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学科交叉与学科范式的转换
《三国演义》开篇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历史的长河看,学科的发展,大体经历了综合、分化、再综合三大阶段,如今人类正跨过第三阶段的入口处。这一阶段科学发展的突出特点是:在学科不断分化基础上的相互交叉、相互渗透而形成了高度整合化、跨学科化趋势。学科交叉的力度和广度,已成为影响创新、特别是源头创新发展的关键性因素之一。学科交叉是21世纪科学发展的典型特征,我们正进入了一个“交叉科学的时代”(钱三强语)。
谈到交叉,有一个颇为深刻的中国文化背景。在《周易》中“交”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交”有“通气”、“结合”的意思,有“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之说,强调:“天地交,泰”(《易经·泰》)。王弼注:“泰者,物大通之时也。”天地之交是最大的“交”,是万物大通之时。科学是对天地(自然、社会、人文)规律的探索,交叉科学之“交”,即是天地之“交”在科学领域的体现,是天地自然、社会人文相交相通的反映。从这一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文理交而学科通。
一 从“单学科范式”到“交叉学科范式”,再到信息表现学的统一的大科学范式的转化
所谓“范式”,是指一门科学内被人们共同接受、使用并作为交流思想的共同的一套概念体系和分析方法。范式对一门科学的历史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要把握一门科学的产生、发展与演变,就必须把握它的范式。
几十年前,我国的高等学校在“向苏联学习”的大背景下,专业分得很细。一个土木工程专业,被细分为桥梁、隧道、水工、港工、给排水等一大串专业。过度专业化再加上应试教育体制,使理工科学生的路子越走越窄,难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理工科毕业生背上“专业对口”的包袱,常满足于在本专业的小圈子里打转转。传统的文、理分家,就像让人走在两面都是高墙的小胡同里一样,可能一时走得很顺当,但一走到宽敞的大街上就会头昏眼花,甚至辨不清方向,不知所措。
我国长期形成的科研、教学传统体制都是按文理分家、学科分立建制的,现代交叉科学的强大潮流出现,与传统分科观念产生了深刻的冲突。传统的“从一而终”、“自给自足”的单学科观在各个领域有着巨大的惯力影响。相对而言,接受个别的交叉新学科较易,接受一个整体的交叉科学很难。美国学者库恩曾提出了科学发展中“范式”的转化问题,从“旧范式”到“新范式”的转换,是科学领域的一场革命。不言而喻,我们目前面临的从“单学科范式”到“交叉学科范式”的转换,是科研、教育、管理领域的一场变革;而从“交叉学科范式”到信息表现学的统一的大科学范式的转换,也同样是科研、教育、管理领域的一场变革。对这两场范式转换的复杂性和艰巨性,我们应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要从范式革命的层面进行思考。
总的来说,由于受僵化的学科分类观念和体制的影响,一方面,我国学科割据之势严重,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技术科学各大门类内部不同学科专业之间,特别是各大门类学科之间缺乏互动交流,交叉性新学科的生存发展环境尴尬;另一方面,对学科交叉现象的整体研究长期受到忽视,没有相应的研究机构和学术交流阵地,缺乏在交叉科学实践基础上的深入理论探讨。交叉科学的实践发展与理论研究割裂,致使我们对交叉科学的认识止于现象或口头层面,个别新兴交叉学科或研究领域被作为新潮热炒,大多数交叉新学科或研究领域则举步维艰,特别是一些具有原创苗头的探索性交叉学科或交叉项目,由于稚嫩和超常,处于现有热门或热点之外,则更难获得正常的生存发展机会。我国交叉科学整体发展的薄弱和滞后,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国科技创新,特别是原创探索的发展。
随着我国科技创新实践需求的加大,学科交叉现象的出现会越来越频繁,单纯按学科分立建制的传统科研、教育、评审等管理体制受到挑战,科技前沿竞争激烈,特别是自然社会综合协调发展实践的迫切需求,把全面深化交叉科学发展的议题提上了日程,引起各级科技、教育、科研等管理部门的关注。
二 对跨学科思想、方法的探讨
跨学科思想倡导围绕国家科技、教育、经济、文化、社会等领域中的综合、紧迫的理论和现实问题展开“无学科边界”的自由探索,反映多学科、跨学科的开放性、整合性研究进展,推动自然、技术、人文、社会等领域的大跨度交叉、渗透与融合,孕育和催生新的学科研究领域和研究方法。
学科交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其核心是科学或学术的创造性、开拓性探索。开拓性探索是一个风险极大的工作,100个探索者,很可能最后只有一个获得成功。然而,我们不可能在事前就选定一个成功者,封杀99个探索者。这些探索者在起步时,其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些同处于准科学或潜学科状态的稚嫩幼苗,他们正处于一个需要见阳光、经风雨、见世面的成长阶段。在这个阶段,他们需要的是关心、理解、支持和帮助。
目前各式各样的学科成千上万(有的学科辞典收录学科达3万门),交叉的空间浩繁而广阔,如何探索交叉的整体发展规律,把握交叉的原理和方法,充分发挥学科交叉在创新中的作用,引导交叉科学健康深入发展,是当前国际科技、教育界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早在1970年就在法国召开了国际跨学科问题学术研讨会,1976年在英国创刊了国际《交叉科学评论》杂志,1979年在德国成立国际“跨学科学研究会”。对跨学科现象整体规律与方法的研究已成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跨学科学(Interdisci-plinarity), 30多年来,国际上相关研究的刊物、学会、研讨会等相当活跃。
“跨学科科研”和“跨学科教育”是“跨学科学”研究的两大基础领域,而跨学科管理机制和体系建设,是跨学科理论与实践互动的中介环节。如何实现跨学科知识传递、跨学科学术合作、跨学科管理建制、跨学科人才培养,有大量复杂的问题需要深入探讨,有众多的规律方法需要总结,具有广阔的研究空间和迫切的现实意义。
由于现有科研和教学体制均建立在传统学科分类的基础上,“交叉科学”则因其奇特的跨学科性而无法找到自己的应有位置,以致形不成自己的专门队伍和组织,落实不了培养基地和项目基金,发展不得不长时间停留在“业余”的水平上。近些年来,随着发展交叉科学的呼声高涨,交叉性新学科常常以个案增列的方式在传统学科分类体制中扮演打补丁的角色,传统学科与交叉新学科的地位不平等,交叉科学无法名正言顺地融入现有科研和教学“范式”。
机制和体制建设是交叉科学发展的组织保障。不单纯着眼传统单学科体制的个别修补,而是着眼建设相对系统完整的学科交叉机制,是交叉科学深化发展的必然选择。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本,促进科学创新为目的,学科与跨学科协调发展为原则,探讨纵(学科)横(跨学科)互补的科研管理体制、评价体系和激励模式,探索学科与跨学科互动的新型教育体系,这些都是需要认真关注、研究的重要内容。
有学者指出:“文化是科学技术进步的母体,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先声。历史经验表明,文化影响着科技的生成、发展与传播,影响着创新的进程和结果。”我国正处于一个文化转型时期。“五四”运动90多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致使我们未能真正实现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以经济变革为基础,以科技变革为先导,改革之风刮遍祖国大地,为中国文化转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契机。新文化运动正迈入以“新文化理论建设”为主导的新阶段。这是一个涉及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会通、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会通、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会通、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会通的超大规模议题。历史表明,如果没有跨学科、跨领域的视野,只靠各学科各自“闭门造车”,是难以统领文化发展全局、深化新文化理论建设的。
一个具有时代精神的新文化,应是学科交叉的舞台、原创发展的沃土。中国新文化建设深化发展之日,即是中国交叉科学蓬勃发展之时,也就是信息表现学的思想和方法得以普及、运用之时。我们要努力把交叉科学探索融入中国新文化建设的大视野中,全面认识学科交叉的地位和价值,使学科交叉由自发走向自觉,由个别走向普遍,在中国科技、教育、管理、文化、学术诸领域的变革和发展中,起到先声和桥梁的作用。
对于学科交叉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可以浓缩在半个世纪前著名科学家李四光的呼吁中:“打破科学割据的旧习,作一种彻底联合的努力!”可以看出,对于信息表现学这门涵盖所有学科之大科学的产生,一些大家、先哲已早有预感,并为之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