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胆山房记

南昌姜君樟圃修扩所居之后屋，石工凿石得石胆焉，色青黑，大如鹅卵，略类蟾蜍形。既毕工，樟圃遂颜屋楣曰“石胆山房”。

越数年，而樟圃晤予于会城，乃请为记。予未尝至姜君居，因问山高度之规制若何，内外之风物景趣若何。樟圃言曰：“吾族自宋迁居于其地，数百年矣。村境统名曰‘夏岸村’，北曰‘樟树园’。有巨樟，相传未迁之前物，吾之取号‘樟圃’也，以此山房距樟不数武也。屋横三间，中轩广丈馀，深过之，东西厢各广不及丈深，埒中轩。轩后又列书屋数间，古樟附其南，墙额有石刻，曰‘樟圃书屋’，前太子少保、萍乡刘公金门先生所书也。樟大可五抱，馀中空可容二三人坐，吾因树为巢，间坐其间，读书作字，盖仿昔人榕巢之意焉。丰城徐稼生太史为作‘樟圃书巢’四字扁于树之腰。山房之左右皆为园，园有杂花、竹木、蔬果之类，凡数十种。左园之外，长林小阜，环之出林，北行数十步，又有园广十亩许，亦吾业也。更北行即临镜沥湖，湖之口，接青岚湖，盖鄱湖之西汊，为吾南昌第一巨浸也。山房之近景若此。至若远望，则鄱湖漭瀁于东北，西山嶻嶪乎兑隅。西北庐山，亦隐约在苍烟翠霭中，必极晴霁乃朗见。南望泉峰，即龚幼文、熊梅边读书之所。莺山俯睨乎风湖，刘都督父子之享堂①在焉。西南望白湖岭，晏元献②之所留咏。北望北山，即伯颜子中、熊伯几及二熊尚书之故里也。其正当山房之对面，即陶梦桂平远山庄所在，而傅箕、傅衡二先生兄弟，其居址亦相近。诸多可发人遥想者，不知为记之所宜及耶？抑不必耶？”予未及答，樟圃又言曰：“敝居虽乡陬也，而湖山云树之胜概，迥非荒隈僻壤可比，特惜无奇文表之耳。君其许我乎否？”予曰：“噫！柳子所谓眩耀为文，锦心绣口，观者舞悦，夸谈雷吼者，世当不乏人矣。予之文固未能奇也，何辱命之哉！”

顾吾思所见豪家巨族园池亭馆之美多矣，类侈意于景物，而书籍图史之法物不称焉，其稍知庀此者，则又鲜能读而好，好而实有得于中者，此人事之所以多有憾，而美善之每难并也。今樟圃性酷嗜书，见之必观，力能致即购，手置书将万卷，塞架充栋。而意犹未足，兼稟敏健之姿，强记不忘，博稽君籍，实事求是，所著考辨之文，多明识确义，日婆娑啸歌于明窗净几间，快然而自适，洵所谓能读而好，好而有得于中者耶！他日学成业著，将使千百年后，数其地而思其人，如龚、熊、陶、傅诸先生之地，以人传焉。然则能为所居之地重者，固在樟圃也，岂藉赖予之文哉！第以樟圃之请不可却，因为次第其所述，而稍附以己意为之记。至夫山房成造之岁月及若工费之计数，则固皆不必详者尔。

注释：

①刘都督父子之享堂：指明代刘显、刘綎父子，均明中叶著名将领，南昌人。享堂即祠堂。

②晏元献：晏殊，临川文港（今划归进贤）人。北宋名相，卒谥元献。著名词人。

③柳子：柳宗元，唐代河东人。著名诗人，古文家为唐宋八大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