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话 恩怨与歹毒
【6月18修】
天歌眼珠一转:“您是说,刘掌柜?”
从方才那位横插一道,是可以看出这人跟徐掌柜之间关系并不算好。
同行之间,利益冲突在所难免,但做到这份儿上,就不是普通利益冲突,只怕是结下梁子了。
而且,这梁子应该还结的不小。
“他呀,心可大着呢!”
徐掌柜冷哼一声,算是肯定了天歌的猜测。
许是出自欣赏,又或是跟刘掌柜之间的事情已着实让他不吐不快,徐掌柜向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道出往事。
若说徐、刘二人,当初也算是穿一条裤子的拜把子兄弟。
徐记胭脂铺百年基业,在徐氏子孙手里代代相传,寻常是不收学徒的,但是这个刘掌柜刘能除外。
当初徐掌柜的父亲徐仪北上替族中拓展北地的生意,彼时恰逢魏宁篡位新朝初建,大金借机扰乱大周边境,徐仪生意大亏不说,差点惨死大金贼子的刀下。
皆因刘父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在慌乱中救了他一命。
徐仪是江南人士,却性子格外执拗,此次出师不利,使得他誓要在北地闯出徐记的名声,再回族中。
刘父本是一介莽夫,见此便想要和徐仪搭伙儿,徐仪念着救命之恩,遂在后来边境平稳之后,落脚青城,带着刘父做起了族中的脂粉生意。
谁曾想刘父是个坐不住了,一两年下来,觉得青城的脂粉市场不大,于是听了其他商人的撺掇,想要带着香料下南洋,再倒手珍珠宝石回来卖。
没想到,刘父在路上遇了风浪,就此人财两空,留下刘能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得知此事后,徐仪替刘父收拾了一座衣冠冢,也算是风光大葬,更时常接济刘家母子,替刘父照顾妻儿。
后来刘母因忧思过度去世,只留下刘能一个孤零零无依靠,徐父便干脆将刘能接到身边,跟自家儿子,也就是徐掌柜一起教养。
得知刘能想要继续开脂粉铺子,徐仪便顶着族中反对之声,对刘能视如亲生,一道教授两个孩子脂粉之技。
除却徐家老祖宗规定不可外传的雪肌消痕膏秘方外,徐父对刘能可谓倾囊相授。
而两个孩子,也就是徐掌柜和刘能之间,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
只是从徐父去世,刘能自立门户开始,徐刘二姓却即刻翻了脸。
“他对外人说,当初他爹惨死南洋,都是我父亲从中动的手脚。若是他爹不出海,他何至于成为孤儿,又哪里轮到我们徐家来做这个好人?”
说到这里,徐掌柜气极反笑。
“当初我闻言上门找他理论,却被刘家的仆从赶了出来。若不是顾念在家父跟刘伯伯的情分上,我非得与他刘能见官不可!”
天歌望着徐掌柜,“都说空穴来风,其实穴不空,也会来风。徐掌柜可曾查过是谁与刘掌柜说的这些事?怨念至此,想必不是一朝一夕。”
能将眼前的恩情视若罔闻,向来刘能在丧父之后,便闻说了这些风言风语,从此恨意深埋。
徐掌柜点点头,接过话。
“你也说了,不是一朝一夕。他在徐家住了十几年,这么些年来,父亲跟我都不曾觉察,可见他着实掩饰的太好。这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什么事情,只怕再难改过。”
“况且,我也不相信他真的能改过——若真有心,缘何会对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兄弟之情视若无睹?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天歌没有说话。
非是其中人,何解其中味?
世事如人饮水,她却并不知别人的冷暖。
所以徐掌柜说,自己听着就好。
刘徐两家自此势不两立,多年来生意上你争我赶,遇到一处更是没有好话,当着别人的面也要互相呛上几句。
但奈何彼此都是有本事的,两家脂粉铺子竟然就这样对门儿开起来了。
这一开,就是数年。
但徐记到底百年底蕴,再加上祖传的雪肌消痕膏和从不掺假的口碑,刘能根本不可能掩盖过徐记去。
尤其徐记还得了府尹千金王小姐的青眼。
要说这王小姐也是天生金贵,皮肤吹弹可破。
许多脂粉行包括刘记的胭脂水粉,但凡这位小姐一用,脸上就会起小红疹,却唯有徐记的脂粉不痛不痒反而护肤极好。
“让大夫诊过,说是各家的方子都不一样,不见得小姐都适用。但我们这些开脂粉铺子的,自个儿却是心知肚明,那王小姐的疹子,不是因为方子不当,而是因为脂粉不纯,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徐掌柜叹一口气,这些是脂粉行里默认的糟烂事。
像王小姐这样的金贵体质,千人里头难见一个,遇上了算是倒霉。
但推在方子不合适上,也没人会因为这个受罚,毕竟其他人用着都没事,怎么偏就王小姐不行?府尹大人总不能为了自家千金一个,就让人改了祖传的脂粉方子。
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倒能有这样的底气。
况且一千份掺了杂质和一千份纯质的脂粉,中间的利益可不是几百两几千两银子算完的。
尤其是出售的量再大些,那中间可就是万两的差价。
所以犯不着,也不用在大家皆如此的时候,去捧府尹的脚丫子。
——但若是灾难主动临头,那就不是捧不捧,而是性命之忧的问题了。
尤其是买过这一批珠粉的名单中,王府尹赫然在列,并且买去的胭脂水粉还不少。
天歌的猫儿眼闪了闪,想起一事来。
“徐掌柜不是要追回已经售出的珠粉么?或许可以好好查查,看看那些珠粉里,除了面粉,是否还有石灰粉之类的东西。”
徐掌柜闻之一诧。
“石灰粉?!那东西用了可是要烂脸的!”
“不过是猜测罢了,不过就算有,应当也不会太多。”否则自己不至于看不出来。
石灰粉就算磨得再细,只要在空气中沾了水汽,就会结块,所以可能只会有极少的量。
寻常人或许只会微微灼脸,但对于王小姐那样的人,可就是近乎毁容了。
“府尹大人家的千金,该许了人家吧?”天歌突然问道。
“是,婚期就在今年秋天,所以王府尹派人在我们铺子里订了不少脂粉,作为新娘滋养和给婆家妯娌随喜之礼。”
徐掌柜不知道天歌为什么换了话题,还是随着她的疑问应声,但话一出口便回过神来,不由拍桌而起。
“好毒的心思!”
“看来,徐掌柜接下来有的忙了——”
天歌见他明白过来,顺势站起作别,又好心提醒。
“那些送到王家的东西,不光是珠粉,其他的胭脂水粉都最好再查一查。且不说府尹大人手中握着脂粉往来的香引,单是得罪这个父母官,就够徐记喝一壶了。若再有人动动手脚,只怕徐记连青城都呆不下去。”
徐掌柜是个利索人,到这时也不留天歌,只心悦诚拱手。
“二小姐的好意,徐竖记下了。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什么徐竖能帮得上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从“在下”到“我”,再到自称姓名,天歌明白徐掌柜这次是真没有跟自己客气。
她想了想,道:“掌柜的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那天歌便厚脸,能否请徐掌柜将徐记特制的雪肌消痕膏给我留一小瓶?前几日不小心燃烛落了疤,夏日都不好见人了。”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常人难得。没有辩粉救难的契机,以她如今的身份,根本拿不到手。
所以她才算着时间,今日来为徐记解忧。
左肩头的那道疤痕,少不了用这东西涂一涂。
再过不久,那些人就要来了……
想到这里,天歌的目光不由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