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父父子子已过时,殴打辱骂不合法
这天,因为爸爸要早起赶飞机出差,鲍包上学的时间特别早。一路上行人稀少,除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鲍包就没见着几个人影儿,只有小鸟叽叽喳喳地在树上跳来跳去。
正走着,鲍包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不正是冯星吗?鲍包赶紧喊了一声:“二马星!”好像没听见似的,那背影加快步伐飞一般地走远了。
鲍包心里犯嘀咕:“怎么回事?如果这人是冯星,他干吗要躲着我呢?如果不是冯星,干吗要跑呢?”鲍包忽然想起冯星很懒,几乎很少有早到的时候:“哎呀,莫非刚才那个是小偷?”
鲍包越想走得越快,不大一会儿就来到学校。教室的门开着,鲍包走进一看,冯星正坐在里面。
“哎,二马星,刚才果然是你。怎么叫你不答应?”鲍包说。
冯星把头趴在桌子上:“别跟我说话,烦着呢!”
鲍包心里小偷儿的影子一去,心情立刻大好。她走到冯星的面前:“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需要我帮忙吗?”
冯星把头扭向一边:“自己一边玩儿去!”
鲍包眼尖,看到冯星的额头上有块青:“你头怎么了,又跟人打架了?转过头来,让我瞧瞧!”
冯星见躲不过,只好扭过头来,说:“不是打架,走路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像!走路磕出的青可不是这样。”其实,鲍包根本分不清什么样的伤是被人打的,什么样的伤势是磕出来的。她见冯星的神色不对,就出语诈他。
“哎呀,是我爸打的!”冯星摆了摆手:“要跟别人打,我怎么能吃这种亏?”
“你跟你爸打架?”
“我动口,他动手,不是一个层面的斗争!”冯星撇撇嘴,“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架,换谁都打不赢!”
“你犯什么错了?”鲍包打量着冯星脸上的伤。那块青足有两厘米见方。
“他最近做生意不顺利,赔了不少钱,心里烦就找我的不痛快。”冯星说,“当然,我也因为期中考试的事情,跟他顶了几句嘴。”
鲍包想起来了,冯星期中考试数学没考好,只考了74分。
“要我看,打两下也有好处。今天这不就知道用功了,这么早就来上早自习。”鲍包说。
“切!”冯星白了白眼,“我是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脸上的伤,所以早点走躲着你们。我哪儿知道你这么没羞没臊,硬盯着人家的脸看?”
鲍包在冯星胳膊上锤了一下:“死二马星没良心,我够哥们儿才关心你,总比你被人打扁了没人搭理强!”
“那有啥用?你是能替我挨几拳啊,还是能替我把脸上的青抹掉?”冯星一点儿都不领情。
“我最起码……”鲍包想说点儿帮忙的话,可想了想,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情,自己作为外人,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打人总是犯法的嘛!”鲍包说。
“是啊!”冯星说,“那您老打算定他个什么罪啊?故意杀人罪,还是故意伤害罪,还是寻衅滋事罪?赶紧把他流放宁古塔吧,我没意见!”
鲍包卡壳了。她灵机一动,拿出自己的卡通帽子:“我可以借你个帽子戴,帮你把脸上的淤青挡一下啊!”
冯星茅塞顿开:“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要戴个帽子呢?不过,你的卡哇伊帽子,我不能戴。不带的话,顶多全班人盯着我看,一戴上的话,全校人都要盯着我看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到其他男同学课桌里找帽子。不大一会儿,他还真在熊大雄课桌里找到一顶。冯星二话不说,戴在自己的头上,有意把帽檐儿压得低低的。
连续两节课平安无事。
第三节是于老师的课,于老师一来就觉得冯星有点儿不对头。
“冯星,你感冒了?怎么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有点儿,觉得身上发冷……”冯星哼哈哈、含含糊糊地答应着。末了,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可要当心!”于老师看冯星的样子好笑,就吓唬他说:“赶紧到医院看看吧,这一阵子流行猪流感,那可是要命的病!”
“可不是!”孙小闹叫了起来,“我昨晚上看电视,说有一个人因为猪流感死亡了!”
“那你可离我远点儿!”江夏赶紧把屁股往离冯星远的地方挪了挪:“星哥,你可要讲公德,得猪流感就别来了,万一传染我们可怎么办?最差也得戴一个口罩啊!”
“你这家伙,我才得一感冒你就往边儿上躲,万一我被人追着砍,你是不是要上去帮倒忙?”冯星冲着江夏骂了一句。
就在冯星一抬头的空当,李兰兰看到了冯星脑袋上的蹊跷:“你的头怎么了,受伤了?”
“哎呀!”孙小闹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听说猪流感晚期就是面部溃烂,你不会已经生命垂危了吧?有什么遗言没,赶紧写下来,晚了就来不及了……”
“呸!”冯星气得一把把帽子扯了下来:“你个弼马温,什么热闹都少不了你!我不过是让老爸给揍了几下,不想让你们这帮家伙看热闹!”
“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你?老江我可不能坐视不理!”江夏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你说吧,我是打110呢,还是打120? ”
冯星白了他一眼:“120就免了,我自己抹点儿红花油就行了。要打,你打110。最好再去帮我聘一个律师。”
“其实啊,打110的事儿,我也就随口一说。”江夏笑嘻嘻地说:“人家警察根本就不管。老子打儿子向来就不犯法,打了也白打。”
“不对吧!”李铭说,“打人怎么说也是犯法的吧?”
“没听说过!”江夏说,“只要没打死,那就不犯法,就算打死了,那也不偿命,顶多判个两三年。要搁封建社会,连两三年牢都不用坐,打死白打!”
“这也太不合理吧!”李兰兰说,“虽说生活中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可是如果真发生了,怎么可能只判两三年就行了呢?难道儿女是父母养的宠物吗?”
“确实是这么回事。”李铭说,“媒体上关于父母打死儿女的报道,大多只判两三年,弄不好还判缓刑,连牢都不用坐。”
“杀陌生人要偿命,杀自己儿女就判缓刑?这也不合理了!”李兰兰说。
“合理也好,不合理也罢!咱们中国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要不都说‘棍棒出孝子’吗?如果打孩子一巴掌就剁掉老爹一根手指头,你看他还敢打不敢打?”江夏跷着二郎腿说。
“在美国打孩子就犯法!”李铭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报道,一个中国父亲打自己的孩子,学校的老师看到孩子身上有伤,就报警把爸爸抓起来了。”
“这美国人真多事儿!”孙小闹说,“人家老爸打儿子,关他什么事儿?”
李铭摇摇头:“据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在美国,老师看到学生受伤必须报警,否则他们自己就涉嫌违法,弄不好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
“这挺好!”江夏心向往之,他看了于老师一眼,说道:“强迫老师帮助学生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如果所有老师都这么做,那学校就太平了!”
“没错!这样的话,天下老爸也就都老实了。”孙小闹想起老爸冲自己大吼小叫的样子:“不过,这年头儿,家里都只有一个孩子,当爹妈的哪儿舍得打呀!就是大吼小叫的样子招人烦!”
“一会儿说美国人多事儿,一会儿说‘没错’,你到底哪边儿的立场啊?”鲍包冲着孙小闹翻白眼儿。
“咱们国家法律不健全嘛,让老爸打两下、骂两句那都很正常。所以在我们中国,看到老爸打儿子就打110那是吃饱了撑的。但是,如果有朝一日能像美国一样,那当然也挺好的呀!”孙小闹摇头晃脑地说。
这时,于老师搭话了:“小闹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们国家法律再不健全,也不会少了保护孩子的法律。”
“我们国家打孩子也是违法的?”周晓龙问。
“那当然!”于老师说,“《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十条规定,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创造良好、和睦的家庭环境,依法履行对未成年人的监护职责和抚养义务。禁止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
“什么叫家庭暴力?”李铭问,“打到什么程度算家庭暴力?轻伤,还是轻微伤?”
“家庭暴力的含义可不仅仅是‘打’。”于老师说,“根据有关司法解释的规定,所谓家庭暴力,是指行为人以殴打、捆绑、残害、强行限制人身自由或者其他手段,给家庭成员的身体、精神等方面造成一定伤害后果的行为。”
“明白了!”江夏说,“原来老爸把我锁家里不准出去,也算家庭暴力!”
“这可不一定!”于老师说,“三更半夜、月黑风高,你换好夜行衣、穿上轻便鞋,准备外出干些违法犯罪的勾当,此时你老爸不准你出去,那就不算家庭暴力。”
“哪儿有啊!”江夏说,“最多是到网吧里玩会儿游戏,他愣是不让我出门!”
“这也不算!”于老师说。
“有依据吗?”李铭说,“如果没有依据,任由家长们随意指定,那也违反法治精神啊?”
“有!”于老师说,“未成年人保护法以及相关法律规定的父母对子女具有保护义务。具体来说,除了要保护子女免受各种伤害,还要保证子女远离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或者不适宜未成年人的场所。网吧属于限制未成年人进入的场所。”
“这一点算是说清楚了,”李铭说,“可是,‘殴打’是指什么意思,还是很含糊。在脸上打一巴掌算殴打吗?在脑门上戳一手指头呢?”
“这个……”于老师沉思了一下,“我的看法是,应该用行为的结果来判断。具体来说,有两个考察的维度,一个是是否造成了身体上的伤害,另一个是是否造成了未成年人精神上的紧张和伤害。比如,在脑门上戳一手指头,吓得让未成年人哇哇大哭,那就属于家庭暴力的范畴;如果未成年人不是害怕,还把这种行为视为父母的亲昵行为,那就不算家庭暴力。”
“要这么说,老爸们都不用动手!”江夏说,“他们声色俱厉、上蹿下跳地大骂一通,就能造成我们精神上的紧张和伤害!”
“对啊!”李铭说,“骂人算家庭暴力吗?”
于老师点点头:“如果造成了精神伤害的后果,就算家庭暴力。”
“算又怎么样?”冯星冷冷地说:“那还不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是呢!”李兰兰说,“这法律是什么时候制定的,为什么没有哪个家长遵守呢?”
“1991年就颁布了。”于老师说,“从执行结果来看,禁止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的条款确实执行效果一般。原因有两个:首先,是传统封建思想的余毒在社会上还大量残存。刚才江夏说的对,在封建社会,根据儒家思想理论,家长打死孩子是不犯法的,也就是所谓的‘父父子子’,其实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些残存的思想余毒导致社会对针对孩子的家庭暴力容忍度很高,很多人甚至认为父母打孩子是正常的教育方式。其次,针对孩子的家庭暴力行为具有隐蔽性。打骂孩子的事情都发生在家庭中,别人无从知晓,所以社会力量通常也不容易介入。”
“那……”鲍包指了一下冯星,“像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根据规定,还可以向居委会、村委会、派出所或者未成年人保护委员求助。”于老师说,“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跟冯星老爸谈谈。”
“先不用吧!”冯星说,“说不定,明天就雷阵雨转晴了呢!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