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县外围战
一 临城布防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间,我们全军调赴第五战区。部队搭火车到苏北砀山下车,开往金乡、鱼台做预备队,我团住金乡城附近十余里的一个乡村。正在过年之时,忽奉命开拔,第五战区长官部要求不分昼夜,渡微山湖,赶赴临城布防。经过实际侦察,微山湖的湖面宽,渡船又少,一团人渡过需费一天的时间,不如由黄口车站搭火车到临城迅速。报经长官部允许后,我团夜间急行军,拂晓时达黄口车站上车,午间到徐州,没有换车,由原车转津浦路北上,一九三八年一月四日夜半到达临城车站。
我下车到车站内询问情况,见站上职员和护路警察正在慌忙收拾行李。站长向我说:“临城前面已经没有我们的军队,等到最后一辆由滕县开回的爆破车开到时,我们就要撤退,现在你们到了,我们就安全了。”还留在滕县车站的一位工兵少校向我说:“滕县北面铁道上的桥梁已经炸坏了,正在准备炸坏滕县和临城间铁路上的几座桥梁,敌人占领邹县后,前哨在两下店据守,没有向滕县前进,希望我军赶快开到滕县去。”但我团奉命到临城防守,不能擅自移动。除将这种实际情况报上级处理和派一营兵力到官桥做前哨外,仍在临城择地构筑阵地。
随即接到上级命令,第七四六团团长谭尚修率全团到界河,派一部监视两下店日军;我率第七四五团到滕县前方二十里铺构筑工事。第一二五师师部和第三七五旅旅长林翼如率所部第七四九团团长瞿绶侯、七五〇团长张元雅全旅驻滕县城。
何以徐州以北、津浦铁路正面没有我军防守呢?原因是守山东的韩复榘部队撤出济南后,没有在泰安防御日军,便沿济宁公路撤到鲁西南,只留铁甲车一辆沿铁路开到徐州,使徐州以北的津浦铁路正面无一兵一将防守,徐州当然危险万分了。韩部住山东很久,平时搜刮民财扩张武力,日军侵入山东时,又不认真抗战,只顾保全实力和私人的安全。不顾人民遭受家破人亡的痛苦,群众恨之入骨,所以我们部队到达的地方,人民扶老携幼,送肉送菜慰劳。我部官兵因在山西受到八路军军民团结作风的影响,到处开军民联欢会,处处尊重群众,不骚扰人民,军民关系搞得很好。我住的村落,战士常常同老百姓聊天,他们也喜欢和我们说这说那。过春节时,这家那家把过节的饺子送一碗来,俨如一家人似的,使我感到山东人民热情豪爽。
二 掩护谭团进攻两下店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四日,我旅进攻两下店,以谭尚修第七四六团全部和地方抗日武装红枪会数百人为主攻,于夜间进袭,我率全团占领铁路和右侧高地作掩护。某日半夜,谭以一、二两营和一部红枪会武装,突过日军的外壕和铁丝网,逼近日军主阵地。因敌人的工事坚固,火力猛烈,没有被攻下。次日拂晓日军的炮火更为猛烈。谭团在铁路及两侧构筑工事与两下店的日军相对峙。正午日军由邹县开来援兵,有炮兵、骑兵和坦克兵。约午后两点钟,敌人用排炮咚咚咚咚向我阵地射击了数百发,山上的野兔都被敌炮弹打死一只,但是在阵地上的官兵没有伤亡,因为敌人炮轰时他们就退到山梁背后的反斜面下掩蔽,敌炮火一停就迅速地回到阵地上加强工事。
傍晚,敌人又发动进攻,我阵地前方的前哨连被迫撤回本阵地,谭团长率领陈聆一营由铁路上也移到我的阵地上来协同防守。晚间,敌人又进行夜袭,用坦克车前导由郭山两侧抄袭我阵地后面的山麓和村落,又用大炮和步兵向阵地正面攻击。当我陈聆营的重机枪连正向进攻的日军猛烈射击时,敌人向机枪阵地发射照明弹,接着咚咚咚几炮,有两挺机枪被炮弹打坏了,士兵也打伤了几名。陈聆营长适到机枪阵地去指挥,也被炮弹片打伤了脚。我同谭团长在重机枪阵地后面仅十余步。炮弹的烟尘弥漫如云雾,强烈的火药气味充满了阵地。敌人虽不断发动攻势,但我们的士兵用重机枪和手榴弹,凭借工事居高临下把敌人打退了。为避免天明后的重大伤亡,我们于拂晓前转移了阵地。
天明后,我们部队安全转移新阵地布防,沿途老百姓提着高粱面煮的热汤送我们解寒,大家都感激得流了泪。
这一次进攻,谭团伤亡士兵三百余人,陈营长负伤,我团伤亡士兵一百余人,官长负伤几员。为了以后便于指挥,将谭团按实有兵额编为两营,剩余的士兵补充我团的缺额。
三 香城、普阳山战斗
一九三八年三月初,占据邹县和两下店的日军增加兵力,从九日起向我滕县前方的界河防线发动攻击。担任界河防线方面的兵力是第一二七师和第一二五师的第三七五旅。第一二七师师长陈离任前线总指挥。我团在香城占据普阳山为右前方支撑点,受第三七五旅旅长林翼如指挥,左侧方是第一二四师吕立南旅。日军先向阵地正面和左侧佯攻了三天,约于十二日拂晓以主力进攻香城。因香城突出界河本阵地的右前方十余里,遵照上级指示,在香城左侧普阳山构筑坚固工事,除重机枪、迫击炮筑有工事外,士兵一般都挖有掩蔽部,并在便于瞭望的地方筑有团指挥所,阵地上和后方也架设了电线。日军以坦克、骑兵和步兵由公路向我香城进攻,经过三小时的激烈战斗,我香城杨宜营因伤亡重大,众寡悬殊,即移向普阳山阵地附近村落防御。当敌人进攻香城时,我普阳山迫击炮向敌骑兵轰击,只见敌骑纷纷向我炮火火力不能达到的地方奔跑,他们的密集队伍也用低姿势在公路旁停止。约有两个连的日军随即向我普阳山阵地进攻,我先以迫击炮火阻止,待敌人接近阵地时,用重机枪和手榴弹反击,把敌人打退了。敌人几次冲锋,均被我击退,即以一部向我阵地监视,大部队向我阵地右后方前进。我迫击炮火力,在离两千米以外,就不能打伤敌人,所有步枪,枪膛内的来复线都磨平了,子弹出口的枪声,嗵!嗵!嗵!和土枪一样,实在难听,我们的士兵都不愿用枪射击,只准备在肉搏时使用。为了便于观察全部敌情,我离开指挥所掩蔽部,刚走出十余步,被敌炮兵发现,打来炮弹在我附近爆炸,破片打伤距我身后几步的传令兵两名,一个手臂上受轻伤,一个姓唐的腿上受重伤,以后成残废。我身上也受到土块和石子的崩伤。约十分钟左右,我看到敌人分两路绕过香城,向我阵地后方和滕县方向攻来。由于我们没有飞机和大炮,敌人像演习的样子先头以坦克骑兵搜索,随即用行军纵深跟进。有飞机低飞侦察,有军官坐的吉普车,约有一个旅团的敌人。我用电话向上级报告,但不久电话线就被敌人破坏了。约夜半时候,派到指挥部和界河友军阵地上的联络人员回团来说,敌人向龙山脚下迂回,把指挥部的预备队打垮了,师、旅部指挥官均向滕县方向退去,没有给我们指示,界河阵地仍固守未退。后由邻接阵地友军传来通知,准于拂晓前全线撤退。我先以一营兵力分别封锁敌人占领的村落,待全团通过后,作为后卫跟进。我们由敌人占领村落空隙穿过,到达香城侧面的黄山,在那里据守一天,得到我军已撤退到滕县附近的消息。据我们派往滕县的侦察兵回来说,滕县已被日军包围,并占领了南沙河车站,滕县与临城的铁路交通已被切断。这时,谭尚修也带两个营来与我们会合。我同谭团长商定先开到枣庄,派人向临城集团军总部取得联络。行到枣庄途中又遇到第一二七师陈育生旅长和王澂熙团长率领的一营多士兵。陈旅长向我说,他奉命限本夜由韩庄退过运河,临城总部已撤退。我团部队疲劳,原拟在枣庄宿营,先头部队刚行至枣庄街口,即发现敌人的侦察坦克车三辆开进枣庄,环城绕行一周又驶去。于是我们迅速向南面山地前进。在到达山脚时,已届黄昏。晚饭后,拟黑夜由山路到韩庄渡河,行至半山腰时,住在山上面的友军,要求我们部队在山脚下向敌警戒。这样,夜半时,待山上的士兵全部撤退后,我们才向韩庄急进。部队到达韩庄时,天尚未大明,但已禁止一切人由桥上渡河,另由渡船过河。我的渡船将抵岸时,轰然一声巨响,附近的屋瓦俱震,铁路桥梁已被日军炸毁了。
这次战斗很多负伤官兵流落在日军占领区内。我们部队撤到利国驿后,滕县人民自动抬运我军受伤官兵,由微山湖小路出来,络绎不绝。我团在普阳山阵地受伤的传令兵唐某,因伤重,约半月以后才由群众一村转一村地抬运出来。山东人民这种爱国拥军的热情,我们十分感佩。
我军退出滕县后,第一二五师驻徐州附近的坨城休息整编,每旅将实有的士兵编为一个实团,其余一个为空团,以后拨新兵补充。我们第三七三旅的第七四六团(团长谭尚修)编为实团,我率领的第七四五团编为空团,但因谭团长请假回川,仍由我指挥作战。这次每连补充轻机枪三挺,是重庆制造的花筒式轻机枪,每团补充了迫击炮两门,还有重机枪几挺,是我们部队抗战以来,第一次得到补充。
四 韩庄阻击战
在坨城休息整编数日后,为配合台儿庄战役,我仍率领第七四六团由德盛闸渡过运河,进驻曹庄,师部住广兴庄,第七四九团亦开往广兴庄附近。我们的任务是歼灭盘踞韩庄的日军。由集团军总部派来的一个炮兵连,先以大炮火力摧毁敌人坚固工事,再由于学忠部的一个团先进攻。我团与第一二四师曾苏元旅(第三七二旅)掩护进攻,并扫清韩庄外围日军。攻击开始后,炮兵没有发挥预期的效果,于部的一团进攻甚速,以手榴弹和大刀,攻破日军三道防线。敌人固守碉堡,死力拒抗,在坚固的工事下进攻部队伤亡甚众,从拂晓到黄昏,没有把敌堡攻下。炮兵建议将攻到碉堡下的部队撤退,用炮火消灭碉堡后,步兵再进攻。但于部又不愿撤退,紧紧将敌堡包围。为了阻止日军增援的部队,派我团到多义沟附近破坏铁轨,并拦击由临城南下增援韩庄的日军。我即派部队,分数段将铁轨拆毁十余里,并在西辛庄构筑工事,阻击敌人,致使铁路交通断绝了三天。最后日军以大部队围攻我西辛庄,我据守西辛庄的尹唯一营以轻重机枪和手榴弹顽强抵抗,日军攻占村落约一半。入夜后因我增援部队到达,内外夹击,敌人仓皇撤走,抛下许多尸体和弹药等。我缴获步枪十余支,钢盔十余顶,战刀、短剑几把,以及日本币、护身符、太阳旗、文件等军事物资。恰在第二天由武汉到战区的慰劳团来前线视察和慰劳,还有同来的很多新闻记者很兴奋地纷纷来询问战斗经过,并将战利品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