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坟运动

2013年春节，黄村村书记就做好了平坟计划，并将时间定在清明节之前，因为清明节会有很多人返乡，再拖延就意味着更多返乡人员加入到反对力量中。平坟的决定一经做出，就进入了村两委工作程序，平坟通知由村主任丘光辉在大喇叭上循环播放，具体程序包括：

1．所有大田里的坟头，都必须在4月1日之前自行搬迁；

2．自愿迁坟的，村委会给予迁坟补助，老坟500元，新坟800～1000元；

3．逾期不迁坟者，由村里强制平整；

4．党员干部应起示范带头作用。

行政动员是农村工作的基本工作方式。村主任在大喇叭上号召平坟，村干部们为了起带头作用，早早地自行平了祖坟并领到了平坟补贴。一些村委的支持者也紧跟形势，迁走了自家的祖坟。严书记的本家叔济民是最早的主动迁坟者之一，迁坟是对自己本家侄工作的支持；小严家的退伍军人袁俊生也是主动迁坟者，虽然他说因为自己是退伍军人，思想觉悟高应该服从国家政策，但在有些村民看来，袁俊生在严姓的庄子里属于单门独户，胳膊拧不过大腿。除了主动迁坟者，更多的农民怀着观望的心态，农民认为有很多政策在农村总是“一阵风”, “雨过地皮湿”，不了了之是最好的结局。而这次，他们没有等到不了了之，村干部展示了平坟的决心和魄力。到了3月31日的截止期，村里派出了五台挖掘机，开始在各个庄子入地平坟，强制平坟开始了。

黄村平坟虽然发生在周口平坟的抗争热潮之后，但并没有发生群体性的抗争行为，当村民看到挖掘机真的入地平坟，一些观望者立即赶在平坟之前自行迁坟。村庄东南角的任庄、西北角的大章家两个庄子两天之内平掉了六七十座坟，挖掘机在辛庄遇到了实质性的反抗，辛庄60多岁的村民辛文俊手持铁锹挡在了挖掘机面前，扬言要殴打挖掘机司机。辛庄村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年轻的挖掘机司机不敢再施工，赶紧打电话给村书记，结果当天严书记外出，其他村干部不愿处理如此棘手的问题，村主任也不敢做决定，最终挖掘机被逼停在地里。”辛文俊逼停挖掘机，这成了黄村平坟运动遇到的最激烈的反抗，而这种个体性抗争并未取得实效，第二天挖掘机重新进田，绕开了辛文俊家的坟头，辛庄其他的坟头都被填埋在挖掘机之下。

没有抗争并不意味着没有反对者，时隔一年之后仍有不少农民因平坟向笔者大吐苦水，对村干部也颇多不满。笔者提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反抗？”被访谈者似乎觉得笔者的问题很幼稚，几乎众口一词地反诘：“大家伙都平，你不平可得行？”如果坚持用抗争理论来理解，似乎这就是被压迫久了、不敢反抗的鲜活例证。但令人疑惑的是，在社会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周口平坟已经被斥责为“挑战文明底线与伦理底线”，强大的反对力量迫使国家级的管理条例因此得到修正。黄村的平坟虽没有见诸报端，却在村庄街谈巷议中遭到了本村人的舆论责难，在这一点上，黄村村民对坟地的理解与大多数汉人社会没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