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秦速亡原因的分析
人民感受方面
秦始皇在统一中国过程中,穷奢极侈。每次攻陷一国,定把这国家的宫殿的图样描绘下来,在咸阳仿造,又在二百里内建造了二百七十座宫殿,还兴建“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的阿房宫,建筑“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溉,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的骊山陵墓。同时,又筑长城,辟驰道,向外征讨;又不绝徙民戍边,南征百越,军民无异流放。此外,始皇深信阴阳五行学说,迷信方士,追求神仙,耗费也很巨大。秦始皇的军费支出本来已很浩大,再加上如此奢侈浪费,因而不得不加紧向人民榨取,力役要“三十倍于古”,租赋要“二十倍于古”,有所谓“头会箕敛”,在此重税下,民生困苦,自然民怨沸腾。
人民经春秋战国五百年之战争纷扰,早已疲惫不堪。始皇好大喜功,动辄征发民夫数十万从事征伐、戍守、筑长城、辟驰道、建陵墓、修宫室等,于是人民的徭役便加重了。据说单被征用建筑阿房宫的即达七十万人。加以为防止匈奴,不断在南北两路同时用兵,曾经派蒙恬带了三十万人驱逐匈奴,又派了屠睢带了五十万人分五路南下岭南,迫使“丁男被甲,丁女转输,民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古代封建小国,四境农民行程相距最远不出三四日,每冬农隙,为贵族封君服役三四日,往返不过旬日。秦一统天下后,全国版图已扩大许多,但力役尚沿旧制,以致往返时间增为十倍;而秦法过期皆处斩,故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实属不得已之举。董仲舒曰:“日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民不堪苦,遂启乱端。
秦自商鞅以来,一向以严法为治,自秦始皇即位,益“专任刑罚”来镇压人民,主张“刻削,毋仁恩和义”。秦的刑罚是非常严酷的,死刑有多种,如弃市、腰斩、车裂、坑、磔、镬烹、族、夷三族等,死的固然惨,活的也不容易。徒刑有鬼薪、白粲、城旦等,都有一定的年限,如鬼薪、白粲是三年刑,黥城旦是四年刑,髠城旦是五年刑。在政府管领下劳作,实际上就是短期的官奴隶,期满以后才能“免为庶人”。又有“谪遣戍”和“徒谪”的办法,把犯罪的人民编成军队派到边境防守,规定凡赴役衍期者斩。一人犯罪,诛及三族;一户违禁,比邻连坐。这样的刑罚实在使人民忍受不住,于是最后造成“官迫民反”,全是由于仁义不施,攻守之势易也。
政治社会方面
秦始皇并天下,开后世一统之局,定郡县之制,其设官定律,均为汉所因袭。任法术,斥百家言,定一尊于朝廷,力反战国游士讲学之嚣风,始皇既卒,赵高用事,天下解体,怨望日甚。封建之残余,战国之余影,尚留存于人民心目中,对于统制思想和生活的新法制,人民还是不能习惯,于是戍卒一呼,山东响应,为古代封建政体作反动,而秦遂以亡。其时六国皆立后,复公侯世袭之旧制,以废封建为秦之罪。在时人心理中,封建思想犹有莫大势力,群情怀古,仍不免恋恋故国王孙。
秦始皇虽兼并了六国,六国没落的贵族势力还相当强大,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时刻图妄想东山再起,希望能产生新的割据势力与秦王朝中央政府对抗。始皇在世时,六国势力尚未能如何发挥作用;始皇死后,其内部斗争削弱了秦国的统治力量,六国潜伏下来的反秦潜力也不断起来反抗,六国乘机建国称王。自陈胜、吴广振臂一呼,群雄竞起,楚人项梁与侄项羽起兵于荥,沛人刘邦起兵于沛,其后,项羽大破秦兵于巨鹿,刘邦亦进兵霸上。二世三年,赵高杀李斯,弑二世,立子婴。刘邦于是年入咸阳,子婴迎降而秦乃亡。
由于始皇企图把帝位传到二世、三世以至千万世的野心,故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国事皆决于己。他既以法术来统一六国,在政策上当然是采行“强干弱枝”,中央为干,地方为枝。废封建,置郡县,废井田,开阡陌,使郡尉和县令皆为流官,以减削地方权力,土地和财富皆集中央;又实行收天下兵器,聚之咸阳,并集兵权于中央。由于集权政策来得太快,残酷的刑罚来得太凶,矫枉过正,未得执中,地方的旧势力多少还有点余威;而且大部分的力量,注意集中于国家内部的统一,对于外部的威胁,初时不大注意,致令匈奴强大;国内人心对于过去的制度又还有点眷念,对于统制思想和生活的新法制,还是不大习惯,遂致一夫发难,而全国便骚动。且以始皇之雄才大略,尚可驾驭,但二世昏庸,加上赵高弄权,在对内对外关系之不调协、不均衡的情况底下,秦遂为汉所取代。
始皇三十七年病死于沙丘,死前曾召宦官赵高召长子扶苏参与葬礼,随即继位。但赵高素与蒙恬弟蒙毅有隙,而恬又为扶苏之亲信,恐扶苏一旦即位,蒙氏得势,于己不利;此时始皇诸子只有少子胡亥在侧,素与高相善,高希望拥立胡亥而乘机窃取权位,于是与素与扶苏有积怨的李斯合谋,矫诏立胡亥为太子,赐死扶苏。胡亥即位为二世皇帝后,赵高挟拥立之功,变本加厉,肆行诛戮,指鹿为马,赋敛益苛,征发无已。而二世又纵情声色更甚于乃父,以致加速秦之灭亡。
秦二世即位后,对于劳役人民,更是变本加厉的剥削和压迫。恢复阿房宫的修建,征调材土五方人为屯卫,又多养狗马禽兽。京城食粮不足,由各地转输菽粟蒭稾,人民运输粮秣到京城,路上要吃自己携带之粮食,公众的不能食用。各地政府官吏,使用刑罚也更滥更严厉,又诛杀大臣及诸公子,巡行全国,查察“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以立威,统治力量日见动摇。
秦人本无文化传统,战国以来,凡所兴建皆自东方移植,而秦人又始终未能融以为己有。然东土学术,本身有齐鲁与三晋之别,凡秦人所师受而信用者,特三晋功利之士。至于齐鲁间学者之历史文化精神,秦之君臣固未之前闻,抑亦无情欣赏,而方列国争强,方宇割裂,诸家论学,异说竞鸣,初唯见其凌杂,乃不感其相互间之冲突,逮于战国晚期,此情益显。及秦统一天下,而天下学人萃于一国,于是相互间冲突之形势大显,李斯得君行道,乃本其师说,以法后王之见相继,此实有合于秦廷向来对于东土文教不表珍重护惜之态度。焚书一事,即可证明秦人鄙视东土。此外,秦人之视东土,仍以战胜奴虏视之,指挥鞭挞,不稍体恤,引起东土人民怨愤。
秦始皇焚书坑儒,立以古非今之禁。其焚书之目的,在于禁绝“私学”,强制人们“学法令,以吏为师”,使国家法令“定一尊”,这就是商鞅“燔诗书而明法令”政策的继续。当时,“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所以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始皇斥百家之言,尊霸王之法,无非是禁锢人民思想。此外,始皇又于次年在咸阳活埋了四百名儒生,这种做法,确令天下文人,尤以儒生感到不满,更助长了秦国的灭亡。
秦始皇采取了“强干弱枝”政策,以中央为干,地方为枝,废封建,设郡县,废井田,开阡陌,使郡尉和县令,皆为流官,以减削地方势力,土地和财富皆得集中央。盖由于均权转变为集权的时间过速,难使人民适应,且在当时历史条件下,若要完成统一的历史任务,固然需要由始皇一类的君主求诸实现,可惜他完成统一任务以后,乃不断向人民榨取与剥削,使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严重地违反了历史发展的要求,因而在始皇死后不久,秦帝国便宜告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