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嬰兒幻傳奇
金兆燕
【題記】清傳奇。《明清傳奇綜錄》著錄。金兆燕撰。金兆燕（1719—1791），字鐘越，號棕亭，又號蕪城外史。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進士，國子監博士。有傳奇《嬰兒幻》、《旗亭記》等傳世。《嬰兒幻傳奇》講述唐僧師徒路阻火焰山，向鐵扇仙（牛魔王之妻）求借芭蕉扇，不允，雙方爭闘。最後借老君、王母之力，將牛魔王、鐵扇仙收歸天庭，借得寶扇搧熄火焰，得以西行。牛魔王之子聖嬰兒為復讎，在火雲山變化嬰兒，擒住唐僧，率火輪兵大敗悟空一行。惠岸行者奉觀音法旨，以楊枝水滅卻烈焰，收服聖嬰兒。落伽山前，觀音點化聖嬰兒，五十三參，頓悟見佛。戲曲與小說不同的是，將火雲洞、火焰山次序顛倒，因果倒置。在小說是鐵扇公主為報“陷子之讎”，與悟空結怨，不允借扇；在戲曲是聖嬰兒為報父讎，與唐僧師徒作對。另戲中重新設置了牛魔王夫婦的出身。牛魔王為老君座下青牛，鐵扇仙則是瑤池女仙謫下凡塵。後者與楊景賢《西遊記雜劇》似有淵源。但前者的身份，和所謂與悟空五百年前結拜有所不合，屬白璧微瑕。總體來說，本戲曲文雋雅，情節曲折，與《昇平寶筏》影響下的同題材作品頗有不同。本戲有乾隆間抄本，計上中下三卷，現藏北京國家圖書館。今以此為底本校錄。
標首
（末上）
【漁家傲】意馬心猿難自在，憑空幻出真幽怪。遇厄入魔觀主宰，能不壞，方知佛力洪如海。一部《西遊》綜大概，其中兒戲尤無賴。三昧火燒誰得解，甘露灑廻輪，共入清涼界。
牛魔王夫婦情險被妖狐間 聖嬰兒英銳氣虧煉火雲棧
唐玄奘拜佛心不怕烈焰燒 觀世音慈悲力能救驕陽患
上卷
第一齣 分鎮
（生披髪、雙髻，大紅繡褶擺，扮聖嬰兒上）
【滿庭芳】天孕神胎山鍾靈，童身初現寰中。生非凡物，古今有誰同？兒戲偏能煉性，轉輪暘光發熊熊。椿萱茂，仙源日永，蔭下樂無窮。
【蝶戀花】滿眼嬰兒何足數？俗骨凡胎翻說生如虎。便有寧馨堪自許，英姿多被紅塵苦。惟我生來留太古，勁氣不好人間武。非是嬰孩誇大語，神功只讓天公主。
自家聖嬰兒是也。天生英物，獨抱仙胎。牛魔王是俺父親，位原紫府；鐵扇仙為俺母氏，籍占瑤池。俺志逼雲霄，那識跼高踏后；氣吞塵界，何難倒海移山。雙髻叉丫，嶄然露角；一身武藝，卓爾稱雄。疑今日之現身，即是上清童子；看他年之得道，還同恒水小兒。圓轉雙輪，本純陽之未鑿；光芒千丈，由真火之常然。任你鐵骨銅筋，須臾镕化；焦頭爛額，頃刻銷亡。（笑介）正是：到得大名垂宇宙，方知小子本英奇。言之未已，爹媽早已出堂也！（淨牛頭盔，青面紅鬚，青蟒宮縧，扮牛魔上）
【行香子】天上英雄，那曉耕耘。名山住，樂偕同夢。（旦翠翹青蟒，扮鐵扇仙上）笑持團扇，不怨秋風。【合】還心喜，兒頭角已崢嶸。
（生見揖介）爹媽拜揖！（淨、旦）罷了！（各坐介）（淨）（集唐）謫居蓬島別瑤池上元夫人，（旦）洞裡煙霞無歇時曹唐。（生）只此共棲塵外境司空圖，年年歲歲樂於斯趙彥昭。（淨）我兒，你連日在山，習學甚麼武藝？可說與我們知道。（生）爹媽在上，孩兒呵！
【好事近】英銳本家風，更是珠庭仙種。孩兒連日將三昧真火煉成，造有火輪車數千輛，好不利害也！生來三昧神通，運用無窮。（淨、旦）妙嗄！（生）任蕭邱火井，較炎威全沒些兒用。小車輪看一轉，煙飛大世界，似千聲雷動。
（淨向旦介）孩兒如此英武，真不愧吾家虎子也！（旦）正是！還要把火性兒寧耐些！（淨）哎！想俺當日跟隨那太上老君呵！
【瓦盆兒】入關鞭指，東來紫氣望中濃。喜隨駕碧霄空，與鸞驂鶴馭一樣御罡風。後來謫貶凡塵，猛忽的獲愆尤，遭謫落。（低向生介）便是娶了你母親呵，也羞的泣對衣，怕桃林，不願從。（作得意介）如今占據火焰山，纔得煊赫非常，威權自便呢。火山高，威權尊重，看八百里勢炎炎，氣騰騰，光炯炯，翻勝那天上的冷閒宮。
（旦）你雖占據火山，（笑介）若遇俺扇兒，怕你的火不熄哩！
【石榴花】休誇烈焰可燒空，一謎家酷烈不和融。須知道，從來制尅有玄工。驕陽無度極隂逢，況除煩在俺掌握中。把舌尖兒綠葉輕翻動，何愁你據炎山、逞英雄。旋教立地拜雌風。
（淨笑介）我知道你那件寶貝能立刻熄火的，不要嚇我了！孩兒過來！（生起介）有！（淨）你煉成武藝，也須要威鎮一方，纔得名高萬載。（生點頭介）（淨）離此千里，有一座火雲山，無人主領。你今日便到那裡，坐鎮此山，就此起身前去！（生）是，謹遵爹爹嚴命！
【喜漁燈】謹承嚴命心尊奉，從今去初生犢乍試全鋒。看火車如龍，風馳電逝紅雲擁，把三千世界總煙蒙。【合】神通天生靈種。（旦淚介）（淨）暫分離，莫教淚濛。
（生）孩兒就此拜別！（淨、旦）罷了！（生拜介）（淨）
【剔銀燈】匆匆的辭家向火峰，（旦）管此去名成仙洞。（生）男兒要煉光芒用，（淨）笑舔犢徒然驕縱。（生起介）【合】千重雲山隔迥，倩遊神把音書遞送。
（淨、旦下）（四雜披髮，大紅繡火雲短衣，扮小妖上）（生）孩兒們，就此往火雲山去者！（眾應介）【合】
【尾聲】名山威鎮氣雄雄，看百億諸魔尊奉。（生）只是屺岾遙瞻思不窮。
（集唐）
山中猶較勝塵中白居易，別是蓬萊第一峰鍾離仙。
暫放塵心歸物外姚合，家書頻寄兩三封楊凌。
第二齣 仙宴
（雜麻姑鬏、宮搭扮二仙女執拂，二仙女執掌扇；老旦鳳冠、黃蟒扮西王母上）（老旦）
【小蓬萊】瑞彩瑤池滿襯，又桃花結子繽紛。群仙勝會，經期再舉，光景常新。
（集唐）
王母新開一樹桃薛能，日華遙上赤霜袍耿偉。
偏尋巗洞求仙音方干，池上開筵列我曹汪遵。
吾乃西王母是也。功孚天地，豈矜媧石之奇？德重古今，不闘織梭之巧。居蓬山之絕頂，閱盡滄桑；挽弱水之長流，滌除塵垢。靈根手種，不老仙丹；寶樹心語，長生妙藥。紀花開之歲月，已經千遍；欣子熟之圓成，更歷九還。從無獨享，每邀鶴馭鸞驂；最喜分嘗，殊勝交梨火棗。正是尋常難遇蟠桃會，醉飽誰如阿母筵？尀耐五百年前，蟠桃正熟，被那花果山妖猴攪亂一番，全仗佛力將他壓在五行山下。後來金蟬子降生唐朝，為玄奘和尚，奉旨西天取經。觀音大士稟明佛主，把妖猴放出，取名孫悟空，保護玄奘西行。還有謫凡的天蓬元帥、捲帘將軍，俱是觀音指引，皈依佛門求經護法。只是那鐵扇仙使酒謫落塵凡，竟與老君座下青牛成為夫婦。生下一子，名喚聖嬰兒。將來自皈依佛教，目下卻是魔頭。今日仙翁、菩薩同來赴會，諒他們定有一番議論。言之未已，早有仙真來到也！（雜道冠、仙衣扮二仙童）（外金冠、仙衣，白鬚、執拂，扮老君上）（外）
【唐多令】又報碧桃新，還看玉洞春。仙翁一樣醉醺醺。
（雜僧帽、僧衣扮二侍者）（末毘羅帽、袈裟，黑一字鬚，扮靈吉菩薩上）（末）早踏須彌山外路，遙盼到絳堆雲。（各見介）金母稽首！（老旦）仙翁、菩薩請坐。（各坐介）（老旦）觀音菩薩為何此時不至？（末）他往靈山禮佛，敢待來也！（細吹，小生金冠、綠褶扮惠岸）（小旦翠翹、大紅褶扮龍女）（正旦觀音兜、玉色繡衣，執拂，扮觀音菩薩上）（正旦）
【鵲橋仙】人天願廣，慈悲念切，萬善難酬方寸。如來叩罷得詮真，又報那阿母青鸞接引。
（各見介）（老旦定席，細吹各坐介）（合）
【八仙會蓬海】春風獨近，看一片雲烘，山氣氤氳。枝頭朱顆，還丹初煉圓勻。便綏山何為嘉種，雖露井還非上品。歡無盡，恰好的綠蟻春濃，紫霞光潤。
（老旦）仙女們，舞花侑酒！（八雜扮仙女上，舞花介）（合）
【羽衣第二疊】仙種遍生春，異奇葩護根。本想風暄露沃吐舊懷，新雙輪。年日月，大陶甄。豈刻葉雕花，巧爭閨壼？精神諦有真。每應候，因時種類分栽培，無不準。看生香不斷，敷華克敏。幾許祥瑞曾上獻？卻誰知草木酬恩。詞湍筆陣，詠歌風雅。繪芳魂，吐納音。華煥大文，氣味尤親近。慢說道，仙郎、美女對此添情韻，拈來信手禪微哂。飛空作雨，天堪問。共向這翠幕香茵，氣難分。袖翩躚彩蝶穿飛，迅舞罷，慢廻身。還同進霞觴，滿勸樂嘉賓。
（老旦）請問菩薩，為何來得恁遲？（正旦）纔在靈山朝見佛祖，道下界金蟬子呵！
【桂子佳期】求經大品，行程厄困。驀地裡，父子兵來，險把那師徒功損。如來悲憤，如來悲憤，將威震。命掃妖氛，倩傳慈訓云。（出丹向末介）此一粒定風丹呵，立刻定飛塵，滅火逥風，勝欒巴酒噀。
（末接丹介）原來我佛如此慈悲！（正旦向外、老旦介）我佛道：那聖嬰兒原有根行，將來自歸我法門。只是這牛魔、鐵扇還要請二位上真降服哩。（外、老旦）體仰佛慈，合當盡力！（外）貧道的青牛呵！
【桂子著羅袍】天宫離靷，凡塵求牝。既不是襄錦情欣，因甚共牽牛夢穩？（老旦）那鐵扇仙呵，凡心未盡，凡心未盡。因何跡遁？怕久迷原本。【合】雨貪雲戀已堪嗔，隂爭陽戰尤難忍。把從前寬論，要將來恪守。只要他醍醐灌頂能知悔，消盡情魔都反真。
（外、末、正旦）仙宴已完，我等告辭去也！（細吹、外、末、正旦作別，各先下）（老旦、眾仙女合）
【尾聲】瑤池宴賞歡無盡，一席話大闡禪門。從此看，降服群魔，護善根。
（集唐）
琪樹扶疏壓瑞煙李唐，九重天樂降神仙顧況。
空門說得恒沙劫張喬，語并鋒芒慧劍堅夏鴻。
第三齣 春逅
（貼艷粧扮玉面狐狸上）
【夜行船】阿紫從來知事早，被春風暗裡勾挑。縱是仙乎非無情者也，願作鴛鴦雙好。
【醉桃源】變來頭面好容顏，娉婷勝小鬟，十分春滿。鼎中丹何時成大還？須採補，莫癡頑。常愁花易殘，眼前雄傑欲逢難。情思多自燔。
我玉面仙姬是也。雖由獸種，已變人形；慾證仙緣，未超慾界。煉千年之術，擲去骷髏；逞九尾之奇，吸將精髓。能為美女，豈拘呼趙呼張；慣會迷人，都可姓康姓白。久住摩云洞裡，常思巫雨峰頭。愛我丹爐，貯長生之妙藥；借誰玉杵，孕不老之仙胎。連日天氣暄和，時光豔麗，無限相思，漸隨春長。（欠伸介）阿唷，好困人嗄！（咬指凝神，作倦態介）（老旦扮獾婆上）風韻何曾因老減？情懷偏是逐春添。（見介）仙姬，你看如此春光，正該及時行樂，為何悶坐在此？（貼）哎，獾婆，我被春光賺殺了也！（老旦笑介）這又奇了！（貼）
【香遍滿】時光催老，春到芳心分外焦。怎比得人間排遣好？
（老旦笑介）我曉得你心事哩！笑妖嬈，凡情難打熬。你聽冰久了，盡可也向冰人告。我也要代你作伐，只是一時難覓你的對兒。（想介）（貼扯介）我的心事一想也曾談過，你難道忘了麽？（老旦）哦，是了！你常說要法力宏深，體裁雄健，就像那鐵鎈峯牛大王纔好稱心滿意，可是麼？（貼微笑介）（老旦細看貼笑介）咦！
【懶畫眉】你輕輕怯怯也是可憐嬌，卻念念心心愛的享太牢。（背介）他一枝怎借兩鷦鷯？怕獅王窟裡蠻風嘯。（轉低介）恐悔覓個大力耕田，轉癢不搔。
（貼）啐！你偏有這些言語！（老旦陪笑介）仙姬，不要著惱！我和你洞外尋春散悶去！（同行介）（老旦）
【二犯梧桐樹】你芳心慾火燒，怕滿眼煙花繞。（指介）仙姬你看，黃鶯作對紫燕成雙，好不動你春興嗄！（貼）啐！（老旦）最難熬，些些鶯燕把春風攪。（貼）教俺迷留亂的情顛倒，似醉如癡誰撥撩。（老旦點頭睨視笑介）抵多少牝貓掉尾把春風叫，怎耐得一刻兒情竅？
（貼作嬌態回瞅老旦）（老旦背指貼，諢下）（淨扮牛魔艷服帶執扇，副淨、丑扮二小妖上）
【浣溪沙】桃林好，潁水遙，借閑遊任我尋嬌。看風光換去秋冬稿，晴暖堪攜鐵扇搖。
我牛魔王。偶爾春遊來到此處，你看山川秀麗，花樹繽紛，恍是仙居，似非凡境，但不知是甚地方？小妖！（副淨、丑）有！（淨）此處是甚麼地方，你可曉得麼？（副淨、丑望介）大王，這是摩云洞的地界嗄！（淨）哦，好所在！好景致！（細看介）（貼內喚老旦介）獾婆，這裡來嗄！（副淨、丑望喜介）大王，快來看！（淨）看甚麼？（副淨、丑）哪哪哪哪……仙女臨凡了！（淨望介）在—那—裡？在—那—裡？（貼上，驀見，欲避介）（淨癡介）（老旦上認介）呀，原來是牛大王！（貼回顧、立住）（淨看不應）（老旦近前向淨介）大王可認得獾婆麼？（淨仍望旦）（旦目送淨背語介）原來就是他！（副淨、丑看三人神情自語介）他們竟是熟識的嗄！（做鬼臉介）（淨）妙嗄！仙緣巧遇，逢織錦仙姬，笑引牛郎立地魂銷。（向貼旦介）何處仙姬？我這裡見禮了！（半揖從上視下介）（貼答福亦細視淨介）（老旦）這就是摩云洞的玉面仙姬嗄！（淨）哦，久聞久聞！（老旦）這就是牛大王！你心上常——（貼掩老旦口介）（淨）爲甚麼不許他講？（副淨）想是不好聽的話了！（丑）正是！（貼）獾婆，我們回去罷！（淨攔住介）請請請！慢！如此春光，須當及時遊賞，若返仙居，只怕倒覺得寂寞哩！（笑介）噲！可是麼？（貼嘆介）（副淨）只一嘆，有些意思呢！（淨扯老旦介）獾婆，我有句說話，這裡來！（淨向老旦低語介）（貼略近作聽介）（丑看神情做鬼臉介）（淨）這仙姬可曾匹配否？（老旦搖頭介）尚未！（淨喜介）妙嗄！（副淨、丑）若未曾嫁，何不與我家大王做個小奶奶罷？（淨喝介）誰要你多嘴！（副淨、丑）我是老實話！（淨）獾婆！
【劉潑帽】覷仙姿不比的塵凡貌，怎不畫屏中貯艷藏嬌？（老旦）俊眼兒偏欲擇雄豪。（淨）原該斟酌的纔是！（副淨）我家大王身長力大！（丑）難道還不中意麼？（淨怒視副淨、丑，轉身笑介）（老旦回望貼）（貼略退仍聽介）（老旦附淨耳介）（副淨、丑作聽不出介）（貼喚老旦低語介）（老旦笑向淨介）他那裡一些些常背地將英名表。
（淨拍手喜介）哦，他竟，竟有意於我？好快活嗄！（副淨、丑學拍手介）慢些，還未成好事呢！（貼）獾婆，這裡來！（淨推老旦介）快過去！（閃老旦後聽介）（貼）
【秋夜月】休亂道，說的來多惹笑。（淨）那個敢笑？（貼）俺偶然評論英雄調，何曾有意求犀照？莫認俺風雨清嘯，竟衾裘甘抱。
（淨）嗄！嗄！嗄！（老旦笑介）
【東甌令】伊休作假莫賣俏，咫尺的事兒千里遙。每思量伏虎的威風跳。（淨點頭介）（老旦）就是這青頭角。（貼作嬌態介）（淨顧盼得意介）（副淨、丑睨視背介）你看大王竟要風魔了！（副淨、丑）看媚態惑主多圈套。大王呵，你須辦着尾粘尻。
（淨）阿呀，我也急了！（老旦、副淨、丑看神情，笑指介）（淨）
【金蓮子】遊牧郊，自許俺通淫合牝孳生早。（笑向貼介）況往日蒙伊神久交。今日呵，要角兒穴中拋。你休駭，儘可把琴調。
（摟貼）（貼作拒介）（老旦）不必性急！他久有心，你又相見，速速着人說親，斷然必成好事。（副淨、丑）噲！只怕娘娘曉得，怎樣了哩！（淨正色介）那裡怕得這許多！（副淨、丑背笑介）好大話嗄！（淨）獾婆！
【尾聲】敢人世上十一金釵難比了。（老旦）大王，只怕你黑孜孜牡丹花春倚玉容嬌。（淨）明日就央你說媒。（副淨）我做個伴娘罷。（老旦）天色漸晚，請回罷！（淨作急介）阿呀，我倒不耐春山這一宵。
（淨扯貼）（貼掙脫同下）（淨錯摟住丑作醜態介）（丑）是我！（各笑介）
（集唐）
（淨）欲結靈姻愧短才潘雍，（老旦）虛勞神女下陽臺蓮花妓。
含情一向東風笑羅虬，（丑）大王，引得你夜夜愁風怨雨來湘妃。
第四齣 許婚
（貼扮玉面狐狸上）
【二郎試畫眉】風流線繫着個心上冤家，在我心內懸憶。昨日相逢多眷戀，休言異類相思，一樣牽纏。我玉面仙。自與牛王相遇，兩下情投，十分眷戀。只待他來說合，便可成就良緣。今日等了一日，還不見來。你看日近黃昏，好淒涼人也！盼着個識趣蜂媒通繾綣，怎不見青鸞信便？（嘆介）似只般煙寒草冷淒涼院，風噑雨嘯難眠。
（老旦扮獾婆上）靈姻由宿締，（丑扮小妖上）仙偶自今成。（老旦）只裡來！（進洞見貼介）嗄！仙子，外面有個識趣人兒要來求見。（貼懶應介）甚麼識趣人兒？（老旦）你見了他自然是識趣的。待我叫他進來。嗄，只裡來！（丑見貼介）嗄！仙子萬福！（貼）嗄！你是甚麼人？也不見甚麼識趣嗄！（丑）小妖還不曾開口，若開了口，（笑介）就有趣了！（貼）休得亂言！你是那裡來的？到此何幹？（丑）仙子不認得我麼？（貼）不認得嗄！（丑）嗄！不認得？不瞞仙子說，就在前村洞裡居住，洞裡有一個老牛，忽然病了，草也不喫，水也不飲，只是昏昏沉沉睡在那裡。（貼）嗄！老牛？（作想介）便怎麼？也該請個獸醫看看嗄！（丑）當時請了個獸醫來。（貼）獸醫便怎麼？（丑）那獸醫也與目下時髦醫生一般，搖搖擺擺，到了牛圈中便說道，（貼）嗄！（丑）
【集鶯花】這村牛抱病口流涎，那形狀堪憐。（貼）想是他當風臥水生勞倦？（丑）不是！他說竟是害的相思病哩。（笑介）（貼亦笑介）牛有甚麼相思？（丑）雖然是個老牛，七情六欲與人一樣的！一般的風流債牽相思病纏。（貼愁眉介）只到難醫哩！（丑）一些不難！若要他病好呵，必須遂得他心願。（貼）如今你來何幹？（丑）我歷遍名山訪至此，有緣漫道是無緣。
（老旦笑介）奇嗄！
【囀鶯兒】龍鱗虎口抱病，喜遇仙。是真人法術通玄。（貼）未聞醫得吳牛喘，一謎家滿口虛言。（丑）都是真話，甚麼虛言！（貼）說的來有如活現。（丑）這病要個女獸醫方好醫他！（老旦笑介）只怕要個女獸醫哩！（丑）除是仙子去方能救得他！（貼）叫我怎樣救他？（丑）仙子不救他呵，只怕做了個染藍塗面。（貼）唉，恁糾纏，俺靈心一點早已識根源。
我曉得了，不是村中老牛，乃是天上牛王，可是麼？（丑）不差！我家牛大王與仙子呵，
【鶯集御林】遊春巧遇武都巔，看兩意纏綿。（貼）唉，我與他有甚纏綿？你慣會牽牛又來將馬騙。我呵，似聽春水疑團難免。（老旦）何用疑心！一定是允他了！（貼）也何用來相勸勉。（丑、老旦）你前日個初相見已愛憐，今日呵，牽成一線正是好姻緣。（貼）
【黃鶯學畫眉】休道好姻緣，莽牛郎情易遷。（愁眉介）怕他心被芭蕉卷。（丑）我家大王若招了此親，再不到芭蕉洞去了！（貼）只怕未必嗄！（丑）我大王與仙子呵，天日鑒，山海盟堅；與那鐵扇仙呵，于飛拆，夫妻情變。（貼）但願他秋風冷落拋團扇，方遂我終身願。
（丑）這個自然。多謝仙子見允！就此告辭，回覆大王，擇日招贅便了！（作欲行）（貼攔住介）且慢商量！（丑）仙子已允，還商量甚麼？我去了！既得他心肯，是我運通時。（下）（老旦）恭喜仙子！賀喜仙子！（貼）喜甚麼？（老旦）哪！
【貓兒拖尾】牛郎玉女同是紫霞仙，何幸塵寰雙遂願。如今扭作并頭蓮。只願你芳心不變，便是命裡遭逢結下緣。
（集唐）
（貼）擬托良媒益自傷秦韜玉，怕等閒裁破錦鴛鴦施肩吾。
（老旦）你靈妃不降三清駕曹唐，他夜半潛身入洞房韓偓。
（貼）啐！（老旦笑同下）
第五齣 贅魔
（副淨、丑披髮、假面，紅龍箭衣扮二妖上）
木客為朋友，花妖是至親。我等乃火焰山牛大王麾下頭目是也。（丑）哥，好笑我家大王這副嘴臉！有了個鐵扇仙恁般標緻，心願也該足了。又苦苦的叫人到摩云洞說親，要招贅甚麼玉面仙子。誰想他竟允了！今日在娘娘面前，告了遊仙的假，悄悄的望摩云洞入贅。好不熱鬧興頭！（副淨）正是！我家大王今夜與那玉面仙子成親，一定要扎扎實實鏖戰一場哩！（丑）這個何消說得！只是那牯牛身軀雖大，鞭子甚小！（笑介）恐不是那人的心事。（副淨笑介）難道那牛鞭子你受用過的？怎麼這等在行嗄？（丑）休得亂說！我那日在鄉村裡見兩條牛在那裡如此如此，那一點點兒……（各笑介）不要笑話！此刻吉時已近，想大王要行合巹之禮了。我等且在此伺候。（內吹打）（雜披髪假面，紅龍箭衣扮二小妖）（淨牛頭盔、紅蟒扮牛魔上）
【天下樂】塵凡謫下老頑仙，玉洞春生喜有緣。摩云又有雲雨天，妝就新人駕鳳輧。
我牛魔王。今日與玉面仙子聯姻，真是喜自洞中出，春從天上來。侍女們！（內應介）（淨）快扶仙子出來交拜！（眾應介）（細吹、四旦扶貼鳳冠、紅蟒，吹打上，交拜、定席，各坐介）（眾跪介）請上酒！（合）
【錦堂月】一般的酒酌金罍，絲牽繡幙。狂魔配合飛仙，恍入天台，笑把碧桃花撚。駕星橋，似天上牛郎；調錦瑟，豈人間玉面風流願？成就了洞裡夫妻，蕊珠宮殿。
（淨）侍女們掌燈，送入洞房！（四雜下）（四旦應，掌燈引淨、貼行介）（合）
【僥僥令】花燈排，火樹鳳管奏鈞天。試揭紗籠問阿紫，定道是：喜今朝遂宿緣。
【尾聲】跨紅鸞偕夙願，姻緣成就焰摩天。（淨）美人嗄，只怕的慾火騰騰并劫火燃。
（集唐）
桃源仙子不須誇司空圖，雲髻盤時未破瓜韋莊。
莫道非人身不暖白居易，輕盈嫋嫋占年華劉禹錫。
第六齣 亭話
（小生僧帽、玄色褶、掛念珠，扮玄奘和尚乘馬上）
【北點絳唇】慧炬雖燃，愛河非淺。遭磨煉，好把那六度堅持，纔得個真如見。
（集唐）
心臺照耀百千燈白居易，萬境心隨一念平齊己。
十萬里程多少難李洞，方知僧裡有唐生段成式。
我玄奘和尚是也。幼懷貞敏，早悟三空之心；長契神情，先苞四忍之行。凝心內境，悲正法之凌遲；棲慮玄門，慨深文之訛謬。受聖君恩旨，廣結善緣；求我佛精言，翹心淨土。次第收來法嗣，原皆選佛之人；馳驅得此良材，即是馱經之馬。關津道路，口不言勞；春夏秋冬，心奚辭倦？但一路魔難甚多，受了許多驚恐。正是：誰把金繩開覺路，難得寶筏渡迷川。只幾日路上平安，略可寬慰。不免喚徒弟們趲行前去！（向內喚介）嗄！徒弟們，快些走嗄！（老生金箍黃僧帽、黃羅漢衣、虎皮裙、黃緞靴，扮孫悟空，執金箍棒上）
【南劍器令】荷杖護金蟬，為求經敢辭勞倦？（中淨僧帽、猪臉，玄緞羅漢衣，執釘鈀，扮猪八戒）（副淨金箍、醬色羅漢衣，執月牙鏟，挑行李，扮沙僧上）【合】緊跟隨，代將馬策。（中淨向副淨介）趲行好趁炊煙。
（向小生介）師父！（小生）徒弟，快些趲路嗄！（中淨）哦，敢是師父餓了，要去化齋麼？老猪也有此意。快走快走！（老生）不要多言，聽師父吩咐！（小生）徒弟嗄！
【北混江龍】第一是靈山結願，早早的覩青螺拜赤蓮。博得個低眉俯察，俺便好叩首真詮。（老生）師父說得有理！（小生）但願得心印傳來明鏡臺，慧燈照向雨花天。怕的是，斬不斷葛藤纏。理還亂，藕絲牽。歧路泣，受淹煎。捷徑錯，反遲延。更有那層層慾海起風波，茫茫星劫多爭戰。早趁此風和煙靜，速過了峻嶺深川。
（老生）師父，路途遙遠，也不須如此着急，自然有日得到靈山。
【南桂枝香】山長水遠奔馳休倦。（中淨）正是！不能一步走到的，何必如此着急嗄！（副淨）二師兄不要多言，且聽他講。（老生）數定着，有日朝山。心急也，何能逐電？（副淨點頭介）（老生）徒思縮地，徒思縮地，目圍空睠，腳跟須遍。（小生歎氣介）（老生）莫愀然，心徹琉璃地，身超自在天。
（中淨背介）這猴子倒會講話哩！（小生）不必多言，快些走罷！
【北油葫蘆】雖則是渺渺西天路萬千，漫說道急行人難致遠。怎得個金繩覺路，向鷲峰前？蓮花承步蜂臺現，無生徹悟神通變。（中淨）只是路途遠魔頭多。（小生）那裡管，峭芒鞋總踏穿，狠魔頭多歷遍。早則是善燈一點無更變。（向老生介）全仗你棒喝野狐禪。
（內作雨聲介）（老生）雨來了！（中淨）我說天要隂呢！（副淨）前面有亭子一座，請師父進去避雨！（老生、中淨、副淨各放棒、釘鈀、行李介）（小生）好雨嗄！（中淨抖衣拂行李介）（小生）何為龍氣吐來多，頃刻爭流滿澗阿。澤潤生民天意厚，卻教行腳阻如何？這般大雨難以行走，想個消遣法兒纔好。（中淨）哦，待我說個笑話兒罷！（老生瞅介）又來多講！（小生）嗄！悟空徒弟，聞得你五百年前大鬧天宮，可試說一遍與我聽者！（中淨向副淨介）這個比笑話更好聽些！（老生）師父嗄！想你徒弟五百年前呵！
【南八聲甘州】仗着神通變幻，把無名激動，攪亂坤乾。天兵十萬誰敢當？吾威展，宮開不待閶闔叫，鼎沸偏教鬢髮燃。喧闐。若不是佛力呵，怎得在五行山靜待真詮？
（中淨）師父，這纔是跳猴戲哩！（老生）唗！（副淨笑介）（中淨）師父，你只問他：我當年也是天蓬元帥，為調戲玉女謫降塵凡。悞投猪腹，弄出只副嘴臉。師父可知道麼？（老生）饢糠的夯貨，也來誇口！（小生）八戒嗄！你雖然形容如此，心性原靈。如今隨我西行，將來定有好處！（中淨）好處在那裡？老猪只要噄飽了就彀得緊了！（小生）唉，徒弟！
【北天下樂】你本是位列天蓬，掌著大帥權，名也麼傳。名傳玉殿前。驀忽的欲種緣，便把那投壺玉女手牽。動情癡，他不然。謫塵凡，你獲愆。今日個要脫凡胎，只待等上靈山，方得回本面。
（中淨）師父，佛門做和尚也好！只是不娶老婆，不喫葷腥。（咽唾介）有些難熬哩！唉，只也說不得了！
【南解三酲】只爲的身沉慾界，又為的命惹塵緣。雖則是空花幻影當頭現，也難受苦熬煎。肉香豈惟三月捐，情味偏教一刻鮮。（老生）這獃子還想高家招親的事，好笑嗄好笑！（中淨）我今無怨，只願得前生業盡，還說甚舊日冤牽？
（小生）汝能悔悟，再不墮輪廻之苦了！
【北哪吒令】寸心知，急轉旋，到頭來自洗鍊。遠靈臺，通一線；險西方，着幾鞭。何愁苦惱纏？休將色慾牽。你試把雙鐵鞋走的難，停千斤擔荷的不軟。那其間纔識成全。
（中淨）果然有這個日子，就苦煞也是值得的！（小生向副淨介）悟淨你也說一遍兒！（中淨作哈欠介）（副淨）徒弟本是天宮捲帘大將，只因打破溫涼盞，謫下人間，在流沙河內安身。幸遇大士垂慈、師父救拔，拜佛取經，將功折罪。
【南醉扶歸】捲帘大將身遭譴，流沙弱水駐經年，激浪衝波恁狂顛。幸逢大士垂慈，把沉淪解脫，出深淵，隨師父把真如見。
（小生）正是！我等師徒聚會，都是觀音菩薩法力，更有降妖伏怪那些慈悲，也說不盡哩！
【北高過金盞兒】歷艱危一件件，總是命絲懸，救星兒觀世音來前。若不是尋聲頻救苦，怎得個群邪遠？慈悲處，終身莫報，惟骨鏤并心鐫。
（老生、中淨、副淨點頭介）師父可謂不忘原本了！
【南安樂高歌】都是生來慧性，況善根原種、梵行精虔？親銜天命遠揚宣，應登福地心如願。雖是遭磨折，諒也合迍邅。及到愁難遣，旋消滅，盡安全，何曾奇厄把軀捐？思靈感，真妙玄，總依南海到西天。
（小生）悟空，不知此後還有幾多魔難呢！（中淨倒地睡介）（小生）
【北寄生草】從今去路萬千，徒弟嗄！（老生、副淨應介）（小生）凡遇着竣山深谷難縈戀，霏煙鎖霧防災變。（向中淨介）（中淨睡不理介）（小生）情河愛海休留念。（老生）師父但請放心，有徒弟在此！（小生）雖然咒鉢現青蓮，何如超岸瞻金面？
（老生）師父嗄！
【南皂羅袍】只要你心持戒律，似長天秋月水上青蓮。翹心蕩惡總超然，澡身浴德成弘願。縱三千法界，經過數年；三車妙辯，終歸眼前。操持莫惰菩提願。
（小生望介）雨止了，我們趲路去罷。（老生向副淨介）快把獃子喚醒了！（副淨推中淨作夢語介）（老生揪中淨耳，中淨哼介）（老生笑介）（小生喚中淨介）悟能，快快醒來！（中淨驚起，揉眼望天，作欠伸介）阿呀！正在做夢喫齋，偏偏又催起身了！（小生）快些走罷！（小生上馬，老生執棒，中淨執釘鈀，副淨挑行李介）（小生）
【北煞尾】雨霽碧天，青雲斂，殘陽現。看足下泥濘難免。（小生）哦，是了！敢為我禮佛心堅，慧雨仁風遍。（向副淨介）徒弟，引龍駒飲吸飛泉。（向老生介）整芒鞋跋涉郊原。（向中淨介）休戀着夢幻黃粱，【合】可也怕心上魔生亂性禪。
（集唐）
憂喜心忘便是禅白居易，雲門天竺舊因緣李涉。
取經海底開龍藏皮日休，走馬西來欲到天李太元。
第七齣 深閧
（丑扮火焰山跎土地上）
【絃索調】毛神運窮，這猴子兒把我生生葬送。我本丹爐職守小仙童，幾曾料，幾曾料，頓罹塵夢。（恨介）噫，恨他走去須彌外，把我推來在劫火中。（內放煙火介）哎呀，炎山邊頭腦忒冬烘。牛魔王，牛魔王，威令頗兇，威令頗兇。
我乃火焰山一個跎土地是也。原是老君座下燒丹童子，只爲孫猴子那廝推倒仙爐，老君怪俺防守不嚴，推下雲端，跌得彎腰跎背。蒙玉皇見俺可憐，放了個火焰山土地。這火焰山有個牛魔王，十分利害。妻妾、孩兒各據一山。我雖是個神祇，倒要受那妖魔節制。好不愧恨！只也說不得了！閒來無事，與各處同寅土地做個老兒勝會。這便是俺為神的樂事了。今日該是我做會首，已差小鬼去請那火雲山、鐵鎈峯、摩云洞三位寅兄同來赴宴。此時也該到了。哎！
【又一體】土地公嗄！說甚麼為神尊重，那些小妖呵，逢着我，也不甚多般敬奉。做了個背時的跎鬼，還受那兇惡的魔頭弄。（哭介）提起來，淚盈胸。只落得斷了香煙，倒了齋宮，破衣袍，常把那泥身擁。還怕那焰騰騰，燒了肌膚；熱烘烘，炙得皮毛痛。你看這樣地方，那有人來燒香還願。只得向別處有錢的土地借了些喫殘雞魚等物，叫小鬼收拾起幾樣菜兒，少停見了他們是向他恭恭，喬粧體面一時中，酬神請客酣然飲了數鐘。他雖然應允，（嘆介）哎呀，這水字號酒席恐貽笑於大方。那裡有雞兒白肉兒紅，就是那野蔌山肴，也要上蛀蟲。神雖會，席不豐，怎得同僚喜色濃？（雜扮小鬼上）老爹，各位公公都已請下，菜已烹好了。（丑）妙嗄！待我看來！（雜）不消看得，無非青菜豆腐而已。（丑）雖非佳物，只要豐盛。雖沒有堆盤滿盞珍饈美，到底是家有庖丁菜不同。（雜拱手介）承贊承贊！【合】好家風，好家風，我小小跎神做大東。（雜）你小小跎神做大東。（下）
（副淨扮火雲山矮土地上）暫離侏儒國，來登火焰山。老跎寅翁相邀做個老兒勝會，須索走遭也！
【又一體】老朽神祇伺候個小魔王，十分怕恐。他的尊翁又是大力雄，他的尊堂有鐵扇，風火輪中駕着一個粉捏孩兒，粉捏孩兒，還搦着火鎗飛動。惱一惱，地軸消鎔，天柱摧崩。我衰翁，蒙他寵，借點威風去嚇愚氓。多少的祭賽祈求，落得些牲牢受用。兀的不是喜煞了矮公公？喫了卻又喫，時時喫不盡，還有轉輪的會期逢。今朝又邀我，兀的不是喜煞了矮公公？
（中淨扮摩云洞瞎土地上）噲！老公公你可是火雲山的寅翁麼？（副淨）正是！原來是摩云洞的寅翁。請了！敢也是赴會的麼？（中淨）嗄！寅翁，前面是火焰山了，一同踹個官步兒去！（作瞎搖擺介）
【又一體】昨日裡猛聽見一張帖兒相送，說道是火燒頭做勝會、集群公。我一夜清清也楚楚，打掃了喉嚨。酒肴兒預備來填空，好果子順帶入懷中。奉上妖姬，正好打個抽豐。那時節，全憑瞎喫摩云洞。
（副淨）好迎奉嗄！（中淨）休得取笑！（副淨）一同前往！（中淨）我眼瞎，不看見，扶我一扶！（內）前面的老翁，等我一等！（副淨）噫！那來的？也像我輩！我們且躲過一邊，與他作耍一回。（淨扮鐵鎈峯痂土地上）
【又一體】鐵鎈回望峰巒擁，告假去赴華筵會。老翁做神祇，雖然足跛能行動，酒餚還多用。是甚人，背立路口？我只道山魈作橫，鬼魆魆只把身兒聳。卻原來是你這老頭兒，竟還學那小頑皮，巧把虛頭弄。（中淨）可惜不曾把伊嚇倒，嚇倒。把嘴兒跌了，腿兒閃，何能赴會向炎宮？豈不是空垂涎，難煞饞蟲。（淨）狗而屁之！難道空受香煙，更不曾喫過會酒的麼？（中淨）不過是取笑，休得着惱！快些去罷！（眾行介）快行。諒得那丹崕赤壁，酒熟也餚豐。丹崕赤壁，酒熟也餚豐。
這裡是了。有人麼？（丑上）來了！
【又一體】誰，誰，誰，誰呼響重？我且覷分明。看仔細，忙陪奉。（各拱進介）（丑向淨介）貴衙門何事難撥冗？（向中淨介）專差特委粉脂叢。（向副淨介）難比伊驅煙騰焰，祗聽嬰兒用。（揖介）恕失遠迎，列位寅翁，列位寅翁。
看茶來！（眾）茶到不消！我們一路來扒山過嶺，肚裡餓得緊了，有酒擺下來罷！（丑）酒是現成的。（眾）肉要煮爛些，酒要燙熱些，大家喫個盡醉方回。（丑）請坐！都是同寅，不必序爵，竟序齒罷！（各依次坐介）
【又一體】好會不易成，今夕裡須當盡量洪，看白首齊歡擁。小神祇也是天恩寵，乘興去醉鄉同夢。（丑）我們行令罷。（中淨、副淨、淨）行什麽令？（丑）撶拳好！（副淨）好嗄！就來撶拳！輸了要大盃喫，不許賴的！（眾）賴的罰他做東！（各隨意撶拳介）（副淨輸介）（丑）是我代喫。（作喫介）（又撶拳，中淨輸介）（丑）是我代喫。（又作喫介）（副淨）輸家喫酒，怎麼贏家喫起酒來？（丑）你們輸了酒我代喫，到說我不好，可笑可笑！一個個亂爭狂鬧，不放酒兒鬆。（眾怒介）哎，不覺心兒怒，拚并雌雄。（丑）酒徒老拳相奉，老拳相奉。
（眾）阿呀！你是主，我每是客。常言道：主人讓客三千里。止得一壺冷酒，倒都喫在你肚裡去了，倒說我每是酒徒！可省這個道理麼？（丑）阿呀！你每不出分子，來喫白酒，怪不得人說：痂狠、瞎毒、矮子肚裡趷躂多。（眾）這跳跎子的老畜生！我們都被他罵在裡頭了！（合）
【又一體】你竟忘敬敬恭恭主，翻撒個閧閧鬧鬧瘋。怎肯讓你肆欺蒙？笑只笑，官卑職小，一班兒都是磕頭蟲。偏是你尖酸刻毒似黃蜂，進門來就闘機鋒。情與理，總難容。情與理，總難容。
（眾相打介）（雜扮小鬼上）
【又一體】我未曾收拾廚房了，廚房了，忽聽前堂大鬧，想是猜拳行令歡聲湧。（見眾打驚介）打拳踢腳因何事？因何事？再不想賢主嘉賓。撒酒瘋，險將幾個老命來斷送。自此後，可喫黃湯，共老友樂無窮？
（丑雜推眾跌介）（丑、雜下）（眾）好老兒勝會！明日講禮！（副淨）菜也不曾喫得，酒也不曾飲得，喫這個暗苦！（中淨）年兄，我那裡還有些殘酒，到我那裡去喫罷。（扯副淨介）（淨）到我那裡去！（扯副淨作長介）（副淨）不要拉！倒扯長了！（混笑介）
（集唐）
（副淨）赤嶺前年泥土身白居易，（中淨）與君同是醉鄉人權德輿。
（淨）百花仙醞能留客王昌齡，（合）共向田頭樂社神韓愈。
第八齣 憶夫
（旦翠翹、披風、紅襖、宮縧，扮鐵扇仙上，正旦扮侍女隨上）（旦）
【意遲遲】眼界雖然空四大，五欲難禁架。則道濃露麗鉛華，誰知霜冷鴛鴦瓦。劣兒、夫死斷腸花，念奴嬌活守生人寡。
【長相思】不參禪，總談玄。宇內靈山第一仙，洞中自在天。萬感捐，一念牽。慾火因心特地然，先天未了緣。俺鐵扇仙是也。神棲閬苑，身列瑤池；偶因使酒，謫下塵凡。托足名山，暢遨遊於大地；隨身至寶，得精氣於先天。摘來一葉，本是芭蕉；鍊就千年，名為鐵扇。放開巽位之風，能滅離宮之火。這也不在話下。奴家因與老君位下牛魔王天授夙緣，合為夫婦。不料有個摩云洞玉面狐狸，要招個有法力的丈夫。可恨那村牛，受其迷惑，撇了舊日恩情，竟自飄然常住。你看今夜洞府沉沉，淒風颯颯，好不動人離緒也！（老旦、正旦）娘娘請免愁煩！（旦）唉！
【二郎神】巖窓下，只風颭青燈半焰斜。（正旦）娘娘，月上了。（旦望介）孤月依人侵巇罅。（老旦、正旦）被已薰好，請娘娘早些安寢吧。（旦）鴛鴦枕冷，恁般兒夢杳人遐。村牛，你那裡收不住心猿和意馬，怎教我凡情畢罷？恨靡涯。恨只恨，孽種無情撇下兒家。
村牛嗄！村牛！
【集賢賓】你當初告了遊仙假，則道是乘氣尋霞，誰知悄向青邱下。（恨介）噫！假釵梳做了嬌娃。（老旦）大王臨去時原說不日回來，娘娘請免煩惱。（旦）虛情巧話，怎教俺信伊淫詐？（恨介）哎呀！心難罷，一會價氣填喉嗄。
妖狐嗄！妖狐！
【囀林鶯】你千年煉性歲月賒，采乾坤沆瀣精華。淫威偏不向山君假，硬將他老牽牛搭上星槎。（正旦）娘娘，聞得那玉面狐狸變得十分標緻，所以大王被他迷惑。（旦）唉！甚風流嬌姹，也當不得步虛聲，仙風吹下。（正旦）這個自然。（旦）村牛你念頭差，怕元神耗盡，天路隔雲霞。
仔細思量，俺待前去焚巢搗穴呵！
【琥珀貓兒墜】安排下韓盧宋淖火燎與風加。村牛嗄！村牛！看怎樣扶持你稱意花？我今朝要管到你丈人家。罷，我明日且到他洞中，看這村牛如何發付我？波查，惹起了風流話靶。
（老旦、正旦）月色西沉，晨星東出，請娘娘安寢罷。（旦）唉！
【尾聲】滿腔幽恨何時罷？看洞口蟾輝西掛，也只合獨臥寒衾泣歲華。
（集唐）
畫屏無睡待牽牛溫庭筠，燭影熒熒映玉鉤徐鉉。
身又不來書不寄歐陽埛，淚珠時傍枕函流張祜。
第九齣 庇嬌
（淨扮牛魔王，巾服、搖扇，笑上）
【宜春樂】年雖老，興正賒。殢溫柔，癡魂宿花。（向內介）月明林下，攜來一斛珠無價。狂幾番，每愧粗豪；嬌一團，不嫌低亞。喜的河東放假，春風由我，良夜偏他。
自家牛魔王。與鐵扇仙琴瑟久調，室家歡聚。前已幸得生男，今可不思置妾。無奈情之所鍾，恰教有美必合。可愛那玉面仙姬，絕世姿容，出羣風致。驀然發我老騷。（笑介）遂得娶他少艾，別居一洞，行樂多般。那鐵扇仙雖有妬心，卻誇大度。因此任我兩人十分快活。你看日已過午，仙姬還未出來。不免喚他一聲！（低喚介）嗄！仙姬美人——仙姬美人——快些出來！（貼扮玉面倦態上）哦，來了！
【浣溪帽】日已斜，粧纔罷。倦懵騰，步褪蓮花。思抱影，身橫榻。忽聽傳聲，語隔紗。（淨）仙姬美人，候你用膳哩！（貼）原來小飲傳盃斝。（背介）昨夜的醉後狂，恁不顧我羞還怕。
（見介）大王萬福！（淨）美人坐了！（各坐介）（淨）此時纔梳洗麼？（貼欠伸介）身子困倦，略睡些時，起來不覺遲了。（淨笑介）昨夜是我不該攪亂覺頭，得罪得罪！（各笑介）（淨）美人用早膳罷！（貼）奴家懶得飲酒，大王自酌罷！（淨）說那裡話！哦，想你喫不慣悶酒，待我叫幾個女妖兒彈唱一曲。女妖兒走動！（雜扮四女妖上）（隨意唱介）（淨點頭介）唱得好！再看酒來！（旦扮鐵扇仙暗上）媚偏多惑誰能遣，嬌縱深藏我卻知。（逕入見介）（眾）娘娘到！（貼勉起迎介）（淨愧色起立介）（旦）嗄！你這村牛，忘了本來面目，在此好快樂嗄！（淨）沒有甚麼快樂嗄！（旦）唉！（淨悶坐介）（旦指貼介）
【秋夜金風】伊共他行樂何時暇？鴻案居然無高下。鶯歌宛爾，真嬌姹。恣情耍，風流對誇。竟要癡迷煞。全忘了自家，全忘了自家。英雄氣不加，反陷入隂崖罅。
（淨起賠笑介）娘娘，我與你呵！
【東甌蓮】同心好，樂境佳，對酒當歌享受些。你銖衣雨珮凡心化，今日裡清修暇，唱隨相見免嗟呀。你勸我的言語自當謹記，但目下情緣未了，緩講求仙。到他年，效劉綱同步上雲霞。
（旦坐不理介）（貼）大王、娘娘多食離別，今日相逢，正該歡會，為何大王納悶，娘娘向隅？哦，是了！多因疑着奴家迷惑，以致同心之好，幾生反目之嫌。奴若不早知退避，大王娘娘終難和好。也罷，妾從此告辭大王去矣！（淨慌介）你往那裡去？（貼）大王、娘娘在上，奴家呵！
【懶扶歸】從今肯別抱琵琶，褪粉銷香禮釋迦。癡情一點寄無涯。（向淨介）望夫早逐羣仙駕。（向旦介）願娘高舉散天葩。那時節，若帶奴去呵，似入雲雞犬真瀟灑。
（淨向旦介）娘娘，看他委實可憐，我代他陪個禮兒！（跪介）（旦冷笑介）（淨）好了，娘娘笑起來了！（旦向淨介）唉，我到好笑你哩！
【節節令】伊家一念差，庇嬌娃，向妻屈膝真低亞。（淨）娘娘，你歡娛罷，大度誇，關雎化。（旦起介）各人自把精神打。我歸去呵，慰情還幸有兒佳，觪角露叉丫。
（旦逕下）（淨望介）（貼背指介）（丑扮小妖暗上聽介）（淨愁介）你看娘娘忿怒而去，這便怎麼處？（貼）你也忒小心了！（淨點頭介）唉，仙姬美人嗄！
（集唐）
（淨）他白石山中自有天曹唐，我把美人長抱在胸前裴諴。
（貼）仙山隔斷無尋處王之渙，（丑暗笑介）除非是鎖向金籠始萬全李商隱。
第十齣 演車
（雜披髮、雙髻、短衣，扮八小妖上）
炎威手握同回祿，陽焰心生勝祝融。我等火雲洞聖嬰大王麾下頭目是也。俺大王性本陽剛，守純陽而永固；威同火德，秉真火以常炎。烈烈轟轟，不是無明亂起；昭昭灼灼，卻原有法平施。誰言猶有童心，功勝隂陽之鼎鼐；莫謂直同兒戲，道精造化之爐錘。油壁推來，紅飛萬丈；寶幢駕出，赤迸千層。勢能灼日沖霄，力可鎔日爍金。何須再借狂飚縱，那怕頻將大水澆。今日吩咐演習火輪兵，只得早來伺候。言之未已，大王駕到也！（雜扮四妖擁生，披髮雙髻，大紅繡火雲衣褶擺上）（合）
【出隊子】轟雷掣電，紫焰騰騰照四方；車輪碾動，劫灰揚一片光明。百鍊鋼，共仰炎威，齊拜小王。
（生高坐介）（眾跪介）小的們叩見大王！（生）將火輪兵演習一回者！（眾呐喊下，即持火鎗上，演下）（生）妙嗄！
【降黃龍】丈八長矛一字齊排。萬點紅光，看縱橫上下遠勝梨花，高下低昂，端的似靈蛇在握，把火齊珠兒爭搶。倘當車，定教螳臂火輪埋葬。
（眾演火刀下）（生）
【又一體】叮噹，金削銀粧。寶匣纔抽，猛煙飛降。寒光乍變，焰起龍文，齊亮鋒芒。鑄金鎔鐵，這氣兒如何邇嚮？抵多少雷車迅速，電影舒光？
（眾演火旗下）（生）
【又一體】飄揚赤羽紅幢，蔽日連雲，焰飛天上。笑他獸吐，視彼鴉銜，些小流光。怎似我成行？不須五色，早布滿彤天一樣。試看我旗門坐鎮，威勝南方。（眾執火箭、火鴉、火龍、火葫蘆上，舞一回下）
（生）妙嗄！各種火具更有威風也！（眾合）
【黃龍滾】飛來火箭，飛來火箭，長吐火，神鴉壯。隊隊赤龍飛，葫蘆火發，光千丈；赤焰風騰，紅塵雪亮。管教那土皮焦，山骨脆，神魂喪。
（生）操演已完，就此回洞去者！（眾應呐喊介）（合）
【又一體】非誇火性剛，非誇火性剛，開出光明藏。精鍊守真元，車輪齊轉圓靈相。三昧從來非凡炎，上載輿薪傾杯水，都休講。
【尾聲】炎精烈烈誰能降？將劫火威權執掌。（生）便是神仙佛子，【合】也教他玉石俱焚，頃刻亡。
（集唐）
千仞峯頭一謫仙施肩吾，火光霞艷遞相燃劉言史。
煙分頂上三層焰崔玨，極目茫茫似接天于蘭。
中卷
第一齣 焰阻
（小生扮玄奘和尚，執拂；老生扮孫悟空，執棒；中淨扮猪八戒，執鈀；副淨扮沙僧，挑行李上）（小生）
【一江風】火雲飄，赫日當空照，汗雨如珠掉。徒弟，當此深秋天氣，為何反酷熱起來？不知走到什麽所在了？（中淨）師父，徒弟曾聞人說：西方路上有個斯哈哩國，乃是日落之處。若到申酉時分，國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以混其聲。日乃太陽真火，落於西海之中，如火淬於水內，接聲鼎沸。若無鼓角聲相混，即震殺城中小兒。想必就是此處了。（老生笑介）獃子不要亂猜！若到斯哈哩國，正好早哩！似師父朝三暮四，這等躭擱，便從幼至老，也還難到哩。（副淨）大約是秋行夏令的緣故。（小生）怎得問明一聲纔好。（老生）你看四野無人，往那裡去問？（小生）唉，問天公為甚的顛倒隂陽，鑠石流金，夏令行秋抄？阿呀，越發熱了！澄心似火燒，澄心似火燒，平原草木焦。【合】敢是那祝融震怒來天表？
（老生）師父，看此光景，似非秋行夏令之故。師父且請在此少坐，待徒弟駕起雲頭，望空中觀看一番，是何緣故，再請師父前行！（小生、中淨、副淨）有理！（下）（老生作駕雲，立高處望介）（內放煙火介）（老生）阿呀！
【又一體】望迢迢一片流光罩，千里金蛇攪。氣曈曈，似電烈雷奔、雲散霓披，驟雨旋風到。你看紅光捲地、烈焰飛空，原來是一座火山阻住西方，怎生過去？師父嗄！師父，想是你禪心抱不牢，禪心抱不牢，因此上沉淪火宅燒。怎得個大雲蔭住，將迷途覺？
（想介）哦！待我喚當方土地出來，問他便知明白。當方土地那裡？（丑扮跎土地，拄拐杖，跑上）來了！
【又一體】苦難熬，烈火朝朝燎。何幸慈雲照？（望介）是何人喚我？（老生）俺乃齊天大聖孫悟空！（丑作驚跪介）（老生）護大唐玄奘師父往西天取經，路過此方的。（丑）嗄！原來是齊天大聖到此，小神有失迎接，望乞恕罪！（連叩頭介）做神祇斷了香煙，絕了牲牢，枉有尊名號。
（老生）只個我倒不計較你！只問你此處是何地方？為何有這座火山阻住去路？（丑）這裡麼？叫做火焰山，週圍八百里哩。（老生）嗄！為何有此火焰山？快快講來！（丑）嗄！（作連叩頭不起介）（老生）嗄！為何只管叩頭不起？（丑）小神不敢說！（老生）為何不敢說？（想介）哦，敢是與我有些干礙麼？大人不計小人事，快快說來！（丑）大聖若不計較，待小神說來！（老生）講！（丑）只爲大聖當年呵！
【西江月】攪亂蟠桃仙宴，施威大鬧天宮。（老生大笑介）你也曉得我當年大鬧天宮的威風麼？（丑）仙爐推倒，焰飜紅，遺下人間火種。可憐小神呵，本是燒丹童子，從今謫下虛空。雖為土地此山中，阿呀，爛額焦頭悲痛。（老生）原來如此！倒是我累及你了！這是此山阻住西行，俺師父怎能過去？（丑）這千里之外，有座鐵鎈峯，洞內有位鐵扇仙居住。他有芭蕉扇一柄，可以滅此火焰，若能借來，扇滅了火，便可過得此山。（老生）這等，就着你前去，快快借來！（丑）阿呀，大聖嗄！那鐵扇仙乃瑤池仙子這下凡塵，小神怎敢前去惹他？（老生冷笑介）好一個沒用的神祇！（丑）大聖休小覷了他！那鐵扇仙呵，從來手段高，從來手段高，全憑一葉蕉，無邊法力真奇奧。
（老生）迴避了！（丑下）（老生）也罷！我如今幻作茅菴一所，先將師父住下，俺駕起雲頭，往鐵鎈峯借扇走遭也！
【尾聲】且將師父安排好，免不得鐵鎈峯前走一遭。若借得此扇呵，方能個拜佛求經把九劫超。
（集唐）
平沙萬里絕人煙岑參，卻是炎州雨露偏張登。
一片夏雲長不去劉長卿，不知何處是西天李白？
第二齣 一借
（旦翠翹、披風、執拂，扮鐵扇仙上）
【北端正好】俺是女神仙、真雄長，司離巽、贊助隂陽。便是今日呵，這般的山深洞杳，如蓬閬也，斷得凡情想。
（集唐）
芭蕉叢畔碧嬋娟司空圖，練得霜華助翠鈿羅虬。
雲鶴洞宮君未到劉商，秋雲影裡一燈眠施肩吾。
我鐵扇仙。自從在摩云洞回山修真養性，自在逍遙，想起當日在天宮呵，
【滾繡毬】比月娥更幽閒，較織女還受享。一般兒雲裳玉珮，我位列最上。大神通，無魔障。封氏旗、巽二繩，聽號令行。熇赫勢、回祿威，任指揮忙。鎮日把調元贊化的工夫講，誰知道宴瑤池，遭了骯髒。他只顧欺人，奇寶金能尅壓我神威鐵不剛。我且歸藏。
你看這鐵鎈山景致甚佳，不免到洞外遊覽一回，多少是好！（出洞四望介）阿呀，妙嗄！
【倘秀才】山聳翠雲光晴朗，川浸碧泉聲細長。太古依稀此幽曠。親人猿鶴熟，應候草芝芳。任遊仙玩賞。
（各處觀玩介）（老生扮孫悟空，執棒上）只須身一聳，早過路千程。來此已是鐵鎈峯。噫！你看洞外有一女子閑遊。（想介）哦，想就是什麽鐵扇仙了！俺且上前相見。（向旦介）嗄！女菩薩！（旦）甚麼人？（老生問訊介）貧僧稽首！（旦）嗄！你是何方和尚？怎生來到此間？（老生）俺乃齊天大聖孫悟空。女菩薩可是鐵扇仙麼？（旦驚背介）原來就是這猴頭！（回向老生介）正是！你問俺怎的？（老生）貧僧為保護大唐玄奘師父往西天取經，路阻火焰山。聞得仙子有寶扇一柄，善能熄火，若肯借我搧滅炎威，早過山去，（合掌介）就是大慈悲了！（旦）嗄！這扇兒乃先天至寶，怎肯輕借與人！（老生笑介）不過一柄扇子，甚麼先天至寶！（旦）唉！
【滾繡毬】這扇子豈裁蕉，畧解炎。非制紈，為迎涼。承天命，專職掌。鬼神工，造成來運用無方。宣二十四氣和解，八十一洞亢。（老生）有這等利害？（旦）熒惑星君見了也膽喪。（老生冷笑介）好大話嗄！既有此好處，借俺一用，也顯得你有此寶物！（旦冷笑介）比不得驅蚊蚋，麈尾尋常。（搖手介）你休思信手旋搖去，我豈肯甘心竟授將？請別處商量。
（老生厲聲介）搧熄火焰，即刻送還。不可躭擱俺師父行路，好好的借罷！（旦怒介）嗄！
【叨叨令】你便要向人求寶驅陽亢，怎辭氣沒些兒謙讓？（老生）我師父過不得火焰山，難道不該着急哩？（旦）便做道火焰山阻住你向西方，與俺鐵鎈峯也毫沒相干賬。（老生怒介）你若不借，俺也不肯休的！（旦）休得強求掗借也麼哥，休得強求掗借也麼哥。（笑指老生頭介）仔你那禿葫蘆，敢要掛在俺刀尖上？
（老生大怒介）呔！賤人好生無狀！扇子不借，反出惡言。教你認得老孫的手段！（旦）潑猴，俺也不是好惹的！
【白鶴子】我知你猴子頭，最潑皮。乍相逢，便這等猖狂。試看我玄牝門，只怕要折了強項。
（老生）賤人，俺也不打你，（冷笑介）則輕輕兒拏了你去。（旦）唉！
【快活三】一任伊誇空口，忒無狀。小猢猻，似怒臂螳螂。便是你銅筋鐵骨似金剛，我一扇子，一扇子，管取你形聲滅、魂靈蕩。
（急下）（老生）看他忿怒而去，必有一場爭闘。且在此守候他。（下）（旦換紅襖，打腰繡裙；雜扮四侍女，執雙刀，捧劍，隨上；旦向場內介）呔！孫悟空嗄！孫悟空！
【鮑老兒】你一謎狂言還妄想，那裡有舌底蓮花妙香？搧起雌風萬里涼，定把你猴骨吹來飄蕩。侍女們！（四雜應介）有！（旦）操戈執棒，沖前斷後，驅虎攢羊。
（雜遞剣，旦接舞介）
【古鮑老】鏌鋣兒閃光，鐵錚錚煅成百鍊鋼。心雄得這氣強，笑點點小猴頭伎倆，怎敵花園圍場、粉陣圖香兵仗？你便恃着靈山梵王，也擋不住罡風播蕩。教伊打轉兒，打轉兒，似斷線風箏樣。
（老生上戰介）（旦敗老生追下）（旦上）這猴頭武藝高強，難以力敵，且將法寶勝他便了。（丟劍取扇子介）
【道和】這扇子火風鼎象，這扇子火風鼎象。體變化，用精良，寡雙。得這少兩，消熱厄、吐寒芒。封姨颶母憑俺長。半面展，身飄百仞；一齊開，影落千丈。不拘一齊開、半面展。半面展，總消亡。
（老生上搶扇介）快拏扇子來嗄！（旦）
【柳青娘】哎呀！難降也麼難降，非俺法力怎相當？恁武藝不愧猴王。看他這隨機低昂，戰雖酣，神猶旺。他歪纏不去侍師旁，俺相持豈能歸洞房？他要借隂風把炎威降，我起驚飈制猿性狂。（變大扇，搧老生翻觔斗下）（旦）試看，試看金箍棒，頃刻，頃刻枯枝樣。指着，指着孫和尚，忽變，忽變顛僧狀。好笑伊，觔斗常翻十萬八千，不及今朝，只用俺當頭一扇。一扇子路悠長。
想那猴頭，不知吹到那裡去了，俺且回洞者！唉，孫悟空嗄！孫悟空！
【煞尾】我這杏葉落，吹你便柳絮亂颺，滴溜溜絕空依傍。若不心貪求至寶，寧遭墮落莫知鄉。
（內風響，旦大笑介）
（集唐）
任你姓氏堪侵尺五天羅虬，頃刻的魂歸冥漠魄歸泉朱褒。
仙家變化誰能測李中，紺葉搖風細扇圓白居易。
第三齣 贈丹
（末扮靈吉菩薩；貼旦、丑扮二沙彌隨上）（合）
【金井水紅花】鳥啄生臺飯，龍吞洗鉢流，鶴夢石龕頭。數生修靈花在手，長此多夢，樹下時共鹿尋幽。消萬累更何求也囉。（末）我靈吉菩薩是也。奉如來佛旨，將定風丹贈與孫悟空，以定鐵扇之風。（嘆介）唉！鐵扇仙嗄！鐵扇仙！那悟空呵，他本是金生麗水，你風怎尅金？這一粒丹呵，土自生金，是他九轉時候。想此時，悟空定被他的風吹將來了。（喚介）沙彌！（貼旦、丑應介）有！（末）隨我到洞門候他者！（貼旦、丑隨末出介）（內作風響介）（末）呀，你看悟空隨着風兒來也！無形無狀風過一颼，無蹤無跡身飄九州。他則在雲端裡面翻觔斗。
（內鳴鑼作風聲）（老生作隨風飛舞上）（末執拂攔住介）悟空，那裡去？（老生作立定介）呀，原來是靈吉菩薩！弟子稽首！（末）你為何不隨金蟬子往西天取經，卻隨風到此？（老生）菩薩聽稟！
【黃玉鶯兒】則為烈焰阻驊騮，鐵鎈峯暫逗遛。借芭蕉致起戈矛，一着那風兒飛走。（末）那鐵扇仙是牛魔王之妻，你與他丈夫舊係同盟，何不卑辭下禮，借他一用？如若不肯，就顯個神通，將他扇兒取了一用何妨？（老生）只怕那潑賤精細的要偷時怎偷？（末）難道便罷了不成？（末）要休時怎休？怕罡風幾陣難禁受。（合掌向末問訊介）我有來由，望慈悲指示寶鉢渡中流。（末）
【黃鶯帶一封】你道寶鉢渡中流，這境界呵，在當前莫外求。（老生）稟過菩薩，與牛魔王面講去。（末笑指老生介）笑狂猿怒特空交闘。（舉手介）我奉如來佛旨，有一粒定風丹在此贈你。這風兒可收，這身兒可留。（老生喜介）有此靈丹，快與俺吞下！（末出丹遞老生介）（老生接丹吞介）（末）一星兒入口你三關透。（老生）待弟子拜謝！（拜介）（末）速速去罷！（老生）弟子去也！恁飂飂似浮漚，任他掀播總無憂。
（翻觔斗下）（末）你看悟空已去，今後任他是什麽風都吹他不動的了！此去只怕扇子尚不能到手。唉，鐵扇仙嗄！
【喜無窮煞】你野狐禪參不透，楞嚴咒把無名火寖昌寖熾釀心頭。好笑你那扇子呵，則好權寄在你魔君手內收。
（集唐）
因風吹去又吹還李頻，真道無憂行路難杜甫。
難保你形終不轉李紳，喉中須咽大還丹白居易。
第四齣 二借
（老生扮孫悟空，袈裟、執拂上）
【浪淘沙】飄蕩竟何之？亂了操持。迷川幸遇碧雲師。一粒金丹開覺路，撥醒緣癡。
我孫悟空。只爲師父路阻火焰山，往鐵鎈峯借扇，誰知這妖魔十分利害，被他扇子搧着，飄蕩了萬里雲程。幸遇靈吉菩薩慈悲方便，贈我金丹。苦海能超，業風不畏。又向我說道：那鐵扇仙乃牛魔王之妻，你可卑詞下禮求他，或者肯借，也未可知。想我五百年前與牛魔王曾結為兄弟，就在他妻子面前謙遜，也是分所應該。有理嗄！有理！不免駕起雲頭，往鐵鎈峯前去。（作行介）來此已是嗄！洞門緊閉，不免叩門嗄！洞內有人麼？（丑扮侍女上）山靜似太古，日常如小年。什麼人？（作見老生驚介）阿呀！（欲跑，老生扯住介）休得驚慌！快請你娘娘出來相會！（丑）是！娘娘快請！（旦扮鐵扇仙上）
【杏花天】正是山中靜習時，為何因呼聲驟至？
（丑）阿呀！娘娘，那孫悟空又來了！（旦作驚疑介）嗄！那孫悟空昨日被我搧了一扇，不知飄往何方，今日緣何又到此間？（作想介）哦，快取我寶劍過來！（老生急搶進門介）嗄！孫悟空此來赤手空拳，要寶劍則甚？（旦）嗄！潑猴猻嗄！潑猴猻！你又到此間則甚？（老生）嗄！人將禮貌為先，況你是瑤池仙子。我孫悟空今日到此，以禮相待，怎麼開口就是潑猴猻？噫！太欺人了！（旦）哎！
【小桃紅】只道你黑罡風吹散作遊絲，蕩悠悠狂猿死也。（老生笑介）我被你昨日吹了去，今日又吹了來呢！（旦）誰料是天教有命潑精靈，偏會苦撐支。（老生揖旦介）嫂嫂！（旦不答介）你因甚的禮先施？哦，我曉得了！一會介效殷勤我儘知。（老生又揖介）嫂嫂！（旦）稱叔嫂緣何事也？（老生）我與牛大哥結盟，自然要稱嫂嫂的嗄！（旦）休得要一味迷癡，若提起借因由，請不必費言辭。
（老生）我昨日被你一搧在雲端裡面翻了幾萬個觔斗，身子疲倦，要借你椅子畧坐一坐。（作坐介）嫂嫂也請坐了。（旦）嗄！我這洞中那有你這潑猴猻的座位！（推老生起介）（旦坐介）（老生立向旦介）阿呀！嫂嫂嗄！
【下山虎】休為這無情敗葉斷了俺有分連枝。我與牛大哥呵，五百年前好，盟言在茲。（旦）你既與我大王五百年前結盟，（怒指老生介）就不該與我爭闘嗄！（老生）叔嫂相逢敢生異志？（揖介）須恕我一味粗疏罪怎辭。（旦）你昨日鐵棒不放些兒空呢！（老生）嫂嫂在上，昨日呵，你一扇兒風難止，我一棒兒你劍怎支？今日個兩恨從今釋，各須諒之。又何必苦苦相持把禍滋？
（旦起背介）呀！
【山麻稭】這小猴兒通圓智，低眉俯首怎敢行強勢？（老生）我只要過了火焰山，求經淨土。（旦）這說要淨土求經、白馬馱金字。（作背想介）哦，有了！（回向老生介）看你個佛祖慈悲，須恕我天魔肆志。也罷，如今看我大王與你結義之情，將扇子借你一用。搧熄了火，即便送來還我，快些去罷！（取扇介）你自有空門事怎教遲？送你那馬首西行，還我這芭蕉扇子。
（遞扇與老生接扇介）嗄！嫂嫂，這樣小小扇兒，如何煽得八百里火焰？敢是欺誑老孫麼？（旦）唉！
【五般宜】莫道俺鐵鎈峯借芭蕉是誑辭，可知是火焰山狠魔王專職司。（老生）只怕此扇不真嗄！（旦）你不必苦苦細尋思，早登程休教太遲。（老生）老孫就此相別，若搧熄火山，送扇前來相謝！（旦）請！（老生）嫂嫂，老孫去也！若得個劫火消時也勝似醍醐渥滋。（揖介，旦福介）（合）莫慮那紅焰兒飛空，管取的涼風徐至。
（老生下）（旦笑介）潑猴猻嗄！潑猴猻！你纔借去那裡是先天至寶，乃是一把助火的扇兒。你若用力一搧，火高萬丈，師徒四眾骨化形消，纔出俺胸中之氣也！
【江頭送別】你縱有雲霞思，雲霞思，機關怎知？金剛體，金剛體，炎威怎支？到頭來，禪枝折倒、猴猻死。孫悟空嗄！孫悟空！若要想西天拜佛，只好再生時。
侍女們！（眾）有！（旦）閉了洞門者！（眾）是！（閉門介）（旦）
【尾聲】從今安坐渾無事，看洞口雲深日出遲。（眾）娘娘，孫悟空雖去，還怕重來廝鬧，可要請大王回來一同防禦？（旦）唉，若提起此話呵！攪得俺無限愁生此一時。
（集唐）
眼穿腸斷為牽牛曹唐，遙被人知半日羞皇甫松。
莫道仙家無別恨桃源仙子，也嚬眉黛托腮愁唐彥謙。
第五齣 反焰
（場上設火焰山，丑扮跎土地上）
寧爲焦面鬼，不作背時神。小神火焰山土地是也。只爲大唐玄奘師父路阻火焰山，那孫悟空無計可施。是我指引他往鐵鎈峯借芭蕉扇，方能搧熄此火。這幾日聞得他與鐵扇仙為扇廝殺，不知勝負如何。若得扇子煽熄此火，連吾神也可脫離熱海了。且到前面去打聽。（望介）呀，遠遠望見猪、沙二僧，抬着扇子來了，我且閃過一邊！（下）（中淨、副淨擡扇上場，繞場一轉，放扇地下）（副淨作喘氣，中淨作倒地哼聲介）（副淨）猪師兄，快些起來，煽熄火焰要緊！猪師兄，猪師兄！（中淨不應，齁介）（副淨）嗄！你看猪師兄童睡去了，待我推他醒來！（作推中淨作哼聲，不醒介）（副淨）阿呀！這扇子費了大師兄許多氣力，方纔賺得到手，早些搧熄火焰，俺師徒好往西行。倘然妖魔趕來，將扇子搶去，豈不前功盡棄？我一人又拏不動他，只便如何是好？（作想介）阿呸！扇子已在我們手內，還怕妖魔怎的？且待我認他一認！嗄，扇子嗄！扇子！
【啄木兒】靈苗異，嫩綠殊，剪葉裁成做紈扇貯。（笑介）噫！看你這幾縷青絲，怎熄得大地紅爐？鐵扇仙嗄！你驅炎手段天公付，我求經善果慈悲護。一點禪心莫教疎。（中淨作熱醒滿場跳介）
【又一體】身如炙，汗似珠。好比蒸籠放老猪。（副淨）猪師兄醒了？快些大家將扇子擡起來，煽熄火焰要緊！（中淨）阿呀！還說甚要擡扇子，軟咍咍兩手難擡，熱烘烘全身要枯。（副淨）猪師兄休生懈怠！快些來嗄！（中淨作懶起介）阿呀！沉沉睡去因忘暑，昏倦了權依土。一點禪心怎得踈？
（副淨拉中淨擡扇搧介）（內連放煙火，副淨、中淨丟扇各滿場跑滾介）（丑扮土地上，撞倒副淨，中淨按住打介）（丑亂喊介）（副淨、中淨亦喊介）拏住一個火妖了！（丑急叫介）我不是火妖，是本山土地！
【歸朝歡】我是天宮謫，天宮謫，墮紅塵道途，為土地此山作都。（中淨、副淨）既是土地，放他起來！（放丑起介）（副淨）好一個燒頭的小鬼！（中淨）為何如此破爛衣裳？不像個神道嗄！（丑）阿呀！猪、沙二師嗄！只爲炎威猛，炎威猛，香煙並無。堪憐做了個神祇中餓夫。（中淨、副淨）我且問你，這扇子為何不能熄火，反助起火來？（丑）待我看來！（作看扇大驚介）阿呀！猪、沙二師嗄！這鐵扇仙扇子原有兩柄，一把興風，一把助火。這把正是助火扇子。怎麼孫大聖失於精細，借了助火的扇兒來了！你看，此扇一煽，火高萬丈。阿呀！漸逼到我們身上來了！（內放煙火，眾跑跳介）（丑）二師不用慌張，快些回去，再請孫大聖大展神通，借取真正芭蕉扇要緊！（中淨、副淨）有理！謝伊指我迷川路，忙求真扇休躭悞。那時呵，纔筭得個劫後方成無價珠。（內放煙火，三人各跑介）
（集唐）
霆轟電烻數聲頻元稹，日近山紅暖氣新王建。
誰念火雲千丈裡李群玉，不惟燒眼更燒身李紳。
第六齣 三借
（淨攜貼上）
【懶畫眉】說甚麼白雲鄉裡樂長生，若輪這洞府風光也不爭。美人！（貼）大王！（淨）和你輕偎紅袖出中庭。出得洞來，（望介）好景致也！【合】看云嵐一抹煙迷樹，抵多少身在荊關畫裡行。
（同下）（老生提棒上）
【又一體】騰騰火焰阻西行，險做飛蛾去撲燈。一腔羞忿好難平。俺孫悟空。卑詞下禮，往鐵鎈峯借扇。誰知這潑賤一口應承，竟將助火的扇兒借我。虧得我叫八戒、沙僧去搧，被他燒得焦頭爛額而回。訪得那牛魔現在摩云洞內，貪戀那玉面狐狸。因此我前去會他，或者念舊日相知，肯借此扇，也未可知。來此已是。呀！你看牛魔攜着個標致女子，想就是這玉面狐狸了。哎！牛魔嗄！你與那粉骷髏相伴迷真性，怕的是慾海沉淪失至靈。
（下）（淨攜貼上）美人，你看遠遠一帶紅雲就是火焰山了！
【又一體】朱霞千里弄光晶，我執掌炎威神鬼欽。（老生上，望介）（淨）嗄！何方妖孽，不潛形迴避了？（貼下）（老生笑迎上）嗄！牛大哥，是小弟孫悟空在此！（淨）（淨）哦，原來是相知五百年前友。且請洞中少坐。（老生）請！（行介）因甚芒鞋到此行？
（作同行進洞各坐介）（老生）牛大哥在上，小弟呵，
【宜春令】隨師父為大乘，險西方路途怎經？一路上不知遭了多少魔難，虧得佛力扶持，方能解脫。還倚着慈雲慧日玉毫光，朗照無生境。（淨冷笑介）聞得你大鬧天宮，神通不小呢。（老生）那裡有噀醇醪滅焰神通，誦普門，廻颷淨行。前日來到此間，只見紅光捲地、火焰飛空。問及當方土地，方知叫做火焰山，非嫂嫂芭蕉扇，不能煽熄。因此往鐵鎈峯相借，嫂嫂堅執不允。聞得大哥駕在摩雲，特來造謁，敢求寶扇，早熄炎氛，拜佛求經，善緣無量呢。怕的是，沉淪火宅受焚燒，好仗你芭蕉一柄。
（淨）這扇子呵！
【又一體】先天產造化生，採芭蕉裁成扇。就是神仙遇着此扇呵，形銷骨化杳冥，歷劫沉眢宑。（老生笑介）小弟也曾遇着他來，好比那急流中砥柱難搖，怎似這亂風吹楊花無定。（淨猛想介）哦，這等說來你敢是在鐵鎈峯與俺山妻爭鬧，被扇子煽着，不曾傷你性命，又到此間與俺廝混！（老生點頭笑介）（淨怒介）我看當年結義之情，不加殺害，你還想拜什麽佛，取什麽經？不如仍舊回花果山，幹自己營生去罷！說什麼金花玉鏡總無憑，我勸你且潛身舊逕。
（老生怒介）哎！牛大哥差矣！
【三學士】你休說全無金粟影，須防慧劍難經。（淨）俺神通廣大，怕甚麼慧劍！（老生）可知道羣生覺悟蓮花偈，妙相瞻依貝葉經？（淨）虛無寂滅之事，俺都不信他！（老生）也等不得你地獄沉淪遭九劫，先罵你老牛精。
（淨怒介）潑猴猻！
【又一體】俺名震八區威五郡，氣噓流電回精。（老生笑介）不過一個牛精罷了。（淨）函關侍駕逢關尹，海渚浮槎遇客星。（老生怒指淨介）你若不借，俺也不認同盟了！（淨）何物猴猻真狡競，還說甚舊同盟。
（殺介）（老生）牛精住手！扇子又不在你身邊，何苦與你爭闘，我往鐵鎈峯去也！（急下）（淨）且住！他到鐵鎈峯又要與俺山妻爭鬧，不免隨着他前去，看是如何！（貼上，聽介）大王，要望鐵鎈峯去麼？（淨回望介）美人，我去去就來！（貼）大王要望鐵鎈峯去，（哭介）（淨）阿呀！美人嗄！我和你，
【尾聲】暫時分手休悲哽，（與貼拭淚介）看了你滿面啼痕態愈增。（作欲去，貼扯住介）大王過了今夜，明日去罷！（淨）為何要明日去？（貼摟淨介）阿呀！大王嗄！怕捱不過淒涼到五更。
（集唐）
（貼）莫便乘鸞去不廻貫休，有心還得傍瑤臺趙象。
（淨）寸心誓與長相守高適，無限春風吹不開白居易。
第七齣 得扇
（雜扮二女，執藥籃、負鋤上）（合）
【鎖南枝】飛龍藥，絳雪丹，燒金煉石九轉難。他待要服術駐紅顏，采苓登碧岸。我等乃鐵鎈峯鐵扇仙座下侍女是也。奉命下山采藥煉丹，須索走遭也。且把霜鐮負、露插擔，遇庚辛怎教慢？
（下）（雜扮四鬼擡雜扮假牛魔王坐轎上）（假牛）
【又一體】只爲程途阻火焰山，求經要登彼岸難。俺孫悟空。假變牛魔往芭蕉洞賺他寶扇。唉，牛魔嗄！牛魔！你任意逞兇頑，我隨心巧變幻。你看藤與坐、怪鬼環，賺芭蕉無危患。
（下轎，四鬼下）（四女上）嗄，原來大王回來了！娘娘有請！（旦上）
【又一體】思夫切，望子難。（四女）大王回來了！（旦驚喜介）風吹仙駕返故山，斂袂整雲鬟，褰衣過翠澗。（假牛）嗄！娘娘！（旦）大王回來了？你妖狐戀、骨肉寒，把妻兒別離慣。
（假牛攜旦手進洞介）（旦）大王請坐！（淨）有座！（各坐介）大王遠住摩云，今日回來。侍女們看酒，與大王共樂！（四女應介）是！（細吹各坐飲酒介）（假牛）娘娘，聞得那孫悟空前來借扇，你不允他，爭鬧一場，可細細說與我知道。（旦）大王，那孫悟空呵！
【解三酲】阻炎山，難超彼岸。借芭蕉，兩次三番。（假牛）他來相借，你便怎麼？（旦）我不借扇子與他，他便與我廝殺一場，我便搧他一扇。（假牛）這一扇子不知飄蕩何方去了！（旦）只道是風中柳絮無根絆，誰曉得竟回還。（假牛作驚詫介）嗄！娘娘搧他一扇，他不曾死，竟回來了？奇嗄！（旦）他回來，小心禮貌、堅意相求。（假牛）他回來小心禮貌、堅意相求，娘娘可曾借與他麼？（旦）大王嗄！他縱然卑躬下禮言千句，那知我助火興風扇一般。（假牛）原來借了助火的扇兒與他。只怕他唐僧師徒性命難保呢！（旦）這個何消說得！只怕此時已形銷骨化了！管精魂散，也教他黃泉掛錫、黑海安單。
（假牛）娘娘，請乾一杯！（旦乾酒介）乾！（假牛）娘娘，你這般精細，只怕還脫不得孫悟空之手呢！（旦急問介）為何？（假牛）你不知那孫悟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在老君爐內鍊了四十九日，不曾身死。這八百里火焰，未必燒得死他！（旦）縱不能燒死他，也不敢來了！（假牛正色介）娘娘，你不知這猢猻變化多端，設或你扇兒收藏不謹，被他盜去，豈不一場笑話了！（旦）大王說那裡話來！這扇兒呵！（口吐蕉葉介）
【又一體】一些些，似青蓮一瓣。潤香津，舌底喉間。（假牛）原來藏在口中！這樣小小蕉葉兒，如何煽得八百里火焰？（旦）大王，你在摩云洞中，被妖狐迷亂真性，連自家寶物都不知道了！（假牛冷笑介）（旦）他隨心變化人難測，撞着的起波瀾。（作變大扇介）大王拏一拏看！（假牛接扇介）妙嗄！搧翻紫府仙難住，捲龍宮水倒翻。（旦）大王，天色晚了，扇子還與我收好，進房安歇罷！（扯假牛介）天將晚，和你紅偎翠倚，莫教那被冷衾寒。
（假牛忽變孫悟空拏扇介）嫂嫂，承借了！（下）（旦氣倒介）（淨扮真牛魔上）嗄！娘娘為何倒在此間？（扶旦起介）（旦望見淨大喊介）阿呀！你這潑猴猻，還敢來戲弄我麼！
【太師引】猛相看！怒氣沖霄漢。（淨詫異介）這是甚麼意思？（旦）阿呀！惡冤家緣何又還？阿呀！（作氣倒椅上介）（淨）嗄！為何如此嗄？侍女們，這是甚麼意思嗄？是甚麼意思？（四女作獃立抖介）（淨作猛省介）哦，是了！敢是那孫悟空又來廝鬧麼？（四女作點頭介）（淨恨介）噫！潑猴嗄！潑猴！好教我中心恨塞，管不得舊日盟寒。（旦低唱介）愧煞人傳杯遞盞，險認了梁鴻舉案。（淨）哦，娘娘，是我在此！（旦）嗄！你還是真是假？不要在此賣弄虛頭嗄！（淨）我是真真牛魔王，並非孫悟空假變至此的！（旦）嗄！果然是大王？（淨）果然是我！（旦）嗄！阿呀，大王嗄！（哭倒淨懷介）阿呀！做神仙也有日時乖、運艱，最傷心是一場羞忿告人難。
（淨）我都知道了！
【又一體】這是潑猴猻把虛頭幻。呔！孫悟空嗄！孫悟空！你要脫沉淪，今生應難。縱是你天關手撼，撞着我地府身殘。（旦）如今怎麼樣報復此讎？（淨）明早點齊合洞魔頭，回合摩云洞兵卒，並力同心，拏他便了！（旦）這倒不消！那火焰山阻住西行，他師徒若無此扇，插翅不能飛過。孫悟空得了寶扇，定往師父處報喜。那時大王顯個神通，搶了此扇，然後拏他師徒易如反掌也！（淨）娘娘言之有理！（淨、旦）且賺那奇珍休慢。怎得個炎州焰散？報慚羞，刳心瀝肝；動無明，誰揮覺劍破邪山？
【尾聲】狠魔頭障住他青蓮眼，你要想苦海裡慈航即世難。（淨）娘娘，這怕佛力無邊，如何魔障得他？（旦）唉！縱有迦老鉗錘，也這等閒。
唐僧嗄！
（集唐）
合掌騰騰信馬行羅隱，非凡非聖獨醒醒貫休。
謾誇鶖子真羅漢李商隱，你教相伴神魂入杳冥新林驛女子。
第八齣 反賺
（老生背扇上）
【風入松】全憑幻變賺嬋娟，得了芭蕉寶扇。管消融火劫真如見。先報與吾師歡忭。俺孫悟空。用計賺了芭蕉扇子，先將喜信報與師父知道也。頃刻的雲程如箭，凝望處，大林邊。
（下）（小生扮玄奘，中淨扮猪八戒，副淨扮沙僧上）（小生）
【又一體】連朝盼望意懸懸，宿水餐風疲倦。（老生上）嗄！師父！（小生）呀，原來是徒弟回來了！等得俺身子好疲倦也！（老生）阿呀，師父嗄！師父！徒弟千方百計纔賺得此扇到手，煽熄火焰山，好往西天拜佛取經。你若懈了念頭，只怕此山火焰未必能就熄哩！怕禪心攪亂生災譴，怎得遂求經上願？（小生）快取扇子過來我看！（老生遞看介）（小生）妙嗄！喜的是功成行全，好認那扇兒圓。
（內呐喊介）（老生、中淨、副淨望場下介）（淨扮牛魔王推倒小生，搶扇下）（老生）阿呀！師父為何跌倒在此？（大驚介）哎呀！扇子又被妖魔搶去了！（小生慌介）阿呀！徒弟嗄！這便如何是好？（老生）阿呀，師父嗄！
【又一體】從來正義度無邊，載在那蓮花經卷。你堅持不惰求經願，那得有妖精相騙？就有妖精呵，憑鐵棒降魔護禪。舉手處，他喪黃泉。
（舞棒急下）（小生）你看悟空踴躍而去，必有好音。我們且在樹林等他便了！正是：慧力堪傳教，禪功可伏魔。（下）（淨扮牛魔王執大刀）（旦扮鐵扇執雙劍）（貼扮玉面執雙刀同上）（合）
【又一體】秦庭信璧喜重還，你枉費心機一片。合家兒共把神通顯，也是你猴猻命蹇。怎顧得同盟舊緣，拏住了你命難全。
（老生上，與淨眾戰介）（淨眾敗下）（旦執扇煽老生不動，急下）（老生欲追介）（場內呐喊介）孫大聖不須追趕！俺們護法諸天奉如來金旨，降魔捉怪。大聖快保護金蟬子，待煽熄火焰山，往西天取經便了！（老生）呀！原來是佛祖慈悲，不免望西拜謝！
【又一體】圓光照耀被無邊，滅惡成功生善。（拜介）管身超火劫青蓮現，好拜你金花月面。（起介）成就了慈悲大願，憑慧智上西天。
（集唐）
一重重盡一重重方干，山北山南總是峰王昌齡。
三卷貝多金粟雨徐寅，真言一發即摧峰劉禹錫。
第九齣 降凡
（雜扮四童，外扮老君，雜扮白鶴隨上）（外）
【奉時春】仙李盤根姓氏標，養穀神長生不老。聖世呈祥，天壇輝耀。闡揚道德玄玄號。
（集唐）
重重道氣結成神施肩吾，一百年來是一春曹唐。
暗誦黃庭經在口白居易，度關誰識老聃身劉威。
我太上老君是也。生而能言，指李為姓。養穀神以不死，爰著道德之經；鍊真性於無為，永列世家之傳。官傳周室，道契漢皇。只因至真不滅，故爾遺像常存。不意位下青牛潛離紫府，走入紅塵，與王母位下鐵扇仙成為夫婦，占據火焰山，與取經人作難。今孽債已完，只得救度他走遭！童兒，隨我往下界，收他去者！（四童應介）（外跨鶴行介）（合）
【步步嬌】御罡風鶴駕離天表，飄渺祥雲繞。免卻百神朝，仔為度脫青牛，紅塵輕擾。看紫氣滿丹霄，步天衢，不比那函關道。
（下）（老旦扮王母坐車，四女隨行上）（合）
【又一體】駕雲車傳信憑青鳥，回首瑤池杳。非是宴蟠桃，仔為劣婢癡迷，前身昧了。鐵扇仙嗄！鐵扇仙！你仗著幾葉翠芭蕉，火山威阻住西行道。
（老旦）我西王母是也。這因鐵扇仙使酒謫下凡塵，今將限滿，不免到彼指引他仍返瑤池。嗄！你看，東來紫氣，老君降臨也！（外上）（老旦）原來是老君！（外）金母！（各見介）（老旦）法駕何往？（外）貧道往下界去收服青牛。（老旦）老身也往鐵鎈峯收服鐵扇。（外）如此，一同走遭！（合）嗄！青牛、鐵扇嗄！
【桂枝香】你心腸顛倒，止不過黃粱夢好。貪戀着兒女情深，說甚麼夫妻偕老。紅塵走遭，紅塵走遭，終要向赤城點卯，免不得玄都掛號。沒收梢，今日裡別白，仙凡路分開水米交。
（集唐）
仙冠輕舉竟何之朱嘉祐，卻是紅塵滿眼時白居易。
為報高唐神女道繁知一，九天王母皺蛾眉曹唐。
第十齣 降魔
（雜扮四諸天，各執器械上）（合）
【紅衲襖】御罡風，敢佇延？掃妖氛，齊攻戰。如來付法威須顯，靈吉垂慈命勿捐。只待捉狂牛，將鼻穿。逐妖狐，心勿戀。護取神僧早過焰山，也纔結個度世降魔大善緣。
我等乃護法諸天是也。奉如來佛旨，隨靈吉菩薩降伏牛魔，只得來此伺候。言之未已，菩薩降臨也！（四面立介）（細吹、雜扮四侍者執旛，末扮靈吉菩薩上）（末）
【北點絳唇】丈六光圓，大千悲願，功無倦。救度蒼生，全化惡、同歸善。（細吹，末上臺坐介）
（集唐）
運行元化不參差方干，金粟如來是本師劉禹錫。
一念一爐香火裡鄭谷，遣將心地學琉璃張繼。
（四雜下）（末）我乃靈吉尊者是也。祗緣參劫修行，得遇給孤良會。金鎞扶翳，全憑迦老鉗錘；玉杵降魔，亦仗韋馱臂指。貫頂一針，言下便超有漏；當機半句，立時頓悟無生。只爲牛魔夫婦阻他玄奘師徒。虐焰頻噓，佛心震怒。因此如來金旨，命俺降伏牛魔、鐵扇，讓玄奘早過火焰山，去往西天拜佛求經。護法神祗！（眾應介）有！（末）聽俺吩咐！（眾）嗄！（末）
【混江龍】你看那風飛雲捲，遙空俯瞰，火峰連光爭赤日，煙罩焦原。問紫焰半天何日熄？看紅星四散不時然。可憐這煩熱厄，怎迯禪？清涼界，枉思遷。更怎當陽亢極，火牛燀？隂惡濟，艷妻煽。他那裡十分虐焰耀星光。俺須要一齊撲滅兵燹。眾神祇！（眾）有！（末）早布下雲羅梵綱，也教眉急臍燃。
（眾應四面立介）（淨、旦、貼上，與眾神戰下）（下）
【油葫蘆】俺只見大武頭昂角嶄然，要把那蠻觸顯，怎知道安排虎檻與狼圈。你大妻兒空有雌風扇，小妻兒徒恃妖嬈變。千鈞力挾汗流，兩妖姬擡臂軟。嘆你們殺劫心難轉，只都是魔障惡姻緣。
（淨上與眾神戰下）（末）
【天下樂】他抖擻精神猛向前，爭也波先。竟不待鞭，俺諸神宛如牧野田。待將他叩角歌，更想他橫背眠。試問見蟾光可能不喘？
（旦上與眾戰下）（末）
【哪吒令】又只見飄飄的花陣兒，飛來女仙。原來是忙忙的眉案，暫拋鐵扇。恰握定的兵器兒，還同玉剪。這端的是為丈夫，這端的是為丈夫。驀驚人，天魔現。笑你個獅吼空自喧。
（貼上戰介）（眾捉住貼介）（淨、旦上戰介）（外扮老君、旦扮王母上）（淨、旦見，拜伏介）（末下臺迎介）（丑扮土地跪接，立旁邊介）（外、老旦）菩薩一舉降伏三魔，足見佛力威嚴。我輩曷勝欽服！（末）這是上真和如來法力，貧僧有何德能！（外、老旦）佛旨既已遵行，我等還要討個情兒，以襄善舉。（末）請二位上真處置！（外、老旦）牛魔，你本天宮謫下，當隨我歸正。鐵扇仙，你煽熄火焰山，送唐僧師徒過去，閉戶潛修，待爾孩兒皈依佛門時節，方得昇天。玉面獻媚爭嬌，宜永錮隂山，以懲蠱惑。你等知罪了麽？（淨、旦、貼）我等知罪了！（末）
【鵲踏枝】自本來有頭面，到今日悔糾纏。若不是指出迷途也，怎能彀有日生天？取經的把羣魔翻激勸，我如來發慈悲，恩及火山邊。
（眾押貼先下）（眾合）
【寄生草】魔心滅，正路還。看今朝喜占革面。天衢遠，靜攜鐵柄仙宮展，瘦憐玉骨隂崖貶。既感這殷勤仙意啟昏蒙，還謝那慈悲佛力多方便。
（外）土地，你仍隨我往天宮去者！（丑）多謝師父！（放火藥作變出童兒介）（細吹，外、老旦帶丑、淨、旦下）（末）護法神祇，就此回靈山繳旨者！（眾應介）（合）
【賺煞尾】懲惡不傷慈，鋤莠方成善。恁魔障何曾倖免？牛魔嗄！牛魔！你紫氣東來驚乍見，縱分離，尚保得嬋娟。玄奘嗄！玄奘！佛胞胎解脫熬煎，堪早去靈山法海邊。這都是福緣，故把人磨煉。俺也好覆命金蓮寶座前。
（集唐）
外道邪山千萬里劉禹錫，始知前路化成空李德裕。
精靈消散歸寥廓方干，寂寞玄珠象罔中劉滄。
下卷
第一齣 驚報
（生大紅繡褶擺扮聖嬰兒上）
【北新水令】仔這火雲中幻出這崚嶒，也不讓祝融峯頂。驅煙尋磵戶，卷霧出山楹。（嘆介）単仔是岵峙牽情，怎得個傍庭幃晨昏定省？
（末扮小妖上）不好了嗄！（見生跪介）阿呀！大王，不好了！（生）唗！（末伏地介）（生）嗄！為何大驚小怪？起來講！（末起介）哦！阿呀，大王嗄！
【南步步嬌】兇變非常多悲硬，老大王，（生急問介）老大王便怎麼？（末）遭不幸。（生大驚介）怎麼講？（末）他養元神，坐赤庭。（生）嗄！（末）遇着個狹路冤家，（生）甚麼狹路冤家？（末）驀生災眚。（生）生甚麼災眚？（末）阿呀！大王嗄！只爲有個東土唐僧玄奘往西天取經，路阻火焰山，他有個徒弟孫悟空，到俺娘娘山前，要借芭蕉扇，煽熄此火。（生）娘娘可肯借與他麼？（末）娘娘不允，廝殺一場。他卻請天兵，將老大王收去。哎呀！不知死活存亡了！（生大驚介）哦！（末）阿呀，娘娘也閉門不出了！（生哭介）（末）只落得兩淚血盈盈。因此小的呵，匆忙至此來呈稟。
（生哭介）嗄！有這等事？阿呀！（哭伏椅上介）（末）大王，請免悲傷！（生）哎呀！爹爹嗄！
【北折桂令】想你在吳渚生成，有分仙缘。長侍珠庭，一般兒紫府隨行。猛可的，紅韁掙脫，翠嶂藏靈。纔得個父子咸英，夫婦齊名。手把那炎威握定，卻怎生忽爾潛形？（跌足介）早難道輕赴幽冥？好教兒半晌難明。
（哭介）（末）大王，請免傷悲。那孫悟空必從此山經過，那時呵！
【南江兒水】一任他拜佛西方去，求經淨土行。敲殘架上朝昏磬，歷盡路上邪魔徑，常將因果三生証。憑著這山中威柄，將他剁作杯羹，佐俺們一餐湯餅。
（生）阿呀！爹爹嗄！
【北雁兒落帶得勝令】俺這裡，痛傷懷血淚零；俺這裡，苦填胸寸心硬；俺這裡，夜深沉挨五更；俺這裡，日綿長累三省。呀，早難道，鎮日價洞門扃？早難道，驀忽的元神迸？早難道，向黃泉叫不應？早難道，墮黑獄魂無定？早難道，轉輪逥再托生？早難道，遇賊禿輕捐命？醫經醫不得俺思爺的傷感病。（跌足大哭介）哎呀！傷情，非比那惺惺自古惜惺惺。
（丑上，報介）啟大王，小的每方纔在山下打聽，遠遠望見唐僧玄奘師徒三眾，將到山前了。（生）哦，唐僧玄奘師徒三眾，將到山前了？（丑）將到山前了！（生）阿呀！妙嗄！擡鎗，叫火輪兵伺候！待俺出洞拏他復讎便了！（末、丑）大王請息怒！那孫悟空神通廣大，老大王尚被他所害，只怕輕易奈何他不得哩！（生）依你便怎麼？（末、丑）依小的每呵！（生）嗄！（末、丑）
【南川撥棹】休爭競，設牢籠勝弄兵。也何須擊鼓鳴鉦，也何須擊鼓鳴鉦。（生作想介）哦，有計了！俺如今變作嬰兒模樣，弔在樹林之中。只說被強人劫掠，求他師徒解救，送歸家內。那唐僧最是慈悲，必定自來解救，必叫孫悟空相送歸家。俟猴猻不在，那時顯個神通，把那唐僧攝到洞中，先將他蒸食了，與老大王報讎。那孫悟空定然要師父的，再用火輪車拏他，不怕走上天去！（末、丑）大王，好計嗄！這便是老爺爺天宮降靈，管教他受典刑，管教他受典刑。
（生拍手喜介）妙嗄！
【北收江南】呀，虧得俺巧安排，把計策行，抵多少掘就陷人坑。管教他師徒上了剝皮亭。爹呵，斯昭昭顯靈；他呵，禿光光現形。少不得把你一班兒都當了盤中飣。
（丑、末合）大王！
【南園林好】休得要憂疑不寧，憶雙親傷心撫膺。且變化攝他形影，則看彼怎支撐？則看彼怎支撐？
（生）孩子們！（末、丑應介）有！（生）看好洞府，俺往深林中變化去也！（末、丑應下）（生作出洞介）
【北沽美酒帶太平令】報深讎在此行，報深讎在此行。（疾走介）飛也似振衣輕，笑他們錫杖芒鞋伴五丁。甚心燈，照得你路分明？你要去求經拜佛，則好空踏遍連峰疊嶺。那一片慈雲怎籠定，毘尼園蓮花空境？論真如，也不過浮漚幻影。你呵，誇甚麼神僧、聖僧，心經、口經。呀，再休提拜金容，向金鑾復命。
（小生內叫介）徒弟，我倦了！（生聽作喜介）哎呀，妙嗄！恰好唐僧亂了禪性，正好魔障他！不免用分形之法，變一嬰兒，掛在樹枝之上，隨機應變，賺他便了！
【南尾聲】嬰兒也不仰你頭陀行，拏住呵，一命須臾赴杳冥。準備着工夫上甑蒸。
唐僧嗄！
（集唐）
你攜錫西山步綠溪皎然，眼前終日有風波羅隱。
我神藏鬼伏能千變司空圖，果得鯨鯢入網羅朱沖和。
第二齣 嬰戲
（小生內叫介）
徒弟，遠遠一座樹林，我倦了，歇息一回走罷！（小生、老生、中淨、副淨上）（小生）
【傾杯玉芙蓉】怎能個日高荒廟晝無譁？清梵林間罷。（老生）阿呀！師父嗄！你亂了禪性，只怕又有魔頭來了！快些走嗄！你守了玄言，奉了雕談，度了心香，誦了靈花。把心猿意馬牢拴掛，怕陷入六道三塗枉嘆嗟。（中淨）快活快活！過了火焰山一些也不熱了！阿呀，身子走倦了，我每歇息再走！（小生）有理！（老生）師父，趲路要緊，不要睬他！快些走罷！（小生作倦介）唉，我難禁架，這長途路賒。問何時，同登彼岸、見三車？
（小旦扮嬰兒，赤身掛樹上哭叫介）師父，救命嗄！（老生望見作驚介）嗄！妖魔來了嗄！（小生望見，向老生介）嗄！悟空，你看樹上高弔著一個小兒，不知是何緣故？快去問來！（老生）阿呀！師父嗄！此乃妖魔變化，切不可惹他！（扯小生介）快些走罷！（中淨冷笑介）這等一個好小廝，怎說是妖魔！（合掌介）罪過嗄！罪過！（副淨）便是！（老生怒介）你兩個曉得甚麼！（小生）大家不必爭論，待我去問他！（老生慌攔住小生介）阿呀！師父斷斷不可前去！（小生喝介）唗！佛家以慈悲為本，這樣小小嬰孩，遭此魔難，怎不去救他？（怒指老生介）反說他是妖怪！（老生）阿呀！師父嗄！你怕他遭魔難，只怕解了他，你要遭魔難了嗄！（小生）你若不讓我去問，我就念起緊箍咒來！（老生慌介）嗄！師父要去請去！（嘆介）哎，罷了嗄！罷了！（小生作上前問介）嗄！你是誰家子弟？為著何事弔在此間樹上呢？（小旦哭向小生介）阿呀，師父嗄！
【玉芙蓉】前村是我家，先父稱洪稼。（老生）一派虛言！（小生）原來前村就是你家，你父親叫做洪稼。（老生）妖魔也有名姓，好笑嗄！好笑！（小生）為何高弔在此？（小旦）阿呀，師父嗄！為囊資富厚惹起波喳。（小生）惹甚波喳呢？（老生）想是別洞妖魔搶奪你的家資，可是麼？（中淨向副淨介）明明是個好小廝，只管說是妖魔，好笑嗄！好笑！（小生）不要多言，由他講！（小旦）只因前夜一夥強人打上門來，將我父母殺害，金銀財物擄掠一空。（小生）為何把你弔在此？（小旦）那強人一時良心發現，不忍加害，將我縛綑枝頭，已經三日。阿呀，苦嗄！（小生掩淚介）（小旦）受了些寒氣冷露剛三夜，只剩得枵腹饑腸、命一些。望吾師呵，慈悲大，救孤兒高掛。報深恩，銜環結草總無涯。
（小生）你家遭此大難，耳不忍聞，目不忍見。幸虧遇著貧僧，救你一命。悟空，快放下來！（老生）阿呀！師父嗄！此乃妖魔變化，切不可放他！（小生）你不放麼？悟能，快解下來！（中淨應，欲解）（老生大喝介）唗！妖魔嗄！妖魔！你在此賣弄虛頭，瞞我不得呢！（小旦）阿呀！我是好人家兒女，並不是什麽妖怪呢！（老生）我且問你：既是好人家兒女，父母被害，家財被劫，救你去交付誰人？（小旦）我父母雖亡，家財被劫，還有許多親戚哩！（老生冷笑介）妖魔也有甚親戚！（小旦）我外公家住山南，姑娘居嶺北，澗頭李壽，乃是姨夫，林內洪魁，是我族叔。若救了我回去，與諸親說了，情願將家産、莊房盡行酬報。（老生）這妖魔好張利口！（小生）悟空，點點年紀，只管盤駁他怎麼？便是強盜只打劫得些資財，終不然連他親戚都劫去不成？佛門有編橋渡蟻之功，況且在天人命？我出家人怎不慈悲？猪悟能，快解救他下來！（中淨）罷罷罷！方纔正要動手，被師兄大喝一聲，屁多唬出來了！不關我事！（小生）你們都是不解，待我自去放他！（作解下介）（小旦走近小生）（老生執棒攔住，大喝介）呔！（小旦跪介）（老生）妖魔，休得近前！有俺在此！（小生）明明是個嬰兒，只管說是妖怪，這等疑神見鬼，好生可惡！（向小旦介）你且起來！（小旦）阿呀！師父大發慈悲，救我性命，此恩此德何日忘之！師父請上，待我拜謝！（拜介）
【普天帶芙蓉】哎呀，念孤雛遭強霸，索綑枝頭，殘生甘罷。謝吾師，普渡恒沙，救嬰兒早歸舊廈。（小生）如今送你那裡去？（小旦）如今往族叔家去。（哭介）哎呀！痛雙親老命歸泉下，問親人只在山涯。（老生）一派虛言！（小旦）休查敢言虛假。（老生舉棒介）還要調嘴！看俺鐵棒！（小生攔住介）！悟空休得狂為！（老生）哎，師父你婆心一片休嗔，俺慧眼無光怎識他？（小生）悟空，不要多言，快送他去！（老生冷笑介）嗄！我送我送！（小旦）阿呀，苦嗄！（小生淚介）阿呀，悽惶煞，好教人淚灑。（老生）妖魔，待俺駝了你駕雲去也！（駝小旦繞場一轉，下）（小生望內介）徒弟，好生駝着，且從容，莫教驚壞小兒家。
（內鳴鑼，作風沙聲，四妖上，捉小生下）（中淨、副淨）阿呀！好大風沙，險些把我迷瞎了眼！（作開眼抖衣介）嗄！阿呀，師父那裡去了？（中淨）哦，想是一陣風沙，師父躲在樹林中去了。（叫介）嗄！師父師父！（副淨大驚介）阿呀，方纔大師兄說那小兒是個妖魔，師父不信。方纔一陣風沙，師父忽然不見，一定中了妖魔之計了！（中淨）呣，這怕有些意思嗄！（副淨急介）阿呀，這便怎麼好？（中淨）嗄！這又何難？我和你大家散夥，各幹自己營生就是了！（副淨）難道我們自己往西天求經不成？（中淨）呣，甚麼求經！你還往流沙河去喫人，我還往高老莊去看渾家。（副淨）阿呸！休得亂說！（中淨）阿呀！沙兄弟嗄！我在外面多時，不知我那渾家怎麼樣了？（副淨）這獃子又獃了！（中淨哭跳介）阿呀，我那渾家嗄！
【朱奴帶芙蓉】只怕你抱琵琶把他人另嫁；只怕你走臨邛，瞧上了風流司馬。想着那人世上的夫妻恩愛大，偏我只做和尚的，非鰥即寡。（副淨）這獃子，越說越獃了！我等身負冤愆，多蒙菩薩勸解，皈依佛教，同往西天將功折罪，若還違了佛旨，壞了善果，怎得超昇？你把那些狂言亂語，從今罷，休得要虛言亂喳。少間大師兄來時他自會拏妖捉怪。他顯神威，毒龍狂象總能拏。
（老生急上）嗄！師父在那裡？（中淨、副淨）不要說起！方纔一陣風沙，師父忽然不見。皆因不聽良言，故爾受此魔難。（老生）方纔我將嬰兒駝去，知是妖魔，若竟打死，又恐師父見怪。只得將他駝至無人之處，擲在塵埃，乃是頑石一塊。急忙趕來，師父已被妖魔攝去。我方纔在雲端觀望，見遠遠一座高山，想是妖魔巢穴。我先去找尋，你們隨後來也！（急下）（副淨）大師兄已去，我們一同去找嗄！
【尾聲】任妖魔神通大，（中淨）沙兄弟，怎當我純鋼九齒狠釘鈀。（副淨）只怕妖魔武藝高強，你勝不得他。（中淨）沙兄弟，我若勝得他便罷，若不勝他呵！（副淨）便怎麼？（中淨笑跳介）我仍往高老莊前去看渾家。
（副淨）還不走走！
（集唐）
竟困風埃爭奈何李昭象，手持寒錫遠頭陀劉商。
如今不用空成佛李涉，嚬黛低紅別怨多李群玉。
第三齣 僧困
（雜扮二妖執刀、棍，推小生扮玄奘愁容上）
阿呀！我佛救苦嗄！
【山坡羊】為垂慈把嬰兒救解，致遭魔渾身杻械。悔不聽徒弟良言，平白地師父逢妖怪。（眾打小生跌介）（小生）阿呀，苦怎捱？穩取今朝赴夜臺。（起介）罷，舍身拚得為俎醢。纔脫炎山，又沉業海。（哭介）阿呀，悲哉！一卷《楞嚴》怎御災？危哉！七寶金輪叫不來。
（二妖喝介）快走！（打小生下）（雜扮四妖，隨生雙髻披髮，大紅褶擺，扮聖嬰兒上）
【燕歸梁】孺子誰言少大才？施小技稱胸懷。雖然雪恨轉增哀，說甚麼聖僧來。
（坐介）俺聖嬰兒。拏了唐僧，要蒸食其肉，與父親報讎。小的們！（眾）有！（生）唐僧綁下麼？（眾）綁下了！（生）推過來！（眾推小生上介）唐僧當面！（小生）大王爺爺，慈悲嗄！（生立起望介）唐僧嗄！唐僧！你怎知也有今日！
【普天樂】你雖是，低眉閉目心偏歹。便就是孤征遠邁也，名空大，想慈悲願，何日西歸？功行事，徒說東來。（小生）我佛慈悲嗄！（生）嗄！若果有佛向心頭在，為甚遇冤家當面難分解？老魔王與你有甚嫌猜？（淚介）阿呀！縱兇徒把他傾害。（小生）大王爺，慈悲嗄！（生）唗！恰可也到頭纔報你，不必乞命聲哀。
小的們！（眾）有！（生）將他剝了衣服，推入鐵鑊中去者！（眾應剝小生衣，擡鐵鑊、蒸籠上）（合）
【玉芙蓉】隂陽作炭堆，天地為爐擺。（生）看屠刀不割，（冷笑介）佛骨旋開。（小生）大王爺慈悲嗄！（生喝介）唗！你可知那巖間虎餓身拚喂？（笑指小生介）我聽這盎裡驢鳴口笑歪。（眾取布揩小生頭介）葫蘆蓋把油花淨揩，佐香醪加葱點醬儘開齋。
（雜扮小妖急上）報！唐僧徒弟三人，各執器械，將近洞門來了！（生）哦！（冷笑介）來得好嗄！（高叫介）來得好！
【小桃紅】禿廝兒作怪，把性命強掗賣。小猴猻想欠煎熬債，老猪精怎放蒸籠外？禿沙僧當作酸醎醢。我便趁新鮮一網儘數收來。
且把唐僧監在洞後，待拏住他徒弟三人，一齊蒸食報讎便了！（眾應推小生下）（生）孩子們！（眾）有！（生）點起合洞魔頭，推出火輪車，隨俺下山者！（眾應呐喊介）（生脫褶擺，露火雲衣，登火輪，執鎗介）（眾各執刀、火旗隨行介）（合）
【朱奴兒】把合洞孩兒鎮排，將三昧火舉向山崕。那怕他鐵骨與銅胎，怎抵當火飛風灑？好一似飛蛾子投燈亂篩，炙半熟還烹溉。
（集唐）
怒聲洶洶勢悠悠羅隱，埋骨沉灰恨未休李商隱。
若使火雲燒得動來鵬，一彈指傾報恩讎白居易。
第四齣 火難
（老生扮孫悟空執棒，中淨扮猪悟能執釘鈀，副淨扮沙悟淨執月牙鏟上）（合）
【北粉蝶兒】慈幼心堅，反惹起妖魔幻變。火雲山已識根源，嬰兒欺佛子，諸般蹂踐。（老生）俺孫悟空。（中淨）俺猪悟能。（副淨）俺沙悟淨。（老生）只爲師父被妖精攝去，俺速速找尋。已知在火雲山妖洞，因此大家前去解救，走遭也！齊心兒奮勇爭先，休道俺法門中從來柔善。
（生執鎗上，與老生、中淨、副淨戰介）（生）呔！孫悟空，你好好還俺父親來嗄！
【南好事近】椿蔭萎黃泉，延頸看雲不見。（哭介）哎呀，傷心慘目，伸讎報恨何年？（老生）賢侄，你父親何曾身死？現在天宮受用哩！（中淨）令尊大人此時在天上，我們還站在地下，有何不好？（副淨）比我們好的多哩！小孩子家動就要哭！（生喝介）唗！哎呀！仙宮受制，卻何如野鶴閒雲便？孫悟空嗄！孫悟空！也該你業報臨身，撞着俺冤家對面。
（與老生戰介）（老生架住生鎗介）嗄！賢侄休傷和氣！你父親當日原與俺結拜的好弟兄。前日在鐵鎈峯問嫂嫂借芭蕉扇，他再三不允，致起干戈。（中淨）一把芭蕉扇就搧破了能值幾何？太小氣了！（老生）蒙太上老君將你父親收上天宮。若非我弟兄之情，他焉能超脫迷川，逍遙仙府？
【北石榴花】憶當日梅山結了弟兄緣，他與俺久周旋。又誰知，多年離別各分天。（中淨）沙兄弟，猴老大都過了。不問他要還師父，到談起家常來了！（老生）俺向那空門持受，護從金蟬。一逕的向西方，一逕的向西方，求經不憚程途遠。奇奇怪怪幾番磨鍊。路過那火山頭，路過那火山頭，動干戈為這芭蕉扇。若不是俺呵，險些兒沉淪慾海自罹愆。
（生冷笑介）猴兒，俺也不和你闘口！你若勝得俺手中之鎗，俺便還你的師父！（老生大笑介）俺這鐵棒不知打死了無數的妖魔，何懼於汝！（中淨、副淨）我們就同他潑戰一場，三個還怕殺不過他一個麼？（生冷笑介）來嗄！
【南好事近】生來英物本先天，莫道鋒铓易剪。鎗尖飛起，葫蘆個個都穿。靈奇變化，是那童心戲把神通顯。（眾戰介）（老生、生各變化介）（生下，領四妖執火旗扮火輪兵上，放火，老生等敗下）（生大笑介）你看孫悟空被俺火輪車燒得奔走無門，那八戒、沙僧俱皆帶傷而迯。孩子們！（眾）有！（生）與我將烈焰布滿，火光飛騰，擒拏三眾便了！就此追上前去！（眾應，呐喊行介）【合】好憑俺劫火威揚，掩住你舍利光圓。
（眾下）（內放煙火，老生作狼狽狀敗上）（中淨、副淨各敗上，跌地下介）（老生）好利害妖怪！好兇險野火！（低說介）想俺當日在八卦爐中，被老君復煉金丹，足足熬了四十九日，反煉出俺銅筋鐵骨、火眼金睛，（高叫介）還不似今番的火烈也！
【北闘鵪鶉】想當日鼎炁爐煙，想當日鼎炁爐煙，煉出個黃睛赤面。那怕那光燭層霄，那怕那光燭層霄，一任他轟雷掣電。（中淨、副淨）你今日怎麼也怕起火來呢？（老生）比回祿神威大萬千，便倩陽侯也救不轉。俺們猶可，師父呵，倘被他虐焰焚煎，倘被他虐焰焚煎，怎能把菩提灑遍？
（副淨）你看妖魔如此利害，這便怎麼處？（中淨）阿呀！你我是沒法了！（副淨、中淨合）
【南撲燈蛾】一陣陣邪氛阻路堅，漫騰騰妖火逢人煉。急攘攘兄長尚熬煎，何況俺亂紛紛額焦毛捲？慘切切，怕師尊難免；望巴巴，目斷寸心懸；意昏昏，魂依夢戀。罷，齊臻臻大家身命撲炎煙。
（老生）你們不必驚慌，俺如今變作螢蟲，望妖魔洞中探聽師父消息。八戒師弟速往南海落伽山，求菩薩慈悲，前來相救，方可脫離火難。（中淨）阿呀！我身上燒得毛焦皮爛，疼痛得緊，不好駕雲！（推副淨介）沙師弟，你去了罷！（副淨）偏是你只等懶動！（老生）你不去麼？（中淨倒地介）不去！（老生舉棒欲打介）喫我一棒！（中淨慌起介）哎呀！我去我去！唉！不知甘苦，動不動就要打！（老生）二位師弟，老孫呵！
【北上小樓】略借腐草裡螢光燃，趁清風雙翅搧。（向中淨耳語介）悄悄的密與師言，知是徒來莫教妖見。（向中淨介）你須索靜守禪心。（向副淨介）你須索靜守禪心，待得個蔭注慈雲來，從心願。救沉淪，早些方便。
（急下）（中淨）大師兄已去，沙師弟看好行李，我駕起雲頭，往落伽山去也！（副淨應下）（中淨作駕雲急行介）
【南撲燈蛾】急急的踏霧乘煙，阿呀，閃閃的追風逐電。滔滔的南海遠，巍巍的尊者面。詳陳細說使徒們磨煉。菩薩呵，疾忙忙慈雲至前。可憐我，最切切道念貞堅，最切切道念貞堅。少不得飄飄緲緲，神通大顯。滴溜溜，楊枝露沃火中蓮。
（作跌下介）完了！我說駕不起雲，跌了下來了。且歇息一會再去便了！
【尾聲】把釘鈀背起袈裟捲，且慢去紫竹林中叩普賢。難道菩薩是娃子頭麼？為甚的，這小子欺人，向大士纏？
（集唐）
妖精鬼魅闘神通許碏，火焰燒人雪噴風竇庠。
少有人知菩薩行白居易，了心還與我心同皎然。
第五齣 亂性
（生上）
姹女迷真性，嬰兒亂淨禪。
我聖嬰兒。全憑三昧真火，將孫悟空三人戰敗。那猴猻雖然不死，已帶重傷而去。方纔正在追趕，忽望見猪八戒身帶火傷，往南方而去，口中說甚麼菩薩，必是往落伽山求救。聞得他曾在高老莊招親不遂，我不免變作標緻女子。只說是他渾家。待亂了禪性，擒拏了他，卻不是好！待俺變來者！（下，變小旦上）阿呀，妙嗄！果然變得像嗄！事不宜遲，待我趕到他前面去！（下）（中淨作狼狽狀，跌地連叫痛介）哎！我猪八戒好好在黑風山為王，高老莊招親，不想遇着這個潑猴猻，說我冤業沉淪，求經解脫。把我哄來，做了和尚。喫的是黃齏淡飯，睡的是獨枕孤衾。好不苦惱！方纔在火雲山遇見一個狠妖怪，放出火車，將我鬃毛燒去了多少，疼痛難熬。那猴猻還叫我去請甚麼觀音菩薩。我兩腳疼痛，駕不動雲頭，跌了下來。且在此平原曠野，畧歇一歇。阿呀！肚裡餓得緊，怎麼好哦？也罷，就在這亂草拔來喫喫罷。（起，作拔草喫介）
【駐雲飛】運蹇時乖，到處逢妖命裡該。說甚冤牽解，險被屠家宰。唉！（大叫介）妖怪！（作回望低唱介）點點小童孩，火車利害。（作痛介）哎呀！我皮爛毛焦，駕不得雲頭快。只合倒臥荒原齕野荄。
（倒地介）（小旦上）阿呀，苦嗄！（中淨作驚起望介）咦，這嬌滴滴的女子聲音那裡來的？（小旦）阿呀，救命嗄！（中淨四望見小旦介）那邊好個標緻女子！阿呀，有趣嗄！（小旦）嗄！你莫非是猪大王麼？（中淨）嗄！你是那裡來的？為何認得我？（小旦）奴家是高老莊來的。（中淨驚喜介）哦，高老莊來的！可是我的渾家麼？（小旦）正是！（中淨）阿呀，渾家嗄！（小旦）阿呀，猪大王嗄！
【又一體】我與你有分姻緣，慧劍分開並蒂蓮。未遂風流願，割斷紅絲線。不想被妖魔攝至此間。阿呀，苦嗄！憐終日被魔纏，纖腰疲倦。仗你威光救我回家院，共作夫妻永百年。
（中淨笑跳介）
【又一體】慾火難熬，勝似妖魔烈火燒。（作摟住小旦介）和你生作鶼鶼鳥，死共鴛鴦窖嬌。莫負好良宵，及時歡笑。藉草為茵，權作巫山廟。把那拜佛禪心似雪消。
（小旦推倒中淨介）（小旦下）（眾妖上綑住中淨介）（中淨）阿呀！我那渾家往那裡去？妖魔來爭風了！（眾妖）猪八戒，你亂了真性，怕不有魔頭來魔你！
【又一體】你迷亂禪心，功行從今水底沉。色界沙門禁慾，念伊家甚。擒綑縛，上山林。管教氣喑。（中淨作呼聲，睡介）（眾指笑介）死到臨頭，猶自酣呼寢。受用些鼎鑊風光，是自尋。
（擡中淨下）（中淨復上跌介）（眾拉中淨腳，中淨亂喊，眾拉介）
（集唐）
（眾）細念因緣盡是魔白居易，（中淨）擬將何事奈吾何元稹？
（眾）風流性在終難改薛能，（中淨）長向人間被網羅羅隱。
第六齣 再難
（老生扮孫悟空執棒上）
【園林好】悄冥冥，來到了青巖碧巉。（內起風介）夜沉沉，猛聽的風啼月慘。我孫悟空。只爲師父被妖魔攝去洞中，我弟兄每去救，翻被他孽火所傷。為此命八戒往落伽山求大士解救。我今日且悄悄的往他洞中打聽一番。恨妖魔煉成離坎，今日呵，管教你脫深潭，管教你脫深潭。
來此已是妖洞。此時夜色已深，想妖魔必然睡倒。待俺悄悄救出師父，過了此山，豈不是好！（一轉作到介）嗄！師父，師父！（小生在內叫介）悟能嗄！（中淨）師父！（老生驚介）嗄！原來八戒也被妖魔拏來了！（小生）你那師兄呵！
【玉交枝】他縱是天關能撼，（老生）說的不差！（小生）又何曾將禪機一參？（中淨）那禪參他怎麼？（小生）雖然不禮《梁皇懺》，可也護的五百伽藍。（老生點頭介）（中淨內唱介）師父，他只會攀枝緣木走巖巉，何能作法將魔斬？（老生）只獃子，這等可惡！（中淨）我們與他兩下分開，他在外廂灑脫，我每在這裡受苦哩！（老生笑介）（小生）這暌違似地北天南。（中淨）猴猻把俺拋在虎窟狼潭。
（老生）師父，你徒弟來也！（下）（扶小生、中淨上，繞場一轉介）（老生）且喜出了妖洞了！（小生）阿彌陀佛！（中淨）哎呀！我的猪毛燒弔了，幾時纔長出來呢？（合）
【五供養】身離壈坎，跳出千尋沒底深潭。心清三界靜，性定一真參。悟淨兄弟，快來見了師父！（副淨上）師父救出來了麼？（見小生介）師父稽首！（見中淨介）嗄！你往落伽山去的，怎被那妖捉到洞中呢？（中淨背介）這個晦氣和尚！問得好失利呢！我老猪被那潑妖撮弄，拏到洞中，怎生說得出來！（想介）情何以堪？且將他暫時相賺。（轉向副淨介）我懵懂迷歸路，沒掂三時乖，闖入縛猪籃。
（老生）不要閒話！恐妖魔知覺，前來追趕，快些走罷！（小生）說得有理！（疾走介）（合）
【川撥棹】心須淡了三明，莫妄談。任清虛着不得半點腌臢，任清虛着不得半點腌臢，恐邪魔仍来害咱。（內呐喊介）（中淨）哎呀！那妖魔果然又來了！【合】那嬰兒非善男，那嬰兒非善男。
（內又呐喊介）（小生向老生介）阿呀！悟空，那妖魔又來追趕，只便怎麼好？
【又一體】仗你護法求經一力擔，外道邪魔一掃芟。（老生）都在徒弟身上。（內喊介）（小生作怕戰介）戰兢兢汗透褊衫，似這般向西天，如來怎參？【合】那嬰兒非善男，那嬰兒非善男。
（生率火輪兵上，與老生戰介）（放火，老生敗下）（眾綁小生、中淨、副淨介）（生）那猴猻又走了，怎麼處？（想介）有了！且將唐僧等秘藏土窖之中，待俺往鐵鎈峯，請娘娘前來，一同擒拏那猴猻便了。小的們，將這一干和尚，押回洞府者！（眾應，押小生、中淨、副淨下）（老生急上）哎呀！
【又一體】不能滅卻魔頭，心甚慙。輾轉思維頗不堪。我雖然喫苦辭甘，我雖然喫苦辭甘，當他火來一壜。那嬰兒非善男，那嬰兒非善男。
也罷，我今日親往落伽山中走遭也！呔，妖魔嗄！妖魔！你把俺師父呵！
【尾聲】恨不把他包殘餘肉蘸青鹽，怎識得騰空清梵？且向落伽山，請下了老瞿曇。
（集唐）
始信昆明有劫灰韓偓，萬全身出百重圍張祜。
狂風烈焰雖千尺杜牧，大聖無心火自飛李白。
第七齣 龍奮
（雜扮八水卒，舞水旗上；末龍王帽，黃蟒，扮龍王上）
【破齊陣】偃伏九淵，潛景飛騰，千里成形。澤沛甘霖，威驅迅電，纔得龍君位証。
吾乃南海龍王是也。落伽山朝罷菩薩。眾水卒！（眾）有！（末）就此回宮去者！（眾應行介）（合）
【好事近】噓氣白雲生，朝罷駕回滄溟。似虹霓垂耀，神奇變化無形。聽《華嚴》三卷，救沉淪，開悟迷途徑。早歸藏，鮫室蜃樓。咸尊奉，水伯波靈。
（老生上）嗄！龍王那裡去？（末）原來是大聖到此，請了！（末）聞得大聖皈依佛教，護金蟬子往西天拜佛求經，為何來到此處？（老生）龍王聽者！
【千秋歲】為求經遠走西方境，一路上偏逢梟獍。無限魔頭，無限魔頭，幾處險迷真性。不想到了火雲山，遇一小子，叫做聖嬰兒，神通廣大，變化無邊。他有三昧真火，就是老孫也難抵敵呢。那聖嬰兒相爭競，火輪車誰能勝？為此來求菩薩，大覺相憐憫，仗楊枝滴水，早滅炎精。
（末）小神方纔從落伽山而來，菩薩已往西天禮佛去了。（老生）待俺駕雲起去！（末攔住介）些須小事，何須驚動菩薩，待小神帶了水卒，滅了火焰，擒了妖魔，與佛門護法者！（老生冷笑介）只怕你擒他不得呢！（末惱介）唉！大聖說那裡話！小神呵！（老生）嗄！（末）
【古輪臺】奉天庭，崇封龍伯鎮南溟。常瞻妙像恒河性。（衆水卒合）一任他精靈強梗，佛子欺凌，管教輕拋一命。他縱有熒惑相隨，祝融跟定，相生相剋自天成。（老生）如此龍王你去降魔，俺在落伽山守你好音好音也！請！（末）請！（老生下）（末）水卒們，往火雲山去者！（眾應，急行介）【合】神蛟鼓舞起波濤，浩渺奔驚。布爪雲興，鼓鬐電歘，奮髯雨落，疾走莫教停。生歡喜，禪門護法仗神兵。
（作到介）（眾）啟大王，已到火雲山了！（末）與我將妖魔剪滅者！（眾應介）（八雜扮火輪兵，執火具上，與水卒大戰，放火；龍王、水卒敗下）（八雜追下）（龍王水卒敗上）（小生扮惠岸立高處介）龍王聽者！俺惠岸，奉菩薩法旨！（末跪介）（小生）道你擅離南海，合受此災。已命俺即來降魔，你速回南海去者！（下）（末）眾水卒，快隨俺回南海去者！（眾應行介）（合）
【尾聲】殘鱗敗鬣無多剩。怪則怪，壬癸難除丁丙。（眾四邊立，末正立，跌足介）唉，枉說甚，守藏神龍性至靈。
（集唐）
海客斂威驚火旆李羣玉，風濤翻覆沸天池白居易。
分明為報精靈輩貫休，邪氣奔屯瑞氣移羅隱。
第八齣 痛母
（生披雙髻，大紅褶，扮聖嬰兒上）
【帶醉行春】展盡了平生幻變，難除那圈外騰猿。返故山，非畏金仙。報深讎，好仗靈萱。俺聖嬰兒。只爲孫悟空這廝神通廣大，難以報讎，為此往鐵鎈峯請俺母親一同擒他。唉，潑猴嗄！潑猴！你參禪怎沒有仁風慧雨？救焚煎廝為這芭蕉幾片。（行介）看你如何解脫只幾番磨鍊？
來此已是鐵鎈峯了！（作細看驚詫介）
【太師解繡帶】細端相，舊日山容變。冷淒淒，煙迷霧連。嗄！為何洞門大開？待我進去看來！（作進洞口四望驚介）呀！卻為甚苔茵逕滿？（行介）漸行來蛛網檐牽。嗄！母親嗄！母親！（作大驚介）怎麼靜悄悄並無一人？恨殺那閒雲遮斷蓬萊路。（作想介）哦！早難道仙駕同歸無上天？（作躊躇介）教我難排遣，那疑團萬千。好奇怪！不但洞府無人，就是那本山土地，也不知往那裡去了！怪山神為甚的不早些兒來見？
（淨扮痂土地暗上）大王，小神在此！（生）我且問你：為何洞門大開？娘娘并隨侍人等都往那裡去了？（淨）大王有所不知！只爲有個東土唐僧玄奘，往西天取經，（生）嗄！（淨）路阻火焰山，他有個徒弟孫悟空，前來借扇。娘娘不允，廝殺一場。他請下天兵將老大王收上天宮，因此娘娘也閉門不出了！（生惱介）唉！（淨嚇跪介）（生）你道娘娘閉門不出，怎麼俺今日到此，洞門大開，寂無仙跡，是何緣故？速速講來！（淨起介）哎呀！大王嗄！你娘娘呵！（生）講！（淨）
【太師見學士】嗽雲英，清虛院。洗凡心，《黃庭》幾篇。（生）嗄！（淨）前日忽有仙童玉女，絳節霓旌，前來相召娘娘，同返瑤池。就是那隨侍人等，也一齊上昇。因此洞內無人，恁般寂靜了！（生大驚介）哦，有這等事！（淨）他自樂瑤池仙趣，（背指生介）你偏思慾網牽纏。（生頓足介）噫！好教我恨填東海同精衛，（哭介）淚灑西風泣杜鵑。（淨）大王嗄！浮泡幻影休留戀，娘娘呵，早斷了紅塵恩愛緣。
（生怒喝介）唗！閃開！（淨驚跌下）（生）哎呀！
【太師醉腰圍】禍根苗總為這芭蕉扇。阿呀，親娘嗄！縱遊仙，也免不得思兒淚漣。猛撞着前生業障，生分開即世椿萱。俺待趕去尋他呵，怕茫茫弱水路三千，望蓬山仙源隔遠。（作哭介）家何處？愁腸似煎。罷！誓與惡冤家血戰郊原。
【尾聲】縱把你猴頭作鲊供朝奠，也難洩俺心中讎怨。親娘嗄！你縱在瑤池之上呵，怎禁得燈火無情哎呀照影眠。
（集唐）
雲水千重繞洞門施肩吾，此回嗚咽不堪聞杜牧。
不知仙駕歸何處汪遵，何日山頭望白雲李嶠？
第九齣 皈依
（小生金冠，綾褶，捧淨瓶楊枝，扮惠岸上）（集唐）
曾聞劫火到蓬壺司空圖，火急先須卸火珠李休。
手把楊枝臨水坐白居易，削平妖孽在須臾方干。
吾乃觀音菩薩座前惠岸是也。只爲聖嬰兒仗彼孽火，與金蟬子作難。菩薩法旨，命咱帶領揭諦神祇，前往降魔，指歸佛道。已命孫悟空先去誘敵。正是：大開覺路超迷岸，立放屠刀入慧門。（下）（生扮聖嬰兒執鎗上）
【北醉花隂】不共天讎恨非小，喜大半遊魂勾到，仔單剩孫行者更難饒。也拚將林木延燒，生逼得狂猿倒。俺聖嬰兒。自鐵鎈峯回來，不知唐僧三眾若何。那孫悟空曾否來鬧？且到洞中，將他們蒸食報讎便了！（望介）呀，遠遠來的正是孫悟空！一併擒了他去，方出得心頭之恨也！誓把他作鮓一鍋熬，方顯得聖嬰兒手段好。
（下）（老生扮孫悟空執棒上）
【南畫眉序】小畜敢潛迯？洞裡教俺費尋找。（作望介）呀，喜匆忙，雲路在此相遭。俺孫悟空。奉菩薩法旨，前去誘敵。你看遠遠聖嬰兒來也！不免迎上前去。他矜驕，竟敢來前。我賈勇，必須尋到。只因奉菩薩命，穩取的把他擒倒。
（生上戰介）（老生敗下）（生望場下大笑介）你看這猴頭，又敗下去了！
【北喜遷鶯】看恁這猴兒空鬧，看恁那猴兒空鬧，似鑚圈力瘁筋勞。飛也波超引得咱一場。（笑介）好笑，縱作戲，（作舞刀鎗勢介）刀鎗也不中瞧，枉說伊武藝高。遇着俺交鋒，忙奔急趬。敢再說保師父拜佛降妖？敢再說保師父拜佛降妖？
（下）（雜扮四揭諦神執鞭）（小生扮惠岸，捧淨瓶、楊枝上）（合）
【南畫眉序】大地戰場鏊，奉命降魔離海嶠。看威光籠定妖氣全消。你縱然孽火焚燒，寧知有大雲蔭罩？（小生立高處）（四神立四角）（老生引生上）（四神合圍住，戰介）（生引火輪兵上放火）（小生用楊枝水灑滅）（生眾敗下）（小生）奉菩薩法旨，已滅妖魔孽火。孫大聖同護法神祇，速速追趕擒來者！（眾）領法旨！（急行介）【合】駕雷叱電須追上，切莫把網羅寬了。
（齊下）（生上）哎呀！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北出隊子】悔不把唐僧烹了，也得個報深讎，把積恨消。為甚要師徒全夥付芒熛？今日裡，今日裡，火盡煙消。惹笑嘲。（作怒介）激得俺怒氣騰騰透九霄。
（下）（淨仙衣、執拂，扮牛魔）（旦仙衣、執拂，扮鐵扇仙忙上）（合）
【南滴溜子】忽聽得孩兒要將怨報，這招尤獲戾所關非小。奉命雲程飛到。【合】神驚慾網褰，心愁慧業少。急指迷津，早依佛道。
（立高處介）（生與老生、眾神殺上）（老旦、眾神敗下）（淨、旦高喝介）唗！畜生休得猖獗！（生望見淨、旦介）呀，原來俺爹娘在此！（作丟鎗哭拜介）阿呀，爹娘嗄！
【北刮地風】哎呀，猛見那瑞氣凌空殺氣消，卻原來俺父和娘，飛降雲霄。（起介）喜的是別來依舊仙顏好，可也思佩鰈垂髫。竟相違，定省昏朝。非是俺缺瞻依，頑兒的心存不孝。可恨那種冤讎，禿賊的計毒相挑。今日呵，幸喜得骨肉逢、家室歡，離愁都繳。把唐僧充盤，傾濁醪。更仗父子兵，助將聲勢制奸猱。
（淨）畜生！還不早消殺劫，皈依佛門麼？（生）若要皈依，此讎難報！（淨）倘再執迷，俺們也不饒你！（旦）兒嗄！你父親蒙太上老君收入天宮，好不逍遙樂極！往日之讎，總歸消釋了！（淨、旦合）
【南滴滴金】學仙禪俱要除煩惱，俺們呵，證果歸真塵不擾。便是與孫大聖呵，同盟兄弟依然好，火山邊空鬧炒。罪名兒俺們自造，你休任童心多計較。從此釋然，看覺路匪遙。
（生）雖如此說，俺卻氣猴兒不過，到底要拏他報俺今日之羞哩！（淨向旦介）這畜生如此執迷，自有菩薩降服，他纔肯皈依哩！（生）
【北四門子】雖是俺雙親可恕他奸狡，雖是俺雙親可恕他奸狡，（作恨介）噫！想起來怎得相饒？最恨他。猜疾，粧圈套把俺同兒戲瞧。任意的撥撩，更多般惑搖。卻悄向落伽山，密將神將邀。誘俺來烈焰燒，陡把法水澆。（跌足介）哎呀，火輪車登時拋掉。
（老生內叫介）聖嬰兒，那裡走！（生急拾鎗）（老生、眾神上，與生合戰，圍住介）（生四面衝突，至正場）（小生丟圈套住生，合掌介）（眾合）
【南鮑老催】金圈忽拋，當頭一喝業境消。從今豁悟，彼岸超。（生作掙不脫介）（眾合）你頭怎鑚？肩難卸，身常抱。（生作欲走）（眾攔住介）【合】比連環鎖骨法還妙。說甚粉孩兒，臂上金圈繞，從今緊箍難掉。
（小生）聖嬰兒，可肯皈依麼？（淨、旦）畜生，還不皈依！（生）弟子情願皈依了！
【北水仙子】望望望望南海潮，洗洗洗洗盡我無知將孽造。悔悔悔悔孩兒家輕動兵戈，險險險險將那聖僧冤了。願願願願從今舊怨消，早早早早掙個夢醒天曉。（淨、旦）畜生，快快禮拜！（生拜介）拜拜拜拜求這佛力提攜殺劫超，把把把把妖氛虐焰橫空掃。（眾合）喜喜喜喜得個成正果佛門高。
（小生）仗菩薩慧力，聖嬰兒已收。孫悟空保你師父取經去罷！（老生）謝菩薩慈悲！（下）（淨）畜生，我今回無上天宮，你好好隨眾神祗往落伽山，隨侍菩薩，休得有違！（生）是！（淨、旦合）
【南雙聲子】皈依好，皈依好。喜孺子回頭早。頗可教，頗可教。從此後，吾憂少。你悔錯，佛不惱。更望你，功成行滿道念堅牢。
（細吹，淨、旦下）（眾立兩邊）（小生）眾神祗！（眾）有！（小生）帶了聖嬰兒，回落伽山覆旨去者！（眾）領法旨！（行介）（合）
【北煞尾】從今慧燭把昏途照，侍蓮臺海上逍遙。（生）阿呀，爹娘嗄！只是你遠撇孩兒雲漸杳。
（集唐）
斷腸分手各風煙杜甫，白日霓旌擁上天元結。
看取海山寒翠樹元載，今朝自見火中蓮羅虬。
第十齣 証圓
（場上設雲幔、蓮臺，細吹，雜扮四金剛，末扮韋馱執杵，正旦扮觀音上）（正旦）
【北點絳唇】無量無邊，道成三願恒沙遍。普渡因緣，苦海金蓮現。
（細吹，正旦上，蓮臺坐介）（小生引生上，跪介）弟子聖嬰兒參見！願菩薩圣壽無疆！弟子雖然皈依佛教，還望菩薩指示迷途！（正旦）你且聽者！
【混江龍】你本是先天毓秀，降生權借鐵鎈仙。靈胎雖結，大道難堅。你是弄玄虛，駕着那火輪車，憑依丁丙作怪誕。仗着那七十變，顛倒坤乾。亂禪心，嬰兒姹女；動魔頭，意馬心猿。虧得我手中貝葉，救拔你火裡金蓮。從此後，落伽山與鸚哥作伴，休再想火雲洞與野鹿同眠。虧得你及早回頭轉，不然呵，怕似那冰開春日、蘭敗秋年。
聖嬰兒，你雖是皈依，禪心未定，須要五十三參。你若能徹悟，方能替你証盟呢！（小生）弟子一雙慧眼，怎麼不能徹悟呢？（正旦）護法神祇，與我收藏法像者！（場上放雲幔，八雲童上，用雲遮住旦眾）（內細吹，雜扮士農工商、漁樵耕讀、酒色財氣依次上，生見俱拜介）（雜扮假孫悟空執棍上，生奪棍，踢倒雜介）潑猴休得無禮！（雲幔眾雲分開，雜下）（正旦大喝介）唗！你道五十三參，俱能徹悟，怎麼一個假猴猻，也辨不分明了？（生叩頭介）弟子從今醒悟了！
【沉醉東風】願從今皈依法門，再不去火宅棲身。（眾合）你沉淪作小兒，一世界行魔運。哎呀，火雲山回頭難認。萬劫消磨脫世塵，也是你真如有分。（生起介）
【又一體】迷川渡，全憑上乘。阻西行，錯怪了唐僧。（眾合）想着你變幻嬰兒應自哂，怎及那禪枝穩？到頭來說甚冤親，妄想徒勞七識神，有甚麼深讎要緊？（生）
【又一體】火輪車恃着炎威嚇人，把護禪龍險害了殘生。（眾合）他洪波化作虛，你烈焰排成陣。仗楊枝蔭注慈雲。徹悟浮生應斷根，我與你先開混沌。（生）
【又一體】苦輪廻從來繫人，在芭蕉洞做了兒孫。當時父母親，今向何方問？（正旦）唗！（生跪介）（正旦）你怎生只念凡塵？（眾合）覺悟羣生不二門，纔得把根緣永證。
（正旦）你既已醒悟，取名善才童子，往靈山朝罷如來，命你永侍蓮臺便了！（生謝介）多謝菩薩！（正旦）護法神祇，帶了聖嬰兒，隨俺往靈山禮佛去者！（眾應行介）（合）
【清江引】落伽山雖是根緣證，還要向靈山頂，慈室謁如來，好把因緣問。那時節，纔得個侍蓮臺善才穩。
（集唐）
誓心從此永皈依麴信陵，惆悵人間萬事違徐月英。
頓見佛光身上出元稹，垂珠璀璨拂三衣劉禹錫。
序
佛門以童真出家易修易證性命圭旨，亦謂童子學仙事半功倍。老子云：嬰兒終日號而不嗄，嬰兒不知牝牡之合而脧作。古今來能為嬰兒者，方能為聖為賢，為忠為孝，為佛為仙。三教雖殊，保嬰則一。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雖然處胎之時，安浮陀時異，歌羅邏時異。至於嬰兒，已非混沌無竅時比矣。讀聖嬰兒傳奇者，其勿以為泥車瓦狗之戲可也。
辛丑冬日棕亭金兆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