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共产党人关于俄罗斯社会结构和阶级的分析

刘淑春

苏联解体已经20年。20年间，俄罗斯经过政治、经济和社会转型，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如何认识今天俄罗斯社会的经济结构变化及由此而产生的社会阶级和阶层的变化，这是共产党人确定其战略目标及其行动纲领的前提。21世纪以来，俄罗斯的共产党人依据阶级分析方法对后苏联时期俄罗斯的经济、政治和社会阶层等情况作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和判断，从而确定了自己的斗争目标以及所要依靠和团结的对象。

一 资本主义制度的复辟导致社会分化和劳资对抗

关于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确立的社会制度，俄罗斯各共产党都以“犯罪的、买办的资本主义”、“野蛮原始的资本主义”、“寡头官僚的资本主义”等词汇来界定，对政权的性质冠以“反人民的”、“资本的”、“金融寡头的”、“波拿巴主义的”等形容词，认定资本主义制度重新在俄罗斯确立，认为经济结构和政治制度的改变导致社会出现两极化、引发雇佣劳动者阶级与资本家阶级的对立和系统性危机的频发，主张用社会主义制度取而代之。

俄罗斯联邦共产党2008年版纲领对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社会两极分化和主要社会矛盾的分析具有代表性。纲领认为，资本主义复辟必不可免地带来了人剥削人的现象，导致了深刻的社会分裂。一极是所谓的“战略私有者”阶级。这一阶级的基础始终由银行投机资本和原料出口资本构成，经济上同西方紧密相连，带有明显的买办性质。属于这一阶级的还有民族资本，民族资本虽然以发展本国经济为主旨，但没有失去其阶级本性。另一极是大量陷入贫困的人，他们被失业的威胁和对未来的恐惧所压抑。据此，俄共纲领认为，“雇佣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对抗性矛盾回到了俄罗斯”，“国家机器完全代表大资产阶级及其以寡头为代表的上层的利益和意志”。同时，俄共中央十三大政治报告指出，制度的改变，使俄罗斯国家笼罩在系统性的危机之中。这表现在：工农业生产总额急剧下降；科学、教育和文化衰落；尽管石油美元涌入，但迄今没有在任何一个经济部门有实质性的推进；人口减少；公民被排斥在参与社会事务的管理之外；贫富鸿沟加深；地区之间、城乡之间矛盾加剧；俄罗斯族人问题凸显；武装力量的战斗力下降；俄罗斯成了帝国主义国家的原料附庸；等等。因此，俄共坚信，只有重建苏维埃制度并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前进，才能挽救祖国，使俄罗斯摆脱资本主义危机。

俄共中央主席团在《纪念卡尔·马克思诞辰190周年》的决议中用马克思、恩格斯的语言揭示今天俄罗斯社会的资本主义性质。决议谈到：“今天，许多俄罗斯的以及属于原苏联国家的民众都见识了资本家的真面目。俄罗斯各族人民亲身体验到了马克思早在一个半多世纪前就作出的关于资本主义的评价的准确性。经受了超级剥削、丧失了多年的积蓄、成为残疾人、流离失所或住在拥挤不堪的多层建筑里、没有医疗费用的人们都意识到了，对资本家来说，为了300%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每一个与腐败的国家官僚机关打过交道的人、与冷酷无情的官员打过交道的人都确信，‘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俄罗斯千百万民众看到了资本主义的非人本质，意识到了放弃社会主义成果的沉重代价。这就是为什么社会情绪向左转对我国来说正在变为一个事实。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社会主义力量在国际舞台上又迈出了走向团结的新步伐。”

在俄罗斯共产党人看来，俄罗斯社会经济结构的演变是一个非自然的过程，现已形成的俄罗斯资本主义具有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甚至俄国早期资本主义的特点。它是畸形的，其结果是倒退而非进步。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教授、原苏联《共产党人》杂志主编、现“苏联共产党”的理论家理·伊·科索拉波夫撰文认为，俄罗斯现在的资本主义与一般资本主义不完全相同，具有自己的特点。第一，俄罗斯现在的资本主义不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而是一种自上而下、由外及内的倒退运动。这一退化是内部反共和反党精英以及国际帝国主义的合力共同促成的，不符合俄罗斯文化和传统。第二，资本主义在俄罗斯的复辟并不是列宁所说的“大工业国内市场形成的过程”。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俄罗斯资本主义，首先是工业，是在独立自主的帝国环境中发展的，有自己的民族土壤。而“新”的资本主义在许多方面远离了生产，保留了社会主义“残余”，不具备应有的工农业基础体系，是由3/4的外贸和金融支撑的资本主义，是直接寄生于攸关其性命的国外支持。这预先决定了俄罗斯资本主义是有缺陷的，在国际舞台上处于不平等的地位。其次，最近20年俄罗斯形成的多种经济结构包含四种社会经济成分：国家资本主义（原全民所有制企业）、私人资本主义（私有化生产）、小商品经济、合作社。其中，只有合作社保留了社会主义潜力，其余的，只要不把政权转交给劳动人民手中，都是极其不稳定的，承受着资产阶级进化的病痛并体验着市场的打磨。在这种情况下，一部分“左翼”人士提出所谓实行90年前“列宁的新经济政策”的理想是天真和无法实现的。在俄罗斯政权没有本质上的阶级更替之前，通过国家资本主义曲折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希望是渺茫的。科索拉波夫还认为，表面看到的今天俄罗斯资本主义的画面是不真实的。在公民的社会资产（包括私人的）被掠夺的条件下，人民群众实际上被分裂为相互对抗的、远不是平等的部分。俄罗斯社会呈现着四种明显的演化进程：第一种是迅速的社会阶级分化，这种分化具有暂时不稳定的模糊的轮廓；第二种是劳动人民相对和绝对的贫困化；第三种是社会大部分成员的真正的无产化；第四种是种族灭绝。

俄罗斯共产主义工人党—革命的共产党人党在《关于〈共产党宣言〉160周年》的决议中指出，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从经济、政治和道德等方面被抛回到了19世纪中叶的水平。现在俄罗斯为欧洲提供原料，为其过剩的工业品提供市场。然而，输送到俄罗斯的是现成的、在西方土壤上发育成熟的20世纪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在俄罗斯的土壤上迅速长成了一种畸形的、官僚—犯罪型的社会关系。遗憾的是，这种关系中却没有欧洲国家所具有的“负担沉重的”公共利益和民主限制。当欧洲用铁与血艰难地克服民族界限，以同恐怖主义斗争为幌子，在北约的钳制下建立“欧元区”、欧盟时，俄罗斯的资产阶级也效仿它保证了“卢布区”的完整性并调整好了主权民主的垂直体系——不受限制的金融寡头专政。

二 阶级构成两极化，雇佣劳动者阶级占人口多数

在俄罗斯共产党人看来，俄罗斯近20年的社会分化形成了新的阶级构成。这种新的社会构成既不同于中等收入社会阶层占绝大多数的原苏联社会，也不同于中间阶层占多数的西方发达国家的所谓“橄榄形”社会，而是少数人富有、多数人贫困的两极化社会。所谓俄罗斯社会形成了“中产阶级”不过是个神话。

俄共中央十三大政治报告具体分析了国内目前的阶级构成。报告认为，俄罗斯的统治阶级是由寡头、新生的资产阶级和上层官僚集团构成，掌握着国家的基本的生产资料和实权。这个阶级是在国家政变和非法掠夺社会财富过程中产生的。从人数上说，富有和超富有的人占人口总数的不到3%。但1991年以来迅速成长起一个官员—企业家阶层，客观上讲，这是执政集团的一部分。因此总体来说，统治阶级和为其服务的中等阶层一起，占人口的12% ～15%。但统治阶级的上层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买办寡头部分与西方资本牢固地结为一体了，而“精英”中的官僚—强力部门的部分不被西方接受，因此这部分精英高唱爱国主义，竭力使自己及其资本摆脱西方更贪婪“伙伴”的威胁。近年一种变种的波拿巴主义在俄罗斯滋生并得以巩固，它试图在买办资本和基本大众之间搞平衡。其余大多数公民属于雇佣劳动者阶级和受压制的小业主。基于以上分析，报告认为，俄罗斯社会的主要矛盾是非法掠夺了主要社会财富的寡头资本与失去政治经济权力的劳动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既在资本与劳动之间展开，也在亲西方的“精英”利益和国家民族利益之间展开。因此，俄共的任务是把社会阶级斗争与民族解放斗争结合起来，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条件。

对前面提到的俄罗斯社会的“雇佣劳动者阶级”和“小业主”，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还作了数量上的分析。他在2008年党内讨论纲领修改时谈到，俄罗斯如今有6000万雇佣劳动者。这指的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无产阶级，包括工人、农民、劳动知识分子、教师、医生、工程师、学者、创造工作者等；有500万个体业主；有3800万退休者。这1.03亿人是为俄罗斯创造了和正在创造着财富的人民中的大多数，但他们仅支配国民收入的三分之一。这种极不公平的社会财富分配将把俄罗斯引入绝境。

俄罗斯共产党—苏共在2004年召开的五大上通过的纲领性声明对当今俄罗斯社会阶级构成的分析更加详细，而且分别确定了该党支持、依靠和团结的对象。该党首先分析了当代无产阶级的构成和诉求。声明指出，俄罗斯当代无产阶级是在资本主义复辟过程中重新产生的，它由两个基本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工业工人，有1000万人，占俄罗斯有劳动能力人口的12%左右。这些人的主要利益诉求在于：真正参与企业的生产管理和社会问题的解决，有积极发挥作用的工会，稳定的生产，正常的工资。另一部分是广大的知识分子，有近1400万人，包括工程师、专门人才、科研人员、教师、医生及其他“脑力劳动无产阶级”。该党赞成知识分子的根本利益：人权、个性自由和政治自由，工资达到工业工人的水平。

其次是农业无产阶级和半无产阶级，这部分人有700万。该党将促进合作化运动的复兴并促使国家为合作化运动提供帮助，还要向建立在土地全民所有制和生产工具劳动个体所有制基础之上的农业经济提供支持。

再次是人数众多的城市“半无产阶级”，他们占俄罗斯劳动能力人口的一半（即约4000多万——作者注）。这主要由非生产部门的员工、贸易和服务业的多种从业人员、小职员、下层无产阶级、边缘阶层，包括非经济就业、无技能和失业人员。这部分人总体来说是受教育程度最低、技术水平最低、觉悟和组织性最差的人。这些人在社会和政治方面最消极，既可以成为反动（民族主义和亲法西斯主义）势力的群众基础，也可以成为革命运动的群众基础。共产党人应当确保这一阶层社会诉求的实现：保障充分就业，工资不低于最低生活保障线，保护他们不受老板欺负，提供免费培训和提高技能的机会，使之重返自己的主业。

最后有近1000万人是成分最为复杂的小资产阶级。包括：末流中型企业主和所有小业主、农场主、工人贵族、中层经理，等等。这是最活跃但也是最不稳定的社会部分。它每天甚至每小时都在变化，有时升到“上层”，进入大资产阶级，但更常见的是降到“下层”，进入无产阶级。这种两面的处境决定了这部分人不稳定的政治偏好，在“中左”和极右之间摇摆，它今天仍是资产阶级制度的社会和政治支柱。共产党人的任务在于，使小资产阶级中立，不让他们大规模地站到现行制度、极右势力和民族主义一边。为此党应坚决声明，夺取政权后将不没收小私有财产，而是让社会（全民和合作）所有制在经济竞争中彰显其优越性。

总之，俄罗斯共产党—苏共主张，共产党人的战略任务是在斗争中联合各种劳动群体，特别是工人阶级和知识分子，克服它们之间的互不信任。该党相信，一旦它们联合起来并意识到它们是同一阶级，那么当代无产阶级将大大强于联合起来的资产阶级，当代无产阶级能够带领所有中间阶层并保障对社会进行政治和社会的重新改造。

除了党的文件，近年来，关于“如何认识当代无产阶级”的话题还经常出现在共产党的媒体上。《苏维埃俄罗斯报》《真理报》等都发表了相关文章，从理论和实践上探讨共产党所要依靠的社会基础。例如，2011年7月5日俄共网站刊登的题为《谁是当今俄罗斯的工人阶级？》的未署名文章就很有代表性。文章依据最新的俄联邦统计署关于俄罗斯经济积极人口统计资料，分析了俄罗斯目前的两大阶级构成并得出结论：今天，无产阶级仍占俄罗斯人口的大多数，其中，产业工人又占工人阶级的大多数。

文章首先对俄罗斯社会两大阶级构成给出数据论证。作者指出，俄罗斯官方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就业人口的84%在具有法人资格的企业和组织里工作。其中雇主占1.4%，这是大中资产阶级。645.6万雇佣劳动者为94.7万雇主打工。这是俄罗斯社会的第一个、也是最具本质特征的图景：65个无产者为一个主人工作。此外，俄罗斯还有4.1%的人在没有法人资格的企业活动领域就业，有0.6%的人自主经营公司。这是小资产阶级的基础。在这些领域受雇佣的人占就业人口的9.2%。最后，2.2%的劳动能力人口在私人家庭经济从事农业、林业生产劳动或护林工作。总之，不管从哪个侧面走进当代俄罗斯社会，都会看到社会的基础是由企业主和雇佣劳动者构成。因此，作者认为，社会的主要矛盾仍是资本家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对抗。

文章分析了当代无产阶级与历史上的无产阶级的异同。作者指出，传统上，工人阶级是大多数体力劳动者的总称。今天，工人阶级在社会生产体系中的地位没有变，仍是被剥削者。但传统的工人阶级和今天的工人阶级在某些特征上存在着差别。其一，当代工人阶级受教育程度更高。十月革命前，只有28%的人能读和写，而今天，仅有4.3%的雇佣工人未接受完全的中等教育，即使在从事非熟练工作的870万工人中，也有700万人受过完全的中等教育。其二，当代工人阶级是俄罗斯社会人数最多的阶级。十月革命时，工人在人口中所占比重不足10%，而现在，工人阶级占人口的50%左右。其三，当代工人阶级的技能结构有质的不同。一个世纪前，大多数工业劳动者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技能，而现在，在3510万工人中有近2400万人是在工业化（甚或在后工业化）的部门就业。这些人（包括工业、交通、通信和能源等领先行业的熟练工人、程序员、操作员、汽车和设备司机等）占俄罗斯工人阶级的三分之二还强。熟练工人的高比重是他们加速社会成熟的客观前提。以往革命经验证明，能够最积极地捍卫无产阶级的阶级利益的正是高技能工人。

文章没有忽视失业群体。作者谈到，据官方统计，2010年俄罗斯失业人口有700万，而专家估计在900万到950万之间。这个劳动后备军的四分之三是工人，脑力劳动和办公室族的失业者占23%。在“丰厚的2000年代”，在失业者中占主导地位的是低技能或没有专长的工人，2007年这一比重达到46%，现在降到30%，但同时，熟练工人在危机中的失业率达到50%。不过，一旦资本主义经济克服经济衰退，失业结构的特点就会回到从前，因为雇佣高技能工人和解雇低技能工人对资本家更有利。这就是劳动力市场的规律。对任何一个资本家来说，失业是维持最低工资水平的最可靠的条件。结论很简单：失业者是雇佣阶级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在2000年代，尽管存在那么多的失业者，俄联邦的工人阶级人数仍是稳定的，有3500多万人。这是当代争取社会主义斗争的主要社会基础。

三 “中产阶级”是个神话

21世纪以来，“中产阶级”的概念在俄罗斯盛行，不仅社会学界普遍使用，执政精英也竭力推崇。但俄罗斯共产党人在分析社会结构变化时不用这一概念，认为这一概念不能揭示社会阶层变化的实质。

俄共的理论刊物《政治教育》2011年第3期刊登了米·伊·特罗菲莫夫和维·瓦·特鲁什科夫的题为《“中产阶级”：神话与现实》一文，对“中产阶级”这一概念的迷惑性进行了分析。文中指出，“中产阶级”的概念是20世纪后半叶伴随着消费社会理论的推行而在英美国家流行起来的，逐渐成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西方，划分“中产阶级”，一方面是作为一个论据来证明这一概念，另一方面是把这一阶层作为大众消费社会所有模式中的中心环节。而随着资本主义在俄罗斯的复辟，俄罗斯的社会经济结构发生了迅速的变化，这迫使俄罗斯的统治阶级也使用起“中产阶级”这一术语。原因在于，第一，俄罗斯客观上激化的劳资对立势必要求1991～1993年的胜利者寻找能够依靠的某些社会阶层。第二，需要从青年人的精神生活中将传统的、首先是苏联的价值观排挤出去，代之以消费主义。此外，还有一些不仅在俄罗斯，而且在原苏东地区普遍存在的因素促使统治阶级不得不向社会灌输“中产阶级”观念。首先，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立不是自然的过程，其社会基础是有局限的。换句话说，是不稳固的。其次，从前的即苏联时期的“中间阶层”被摧毁，如今，大多数医生、中小学教师和文化、科学、高教工作者的工资购买力远远低于苏联时代。再次，社会分化和财富分配出现两极化。总之，正是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复辟的这种特殊性引起执政当局热心于构建“中产阶级”这一意识形态概念。

两位作者还分析了“中产阶级”这一概念近年在俄罗斯盛行的原因。作者认为，在20世纪90年代，“中产阶级”在俄罗斯更多的是一种可能的理念，而不是现实。原因在于，直到20世纪90年代末，从政治上讲，国内的各种力量还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平衡之中。从经济上看，几乎一半的产出源自国有企业，国有企业职工占就业人口的近一半。“中产阶级”概念真正普及起来是在2000年代，特殊的经济形势造成一种幻觉，似乎俄罗斯加入世界的普遍消费社会了，而且执政精英全力推行“中产阶级”这一观念。2008年11月，在统一俄罗斯党倡议下举办的“2020战略”论坛上，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В．苏尔科夫提出，“在衰退时期，保持住中产阶级应该成为国家的主要任务”。梅德韦杰夫总统信誓旦旦，声称到2020年，俄罗斯“中产阶级”人数可达总人口的60% ～70%。两位作者认为，执政当局这样推崇“中产阶级”，是因为它需要这样一个阶层来保障其统治长治久安。而学术界却对俄罗斯社会是真实存在这样一个阶级还是仅是一个虚拟的现象莫衷一是。例如，参加论坛的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社会政策中心主任Е.贡特马赫尔认为，通常人们把中产阶级理解为介于富人和穷人之间的阶层，这是危险的，具有欺骗性。因为“自诩为‘中产阶级’成员的主要组成部分更像穷人，而且八年的经济增长没有保障‘中产阶级’的形成。更有甚者，社会上升的渠道已经失灵”。

由此两位作者分析道，不仅在大众意识中，而且在学术界，都出现了偷换概念的问题，即把俄罗斯社会的一个社会群体当成“中产阶级”。这个群体，一方面接受了大众消费社会的标准，另一方面具有获取财富的机会，哪怕是部分地获取。因此，“中产阶级”这个概念，不仅是意识形态神话，而且也是经济神话。在两位作者看来，这个群体应该划入小资产阶级行列，无论从它的社会成分、利益，还是从它的政治意识形态及生活方式，这一阶级都具有明确的自身存在的客观前提和在社会中划分出来的标准。至于“中产阶级”，这是一个虚拟的现象，这主要是作为一种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范式来使用的。

四 增强当代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共产党人的当务之急

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它所依靠的对象和代表的利益无疑是无产阶级。目前，各共产党实际上都把“当代无产阶级”作为自己的社会基础。而关于“当代无产阶级”的构成，如前所述，各共产党都认为既包括体力雇佣劳动者，也包括脑力雇佣劳动者。但共产党都清楚地意识到，目前，“当代无产阶级”作为一个整体，其阶级意识十分淡薄。俄共中央十三大政治报告谈到，目前受压迫的社会阶层虽然不满现状，但在现有制度的控制下，仍处于政治冷漠和畏惧状态。劳动者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阶级意识，不同民族的劳动者之间还相互伤害。因此，能够把现在的执政集团从政权中赶走的社会力量暂时还处在形成之中。这意味着俄共夺取政权的任务十分艰巨，增强广大劳动者的阶级意识是当务之急。

俄罗斯共产党—苏共也认为，当代无产阶级还处在“自在”状态，需要提高其阶级意识。该党纲领性声明指出：“共产主义运动的社会基础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无产阶级，即丧失了生产资料所有权的人的阶级，这是唯一能够消灭资产阶级制度的力量。但目前它仍是‘自在’的阶级。在实践上，向当代无产阶级队伍灌输社会主义意识的任务再次摆在了我们的面前。俄罗斯共产党—苏共认为，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共产党人的纲领性要求不应仅仅使无产阶级重新得到所有权，还要使他们实现在社会主义第一阶段（指苏联时期——作者注）仅是宣布但没有实施的那些权利。”

共产党的一些理论家深入分析了俄罗斯工人阶级阶级意识薄弱的经济和社会原因，认为与边缘化国家的去工业化进程有关，这与西方发达国家后工业化进程中劳动性质转变导致的工人阶级阶级意识的下降不完全一样。维·瓦·特鲁什科夫在《掌握马克思主义，人类就能更胜一筹》一文中谈到，即使把工人阶级仅仅限定在体力雇佣劳动者范围，工人阶级仍是今天俄罗斯社会中人数最多的一个社会群体，它在整个就业人口中占一半多的份额。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06年，工人占整个俄罗斯企业登记在册劳动者人数的54.6%，而且这个数据仅仅是重工业部门的劳动者，还不包括农工综合体的员工和在小企业就业的人员。因此，特鲁什科夫认为，这一事实驳斥了那种认为俄罗斯不存在无产阶级的说法。但他指出，现在的问题在于，对重工业工人这个群体而言，一个明显的趋势是，非熟练工人的比重高于熟练工人。在1999～2006年间，俄罗斯工人阶级结构中增长最快的是非熟练工人。这一怪现象自然源于资本主义的本性，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规律是追求利润。对资本家来说，非熟练工人成本低，不需要为专门的培训支付任何费用，为此，他们宁可雇用非熟练工人而不采用先进复杂的技术。因此，在俄罗斯已经转到资本主义经营轨道的主要经济行业，非熟练工人占有了一定的优势。因此，无产阶级人数增加和阶级意识下降是当前俄罗斯的一个特点。谢尔盖·斯特洛耶夫在《马克思主义在今日——纪念卡尔·马克思诞辰190周年》的文章中也认为，俄罗斯的这一现象并非一国的孤立现象。在当今世界的边缘国家（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也落入这些国家之列），非工业化带有明显的倒退性质，导致广大人民群众丧失了原有的阶级地位。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在“改革”后的俄罗斯，倒退的、原料型的非工业化过程，也是广大劳动人民的阶级自我意识在客观上被摧毁的过程。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党人面临的首要任务和100年前一样，这就是要努力提高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向千百万劳动大军提供捍卫自己利益的工具，向人民灌输社会主义思想。

国际金融经济危机以来，在西方国家不断爆发大规模的罢工运动，而在俄罗斯，很少听到关于罢工的消息。为什么？前述俄共网站文章分析认为，俄罗斯工人很少罢工有如下原因：工人害怕失去工作岗位；对领导言听计从的惯性；羡慕富人的心理；苏联时期形成的不敢与当局对立进而争取自身经济权利的观念。作者认为，工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有获胜的现实可能性时，他们的实力才会显示出来。但这种意识不是从天而降，而是靠工人阶级政党的赋予。无产阶级意识到同剥削者对抗的阶级胜利的可能性直接取决于群众对共产党的信任。当然这种信任不是来源于共产党员的崇高称号本身，而是来源于共产党在日常工作中不断地向工人队伍灌输阶级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