你放心好了.....
想到这里，晓庆心里越发堵得慌，几乎一口菜也吃不下了，只是埋头机械地喝着粥。不料婆婆却又说：“庆庆，怎么不吃菜啊？最近看你没胃口啊？”说着一脸的惊喜：“是不是有了？”
晓庆惊愕的一下，随后赶紧摇头：“没，妈，你想哪儿去了，就是胃不好，前几天过年吃多了，想养一养胃。”
婆婆还是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庆庆，这事儿可不能大意啊。咱院里那个蔡老师的媳妇，怀孕了都不知道，感冒了还吃药，结果好好的小孩没了。我看你最近吃的也少，一会儿去买个那个试纸测测啊。”说着笑眯眯地看着他。晓庆努力压抑住心里的沉郁，笑着说：“妈，没呢，真没有。”
婆婆还是一脸的笑说：“测测吧，啊，别大意啦。”
这时张斌也从屋里出来了，看着他母亲笑眯眯看着晓庆，问：“啥事这么开心？”
不待晓庆开口，婆婆却说：“你呀，光顾着工作，庆庆怀孕了不知道？”晓庆惊讶的下巴要掉下来了，老人的思路逻辑真的峰回路转。
张斌也惊讶了：“真的么？”
晓庆赶紧说：“没呢，没有啦，咱妈瞎猜的。”
张斌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也是，妈，她前儿才来的例假，你就别瞎猜了。”
婆婆不高兴了：“那也该要一个了，别光顾着自己啊。”
又对张斌努努嘴：“这过了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操心！要我说，下学期晓庆就不要上那么多课了，明儿我去跟她领导说说，特殊情况，怎么也得照顾照顾啊。”
晓庆被婆婆的逻辑彻底惊呆了：这怎么算特殊情况啊，哪儿特殊了啊，她心想。她刚要辩解，张斌也说：“这倒也是，要不我先打个电话？”
晓庆赶紧说：“不用啊。课都排好了，临时调课肯定调不了的。再说了，这大过年的，不要打扰人家了，就算是要调课，也得等开学是不是。而且，在家窝着也不好，容易闷着，出去上课还能稍微运动一下，走走路散散心，也不累，心情也好，听说心情好比啥都强呢。”头一次她跟脑筋急转弯似的，把能想到的理由一下子全部倒出来了，然后坐等着婆婆的审判。
婆婆听了她这么说，停顿了一下说：“是的，心情好比啥都好，这要小孩是得有个好心情，这样宝宝才健康可爱呢。”说着就笑了，又跟张斌说：“先别打了，等开学了，要是庆庆觉得累的慌，再说不迟啊。”说完就看电视去了。
张斌说：也是，不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坐下吃饭看电视了，留下晓庆一个人在劫后余生里慢慢缓过来心里那股劲。
晚上，晓庆在电脑前做课件，张斌在玩手机，过了一会儿，张斌凑到她旁边说：“媳妇，我觉得咱妈说的很对，咱们要个吧，我年龄也不小了，过了年就36了。”
晓庆回身盯着他：“你觉得咱们现在这个状况适合要小孩么？就像现在这个经济状况？”
张斌笑着说：“过几天我去把账要回来，都还了得了。虽然剩不下多少钱，但是养个孩子还是没问题啊。更何况咱俩加一块也有万把了，也不算低。”
晓庆深吸一口，语气更生硬了些说：“你觉得能要回来么？”
张斌还是轻松的笑：“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定火车票，初十就走。”
晓庆看着他的笑眼，狠狠了心，又轻轻地问了一句：“要是要不回来呢？”
张斌有点烦躁了：“你老这么说？你知道啥啊？我们可是一二十年的关系，别拿你那些塑料花的情谊来比我们，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这句话让晓庆彻底狠下心来了：“据我所知，你们只是战友，并没有一起打过仗，算不上出生入死吧？”
张斌有点火了：“就这也比你那些朋友强，你去跟你那些朋友借钱试试，谁能借你钱？”
晓庆也火了，但是还是压低了声音：“最起码我那些朋友不坑我的钱。”
听到这句，张斌砰地站起来说：“再说一遍：我没有被坑。是你想多了，你根本不懂我们的交情。”说着站起身来走了。晓庆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也一阵难受，但是早点清醒总比一直做梦好吧，她心想，随后接着埋头做课件了。
第二天晚上，晓庆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张斌有事出去了。这时候，婆婆却推门进来了，端着一个碗笑着说：“庆庆，来，把这碗汤喝了。”
晓庆探头一看，里面是一条小鱼，配着葱姜熬的一碗清汤，她只得接过来，问：“妈，干嘛这么费事啊？”婆婆笑眯眯地说：“你呀，就是多补补，吃的太少，太瘦了！”
晓庆感动于婆婆的温心，又是冬日的晚上，她本来就微循环不好，手脚冰凉，捧着这碗热汤，没喝心里就有了一些暖意，她甜甜地说：“谢谢妈，妈，你去休息吧，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婆婆笑眯眯地出去了。
晓庆喝了一口，觉得鱼汤里好像没放盐，带着点腥气，估计也没放料酒，但是还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张斌回来了，看见她在喝鱼汤，笑了：“妈炖的么？”晓庆点点头。
张斌在她身边坐下，拉过来她的手，温柔地说：“庆庆，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们的关系，但是你要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晓庆沉默了，看着他一如既往柔到心底的眼神，明明知道这个请求是违背自己的心意，还是轻轻地点点头：好，我等着！在这个世界上，面对困难和折磨，有些时候你确实可以做到英勇无畏无坚不摧，但是却不可避免得地成为温柔刀下的懦夫，她想。
张斌看着喝完的碗，笑眯眯地问：“好喝么？”晓庆笑笑说：“挺好喝的。”张斌又说：“那就天天炖，给你补补。”
晓庆笑了：“哪儿需要天天补啊？”
张斌却没接着说，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媳妇，请你相信你老公，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一切的，早晚，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的，比你周围的人都幸福。”笑容温柔至极。
晓庆看着他的眼睛，心想：或许是我错了。或许没钱确实会生活的辛苦一些，但是在平淡生活里，钱不该作为衡量一个人品质的唯一标准。如果他热爱生活，心胸阔朗，孝顺老人，又这么爱我，我还希求什么呢......这就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幸福吧，否则，人生本来就苦短，若是无情无义，那么操劳一生又有何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