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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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孔万德验尸呼错 狄仁杰卖药微行

却说狄公听洪亮一番言语,知不是胡德所为,只得等明日验后再核。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就起身梳洗,用了早点,命人在尸场俟候,所有那些差役,早已纷纷到了孔家门口。不多一会,狄公步出公馆登场,在公案坐下。先命将孔老带上来说道:“此案汝虽不知情节,既是由汝寓内出去,也不能置身事外。且将这两人名姓说来,以便按名开验。”

孔老儿道:“这两人前晚投店时,小人也曾问他,一个说是姓徐,那一个说是姓邱,当时因匆匆卸那行李,未暇问着名字。”狄公点点头,用朱笔批了徐姓男子四字,命仵作先验这口尸首,只见仵作领了朱批到场,场上先把左边那尸身,与赵三及值日的皂役抬到当中向着狄公禀道:“此人是否姓徐,请领孔万德前来看视。”狄公即叫孔老儿场上去看,老儿虽骇怕,只得战战兢兢地走到场上,即见一个鲜血人头,牵连在尸首上面,那五官已被血同泥土污满。勉强看了说道:“此果是前晚住的客人。”仵作听报已毕,随即取了六七扇芦席铺列地下,将尸身仰放在上面,先将热水将周身血迹冼去,细细验了一回。只听报道:“男尸一具,肩背刀伤一处,径二寸八分,宽四分。左肋跌伤一处,深五分,宽五寸等。咽喉刀伤一处,径三寸一分,宽六分。深与径等,治命报毕。”刑房填了尸格,呈在案上。狄公看了一回,然后下了公座,自己在尸身上下看视一周,与所报无异,随即标封发下,令人取棺暂厝,出示招认。复又入座,用朱笔点了邱姓,仵作仍照前次的做法,将批领下。把第二个尸身抬到上面,禀令孔老儿去看。孔老儿到了场上,低头才看,不禁一个斛斗,吓倒在地,眼珠直向上渺,口中喃喃的,直说不出来。狄公在上面见了这样,知道有了别故,赶着令洪亮将他扶起,等他苏醒过来,说明了再验。

尸场上面,皆寂静无声,望着孔老儿等他醒来,究为何事?此时洪亮将他扶坐在地,忙令他媳妇取了一盏糖茶。那许多闲人,团团围住,恨不立刻验毕,好回转城去。忽见孔老儿栽倒地下,一见了也是猜疑不定。隔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转过气来,嘴里只说道:“不不不好了,错错了。”洪亮赶着问道:“老儿,你定一定神,太爷现在上面等你禀明,是谁错了?”老儿道:“这尸首错了,前晚那个姓邱的,乃是个少年男子,此人已有胡须,哪里是住店的客人,这人明明的是错了,赶快求太爷申冤呀!”仵作同洪亮听了这话,已是吓得猜疑不定,随即回了狄公。狄公道:“哪里有此事?这两口尸首,昨日已在此一天,他为何未曾认明?此时临验,忽然更换,岂不是他胡言搪塞?”

说着将孔老儿提到案前怒问了一番。孔老儿直急得磕头大哭,说道:“小人自被胡德牵害,见两口尸骸,移在门口,已是心急万分,忙忙进城报案,哪里敢再细看尸身。且这人系倒在那姓徐的身下,见姓徐的不错,以为他也不错了。岂料出这个疑案?小人实是无辜,总求大爷恩典。”狄公见他如此说法,心下想道:“我昨日前来见尸骸,确是一上一下,倒在这面前。既是他说讹错,亦在情理之中。但这事难了,且带了胡德来细问。”当时招呼带地甲,胡德听见传他,也就带着刑伤,同乔太两人迎上前来。

狄公道:“汝这狗头,移尸诬害,既说这两人为孔万德杀害,昨日由镇口移来,这尸身面目自必亲见过了,究竟这两人是何形样?赶快供来。”此时胡德已听见,说是讹错,现在狄公问这话,深恐在自己身上追寻凶手,赶着禀道:“小人因由他店中出去,且近在咫尺,故而说他杀害,至那尸身确是一个少年,那一个已有了胡须,因孔万德不依小人停放两人,匆匆进城,以至并在一家,至是否讹错,小人前晚未曾遇面,不敢胡说。”

狄公当时又将胡德打了一百,说他报案不清,反来牵涉百姓。随即又将那三个客人传来问讯,皆说前晚两人,俱是少年,这个有胡须的,实未投店,不知何处人氏,因何身死。狄公道:“既是如此,本县已明白了。”随即复传仵作开验,只得如法行事,将血迹冼去,向上报道:“无名男尸一具,左手争夺伤一处,宽径二寸八分。后背跌伤一处,径三寸宽五寸一分。肋下刀伤一处,宽一寸三分,径五寸六分,深二寸二分。治命死后,胸前刀伤一处,宽径各二寸八分。”报毕,刑房填了尸格,狄公道:“这口尸棺,且置在此处。这人的家属,恐离此不远,本县先行标封,出示招认,俟凶手缉获,再行定案。”

孔万德交保释回,临案对质。胡德先行收禁。吩咐已毕,随即离了六里墩一路进城。先到县庙拈香,然后回到衙门,升了公座,各役排衙已毕,退入后堂。一面出了公文,将原案的尸身尺寸形象录明,移文到湖州本地,令他访问家属。随后又请邻封缉获,这许多公事办毕,方将乔太、马荣传来说道:“此案本县已有眉目,必是这邱姓所为,务必将此人缉获,此案方可得破。汝两人立刻前去探访,一经拿获,速来回禀。”两人领命前去。复又将洪亮喊来说道:“那口无名的尸骸,恐即是此地人氏。汝且到四乡左近访察,且恐那凶手,未必远扬,匿迹在乡下一带。俟风声稍息,然后逃行,也未可知。”洪亮领命去后,一连数日,皆访不出来。狄公心下急道:“本县莅任以来,已结了许多疑案,这事明明的有了眉目。难道竟如此难破,且待本县亲访一番,再行定夺。”想罢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换了微行衣服,装成卖药医生,带了许多药草,出了衙署,先到那南乡官路一带大镇市市上,走了半日,全无一人理问。心下想道:“我且找一个宽阔的店铺,下这药草,看是有人来否。”想着,前面到了个集镇,虽不比城市间热闹,却也是官塘大路。客商仕宦,凑集其间。见东北角有个牌坊,上写着皇华镇三字。走进牌坊,对门一个大的高墙,中间现出一座门楼,门前树着一块方牌,上写着代当两字。狄公道:“原来是个典当,我看此地倒甚宽阔,且将药包打开,看有人来医治否。”想罢依着高墙站下,将药草取出,先把那块布包铺在地下,然后将所有的药铺列上面,站定身躯,高声唱道:“南去北来休更休,只知欢喜不知愁。世间缺少神仙术,疾病来时不自由。在下姓仁名下杰,山西太原人氏,自幼博采奇书,精求医理,虽非华陀转世,也有扁鹊遗风。无论男女方脉,内外各科,以及疑难杂症,只要在在下面前,就可一望而知,对症发药,轻者当面见效,重者三日病除。今因访友到此,救世扬名,哪位有病症的,前来请教。”喊说了一会,早拥上了一班闲人,围成一个圈子。

狄公细看一回,皆是乡间民户,你言我语,在那里议论。内有一个中年妇人,曲着腰,挤在人丛里面,望着狄公说毕,上前问道:“先生如此说,想必老病症皆能医了。”狄公道:“然也,若无这样手段,何能东奔西走,出此大言?汝有何病?可明说来,为汝医治。”那妇人道:“先生说一望而知,我这病却在这心内,不知先生可能医吗?”狄公道:“有何不能?你有心病,我却有心药,汝且转过面来,让我细望。”说着那妇人果脸向外面,狄公因她是个妇女,自己究竟是个官长,虽然为访案起见,在这人众之间,殊不雅相。当即望了一眼,说道:“你这病,我知道了,见你脸色干黄,青筋外露,此乃肝旺神虚之象。从前受了郁闷,以致日久引动肝气,饮食不调,时常心痛,你可是心痛吗?”那妇人见他说出病原,连忙说道:“先生真是神仙,我这病,已有三四年之久,从未有人看出这原故,先生既是知道,不知可有医药吗?”狄公见她已是相信,想就此探听口气,不知这妇人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