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终之美——谦卦
卦爻全吉的谦卦
《易经》六十四卦中，谦卦是最特殊的一个卦，卦爻非吉则利，找不出任何弱点、瑕疵。强调“天地之心”的复卦也非常重要，但在它六个爻的实践修行历程中，却有无限的风险，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可能祸国殃民。乾、坤是天地父母卦，一个至刚、一个至柔，但两个卦的爻也很辛苦；坤卦的“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很惨烈，乾卦的“亢龙有悔”很遗憾。所以，六十四卦除了谦卦之外，所有的卦与爻都没有办法做到全吉或非吉则利，不是凶，就是悔、吝。但谦卦从卦到爻都是完美的非吉则利，所以它是唯一得善终的卦，不管做什么，只要在“谦”的领域都吉。谦卦这个特殊性，在易学研究史上一直都受到高度的重视。中国人最美好的期望就是无论什么事情最后都能得到圆满结果，谦卦就是一个代表。在《系辞传》中，孔子把谦卦唯一的阳爻“九三”特别提出来赞扬一番，以作为标榜，希望把谦卦的精神发扬光大。这个爻也是谦卦精神的代表，是全卦之主。
谦卦之所以这么好，就在于它兼顾各方的利益均衡，而且是以“兼善天下”的心态为大众服务。光从“谦”的字形就可看出，“谦”为“言之兼”，绝不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它会尽可能周到圆满地考虑各方因素，让大家建立共识，避免冲突，并维持长久的和平共存。一个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他的言论、主张，也就是立德、立功、立言，都要照顾到“兼”字，万无一失。如果真做到了“言之兼”，兼善天下，又不失其独善其身的独特性，更不会损人利己，当然卦爻全吉，堪称圣德的境界。
因为“谦”字很早就在《易经》中闪闪发光，所以中国文化几千年传下来，谦的精神完全渗透到老百姓的生活中，像谦虚的美德，一直为人所称道。成语“满招损，谦受益”，就是中国人对“谦”德的肯定。“满招损”刚好是《易经》丰卦，资源雄厚，如日中天，可是“丰极转旅”，后面就是旅卦。先前拥有丰功伟业，到最后失去一切，到处流窜，没有立足之地。可见“丰”的根基是很脆弱的。经过2008年金融风暴，我们也看得更清楚，那么多“丰”的强权政治、经济实体整个瓦解了，满街的丧家之犬。“丰极转旅”，说明再大也没有用，只会让你骄傲，让你无止境地扩张，然后出状况。“丰”满则招损，“亢龙有悔”，这样的教训到处都是。“丰”是那么高的位置，跟“谦”这么低调的位置正好相反，一高一低，高的快速往下掉，低的反而在最后光芒四射，而且赢得所有的尊重，这就是谦的精神所致。
由丰卦的“满招损”和谦卦的“谦受益”，我们可以看到另外两个非常重要的卦，就是损卦和益卦。损、益、谦是忧患九卦中的三个卦。谦卦仅次于履卦，是忧患九卦的第二卦。也就是说，身处乱世，到处是争夺与灾难，这时候谦德就更显得重要了。忧患九卦的第一卦是履卦，“履，德之基也”，脚踏实地、老实修行，不仅乱世如此，太平时期亦如此。“履以和行”，“履和而至”，“履”强调“和”，“谦”也强调“和”。可见只要真正把谦德实践出来，不但自己身心各方面都受益，就是众生也跟着受益。人生以服务为目的，人一旦懂得设身处地为人群设想，就会秉持谦卦和平共存、保合太和的精神，建立合理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教育制度、婚姻制度等，保障大家在和平的环境下尽情发挥生命的价值。
有终之美
按照卦序，谦卦前面是同人、大有卦，已经是完美的大同世界了，但主要还是照顾人间世的福祉。从大有卦再发展到谦卦，领域扩大了，关怀的对象就不只是人，还有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二十一世纪至少前五十年恐怕都要认真处理这个问题，气候变化、大自然反扑造成环境灾难的问题，一定会成为人类生活中的主题。否则，将会灾难不断，没有任何侥幸。而且要处理好这个问题，不是任何个人、任何团体发发善心就可以，必须调动国家、甚至全世界公权力的庞大资源，才有可能妥善因应。
这其实就是“谦”的重要性所在。人本身没问题了，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未能调和，没有考虑自然生态永续发展的利益，人与自然的平衡被破坏了，问题就会很严重。如果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处理好了，绝对是圆善有终。自然灾害几乎都是起于人祸，人类无止境地扩张，欲望难以满足，到最后倒大霉的还是人类。
此外，谦卦还要处理人与鬼神的关系。不管从哪一种定义去看，鬼神都是宇宙中的一种存在。古人认为人死为鬼，人虽然死了，但他的贡献，包括他的思想、智慧可能对后人有深远的影响。基于对这种精神遗产的推崇，古人就用封神的形式来表达敬意。因此，以其精神遗产丰富历史文化的历代先人，我们都可以理解为“鬼神”。我们读的这么多经典，都是“鬼神们”留下来的，正如《系辞传》所说的“人谋鬼谋，百姓与能”。所以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不能目光短浅，要往前看，也要感恩。既然“鬼神”们留下这么多宝贵的精神财富，那我们将来要留下什么给后人呢？“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是每一个人最起码的责任。如果生前就把环境资源破坏、挥霍殆尽，下一代怎么办？这就涉及文化延续与宗教终极关怀的问题，这也是属于“鬼神”的范畴。乾卦《文言传》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所以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民族的历史文化，都不能随便破坏，因为这些都是“同人”、“大有”的共同遗产。而且，不仅要发扬先人的精神遗产，还要用当代人的生命智慧，为后人留下宝贵的精神遗产，这样的人生才是最全面的。面对宇宙间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运用谦卦的精神，以谦和、谦虚的心态尽力维护之、保全之。若能真正做到，当然就圆善有终，没有任何瑕疵。
乾卦《文言传》在描述大人的境界时，所提到的天地人鬼神，在谦卦《彖传》就很明确地摆开来了。天地人鬼神都会造福有谦德的人，惩戒傲慢的人。在卦序上谦卦是第十五卦，“十五”正是《洛书》的九宫数。谦卦在自然卦序中，绝对会在第十五卦，这不是偶然，而是天然。这样一个数字代表什么呢？就是不管直看、横看，还是对角斜着看，总和都是十五。这说明卦序第十五的谦卦，其资源配置永远是均衡的，从任何角度检验都完美无瑕，天地人鬼神、天地人三才，众生平等，没有任何一方会过度肥大或畸形发展。这就是从“同人”、“大有”之后，从人际关系扩大到人与天地、鬼神、历史文化的关系，所以从“同人”、“大有”到“谦”，就到了一个究竟圆满的境界。
谦卦的反面就是丰卦。丰卦是第五十五卦，“五十五”是天地之数，也是“大衍之术”的控制数。丰卦《彖传》云：“丰，大也。明以动，故丰。王假之，尚大也。勿忧，宜日中，宜照天下也。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这就明确告诉我们，宇宙太丰富了，什么都有，有人、有天地、有鬼神，所有的力量都在其中密切交流互动。如果在追求“丰”的过程中没有“谦”的精神，迟早会垮台。因为你和宇宙中所有的存在为敌。即使在人间称霸，天地也不会容你。如果破坏历史文化，说不定“鬼神”都会来追魂索命！所以人的作为，不管是个人、团体、组织，还是国家，是“谦受益”还是“满招损”，都是由天地人鬼神一起评判的，不由自己评判。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
谦卦的精神主要是第三爻的“劳谦”。在儒家、道家、佛家思想中，《易经》的“劳谦”都受到高度重视。像老子最重视谦卦的“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争的人才有终极竞争力，而且最后能得善终；一心要争的人，反而会落得残缺不全、灰飞烟灭。
谦、豫二卦的错综分析
《系辞传》谈到忧患九卦，第一卦是履卦，第二卦是谦卦。而履卦根本就是把复卦的精神具体实践出来。履卦与谦卦是相错的卦，履卦是第十卦，谦是第十五卦，两者相隔五个卦。履、谦触类旁通，都要求“和”，但谦卦的“和”比履卦深刻得多了。履卦是按照谦卦的精神制定出种种让人与天地鬼神和谐不争的礼法制度，然后确实地实践履行。在实践的时候也许不明白这个制度为什么是这样。但谦卦就明确指出这些礼法制度的精神所在。所以《系辞传》说：“谦以制礼。”
谦卦的另一面，就是跟它相综一体的豫卦。豫卦和谦卦这种一体两面的关系就非常奥妙了。谦卦是谋划的象，想尽办法让宇宙中所有的存在和平共存；豫卦却是备战的象，但与师卦的实战完全不同，豫卦是为了一场大战或者为可能的竞争冲突做好周密的准备，正如卦辞所说的“利建侯行师”。屯卦的“利建侯”是做好一切组织人事资源的准备，豫卦是为了预防而动员群众。换句话说，豫卦若是备战，谦卦就要谋和，两者其实是一体两面，因为弱国无外交，谋和而没有战备，就没有实力跟人家谈，只是讲一些空洞的理论。师卦、比卦相综，谦卦、豫卦相综，道理都是一样的。豫卦有强大的战备实力，反而能争取到谦卦和平共存的目的。所以谦、豫二卦可以交相为用，就像师、比二卦可以交相为用一样。
谦卦的错卦是履卦，都有共通的“和”。豫卦的错卦是小畜卦，小畜卦“密云不雨”，而其《大象传》讲“君子以懿文德”，希望“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说的就是和平解决纷争，以小事大，小大之间斗智不斗力，以突破沉闷的格局。豫卦刚好跟小畜卦是六爻全变的错卦关系，小畜卦是“文德”，豫卦是“武备”。“文德”与“武备”相错，六爻全变，刚好相反。
谦、豫二卦相综的关系，其实可以对照到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中，一边是武备，一边是谋和。像猛兽猎杀小动物前，它的预备动作是很低调的，好让猎物降低警戒；它趴得很低，两眼却紧盯着猎物，准备随时一跃而起，抓住猎物。它等待的样子是“谦”，同时也是“豫”，一伏一跃，就可以顺利得手。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个谦和、谋和的表象时，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要细细分辨其真实目的是“和”还是“战”。国与国、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有人笑里藏刀，表面亲善，看到你就拍肩膀表示亲热，心中却不停地动脑筋算计你，这就是“豫”；而另外一种就是色厉内荏，表面摆出“豫”的姿态，其实他内心并不想打，只是装出“豫”的样子来恫吓你，以此达到和解的目的。可见，战备的终极目的是和解，我们要学会解读它，以免看到豫卦的表象，就以为真的要爆发冲突，反应失当，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谦、豫一体两面也与太公兵法互相印证。《六韬》有云：“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老鹰要扑击之前必先收起翅膀；猛兽要展开搏击时，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人跟人之间也有这种心机、假姿态。有智慧的人要出手之前一定会做各种周全的准备，那就是“豫”。他会用“谦”的样子来吸引你，用和善的态度冲淡你的提防心理，就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一样。这就是典型的谦、豫一体两面的例子，用“谦”的表象做“豫”的准备。不过，谦、豫的一体两面，也可以倒过来看，越是咄咄逼人的，越不见得真有开战的意图，说不定他想要的是谦的和解。
谦、豫二卦的差异分析
小畜卦“密云不雨”，闷得要命，惶惶不可终日，承担极大的压力，而豫卦跟小畜卦的闷正好相反，它是豫乐、豫（预）测、豫（预）备。《易经》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做短期、中期、甚至长期预测。预测越精准，预备越周全，当然越能享受豫乐，而且豫卦的准备通常都是组织性的动员，而最后的豫乐则是“众乐乐”，所以豫卦也有群众运动的热情之象。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纳粹那种万众一心的群体动员，在战争初期确实很有战斗力，故希特勒的闪电战在当时可谓所向披靡。群众过度热情，往往会陷入疯狂的失控状态，就给了野心家利用的机会。像很多群众运动或宗教法会都是一种“豫”的象，数百、数千人聚在一起，情绪互相感染，或慷慨激昂、热情澎湃，或念念有词、感动落泪。因此，豫卦除了战备之外，还带有相当程度的感性因素。谦卦正好相反，是冷静、理性的态度。
这就是谦、豫二卦的差异，一个极度冷静，一个极度狂热。这些情绪是怎么来的？这种差异性非常值得研究。
豫卦之所以狂热，跟错卦小畜卦有极大的关系。小畜卦经过长久憋闷，物极必反，一旦宣泄、爆发出来，立刻变成热情奔放的豫卦，甚至大胆到连生命都可以豁出去。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德国，最后接受城下之盟，受英、法等协约国的强权欺压，“一战”到“二战”之间处在典型的“小畜”情境中，任人宰割，郁闷到一定程度，就慢慢累积成“豫”的动力。结果德意志民族把这种“豫”的动力寄托在希特勒身上，所以才有纳粹以闪电攻势征服法国。“小畜”的能量反弹，正好造就了纳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疯狂群体动员。这就是小畜与豫的关系。此外，“豫”亦有合欢之象，从个人，甚至从男女的角度都可以想象。“小畜”的密云不雨走向极端就变成“豫”。
“豫”字为“我（予）之象”，刚好跟“谦”的“言之兼”相反，所以“谦”注重群体，人生以服务为目的，而且行善不欲人知。“豫”是以自我为中心，跟宇宙万象、社会现象、众生相之间的关联，皆是以“我”为中心，其他都是“我”的背景、“我”的舞台。所有的预测也都是为“我”的利益、“我”的情感做准备，然后“我”可以得到快乐，跟“我”在一起的团队（我们）也会快乐。在快乐的过程中，未必会考虑“我”或“我们”之外的其他人快乐不快乐。所以，“豫”的快乐有可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像“二战”时期法西斯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可以吸引民众如痴如狂的追随。这样的人，群众这么喜欢他，那他是不是也很爱大家呢？他可以跟你握手、拥抱，但他心中绝对没有你。如果你们共同的愿景终于实现了那还好，如果他失败了，大量追随者就会很惨。对于豫卦这种可以带动时代风云的中心人物，我们要有一个认知：他可以带动群众疯狂，但他心中未必有群众，这些群众可能只是他的道具而已。谦卦则是默默奉献的志愿者，以服务社会、救济大众为目的，可说是圣贤的境界。豫卦是英雄的卦，一将功成万骨枯，运用所有资源，鼓荡民众热情，造就澎湃激昂的民族主义，虽然具有强大的力量，但未必能持久。谦、豫两卦的对比，很值得深思。
谦卦是“劳谦型”的领导，豫卦是“由豫型”的领导，两者截然不同。“由豫型”的领导是第四爻，豫卦上震下坤，下卦是广土众民，如痴如狂地追随震撼力十足的第四爻。“劳谦型”的领导是“止之于下”，谦卦上坤下艮，内心的修为有一定的高度，谦卑地为民服务，把人民的福利摆在上面，豫卦则是踩在脚底下。从两个卦的象就可以发现两者明显不同。“由豫型”的英雄式领导是媒体宠儿，煽动性很强，而且自我感觉良好。这种人要是成功还好，万一失败，其卑劣的心性、自私自利的想法就会显露出来，结果非常不堪。“劳谦型”的领导是真正以服务大众为目的，所以从最高领导开始都很低调，也不太擅长跟媒体打交道。美国经济学家对企业的研究发现，能持续十五年以上基业长青的，通常有一个“劳谦型”的领导，低调行事，其团队如潺潺溪流，可以流之久远。豫卦是战斗团队，一旦出状况，就会整个垮下来。
历史上很多政治人物都可以从谦、豫二卦对比这个角度去看。像孙中山和蒋介石的对比就太明显了。豫卦第二爻就有“介于石，以中正”（蒋介石其名就缘于此）。蒋介石绝对是“由豫型”的人物，有吸引群众追随的能力，也真的是“建侯行师”，打了一辈子的仗。谦卦就是孙中山，中山先生一生都在追求和平，一生都在努力奋斗救中国，天下为公，什么权势地位都可以让出去，包括不做大总统，是典型的“劳谦型”领导，可是最后劳累过度，六十四岁就离世了。这就是谦卦、豫卦的比较。一个是为群众服务，重视团队；一个是凸显中心人物，光芒四射，不容挑战。
可见，谦卦跟豫卦是最值得重视的领导人的人格形态。“劳谦”跟“由豫”的人格特质，都会影响整个谦卦、豫卦广土众民的吉凶祸福，因为它们都在人位。“劳谦”是谦卦“九三”，“三多凶”，所以“九三”在谦卦“天地人鬼神”的整个大气场中必然会影响一切。“由豫”是豫卦的“九四”，“四多惧”，但他爱表现，人格形态具有强大魅力。先透视核心领导人物的人格形态，再评估其他阴爻跟领导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整个卦跟这个爻之间的关系，这样来看问题，才会更全面。
谦、豫、随……的卦序分析
《序卦传》说：“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豫必有随，故受之以随。”这段话的解释有不少争议，有一说认为：“有大者不可以盈”就是“有大者”绝不能骄傲自满；一个人拥有那么多还能这么谦和，必能持盈保泰。若这样看，意思虽然对，但显得太肤浅了，所以“有大”，绝不等于“大有”，因为仅仅是一个人拥有大量财富，而不是大家都拥有。“豫必有随”，是说豫卦必有一个风云人物做领导，大量的追随者跟随其后。其实还有更丰富的意涵，豫卦后面接随卦，是因为所有的预测未必能保证实现，最后发现事实跟预料有很大差距时，“随”就要你面对当下真实的情况，要有弹性的对策，随时随地及时调整。如果一个上市公司跟股东提出明年要做多少多少业绩，结果话没讲完就发生金融风暴了，明年的业绩势必要做调整。
这就是“豫”跟“随”的关系。做任何事都要有预备、有计划，但实际行动时，一定会有出入，这时就需要随机应变、弹性调整。就像我们崇拜偶像明星，热情一定会慢慢消失。少女时代迷“猫王”，等到变成老太婆，就不大好意思迷“猫王”了。迈克尔·杰克逊也一样，在舞台上魅力十足的人，真是你想的那样吗？像莎朗·斯通，曾经是知名的性感女星，可是现在媒体公布她没有化妆的面孔，真吓死人了！她自己一定也倍感压力，所以跟一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男模特儿交往，试图弥补自己的不安全感。这也很要命，一旦青春不再，还想利用“豫”的魅力，结果一定很凄凉。等到我们具体分析豫卦时，会有更深入的探讨。豫卦有声有色，很多人追求，但不能持久，等到热情过去，反而是加倍的凄凉。所以人生要有“谦”的平衡。《金刚经》对“豫”的批判是很严厉的：“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们想见如来，要是以各种色相见我，以音声见我，绝对是邪道，不能见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对于豫卦里面的色相，儒释道都有深刻的警示。老子就说过，“五色令人目盲”，在豫卦的时候时常是盲目的；还有“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人生追求名利，追求权色，“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下场都很惨。
谦、豫二卦的“身体《易》”探析
谦、豫两卦都是观察身体或表现身体状态极好的卦。如果两者都是不变的卦象，身体就是处在和乐、平和的状态。谦卦的“平乐”当然不在话下，心平气和是身心平衡的象，当然健康。《黄帝内经》云：“平人者，不病也。医不病，故为病人平息以论法也。”“平人”就是健康的正常人。豫卦有和乐的象，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谦卦上坤下艮，从身体来讲，艮卦在内，下盘稳固，内心定静专注，没有被搅动，坤卦在外，柔顺平和。所以内止外顺、下止上顺，整个身心状态都非常好。练功练到谦的境界，下盘绝对是不动如山，任谁也推不倒，然后上身如风摆杨柳，灵活自如。下卦是艮，代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上卦坤的灵活顺势，还可以随机反击。谦卦上卦的反击一定得利，因为“谦极转豫”，按照卦序一定是要走向豫卦的“利建侯行师”。但谦卦一心谋和，有些人就是不上套，不跟你和，怎么办？为了更大的整体和谐，必须制裁害群之马，就像联合国的维和部队。
谦卦是怎么练出这种身体状态，以致功力深厚呢？这跟错卦履卦的长期苦修实践有关，而且是根据履卦里面的复卦如螺旋般盘桓向上的原理，长期积累，然后六爻全变，达到谦卦的境界，修到最后，天地人鬼神都给他加持。
我在讲履卦时讲过，身体要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练，练到最后，“视履考祥，其旋元吉”，六爻全变为谦卦。而且履卦第三爻是修炼阶段最大的弱点，就是胯骨，小畜卦最弱的是第四爻，就是腰部，所以我们强调松腰柔胯。从“小畜”到“履”的不稳定，需要勤修苦练，如果修成了，气脉打通，就是“泰”，没打通就是“否”。结果履卦六爻全变，变成谦卦，第三爻（胯）变成身体最强的部分，不动如山，支撑上半身柔和、灵活的操作，而且屹立不摇、攻守自如，支撑起整个谦卦的运作。
豫卦也是身心康泰、和乐的象。小畜卦六爻全变为豫卦，小畜卦第四爻（腰）变成支撑起整个豫卦（身体）旋转的枢纽。所以，若把小畜第四爻最弱的部分修炼成功，便可以脱胎换骨，把“小畜”的郁闷变成“豫”的豫乐。
另外，豫卦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中医强调“上医治未病”，这就是预防医学的概念，所以平时就要加强免疫机能。而人体的“营卫”之气就是人体的第一层防卫系统，这也是豫卦的象，预防、保卫身体免受细菌、病毒或寒暑湿热的伤害。
谦轻而豫怠也
《杂卦传》云：“谦轻而豫怠也。”“豫”是倦怠，怎么说呢？豫卦的时候歇斯底里，欢乐达到高潮，把所有生命热情都烧光了。狂欢过后，发现一切成空，豫卦上爻身心虚脱的失落感是无法想象的。而这时候又往往是幻想破灭时，领导中心的大人物出状况了，随从者看到令人沮丧的真面目，难免一下失去重心，导致身心倦怠，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这就是“怠”。
像台湾地区就有半个世纪的“豫”。老蒋时期一心想要反攻大陆，后来又担心大陆攻打台湾，于是几十年都在发展军备。结果台海自“金门炮战”之后久无战事，台湾地区从最早的六十万大军逐年裁减，后来发现不打仗了，早年种种鼓舞“士气”的举措都白搭了，整个台湾社会就松懈下来。尤其很多老兵，一生都在“豫”的状态下准备投入，到最后就面临强大的失落感，这就是“豫”之“怠”也。所以，过度保持战备，一旦松懈下来，就会导致斗志溃散。可见，“豫”之乐不可极也。
谦卦就不同了。“谦轻”，孟子云“民为贵，君为轻”，领导人把自己和名利权色都看得很轻，因为他主要的目的是为百姓服务。就像佛菩萨布施，心中根本就没有自己在“布施”的念头，如果行善有目的，马上被打回原形，因为有心行善不为善，只是沽名钓誉而已。“轻”就是看淡名利，做事没有任何负担，这样的“轻”才能止之于下、止之于内，服务大众而心安理得、愉快自在，不像豫卦那样过分看重得失、名利、成败、色相、音声，一旦落空，生命失去目标，就整个懈怠下来。“谦轻”才是真正身心达到平衡时，无比轻松、舒服的状态。像我们平时大鱼大肉吃过，感觉身体不堪负荷，胀得好难受，那就不是“轻”的状态。
由此可见，“豫”是过度动员、过度紧张、过度亢奋，紧接着就是失落的“怠”，所以豫卦是浊而重。“谦”是力行而不懈怠，始终如一，故身心轻快，可以保持一辈子的平和，所以谦卦是清而轻。从老子《道德经》中，我们更能看出两者的区别：“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太上，下知有之”。理想中的领导人是无为而治的，但他的治绩很好，老百姓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也不会让百姓有太大的压力，所以人民生活自由自在。这是“谦”的境界。如果是“豫”的做法，天天强调国族主义、集体主义，人民压力很大，一点都不自在，造成过度动员，结果是终致懈怠。
重门击柝，以待暴客
《系辞传》云：“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这是《系辞下传》第二章讲中华文明发展的十三个卦，后面就讲到国防。“豫”就是国防，它是古代城防的象，以防卫中枢地带不受侵犯。所以有内城、外城、城壕等重重防卫——“重门”，万一外城被攻破了，还可以退守内城，进行巷战。
在人生来说，如果你想捍卫个人资产，就必须“重门”，布置好几道防线，即使被一个一个突破，还有退守的余地，而且在退的时候，尚可争取援兵或拖垮敌人。要是只有一道防线，一被突破就是门户大开，想抵抗都无立足之地。所以“重门”很有必要，一方面争取时间，一方面拖垮对手。
但是，有了“重门”就能担保防卫不会出问题吗？未必如此。因为它只是静态的固定防卫设施，还得配置“击柝”——机动性的游走防卫，查看哪个地方有弱点、是死角，哪一个地方容易被突破。“击柝”就是敲梆子示警。《木兰辞》云“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金柝”就是军营巡更时所敲的东西，一是为了报时，二是游走巡防，这种游走巡查可以去除固定防卫的死角。
任何预防措施都是“重门”、“击柝”合一。一个是固定防卫，一个是游走巡视。有了“重门”加上“击柝”，再凶狠残暴的敌人来犯都能有效防御。从豫卦的象来看，上震下坤，上卦有震动的象，也是木头的象，敲出响声，可以警醒下卦坤的群众。个人的防卫行为也是如此，就看你如何交叉配置，“以待暴客”。如果战备够强，那么也有可能促成谦卦的和平大业，毕竟谦、豫二卦是一体的两面。但关键是“重门”加“击柝”，才能确保零风险，不会被敌人突破。这一点很难百分之百做到，而且要防卫到滴水不漏，不知要花多少钱。因为所有的防卫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花一万的精力防备万一被突破，防不胜防，成本也太高了。
美国就是如此，尤其在有钱的时候，财大气粗，就天真地以为美国人的生命最宝贵。前苏联垮台之后，美国变成世界上唯一的霸权，更是趾高气扬，自认是孙子全胜思想的发扬光大者。其实它全的只是自己，打了几次局部战争，美军的伤亡确实很少，甚至是零伤亡，但它完全没有做到“全敌”。这是误用《孙子兵法》的全胜思维，而且无形中养成傲慢自大的心态，不从基本面化解国际之间的文化冲突，不惜动用昂贵的防护设备保护自己，迟早会出问题，结果被“9·11”恐怖袭击彻底打破狂妄。这些美国人难道没听过矛和盾的故事，不知道天下所有的盾牌都捅得破吗？美国到现在还有这种落伍、缺乏智慧又最耗钱的防护思维，有时甚至还想介入两岸关系、朝韩关系，加强美日同盟和“北约”东扩，企图把所有地方纳入它的保护伞下。这种“重门”和“击柝”的方法其实不是最安全的，倘若不以“谦”的精神主导终极和平，再严密的防护网都会被突破。
人生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世事无全算，人情无完算，所以一定要承担适度的风险。有六七成胜算就代表有三四成败算，那就是风险。增加一成胜算，所投入的花费将不可估量。真正的终极和平，就是保全天地之间的所有东西。只求保全自己，一定防不胜防。
从卦象上看谦、豫
豫卦在物种演化上的意义是——生命开始登陆了。也就是说，直到《易经》第十六卦，生命才脱离海洋、湖泊，开始在陆地发展。豫卦的象（雷地豫）就是借大象的行走活动，象征生命开始脱离水而活动于地上。屯卦是动于水底，生命是从最简单的生命体开始，先在海洋繁衍，经过漫长的演化过程，从第三卦屯卦到第十六卦豫卦，生命才由海洋、湖泊进化到陆地。
到豫卦为止，六十四卦刚好过了四分之一，在所有文字都还没出现时，《易经》的卦序真的是在讲生命繁衍、地质变化、大陆漂移等自然演化的故事。但后来加上人文的意涵之后，卦象、卦序当中就蕴藏了更丰富的内容。例如谦卦的卦象是上地下山，山明明是应该凸起于地上的，怎么会藏在地下呢？我们除了要把它看成地理的象，还要把它看作一个人的修为，就是明明有一定的高度，可是真人不露相，谦卑地压低姿态，大隐于广土众民之间。不像豫卦是动之于上，要出头，要得到生命的满足感；谦卦是止之于下，把自己藏在民间默默行善，所以最终就会得到谦的福报。如果不做这种人为的修行，不把欲望降低，就会是山高过地的剥卦之象。正常的造山运动，山是隆起于地面的，可是一天到晚受风吹雨打的侵蚀，成为众矢之的，终有一天会剥落殆尽。如果山在地下，那么任凭风吹雨打，依然长存。可见，光是这些象就给人很大的启示，出头的椽子反而烂得快，如果刚开始就不出头，怎么会有事呢？所以“地中有山”与“山在地上”，一个是“谦”，一个是“剥”，一来一去不知差多少，不显山、不露水，才是长存之理。
值得一提的还有遁卦。遁卦是“天下有山”，山是看得见的，很多道观、寺庙就盖在这些“天下有山”的知名景点上，因为它确实是遁世、清修的好地方，但如今这些地方很多都变样了。大家都想去遁，结果上山进香必须花大把钞票，才能享受佛道的“福佑”，搞了一堆烦恼。谦卦就不一样。谦卦的山是看不见的，没有道场、没有寺庙，而是在人心里、在广大群众中，天地人鬼神都无法摧毁，并且还会加持照顾。天下有山的“遁”，可能是做官的终南捷径，也可能是敛财中心，甚至可能是更大的忧悲烦恼的来源。遁卦是造像，《金刚经》就痛斥造像；谦卦不造像，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我之所以要在前头讲这一点，是为了凸显谦卦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得到最后的善终。但是要得善终谈何容易，像艮卦修到最后“敦艮，吉”，爻变为“谦”，如此才算登峰造极、面面俱到，但这可不是靠念咒就可以得到的。
谦卦卦辞
谦。亨，君子有终。
好，我们进入谦卦的卦辞：“亨，君子有终。”简简单单五个字，豫卦“利建侯行师”也是五个字，意思非常明确。豫卦没有保证“有终”，谦卦保证得善终——圆善有终，但前提是“君子”，只有君子才能“有终”。像坤卦第三爻“含章可贞，无成有终”，爻变就是谦卦。坤卦是广土众民，如果第三爻的人位懂得“含章可贞”的谦德，最后“无成有终”，一定是亨通的。也就是说，谦卦当中没有山头，当然是一马平川、畅通无阻了，因为把自己压到地下去、把自己化为虚无的存在，不肯冒出头来。可见，谦卦“亨，君子有终”的意义无穷，令人神往。卦辞很简单，不须多说，我们直接看《彖传》，《彖传》就讲到了天地人鬼神。
谦卦《彖传》
《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谦亨”，这是直接从卦的结构看。谦卦为什么亨呢？因为“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这句话讲的就是下卦与上卦所形成的结构。上卦是坤，“地道卑而上行”，是指众生的福利往上提升。这里出现一个问题：为什么地道卑可以上行呢？正如老子所说的“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上卦是地道坤，本应该是卑的，结果上行，原因是“天道下济而光明”，天道就是乾，谦卦中唯一能代表乾的就是唯一的阳爻“九三”。“九三”劳谦，代表大公无私的天道（乾道），它是下济的，结果本来应该在上面的“九三”，却带动整个山往下去为百姓服务，解除众生的悲苦。所以下卦艮会有菩萨的庄严法相，仿佛佛光再现。这就是“九三”带动下卦救济众生悲苦，结果产生了光明，使众生（地道）能卑而上行，离苦得乐。这是在说明下卦、上卦的因果关系，解释光明从哪里来。艮卦《彖传》也说：“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其道光明。”下卦艮造就了“地道卑而上行”，最后一定有光有明。这就把乾卦的“大明终始”和坤卦的“含弘光大”融合为一了。
讲完卦的结构，下面就讲天地人鬼神，然后解释为什么“君子有终”。因为“谦”没有敌人，所以天地人鬼神都照顾它。首先是“天道亏盈而益谦”，“亏”与“益”都是动词，“盈”与“谦”是受词，“谦”就有不足之象。天道对于太满的，一定会让它“亏”；有不足的，一定会让它获益。就像劫富济贫一样，损有余以补不足，这是很自然的原理。日月盈亏、消息盈虚也是如此。
“地道变盈而流谦”，这一点说得更具体了。水满之后，就会由上游、中游往低洼处流到下游。社会财富的分配也是一样，经过重新洗牌，不会永远满，所以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时时刻刻都在变化中。北极熊原来住的地方很大，现在越来越小，所以它也被迫瘦身减肥了。
“鬼神害盈而福谦”，你看它一点也不讳言，直接就点到鬼神了。“鬼神害盈”，是说如果你做了亏心事或是惹怒了鬼神，倘若还骄傲自大，它就会搞你一下，让你诸事不顺，可是它会造福谦和行善的人。这是鬼神的习性，冥冥中的力量都是如此。
“人道恶盈而好谦”，这是讲人情好恶。大家都喜欢谦和，不喜欢骄傲自满。至此，“天地人鬼神”都讲完了，下面就要下结论：“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谦卑者受到各方尊崇，又能展现光辉，虽然地位卑下，但他的尊贵是无人可以超越的。这就是不争之争的强大竞争力。那些好勇斗狠的可能都粉身碎骨了，最后获得圆满善终的，反而是“卑而不可逾”的低调行善之人。因此，“卑而不可逾”才是真正的强者；拼命凸显自己、打压别人的人，最后落得一场空。“君子之终也”，默默推动大家往上提升的人，最后谁也无法超越他的成就。
谦卦《象传》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地中有山”，这是谦卦的象。像孙中山、许地山，名字的取象大概都是从谦卦来的。“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这八个字太重要了。人世间难免有“多”、“寡”，“不患寡而患不均”，别人比你多，心里就要争，看到别人资产动辄上亿，自己却少得可怜，不平则鸣，这样怎么能心平气和地“谦”呢？
谦卦既然要弭平人间和自然界的冲突，就一定要处理好“多”、“寡”的资源分配问题，而且不能讲空话，要订定制度，保障均平。所以他还得做“裒多益寡”的工作，用“裒多”来补“益寡”的人，使“鳏寡孤独废疾者”都能得到社会救助。
关于“裒”字，很多人都误解了，包括《四库全书》的注解也嫌单薄，甚至有观念导向的错误。这些解释是把“裒”、“益”相对来看，解释成“损多益寡”。也就是说，对于无力为生的低收入阶层，让多的拿一点出去补贴少的。但这样能真正均平吗？富人可能因为勤劳致富，穷人可能是懒惰造成，凭什么要以多补少，维持机械式的平衡？这是实质正义还是形式正义呢？会不会造成富人从此心灰意懒，穷人则乐得坐等救济？所以这样的损多益寡绝对是错的，真正的谦是追求分配的合理性，并不主张齐头式的平等。要求大家都一样，不但违反人性，而且不是真正的正义，会伤害实质上的谦。因为社会上一定有多有寡，就像大象就长那么大，老鼠就那么小，强要齐头平等，反而违反自然。
所以，谦的精神就是让积极奋发向上的人得到公平发展的机会，对于弱者也有完善的扶助方案，但是人毕竟不能永远靠别人，得靠自己。社会的群体力量要益寡，但不能从多的地方掠夺益寡的资源，那样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会引发新的不平。所以“裒”的解释是“引聚”，吸引聚集。先把“饼”做大，扩大生产，把所有资源聚在一起，形成有机效应，增加社会总财富，慢慢造成均富社会。像中国大陆三十年来的改革开放就是明显的例子，不管多的寡的都努力奋斗，整体所得增多，水涨船高，本来不够的人也被带动起来，慢慢都有一定的生活质量。
接下来就要处理分配的问题，那就是“称物平施”，公平、合理地做好分配工作，以免造成人心不平。“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这八个字其实就是经济学生产、分配的“经世济民”之道。“裒多益寡”应该是“聚多益寡”，至于怎么聚财，就看招商引资的本事如何。聚集资源之后，还可以持续成长，让资源越来越丰富。要注意分配的原则不是数人头，而是有多少贡献就给多少回报。标准可能不一样，要视对象决定最合理的分配方法。
“平”与“称”对身体健康、组织的合理性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关键词，不能畸形发展。要求“称”、“平”，就不能套公式，要因时因地制宜。“裒”是引聚，想办法创造财富，“寡”自然就受益，然后再考虑“称”、考虑“平”，做最好的“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这就是谦卦最圆融的境界，有无穷的智慧在其中。
同功而异位
关于“同功而异位”的关系，很多人很难准确掌握。一般来说，二爻与四爻同功而异位，“二多誉，四多惧”；三爻与五爻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一个卦里面藏了五个卦，三爻、四爻的人位都是其中的组成分子，没有人，这些关系都不会存在。
同功而异位就是一种不同位置的分工合作关系，五爻、四爻在高位，在外卦；二爻、三爻在下卦，在低位。一在朝，一在野；一在外，一在内；一在上，一在下。可是二与四、三与五之间，可能有合作关系，也可能存在一种微妙的竞争关系。
要掌握它们的关系，最主要就是通过爻际的“承乘应与”，即近距离和远距离的关系来考察。在君主时代，二与四之间，不论竞争或合作，都把关系锁定在第五爻君位。第四爻是中央的高官大臣，他当然高度重视跟五爻的承乘关系，拼命想表现，争功诿过可能都有；而二爻跟五爻是相应的关系，就像“见龙在田”与“飞龙在天”，是下卦民间的中流砥柱与上卦国家元首的关系，也是中央与地方、在朝与在野的呼应关系。在承乘关系上来讲，四爻跟五爻的关系在中央，四爻对五爻负责。这就是二与四同功而异位，他们相同的“功”就是辅佐第五爻，可是位置不同，四爻在中央，二爻在地方，但他们一定有分工的关系，中央跟地方分权。如果搞不清楚就会互相推诿，中央推地方，地方推中央，然后第五爻都得承担。“同功”，同有辅佐第五爻之功，可是“异位”，因为位置不同，所以权责不一样，有时候也会互相竞争。构成这个关系是因为二爻与四爻既不承乘、也不应与，维系他们的是第五爻。
二跟四直接对五爻负责，四爻因为离得近，伴君如伴虎，所以戒慎恐惧，多惧；二爻对五爻有因距离而产生的美感，又不构成威胁，所以多誉；一旦把他提到五爻身边成为左右手，又会变成“多惧”。
那么，三与五同功而异位呢？五爻本身就做主，三爻是下卦，是一个派系当中的山头地位。三爻与五爻都是阳位，本身就可以积极作为；二爻跟四爻是阴位，靠辅佐别人才能成事。所谓的“三多凶”，是说你只是一个区域老大，还没有能力负责全国性事务；“五多功”，因为事关全局，握有庞大的权力与资源，所以容易建功。他们的同功，是因为都可以自己积极主导，可是“异位”，因为位置不同，就有“多凶”和“多功”的差别。事实上我们看很多卦，三与五都还有密切的整体关系。像谦卦三爻跟五爻，三爻做生产，五爻做分配，这也是三与五同功而异位，共同成就谦卦整体圆善有终的德行。还有师卦，五爻是政治领袖，三爻是他派出来的监军，让二爻的大将如坐针毡、芒刺在背。三爻是“师或舆尸，凶”，五爻是“弟子舆尸”，两个“舆尸”就告诉你师卦的三跟五是有关联的。这种关系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通过整个卦分工合作的关系，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同功而异位。
对整个卦来讲，若能观象入微，理清三爻跟五爻、二爻跟四爻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我们深入理解卦爻就很有用了。这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关系，却往往影响甚巨。二十一世纪积极提倡生态平衡观。很多人不知道人与自然互相依赖的关系之深，有些物种如果消失，就会威胁到人的生存。例如我们很讨厌细菌，如果地球上没有细菌，人就无法生存。正因为有许多不起眼的生物，才能共同构成完整的地球生态。这种表面看不出来、实质却唇齿相依的关系，大多就是同功而异位的关系。
谦卦六爻详述
三爻：万民景服
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
《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第三爻是谦卦之主，所有谦的精神、谦的盛德就表现在这一个爻。所以我们先讲“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这个爻既然代表全卦的精神，自然是“亨，君子有终”，爻辞就几乎等同于卦辞。只是爻辞讲得比较细腻。卦辞有“君子”，爻辞也有“君子”，君子才能体现“劳谦”的精神，他的谦表现在对社会做出劳心劳力的贡献。像大禹治水十几年，三过家门而不入，肯定是辛劳万分的，所以他的贡献受到后世的推崇。
“九三”的贡献虽然受到高度肯定，但是有坎象，“九三”、“六四”、“六二”刚好构成局部的坎象，“九三”就在坎险深渊，可谓是在地狱中修炼，辛苦备至，终于获得劳谦的成就。《说卦传》说“坎，劳卦也”，因为坎卦的险难接连而至，生于忧患，备尝艰险滋味，能够不劳吗？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可见，“九三”的大成就是在坎险中淬炼出来的。所以不要只看到人家的成就，还要看到人家的辛苦，才会知道人生不容易，不能坐享其成。
豫卦“九四”，跟“六五”、“六三”也构成一个坎卦。豫卦“九四”也在坎险深渊，所以“九四”的成就也是辛苦打拼来的，一样也是劳。然后，豫卦到顶峰，也是坎险的最深渊，容易豫过头，对身心健康都有害。“由豫”、“劳谦”都在坎险之中，太过了就会累死，像孙中山、曾国藩都因“劳谦”而死。曾国藩造成清末的中兴，但是劳累过头，六十二岁就死了。据说曾国藩过世时，天地之间出现风雨雷电等异象，因为国家的栋梁倒了。
“有终”，君子当然有终，他的成就是大家都肯定的，结果是“吉”。卦辞比较含蓄，只是“亨，君子有终”就够了。爻涉及个体，就有得失、输赢的考虑，所以才给你一个“吉”。肯定“劳谦”，不但“有终”，而且“吉”，甚至会福荫子孙。《象传》说：“劳谦君子，万民服也。”天下万民自然而然心服口服，而且他还不是做官的，是民间英雄。“九三”爻变是坤卦，真正体现了“厚德载物”、“至哉坤元”的坤德。
永恒的功德
孔子在《系辞传》中，对“九三”这一爻做了高度的评价：
“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劳而不伐”，“伐”就是大张旗鼓、拼命宣传。“劳而不伐”，正是孔子得意门生颜渊所说的“无伐善，无施劳”。颜渊可谓深得老师真传，勉励自己做到“行善而不张扬”。“劳而不伐”是任劳任怨，不欲人知，像很多默默行善的无名氏就是如此。“有功而不德”，对社会有大贡献，但丝毫不认为自己有德，就如菩萨行布施却没有布施的想法，以无分别心、平等心自然去做，完全没想到回报。《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劳谦君子，有终”这个爻，“功、德、言”三者俱备，故可以不朽。一般人有功，就难免骄矜自满，而且天天挂在嘴边，自以为有德。如果能够“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这是“厚之至也”，有极致的生命厚度。肤浅的人才会拼命居功居德，唯恐天下不知。“厚”与“至”都是坤卦的德行。道家承继坤卦之德，再进一步发扬光大。老子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为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也是这个境界。谦卦的上卦、外卦就是坤卦的象，平和、柔顺、包容，所以“厚之至也”。
“语以其功下人者也”，有大功德却甘居人下，而且很谦卑、很虚心，根本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所以《彖传》说“天道下济而光明”，正如诸神、佛、菩萨倒驾慈航，乘愿再来，借着娑婆世界的天道下凡来造就光明的世界。像荤腥不忌的济公和尚，就是来救济这个癫狂乱世的“济癫”，是明显形象化的“天道下济而光明”；地藏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一样，都是“语以其功下人者也”，没有一点骄狂之气，不像凡人，有功就称“上人”。
“德言盛，礼言恭”，德行要讲求盛美，礼仪要讲求恭敬。功德盛全，没有一点身段。“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谦卑正是使人恭敬而得以保存地位的坦途。这就是结论了。所以要注意，不是“在其位”，而是“存其位”。“在”与“存”的偏旁都是“才”，影响及于当下那块土地，就是“在”。那么只有在职、在位的时候可以发挥作用，一旦退职，甚至离开这个世界，其影响力就化为乌有。如果一个人的贡献是谦卦的做法，那么他的影响力就是“存”，关系到子孙后代，不仅生前、死后，甚至可以影响后世千秋万代。像美国如今欠下天价的国债，这一代还不完，下一代还得继续还，这就是造孽、伤阴德。死后精神续存，这也是道家的思想。老子云：“死而不亡者寿。”真正的长寿是永恒的影响力，永远影响到子孙后代的福祉，这就是“存”的真义。
“存其位”是靠“致恭”做到的。也就是“厚之至”的“至”，“至哉坤元”的“至”，再加把劲，使尽浑身解数，就是“致”。王阳明所谓的“致良知”，就是从良知一点一点扩充到宇宙之间，发挥到饱满极致。“致恭”就是把恭敬的心发挥到极致，这样的人才能够“存其位”，即使有多么了不起的贡献，还是谦恭有礼，那么他的地位、他的影响力都是永恒的。不管是几千年、几万年之后，他在后人心中还有一座“神龛”、“莲花座”。政治人物也是如此，在其位时可以控制一切，等到不在其位时，其权力、影响力立刻化为乌有，因为没有留下可以造福后代的东西，下一代人很快就把你忘了。只有真正给后世带来正面影响的人，他的地位才能千秋万世永存。
由谦卦“九三”说卦中卦
谦卦六爻皆吉，其卦中卦也很重要。首先，我们看三、四、五、上爻构成的复卦。谦卦“九三”就是复卦初爻，见“天地之心”，生命创造力的核心。所以“劳谦君子”一生辛苦，就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谦卦跟复卦的关系很明显，复卦最主要的是一阳复始、万象更新；“劳谦君子”，就是一阳复始，作为生命力的核心，体现出复卦生生不息的创造力，对社会有创造性的贡献。“谦”中有“复”，懂得行谦德，自然就拥有剥极而复、生生不息的力量。所以复卦初爻“不远复”的能量，就体现在谦卦第三爻的“劳谦君子”。
其次，是二、三、四、五、上这五个爻构成的师卦，“劳谦”正是师卦第二爻“王三赐命”、“能以众正，可以王矣”的大将。“九三”作为复卦初爻“一元复始”的核心创造力，又有师卦第二爻率领千万大军驰骋疆场的本领。正因为谦卦中有师卦的象，所以谦卦第五爻、第六爻就有“行师”的象，遥相呼应，这都不是偶然的。
再次，是初、二、三、四爻构成的蹇卦。为什么要有谦卦来从事布施、救济的菩萨行呢？因为“蹇”，众生悲苦，寸步难行，唯有“劳谦”可使天道下济，救济众生之蹇。蹇卦后面就是解卦，谦卦的二、三、四、五爻刚好构成第四个卦中卦解卦。解卦是远离颠倒梦想，到达究竟涅槃，解除众生倒悬之苦。从“蹇”的现状往上推进就变成“解”。通常在谦卦里头，都是以其资源、能量发挥影响，而且它有复卦初爻和师卦二爻的本领，可以领袖群伦，组织慈善团队，行善济苦。所以谦卦中有蹇卦、解卦，还有师卦的组织动员、复卦的生生不息。此外，谦也是从漫长的痛苦中学习、修行，到最后才有“万民服”的境界。人生学习的历程本来就像小鸟练飞一样，开始翅膀不硬，跌跌撞撞，那就是初、二、三、四、五爻构成的第五个卦中卦小过卦。可见“劳谦”不是一天修成的，不断修正，又不断出错，东扶西倒，慢慢修行，最后才功德圆满。
小过卦的三、四爻就是劳谦的象，蹇卦的三爻、五爻也是劳谦的象；解卦的二爻、四爻还是劳谦的象。这样去解剖“劳谦型”的人格类型，就可以看得更深、更清楚。“谦”中有“蹇”，人才会懂得和平，才能彻头彻尾地从人世的纷争中获得大解脱；而且谦才能真正地解，就算刚开始有蹇，最后也能得到完满的解，这就是谦。没有后遗症，不会导致冤冤相报，因为他有天地之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就能渡一切苦厄。这都与“劳谦”实际的贡献服务有关。
初爻：低调再低调
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讲完第三爻这个主爻，我们再回头看第一爻——谦卦的初发心，以服务为目的的人生，在最基层、最稚嫩的开始时刻。谦卦必须到“九三”才凝聚成庞大的资源，奋斗有成，登峰造极，可是谦卦“初六”在山脚下开始修的时候，没有任何资源。它是延续前面大有卦的“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之后，开始扩大关怀，开始人与天地、鬼神的交流。功课变得更加沉重，于是就得更谦虚地学习、修行。爻辞曰“谦谦君子”，可谓是谦而又谦，一个谦不够，也不是两个谦，而是无数的谦，低调再低调，谦和再谦和，服务再服务。“谦谦”二字虽看似简单的重叠，但强调的意味很浓。谦而又谦的君子，“用涉大川，吉”，用这种谦卑、柔软、无私地奉献服务的心，即使没有任何资源，也不会妨碍他的态度，所以到了三爻就拥有庞大的资源，有实力、有见地、有突破，正因为初爻“用涉大川”。为什么不讲“利涉大川”？因为它没有资源，只能“用柔”。
简单提一下“利”与“用”的差别。《易经》有许多卦爻都讲到“利涉大川”。从字面上看，“利”就是手上拿把刀，在稻麦成熟的时候去割取。就像自主创业，不必向银行借钱，用自有资源去获利。但前提是一定得有资源，即爻本身是阳刚、有实力的。“用”是指刚开始所有资源都是筹借来的，然后所有功德大家分享。“用”字本身就是网状的象，撒网出去，由群众共同构成一个网络、一个服务社群。力量不够，就加入网络或组织网络，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用网的力量去网罗资源。也就是说，“用柔”的时候，独力难行，众力才可以成事，最后的成果就要与大家分享。这也是坤卦的做法，没有资源，可以无中生有，就看自己怎么发心。“用涉大川”，一样过大河，因为懂得借力使力，懂得聚集有志一同的人，一起涉险过河。能渡过这条河，是大家共同的贡献，不能独占，所以用众、用柔一样可以涉大川。无中生有是坤卦的智慧，还须包容力特别强，而且一定要低调，才可以众志成城。老子对于“利”和“用”的差别更是一语道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资源，就做“利”的行动，自己就可以干；资源不足的时候，就想办法去组织团队，发挥“用”的智慧。词语“利用”就是刚柔互济，用尽所有办法，把握机会。
《象传》说：“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牧”就是修养。谦而又谦的君子，把自己摆在卑微的位置，从最没有资源的地方慢慢做起，像上帝的仆人一样服务大众，绝不会自我夸耀、自我膨胀，借此修养自己，如此累积到第三爻就可以大成了。“卑以自牧”，刚开始都是最低调、最谦虚的，从入门弟子开始学习。像西方的牧师，最重要的不是管别人，而是管自己，因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所以老子说“自胜者强”，真正的强者是能战胜自己内心中最凶猛的情欲。谦卦第一爻就得这样修，不要像豫卦第四爻那样，眼看着要征服世界，却被自己心中的欲望给征服。可见，“初六”的“谦谦君子”，刚开始确实很苦，故爻变为地火明夷，“利艰贞”。所以初爻有明夷卦的象，前途黯淡，只能靠着坚定的信念，低调再低调，和平再和平，谦虚再谦虚，将来就可以涉大川、渡彼岸而吉。这就是“初六”。
二爻：造势之力
六二。鸣谦，贞吉。
《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
“初六”如果勤修苦练，谦虚沉潜，到第二爻就会引起别人由衷的共鸣。别人觉得你声势太小，而他有资源，他就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想办法帮你搭台子。这就叫“鸣谦”。因为有些有钱有势的人内心空虚，找不到人生目标，一旦发现“谦谦君子”，自然受到感动，进而帮忙敲锣打鼓、洒扫庭除。于是“六二”的影响力慢慢形成，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这就是“鸣谦”的作用。只要受到感动，他就会帮你宣传、推广。就像现在有些人受到好人好事的感动，就积极地宣扬这个谦谦君子所树立的典范，这样“六二”也有信徒了，很多社会资源都汇聚过来。值得注意的是，“鸣谦”不能假冒伪善，更不能居心叵测，因为“鸣谦”，善于荟萃力量，大家齐心合力把谦卦所象征的和平、服务、慈善推广开来，所以“贞吉”，大家一起干，自然吉。我们看，初爻吉，二爻吉，三爻“有终吉”，下卦三爻全部吉，没有任何负面结果。
《象传》说：“鸣谦贞吉，中心得也。”“鸣谦”没有假，不是假冒伪善，因为“六二”居下卦之中，阴居阴位，既中且正，有潜在的开发性。那么“六二”根据什么起共鸣？从爻际关系上看，“九三”已经完全成为典范，致使万民服，旁边一定有大量的信众和护法，那就是“六二”，因为阴承阳、柔承刚，“六二”看到“劳谦君子”的典范，他就起了共鸣，他也跟着“斋戒”、“捐款”，提供社会服务，还帮着做免费宣传。“鸣谦”之举，完全是由衷的信服——“中心得”，不求回报。也就是说，“鸣谦”是针对“劳谦”，而“劳谦”是从“谦谦”开始，一段时间后，“鸣谦”的资源适时进来，就像滚雪球一样，开始扩大影响力。本来“九三”自身是“劳而不伐”的，但有人帮你“伐”，帮你“鸣谦”，媒体造势推广，于是内卦就成为不动如山的功德资源，屹立不摇，深受大众肯定。可见，“鸣谦”的作用非常重要，在扩大影响力的时候，“六二”爻变是升卦，有高度成长的象。因为有“鸣谦”这个力量加入，于是风起云涌，最终造就了“劳谦君子，有终吉”这个“万民服”的效应。故而，“鸣谦，贞吉”，对于推动宗教、艺术、文化的影响力不可低估。
谦卦上卦三爻“无不利”
谦卦比较难理解的是上卦三个爻，历代注家能讲清楚的很少。其实没有那么难，只是有些人觉得上卦与下卦的气象截然不同，搞不清楚它们之间的关联，于是胡乱解释。谦卦下卦三爻上文已经阐述过，应该不难掌握。上卦三爻就得多用心了，它到底在讲什么？其变化的原因在哪里？
所谓的谦卦六爻全吉又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六爻的“吉”还有细微的差别。下卦三爻都是“吉”，这一点很明显，上卦则不是“利”就是“无不利”。上卦不用“吉”来形容，而是讲“无不利”或“利”，所以笼统说上卦三爻“无不利”，也就是非常圆满，没有瑕疵、也没有负面影响。由“吉”变成“无不利”，由内而外，由下而上，表现谦德的方式产生了变化，我们要理解这个变化。像第四爻：“无不利，.谦。”不说“吉”，而说“无不利”，当然没有凶、悔、吝。
我们再回头看下卦三爻，全部都讲君子，卦辞“君子有终”，下卦一个层次、一个层次的修为，全部落实在君子身上。从经文看，第一爻“谦谦君子”，“谦谦”的人是君子，虽然资源有限，但还是君子。二爻“鸣谦”，这些赞助者本身可能开始不是君子，时间久了，因为是真心服务，又天天跟“劳谦君子、谦谦君子”互动，《小象传》就说“鸣谦”的人，最后本身也成为君子。下卦三爻全是君子之象，在《易经》六十四卦中是绝无仅有的，所以这就变成善德的充满、福德的扩散，下卦变成君子国，人人皆有君子之行，“大有”的特色也就出来了。
还有不言之象。师卦最后一爻没有“师”，因为打完仗了；需卦最后一爻没有“需”，只有“不速之客三人来，入于穴”，因为需求平衡了。谦卦“六五”君位不言“谦”，“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大张旗鼓，主动发动战争攻击人家，结果“无不利”，里面完全没有谦的象，也没有说要和平，这是怎么回事？谦卦君位不言谦，其他每一个爻，不管怎么讲都有和平攻势、都得呼吁和平，上爻甚至还“鸣谦”呢！五爻连“谦”的表象都看不见，而且是大张旗鼓、国际征伐的象，这就叫不言之象，我们在具体的爻中再作阐述。这种不言之象都有深刻的意义，一定要解开，不然就看不懂，不能贯彻全卦。
谦卦的错卦履卦，六个爻都有“履”，因为人生任何一个时位都得脚踏实地去修行。比卦六爻都言“比”，因为人不能遗世而独立，必须互助合作，至于是否真的“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同人卦的三爻、四爻就不称“同人”，这也值得回味再三。《易经》中类似的例子很多，谦卦就是一个考验认知的关口。
四爻：精神利用
六四。无不利，.谦。
《象》曰：无不利，.谦，不违则也。
现在进入谦卦第四爻：“无不利，.谦。”“.”与“挥”的意思是一样的。这个动作就是要把一个点的能量或资源扩散出去，让更多人分享。要是细讲的话，“.”是从下面通过一个大动作（劳谦）而往上扩展。“劳谦”在下卦已经是万民服了，现在进入上卦，他的成就能不能推广到全世界呢？第四爻就是很重要的国际营销：让内卦的“劳谦”由内而外影响全世界；由一个点扩大成线，再扩大成面，最后变成一个整体。所以三爻要借着四爻的机缘，不然“劳谦”只能局限在一个范围内，影响止于下卦、内卦或民间，不能影响政府，甚至影响到国外，那真是暴殄天物。这时，第四爻的推扩能力就很重要了。
在此，我提一下关于《易经》六爻与企业组织竞争的关系，亦即企业的价值链模型。任何一个产业，都是由内卦到外卦，从生产到营销，也就是按照六个爻的六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应创造一定程度的价值和利益，然后一环扣一环，推动整个行业的发展。内卦代表生产，外卦代表营销，包括从国内营销到国外。初爻就是生产原料，潜藏在地底下，像石油、矿藏，都属于潜在的资源。第二爻在内卦之中，是最重要的部分，即生产的核心技术。任何行业都有其核心技术，将初爻的生产原料做充分的开发利用，技术成熟后进入第三爻的量产阶段。生产阶段完成了，要推广产品，由内而外，就变成外卦市场层面的考虑。第一个碰到的就是第四爻，亦即产品渠道，包括流通、配送，有时是店铺营销，有时是无店铺营销。让产品推销出去，需要种种营销手法，把好的产品通过第四爻强大的营销网络推出去。第四爻成功了，就树立了君位的黄金品牌——任何一卦的第五爻君位对外代表的就是黄金品牌。树立价值连城的品牌之后，一看到产品标记，就会联想到你的产品，这就是从初爻到四爻凝聚打造的黄金品牌。有了品牌之后，也不要骄傲，第六爻就是无微不至的客户服务，不管赢利不赢利，第六爻的服务是任何一个现代组织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服务做得好，第五爻的品牌继续发光，不会褪色，否则再好的品牌都是“亢龙有悔”，肯定垮下来。
谦卦也是如此，它就是以“谦”的超完美服务来服务众生。从“谦谦君子”干起，到“鸣谦，贞吉”，慢慢到“劳谦”，现在面临第四爻的考验了，要由内而外扩大影响力。而且从谦卦全卦看，“六四”是中央执政高官，手上掌握大量资源。“六二”可能只是民间企业，它的赞助有限，要扩大推广，非得借助居高位的公权力第四爻不可。如果第四爻能够热心帮“九三”，“初六”、“六二”、“九三”所凝铸成的“劳谦”成果，不但可以顺利推广出去，甚至可能一步一步走向国际化。但是，“六四”的官方力量介入，常常会“吉”或“不吉”，因为它不见得真正了解“九三”，不像二爻“鸣谦”，阴承阳、柔承刚的关系那么密切。“六四”跟“九三”是阴乘阳、柔乘刚，“六四”愿意帮“九三”的忙，可能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对他也有利的想法，而且，所有的包装都有可能过头，所以他们的关系未必是和谐的。这跟“六二”对“九三”的信受奉行截然不同，所以“六四”爻变为小过卦，这就说明，“六四”做得不好，不是“过”，就是“不吉”，不会恰到好处。有时做得不对，有时做得过火，反正就是差一点，这些不足之处，都会造成小过错。所以四爻要先确定“无不利”，再“.谦”。先有“劳谦、万民服”的成就，连高层都看到了，确定是“无不利”，稳赚不赔，于是他就要“.”这个“谦”，由下而上，让它发扬光大。但是在树立“无不利”的基础前，他一毛钱也没帮，一直到最后，看到你有成就了，他才要开始运用、发挥。这也可以接受啦！毕竟他是能帮你站上国际舞台，或者发挥更大影响力的人。
但还要有一个监督，也就是《象传》所说的：“无不利，.谦，不违则也。”不可以违反“劳谦”的基本法则。若有明显的利益交换或置入性营销，那就是“违则”了。也就是说，四爻介入的销售、包装、宣传，不能违反、扭曲“劳谦”本身的内涵。像孔子创造的儒家学说，历代封建帝王帮它“.谦”，其实是利用它来为专制政权服务，那就明显“违则”了。所以《小象传》告诫我们，“无不利，.谦”固然很好，但要尊重、保护它的原始精神。一旦扭曲了它的精神原貌，反而会产生负面效应，影响力扩大了，但真相也不见了。中国过去每个朝代都祭孔，但是，封建时代所推崇的孔子，是真的孔子吗？释迦牟尼佛创造了那么了不起的教义，后世有那么多僧侣、居士弘法，有没有“违则”呢？为什么现在去一趟五台山，就得多准备一点钱受骗，佛是要敛财的吗？
“则”是天则、自然律。“劳谦”建立了“万民服”的天则，就是复卦的天地之心，不可违，否则就是扭曲真相。同人卦第四爻就有类似概念：“乘其墉，弗克攻”，最后发现“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记·礼运》）的小康思想不是天则，和同人、大有格格不入，所以“困而反则”才能吉。也就是说，发现错了马上回头，回归基本的天则。“则”不是哪一个人或政权制定的，是乾卦《文言传》所说的“乾元用九，乃见天则”的自然大法，人人都得遵守。就像复卦的天地之心，没有儒释道的差别，更不用因时因地制宜。所以，谦卦第四爻遇到有人要捐款、赞助“.谦”，就要考虑他会不会“违则”。很多卦都很重视“则”：蛊卦第六爻《象传》的“志可则”；明夷卦第六爻《象传》的“失则”，第二爻《象传》的“顺则”；震卦第一爻经过一次大震撼的考验之后“后有则”。这些卦所强调的“则”和“不违则”的“则”都是同一个“则”。也就是说，不管外面如何千变万化，但有一个基本规则绝对不能违反。像复卦最后可能“迷复凶”，走火入魔，走到“天地之心”的对立面，被魔鬼带走。
所以，谦卦“九三”进入“六四”，不管是谁愿意帮他推广发扬，都不能违反基本规则，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不违则也”，就是分寸的掌握。刚才讲历代封建帝王利用孔子，像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汉书·董仲舒传》）也是一样。汉武帝真的完全相信董仲舒的主张吗？不一定。他也不见得是儒家的信徒，他是因为政权需要，借推崇孔子达到互惠双赢的目的。再有，现在很多政治人物也未必有“中心得”的信仰，可是很多宗教法会，不管大神、小神，只要有选票、有群众聚集的地方他都去，因为他需要利用这些东西。
总之，“无不利，.谦”，你有利用价值，他们才愿意“.谦”。不然，你还是“谦谦君子”时，“.谦”会来呼应吗？换句话说，我们想争取更大的资源挹注，想借它完成我们的目标理想，就得奋斗到“无不利”，“.谦”才会自然而然出现，但是总的前提是“不违则也”。
五爻：当仁不让
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六五”是比较难解的一爻，因为有丰富的不言之象，需要深入探讨。谦卦君位不言谦，爻辞是：“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六四”的“无不利”在前，是从“谦谦”到“劳谦”经过长期奋斗所树立的形象，所以能吸引“六四”顺风来插花。“六五”的“无不利”写在后面，因为它是结果，是效应，是“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所创造的效应，没有人会说它不对。然后《象传》是“利用侵伐，征不服也”，大军出征，去征讨那些不肯服从谦卦君位号令的人。虽然是侵略行为，可是国际舆论不但不制裁，反而认同、肯定，结果就是“无不利”。谦卦君位有侵伐之象，越到上卦，越是居于高位，他的行动、形象就慢慢由谦卦往“建侯行师”的豫卦转，所以就越来越不和平了，甚至大打出手。
即使在谦卦，一旦地位越来越高，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多，慢慢地就会由“谦”往“豫”的气场发展，于是就出现了刀兵之象。五爻、六爻都是出兵的象，但人家还是接受，因为这两个爻还在谦卦的范畴。原先是真心想要和平的，内卦也是玩真的，可是等到位置越来越高，由国内到国际，要考虑、权衡的层面更为复杂，而且，一味的忍让未必能维持和平，就该施展遏恶扬善的手段。甚至“一家哭胜过一路哭”的时候，要考虑的因素，就不是内卦、下卦那么单纯了，国内要谦、要和平，组织内要一团和气，还容易办得到，一旦离开国内到国外，和平的前景就更难了，冲突是难免的。为了维持整体的安全、平衡，例如国际安全、国际和平，不得不主动出兵攻击，结果是“无不利”。
另外，“侵”与“伐”不一样：“侵”比较浅，只是警告，发几枚导弹，以示震慑，使对方有所收敛；如果警告无效，就要登陆进行征服了，这就是“伐”。所以，是在危机一步一步加深的情况下出兵的。要是谦卦所象征的国际和平出了问题，刚开始总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先侵入边界，迫使对方尽快收敛、调整，否则就要全面出击讨伐。“利用侵伐，无不利”，这是国际战争，没有“谦”的象。此外要思考的是，师卦说要采取正当防卫，“贞，丈人吉”，挨打了再还手都是对的，先动手的一定不对，为什么谦卦认为对呢？像蒙卦上爻“击蒙，利御寇，不利为寇”，“为寇”就是不利，“御寇”就是正当防卫。而侵略总是要找借口，不然就不利。谦卦“六五”是主动攻击，不跟任何人提前打招呼，直接就“利用侵伐”，先侵再伐，结果“无不利”，大家都支持。这是因为卦不同，时位不同，条件就不同，关键在于他是主持国际正义，利用“不富以其邻”作为侵伐的合理、合法借口，结果“无不利”。
“不富以其邻”应该可以懂，因为“不富”这个病灶会波及邻人、导致全局溃烂，如果不及时出手堵住拼命下滑的趋势，就有可能造成全局崩盘。在谦卦必须维持整体和平的要求下，一旦发现有祸源出现，就不能坐视其扩散，必须及时出面遏制。大有卦遏恶才能扬善，顺天休命，主持正义；谦卦更是不打不行，为了维持整体和平，把害群之马绳之以法，堵住祸源，不让坏疽扩散。
富会“以其邻”，不富也会“以其邻”，我们当然希望正面的东西发扬光大，负面的东西一旦露出端倪，就要在大家的支持下，以强力的行动遏止。这种行为就是“无不利”。所以谦卦“六五”有刀兵之象，为了维护整体的谦，必须义无反顾地采取强力手段，“利用侵伐”，免得“不富以其邻”的伤害扩大。谦卦以谦让为德，这时却要当仁不让，“仁”就是复卦的天地之心，这是更重要的考虑标准，该出手时就得当下承担，免得祸国殃民，影响扩大。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世界各国联合打击日本与德国，诺曼底登陆战、太平洋战争就是典型的“利用侵伐，无不利”。
“六五”不言“谦”，这个象还可以结合谦卦的卦中卦来看，如二、三、四、五爻构成的解卦，这个爻就是解卦上爻：“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这是除暴安良的爻，考虑整体和平稳定的社会秩序，制裁极少数的全民公敌。两爻的精神完全相同。再如二、三、四、五、上爻构成的师卦，谦卦的第五爻就是师卦的第五爻，“田有禽，利执言”，都是动兵的象，而且是非动手不可。如今很多国家对于自然资源的破坏还不很重视，像中美洲、南美洲的热带雨林是整个地球人共同的自然资产，是地球的肺脏，可是滥垦滥伐相当严重。根据联合国与世界银行的研究报告，目前每秒钟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热带雨林消失。就地球居民而言，巴西主权范围内的自然资源被破坏，联合国要不要干预？要是不干预，生态破坏的影响是没有国界的。这时候就得建立共识，以天下共击之，联合国必须强制执行，这才是负责任的做法。
所以我们也可以这样看，三爻是生产线，要聚多益寡，君位五爻就要负责“称物平施”，维持市场秩序。如果市场秩序被破坏，就是少数人掠夺“劳谦”的效果，使多数人受害，这时一点都不能乡愿，要当仁不让。可见，不要误会谦卦就是一味忍让，为了维持整体利益，一样要有坚定的道德勇气，当下承担。
《尚书》对尧、舜有高度的称颂，因为尧、舜禅让，连政权都可以让；《史记·伯夷叔齐列传》是七十列传之首，伯夷、叔齐也是让出政权；《论语·泰伯》中的泰伯是吴国的祖先，他三次以天下让，孔子说这是至德。后来的政治人物最难让的就是政权，唐太宗不让，所以有“玄武门之变”。历朝历代大抵都有为争夺政权而骨肉相残的事情，这些都造成血流成河的结果，更是“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铁证。如果政权都能让，这就是谦的精神。吴国公子季札在兄弟争权时谦让，这就是崇高的谦德。可是也有不能让的时候，那就要当仁不让，这就是第五爻的做法，是一个更高层次的观点。
上爻：正义之战
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象》曰：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
“上六”是“谦”到最后，“谦”极要转“豫”了，环境开始出现剧烈变化，但还有一个“谦”在，好说歹说，还是希望大家和平共存。可是世界上就是有人不开窍，想抗拒到底，不肯接受“谦”的天则。那怎么办？若到最后还不能劝他回头，就先“鸣谦”，先打招呼，因为你不在君位，是谦卦最后一爻，虽然看起来不能善了，但未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所以还是出面号召和平。“鸣谦”就是最后通牒。先“鸣谦”呼吁和平，为最后的和平希望而努力。毕竟“上六”对“九三”的和平理念还是非常认同的，因为“上六”跟“九三”相应与，而“劳谦”的影响深远，相应与的“上六”也深受感动。“六二”是阴承阳、柔承刚，天天跟在“上人”身边学习，所以他“鸣谦”。“上六”虽然离得远，但也有这种想法，所以即使形势严重，挽回的机会不大，他还是尽力“鸣谦”。如果如《象传》所说的“鸣谦，志未得也”，想要和平解决的志无法实现，得不到善意响应，爻变就是艮卦。业障如山，重重障碍在前，就是劝不回人家，这时还继续鸣谦吗？不了！这时候就要展示决心，敬酒不吃，只能给他吃罚酒，于是就“利用行师”，出兵“征邑国”。
注意，“征邑国”跟“利用侵伐”还是不同。先讲“利用行师”。大家都觉得，既然已经先“鸣谦”照会他，他还不肯回头，这时候就可以利用大家的支持“行师”，予以制裁。菩萨低眉的慈悲没办法解决问题，就得金刚怒目；“包蒙”不行，就得“击蒙”。“邑国”的“邑”是一座城，比国要小，“国”则是独立国家。“邑国”就是城邦，明明只有一个邑，却把自己当国，不服天下共主，不服联合国。这时大家就达成共识，认为如果邑要称国，天下就要闹分裂，最后一定会招来“利用行师，征邑国”的结果。因为“谦”极转“豫”，所有的让都有限度，让到一个程度，其后果就是军事行动。《象传》说：“可用行师，征邑国也。”这就是征伐行动取得合法性。那么，五爻打的是国际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侵伐”当然是国际战争，起码承认你是一个国，所以还要考虑国际舆论，因为你“不富以其邻”破坏了国际和平，所以他的侵伐具有合法性。就像伊拉克战争，第一次美国取得联合国授权，大家都认为伊拉克打科威特是“不富以其邻”，于是联军“利用侵伐”，那当然“无不利”。第二次联合国就不同意了，美国自己干，而且安在萨达姆头上的罪名都经不起历史的检验，那个侵伐就不是“无不利”了。上爻跟五爻不同，上爻根本就认为你是邑国，是他的一部分，就像总公司跟分公司的关系一样，分公司想要独立成立总公司，总公司能不管吗？所以这是关门打孩子，谁都不能干预他国内政。换句话说，从五爻到六爻，是从国际战争变成国内平定内乱，这就糟糕了，而且可用行师，绝对不会有外援，所以形势趋于恶化，本来是国际战争，还可以争取舆论支持，到上爻却变成了内部问题。
“上六”既是卦中卦师卦第六爻，也是卦中卦复卦第六爻。复卦第六爻是“迷复凶，有灾眚，至于十年不克征”，有元气大丧的象。五爻的时候还有顾忌，一定要举证其确有“不富以其邻”的行为，才可以采取行动。上爻根本就是内部不和，别人不可以管，这时他的影响力更大了，然后前面还有虚情假意的“鸣谦”。大致来讲，这就是谦卦的形势变化。二爻跟上爻同样是“鸣谦”，实质状况已大相径庭，此一时彼一时，完全不同。
谦卦的全胜观念
《孙子兵法》中有一个非常值得发扬光大的谦卦观念——全胜思维。全胜的观点我在大有卦阐述过，不是百战百胜，而是保全自己也保全敌人，也就是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所有的资源，都要尽量减少破坏。“全”的另外一面就是破坏。每一场战争最起码的要求就是尽量保全自己，减少生命、财产的牺牲，降低武器的消耗；可是谈到保全敌人，西方兵法思想就没有这一点。所以《孙子兵法》至今仍有不朽的价值。
“全己全敌”是针对人的范畴，还有“全天全地”，这就是从全胜思想延伸而来的谦卦思想了。关于这一点，《孙子兵法》并没有直接阐述，毕竟那时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不像我们现在这么严重，尤其从前冷兵器时代，战争对自然环境的破坏程度相当低，现在的核武器、生化武器，一旦破坏自然，可能就永远不能复原。像美国在“越战时期”采用的生化战，有些地方再也长不出植物来，这都是造孽。所以“全天全地”对于现代人来说十分可贵。还有“全鬼神”，就是说战争不可以破坏文物古迹，一旦破坏，永久无法复原。比如阿富汗塔利班政权一炮炸掉千年大佛，很快就遭到报应。再比如解放战争时，据守北京的傅作义将军接受和平解放的方案，解放军兵不血刃进入北京城，就是考虑到对北京古都文化遗迹的保护。
这就是《孙子兵法》全胜的概念，既针对人，又延伸到天地鬼神，这也是谦卦的精神，是二十一世纪兵法学可以引申发挥的。二十一世纪再也禁不起世界大战，现在连救灾都来不及，遑论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不管是政府还是军队，全天全地、全己全彼、全鬼神是第一要务。因为维护整体资源的做法绝非个人可以承担，况且大环境的问题息息相关，必须寻求国际合作。这正是从同人、大有二卦进入谦卦的重要观念。进入讲信修睦的社会之后，下面一定是制礼、作乐，谦以制礼，豫以作乐，礼乐教化的社会才是大家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