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骡夫半路起邪心,下文如何;吉尔·布拉斯躲过一枪,挨上一刀。
跟骡夫一起上路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两个贝尼弗罗的富家子弟;一个蒙都尼都的小矮个子,是个走江湖唱圣诗的;此外还有一个阿斯托加的年轻市民,带了在维尔果地方新娶的年轻老婆回家。一行人不久混熟了,各诉来踪去迹。那新娘子虽然年轻,却又黑又没风味,我懒得看她。可是她年纪轻,又是好一身肉,骡夫瞧着她很动情,就决心要求欢。他盘算了一天,打定主意,准备到了末一站下手。末一站是卡卡贝罗斯。一到那镇上,他领我们在第一家客店里投宿。这店算是在镇上,其实很偏僻,倒仿佛落了乡,而且那骡夫知道掌柜是个乖觉识窍肯行方便的人。他故意领我们到一间僻静的客房里,让我们自在吃晚饭。我们快要吃完,只见他怒冲冲闯进来嚷道:“他妈的!谁偷了我的钱了!我皮包里明明藏着一百个比斯多呢!我非追回来不可!我要向镇上的法官告状去!他碰到这种事,决不轻轻放过,要把你们一个个上夹棍审问,直到做贼的招供吐赃,才饶你们呢。”他说完跑了,样子装得惟妙惟肖,我们都非常诧异。
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假装的,因为我们相知不深,谁也担保不了谁。老实说吧,我就怀疑那唱圣诗的是贼,大概他也怀疑我是贼。而且我们都是不经世事的小伙子,不知道这种事报官法办是什么样子,认真以为一上来就动用夹棍。我们吓慌了,都急忙逃走:有的往街上逃,有的往花园里逃,人人只想脱身免祸。那阿斯托加的年轻市民跟我们一样的怕严刑拷打,他像个埃涅阿斯[8],抛下老婆,自顾自逃走了。我们的骡夫比他的骡子还要放浪,据我后来知道,他一瞧诡计很灵,洋洋得意,向那新娘子去夸说自己的奇谋妙算,就想利用这个良机。可是这位阿斯杜利亚的璐凯思[9]看见诱惑她的人相貌丑陋,就长了抵拒的力气。她拼命撑持,直着嗓子叫喊。可巧一队警卫因为这地段该加意巡逻,这时候正走来,就进门查问为什么大呼小叫。掌柜的本来在橱下唱歌儿,装做什么都没听见;这会子他只得领了队长和警卫到那房间里去。他们来得正好,这阿斯杜利亚女人已经力气使完了。警卫队长为人粗暴,一瞧原来如此,就举起长戟的木柄把那风流骡夫打了五六下,还破口一顿臭骂,用的字眼儿和骡夫刚才的行为粗秽得不相上下。还有下文呢:那女人头发散乱,衣裳破碎,还要亲自去告状;他就把犯人和原告一同带到镇上去见法官。法官听了她的状,斟酌一番,觉得被告情无可原,判令当场剥去衣裤,监着抽了一顿皮鞭;然后下令说:如果那丈夫第二天还不露面,就派两名警卫伴送女人到阿斯托加,一切费用,全由犯人负担。
我大概比旁人更着慌,直逃到乡下,经过不知多远的田地荒野,跳过一道道的沟,末了跑进了一座树林子。我正要找林木深密的地方躲起来,忽然两骑壮士拦住去路,喝道:“谁打这儿过?”我吃了一惊,一时答不出话来。他们走上来,一人一支手枪抵住我胸口,逼我老实说:我是谁,从哪里来,到这树林子里来干什么,不许一字隐瞒。这般咄咄逼人,我看跟骡夫恫吓我们的夹棍差不多了。我只得回说,我是个奥维多的小伙子,要到萨拉曼卡去。我还告诉他们刚才吃了什么惊恐,又老实承认怕吃夹棍,所以逃走。他们从这番话里听出我傻不懂事,不禁哈哈大笑。一个人对我说道:“朋友,你放了心,跟我们来吧,别害怕,我们保你平安无事。”他叫我上马骑在他身后,就到树林深处去了。
我不知道这场遭遇是怎么一回事,预料不会有什么凶险。我心上想:“这两人要是强盗,他们早抢了我的东西,或者害了我的命了。他们想必是地方上的善良绅士,看我害怕,动了恻隐之心,做个好事带我上他们家去。”我的疑团不一会儿就消释了。我们一路上鸦雀无声,绕了几个弯儿,到一座山脚下,大家下马。一位骑士对我说道:“我们就住在这儿。”我东张西望,哪里有什么屋宇房舍,也不见半点人烟。那两个人向一堆荆棘下面掀起一扇大木板坠门,原来顺着斜坡下去是一条很长的地道,这扇门盖住了入口。两匹马是走熟了的,不必加鞭,就下去了。两位骑士叫我跟了他们一同进去。他们牵动坠门上的绳子,拽上那扇门儿。贝瑞斯舅舅的宝贝外甥就像耗子关在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