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溺说

主人蓄母犬，老且瘠，一产五子。童子恐其缺乳，去其稚而牝者，将投诸水。母犬踉跄奔随，衔衣哀嗥不已。主人恻然，呼童子还之。叹曰：“夫物也犹有慈心哉！”嗟乎！人世溺女之妇，目睹呱呱赤子，手搦足缩，狼藉血肉，顷刻之间，宛转吞声绝于盆水之内，而其家之环而相视者，亦谈笑自若，曾不一稍动其心。人之残忍，乃至于此哉！夫人灵于物者也，顾物各具一性而其用情也专，不如人之机械百出，忽而偏爱偏憎，忽而任喜任怒。故物伤其类，各惜其死。观其孕育卵翼，拮据卒瘏，虽禽犢之爱，与人性殊，而如枭獍之自相残害者，盖亦鲜矣。孰谓靦然人面，毒甚兽心。当未产之先，预伏一可生可死之念；产迨离胎堕地，决不令稍延呼吸，必亲见其死而后已。是何为哉？

凡杀人者必其积怨深仇，甘心报复者也。不然，则一朝之忿，时危势迫，争命一间者也。若溺女者，前生何冤？并育何害？乃杀机一动，挽救无及，忍乎忍乎？解之者曰：“彼恐妨于生男耳。”然及其男生而不育，则求其生亦不可得矣。又谓：“虑女长而难为嫁者。”吾见其长女之奁资，必极于华饰而不吝，是又何薄于彼而厚于此耶？呜呼！以人之灵而愚顽悍戾如此，是国狗之瘈也！夫犬犹知顾主之义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