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传(全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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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和战之间的抉择

全国人民对和平建国抱着很大的希望。但是,蒋介石只是把和谈看作争取时间以调集兵力的暂时手段,所以,《双十协定》签订后,内战的烽火不但没有停息,反而越燃越大。

毛泽东在力争实现和平的同时,早就看到内战的威胁仍然严重地存在着。他在八月十三日向延安干部会议所作的讲演中就清醒地指出:“按照蒋介石的方针,是要打内战的。按照我们的方针,人民的方针,是不要打内战的。不要打内战的只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可惜不包括蒋介石和国民党。一个不要打,一个要打。如果两方面都不要打,就打不起来。现在不要打的只是一个方面,并且这一方面的力量又还不足以制止那一方面,所以内战危险就十分严重。”

重庆谈判期间,蒋介石就在九月十七日以命令形式向内部重新颁发他在十年内战时期手订的《剿匪手本》,指令各部队要在“剿灭共匪”的作战中“切实遵行”。在此前后,山西的阎锡山也集中了十三个师的兵力,在日伪军配合下,侵入晋东南的上党地区,但在刘伯承、邓小平指挥的晋冀鲁豫部队的自卫反击下,被歼三万五千余人。

十月十三日,《双十协定》签订后的第三天和公布后的第一天,蒋介石又向各战区司令长官发出了一份杀气腾腾的密令:

“此次剿共为人民幸福之所系,务本以往抗战之精神,遵照中正所订《剿匪手本》,督励所属,努力进剿,迅速完成任务。其功于国家者必得膺赐,其迟滞贻误者当必执法以罪。希转饬所属剿共部队官兵一体悉遵为要!”[1]

紧接着,在十一月九日和十一日,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分别召开军事会议和复员整军会议。各地重要将领到重庆参加这两个会议。会议经过几天的讨论研究,决定了进攻解放区的作战计划。

会议决定要在六个月内击溃八路军和新四军主力,然后分区进行清剿,以期“根绝匪患”。这个计划分三步行动:第一步控制苏北、皖北和山东,打通津浦路、平汉路;第二步集中重兵于平、津,“扫荡”华北;第三步打通平绥路,占领察、绥。

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在作战行动上的重要特点,是流动性大,运动战、游击战交替使用,并依靠群众的支持。这使蒋介石和国民党将领们十分头痛。因此,他们这次会议决定把八路军、新四军和华南抗日武装活动的地区划分为“第一收复区”和“第二收复区”。前者主要指中共军队根据双十协定正在撤离的广东以及浙江、苏南、皖南、皖中、湘粤边地区。会议决定要对这些地区加紧进行“围剿”和“清剿”,以期彻底肃清“匪患”。后者主要指长江以北,包括华北、西北等广大地区。会议决定在这些地区依据铁道干线的走向划分为六个“剿匪区”,各设一个指挥机构(就是后来建立的郑州、徐州、西安、太原四个绥靖公署和北平、西北两个行营)。

在这两次会上,蒋介石作了多次长篇讲话。对于“第一收复区”,他声称:“现在第一收复区里面土匪的主力,虽已渡江北窜,但一定还有不少的余孽,潜伏地方,我们高级将领必须除恶务尽,不使遗留一个种子。否则,如果我们疏忽大意,大部分的军队都已北上,而已经收复的地区又让土匪蔓延,则一旦土匪的主力南窜,里应外合,所有的收复区又将变为匪区了。”对于“第二收复区”,他认为基本方针、进攻步骤虽已确定了,但具体的兵力分配,“还要针对土匪的行动计划,作最后的决定。”[2]这时,国内局势确实相当复杂:一方面,国共双方正在进行谈判,还签订了协议;另一方面,蒋介石又在杀气腾腾地部署和进行更大规模的内战。对于这样充满矛盾的现象应该怎样认识呢?

毛泽东的看法是:第一,蒋介石要消灭我们,这个主意老早定了。最好是很快消灭;纵然不能做到这一点,也要使形势对我们更不利,对他更有利些。这是目前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的根本原因。第二,由于他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特别是中国共产党力量的存在和他要发动全面内战的准备还不足,因此目前的大规模军事斗争可能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和一定的时间内,还不是全面的内战,“不能把目前这种大规模的军事斗争,误认为内战阶段已经到来”。第三,“和平、民主、团结、统一,这是我党既定方针,也是国民党被迫不得不走的道路”。和平是能够实现的,只要我党有明确的方针与坚决的努力。

为了应付这种复杂的局势,从重庆返回延安的毛泽东,不顾旅途疲劳,立刻连续召开会议,统一领导层的认识,并在十月二十日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过渡时期的形势和任务的指示》。这个指示的着重点仍在击败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以便有利地转到和平发展的新阶段。它指出:

“目前开始的六个月左右期间,是为抗日阶段转变至和平建设阶段的过渡期间。今后六个月的斗争,是我们在将来整个和平阶段中的政治地位的决定关键。”在这一期间内,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域内的任务,“是扩大民族民主的统一战线工作,与广大友好的及可能争取的中外人士合作,组织广大群众,发动要求民主、惩办汉奸、挽救经济恐慌、救济失业人民与援助还乡人民等项运动,并与政府当局继续谈判尚待解决的问题。”“在解放区的中心任务,是集中一切力量反对顽军的进攻及尽量扩大解放区。为此目的,除移动大量军队与干部去东北及热河等地,并在那里组织人民、扩大军队、阻止与粉碎顽军侵入外,在一切解放区,是组织强大的野战军,有计划地歼灭向我进攻的顽军,歼灭得愈多愈干净愈彻底愈好。这是自卫的战争,我们具有充分的理由,站在有理有利的地位。解放区的一切工作,都应为这一中心任务而服务。”在这场复杂的斗争中,“必须坚持又团结又斗争、以斗争之手段达到团结之目的这一方针,毫不动摇地争取目前斗争的胜利,以便有利地转到和平发展的新阶段。目前斗争的胜利愈伟大,和平实现的时间将愈迅速,愈对全中国人民有利。”目前国民党军队进攻的重点在华北和东北,“只要战胜与大量歼灭向华北、东北进攻的顽军,争取我党我军在华北、东北的有利地位,迫使顽方不得不承认此种地位,然后两党妥协下来,转到和平发展的新时期,这是完全必要与完全可能的。”[3]

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的蒋介石,从八月中旬到十月下旬的两个多月中,已调集一百一十三个师约八十万人的兵力到内战前线,此外又收编了伪军三十万人,共一百一十万人,沿平绥、同蒲、正太、平汉、津浦五条铁路线东进或北上。企图以此达到两个战略目的:一,打通铁路线,大举进兵平、津,再向东北推进;二,把华东、华北各解放区分割开来,尔后各个击破,或逼迫中国共产党在不利形势下订立城下之盟。

为了争取在有利条件下实现国内和平,毛泽东把自己的工作重点放回到作战指挥上来。他在给各大战略区的许多指示中,一再强调对付国民党军进攻一定要遵守两个基本原则:第一是自卫的原则,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蒋反我亦反,蒋停我亦停”;第二是胜利的原则,即“不要浪打,打则必胜”。

一九四五年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国民党的军事进攻达到高潮。在这段时间中,毛泽东精心指挥晋冀鲁豫部队进行了平汉路战役(又称邯郸战役)。

蒋介石北上平、津的基本部署是兵分三路:左路以第一战区胡宗南部九个军东出潼关,并以其中的三个军北渡黄河进入晋南,然后经同蒲铁路到太原和第二战区阎锡山部会合,再经正太铁路东进石家庄,转而北上平、津。中路以第十一战区孙连仲部三个军八个师进占郑州,然后北渡黄河,沿平汉铁路北进,攻占晋冀鲁豫解放区首府邯郸,同胡宗南部会师石家庄,再继续北进,同由美国帮助空运到北平的第九十二军和九十四军会合,完全控制平汉铁路。右路以第十战区李品仙部三个军七个师由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李延年指挥,先到徐州地区,然后沿津浦铁路北上,占领济南,伺机进出平、津。在这三路国民党军队中,中路的孙连仲部三个军八万多人已在九月中旬占领了新乡等八城,作北上石家庄的准备。左路胡宗南部两个军约五万人,也由太原附近沿正太铁路向石家庄东进。

面对着国民党军队气势汹汹地向解放区推进,如何阻碍和迟滞国民党军队沿铁路线北上,便成为解放区军民的严重战略任务。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北进的国民党军队在兵力上多于解放军,装备更优于解放军,这是他们的优势所在;但官兵中很多人不愿意打内战,士气不高,部队新到,对地理、民情不熟悉,系统不一,补给困难,又有轻视人民解放军的心理,却是他们的短处。

根据这些情况,毛泽东决心以刚刚胜利结束上党战役的晋冀鲁豫军区主力迅速东移平汉线,迎击孙连仲部由新乡北上的三个军。从十月十二日起,毛泽东连续签发或为中央军委起草了给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的一系列作战指示,提出打胜这一仗的重要指导原则:

一,这个战役的胜负,关系全局极大,因此必须精心筹划,精心组织,准备以一个半月以上的时间,在连续多次的战斗中争取歼灭北上的八万敌军中的一半左右。

二,鉴于安阳以南临近敌之出发地域,不易求得歼敌机会,且易打成阵地持久消耗战,因此必须审慎忍耐,采取以逸待劳方针,诱敌深入到安阳、沙河间地区寻求机会各个歼灭之。

三,在安阳、淇县间应当先以小部兵力采取宽正面的运动防御,轮番抗击,达到迟滞、消耗、疲惫敌人并摸清敌情之目的;但在敌深入安阳再行北进时,则应避开正面抗击,让敌放胆前进。

四,具体打法上,应待敌进至于我有利之地区时,一面在正面坚决阻击扼制,迫敌展开,我主力再从敌暴露的侧翼或后方进行坚决的、猛烈的突击,加以围歼。

在新乡地区进行了二十多天准备的国民党军孙连仲部第三十、第四十军和新编第八军,在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马法五、高树勋及参谋长宋肯堂的指挥下,从十月十四日开始北进。他们经过汤阴、安阳,先头部队在二十二日北渡漳河,同晋冀鲁豫军区的阻击部队接战。二十四日,这三个军全部渡过漳河分两路猛烈北攻,遇到解放军节节抗击。此时,星夜兼程东进的晋冀鲁豫军区主力已在预定地区完成集结,二十四日晚开始按预定部署出击。经过合围、逐步削弱敌人、总攻、诱敌残部突围加以围歼等几个作战阶段,于十一月二日胜利结束平汉路战役,歼灭第四十、第三十军两个军的主力两万多人。在战役过程中,刘伯承、邓小平派参谋长李达在夜间到高树勋司令部,劝他率部起义。十月二十八日,高树勋毅然率新八军等部一万人起义,对这次战役的胜利起了重要的作用。

平汉路战役,是继上党战役后由晋冀鲁豫部队进行的又一个规模较大和比较彻底的歼灭战,对当时国内形势的演变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九五九年,在台湾的国民党政府“国防部”编了一部《戡乱战史》,对这个战役作了如下评述:“是役(按:指平汉路战役,国民党方面称之为漳河战斗)之后,我军对平汉路既未能打通,匪更奄有晋冀、冀鲁边区之有利态势,对华中形成极大威胁;对华北更肆意窜扰,南北隔离,使我对接收华北工作发生极大的困难,尔后惟依空运部队接收平津,究以兵力有限,形成孤立,使政略、战略陷于被动,影响尔后之作战,实至深钜。”

对平汉路大捷,毛泽东十分高兴。他致电正在重庆进行谈判的周恩来等,告诉他们:“高树勋率两个师起义,影响极大。”“此战胜利后,将给‘剿匪’军以大震动,我们拟公开发表”。“现令刘邓清查缴获文件,为数必多,拟公开发表,击破国民党之诬蔑宣传。”[4]十一月五日,他为新华社撰写了《豫北冀南战场胜利捷报》的新闻报道。同一天,他以中共发言人的名义,发表谈话,用平汉路战役的实例,驳斥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吴国桢所谓“政府在此次战争中全居守势”的谈话,指出:“由彰德北进一路,攻至邯郸地区之八个师,两个师反对内战,主张和平,六个师(其中有三个美械师)在我解放区军民举行自卫的反击之后,始被迫放下武器。这一路国民党军的许多军官,其中有副长官、军长、副军长多人,现在都在解放区,他们都可以证明他们是从何处开来、如何奉命进攻的全部真情。这难道也是取守势吗?”[5]

对于高树勋的率部起义,毛泽东更是备加赞扬。十二月十五日,他在《一九四六年解放区工作的方针》这份党内指示中,决定把“开展高树勋运动”作为解放区十大工作任务的第二项,指出:“为着粉碎国民党的进攻,我党必须对一切准备进攻和正在进攻的国民党军队进行分化的工作。一方面,由我军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公开的广大的政治宣传和政治攻势,以瓦解国民党内战军的战斗意志。另一方面,须从国民党军队内部去准备和组织起义,开展高树勋运动,使大量国民党军队在战争紧急关头,仿照高树勋榜样,站到人民方面来,反对内战,主张和平。”[6]

在平汉路战役前后,毛泽东还组织指挥了平绥路作战、津浦路作战以及其他一些重要战役,取得了重大胜利。

中国共产党在一九四五年最后三个月内在军事上取得的一连串胜利,产生了明显的效果,再加上美国政府对华政策的某些调整,广大人民反对内战、要求实现国内和平,终于迫使蒋介石不得不同意中共代表团提出的无条件停战的建议,在一九四六年一月十日同中国共产党签订了停止国内冲突的协定。中国的土地上(除东北外)出现了暂时和平的局面。

过分紧张的工作,终于使毛泽东在十一月中旬病倒了。

他得的是神经系统的疾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神经疲劳”。当时任中央书记处办公室主任的师哲回忆:“十一月,毛主席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令人担忧。我每天都要看他几次。他有时躺在床上,全身发抖,手脚痉挛,冷汗不止,不能成眠。他要求用冷湿毛巾敷头,照做了,却无济于事。”[7]经过书记处几位领导人研究并一再劝说,毛泽东终于同意暂时集中一段时间治病养病。历来党内的重要文电,一般都由毛泽东自己起草。但在十一月十四日他起草了给东北局及晋绥、晋察冀军区等九份电报后,一直到一九四六年三月五日出席欢迎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的宴会,长达近四个月的时间内,他起草的电报只有九份,其中有三份电报是比较长的,就是已收入《毛泽东选集》的《一九四六年解放区工作的方针》和《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以及十一月十五日致东北局关于作战部署的电报,其余六份都只有数十字至百余字。

毛泽东养病期间,仍然密切关注着全党的大事。他养病的地方,最初是在柳树店附近的联防司令部干部疗养所。由于这里离中央和总部比较远,不能及时了解有关情况,后来又搬到王家坪的桃林。为毛泽东治病的,除原有的医务人员外,还有两位苏联医生:阿洛夫和米尔尼科夫。他们是斯大林应中共中央的要求选派来的,还带来一些新的医疗器械和新研制的特效药。阿洛夫过去曾长期在延安为中共中央领导人看病,一九四五年十月才离开延安回苏联,十二月间又返回延安,他对毛泽东的身体状况比较熟悉。由于他们的精心治疗,又由于在一段时间内减少了繁重的工作,一九四六年开春毛泽东的病已逐步好转了,工作也逐渐恢复。

毛泽东病情好转得比较快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阔别二十年的长子毛岸英又回到他的身边。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毛泽东领导秋收起义时,杨开慧带着三个孩子返回湖南长沙故里。一九三〇年杨开慧被国民党当局杀害,毛岸英等三兄弟由中共湖南党组织秘密送到上海。一九三一年,毛岸龙患病死了。一九三六年,毛岸英、毛岸青又被送到苏联学习。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初,已在莫斯科大学毕业的毛岸英,随阿洛夫医生等到达延安。毛泽东十分高兴,抱病到机场去迎接。父子的久别重逢,给了毛泽东极大的安慰和温馨,也使他的病体能较快好转。

毛岸英在苏联生活了近十年,对中国的情况所知极少,甚至连中国话也几乎忘却了。毛泽东为了让毛岸英多了解些中国的社会情况,尤其是中国的农村情况,当他自己病情稍有好转后,就在一九四六年二月间春耕快要到来的时候,把毛岸英送到陕北农村,接受劳动锻炼,学习农业生产知识,熟悉农村情况。毛岸英走的时候,毛泽东嘱咐他:你在苏联大学毕业了,但学到的只是书本上的知识,只是知识的一半,这是不完全的。你还需要上另一个大学,去学另一半知识。这个大学中国过去没有,外国也没有,它就叫“劳动大学”。毛泽东还告诉毛岸英:你要老老实实地锻炼,要和群众打成一片,生活上不要有任何特殊,要多做调查研究工作,通过实际的调查,了解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的情况,学习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在病休期间,毛泽东十分关心其他中央领导人的健康状况。他一再叮嘱阿洛夫等为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作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当他了解到任弼时血压过高、血管硬化的情况后,十分担忧,几次催促他赶紧治疗。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日,毛泽东依据国共双方达成的《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协定》,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的名义,发布了停战通告:

“中国共产党各级委员会,中国解放区各部队首长,各级政府同志们:

“本党代表与国民政府代表对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之办法、命令及声明,业已成立协议,并于本日公布在案。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之一切部队,包括正规军、民兵、非正规军及游击队,以及解放区各级政府,共产党各级委员会,均需严格遵行,不得有误。”

“全中国人民在战胜日本侵略者之后,为建立国内和平局面所作之努力,今已获得重要之结果。中国和平民主新阶段,即将从此开始,望我全党同志与全国人民密切合作,继续努力,为巩固国内和平,实现民主改革,建立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而奋斗。”[8]

在国共双方公布《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协定》并各自发布《停战通告》的同时,由国共两党和各民主党派、社会贤达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也在重庆开幕。会议经过二十天的激烈争论,先后通过了有关军事问题、宪草问题、和平建国纲领、政府组织问题以及国民大会问题等五项重要协议,在一月三十一日闭幕。二月二十五日,由张治中、周恩来、马歇尔组成的军事三人小组,达成了《军队整编及统编中共部队为国军之基本方案》。

国共停战了,政协各项决议通过了,人们无不额手相庆,期望着中国从此可以走上和平民主独立富强的康庄大道。

同全国人民一样,中国共产党真诚地希望中国从此能实现和平,在和平的环境中建设新国家。从这个良好的愿望出发,中共中央在一九四六年二月一日,也就是政协闭幕后的第一天,发出了《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党内指示。这份指示,虽也提醒“中国民主化的道路依然是曲折的和长期的”,要求全党“一切准备好不怕和平的万一被破坏”,但它着重强调的是“中国走上了和平民主建设的新阶段”。指示中说:“武装斗争是一般的停止了”,“中国的主要斗争形式目前已由武装斗争转变为非武装的群众的议会斗争,国内问题改由政治方式来解决。党的全部工作,必须适应这一新形势”。指示认为:目前党内的主要危险倾向是“一部分同志狭隘的关门主义”,因而要求全党必须很好地克服那种不相信内战会停止,不相信和平真能实现,以及不相信蒋介石在各方面逼迫下也能实现民主改革,并能与我党合作建国,不相信和平民主新阶段已经到来的“左”的倾向。[9]

正在病中的毛泽东,修改、审定了这份指示,还尽可能地参与了许多重要决策。

二月四日,中共在重庆的代表团致电中共中央,提出了中共方面参加宪草审议委员会和参加政府人员的名单,请求中央批复。二月六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确定了参加宪草审议委员会、国民政府委员会和行政院的人员名单(因谈判正在进行中,这个名单暂时没有向国民党当局提出)。毛泽东根据会议的决定,复电在重庆的代表团,告诉他们:(一)同意周恩来、董必武、吴玉章、博古及何思敬五人为宪草审议委员。(二)国府委员仍照周恩来一月二十七日返延时议定的八人,即毛泽东、林伯渠、董必武、吴玉章、周恩来、刘少奇、范明枢、张闻天为适宜,以便将来全党指导中心移至外边。第一次会议少奇可不出席。如范明枢不就,可提彭真。(三)同意以周恩来、林伯渠、董必武、王若飞分任行政院副院长、两个部长及不管部部长。[10]可见,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当时殷切地期望着这次和平谈判能够取得成功,并为和平实现后参加政府做着认真的准备。

二月九日,毛泽东接见美联社记者时,对国共合作共同建设新中国发表了十分乐观的谈话。毛泽东说:政协会议成绩圆满,令人兴奋。今后当然还有困难,但相信各种障碍都可以扫除。总的方面,中国走上民主舞台的步骤已经部署完成。各党当前任务,最主要的是在履行政治协商会议的各项决议,组织立宪政府,实行经济复兴。共产党于此准备出力拥护。对于政治的及经济的民主活动,将无保留,出而参加。

三月六日,即《军队整编及统编中共部队为国军之基本方案》签字后的第十天,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精兵简政”的党内指示,对山东、华中和晋冀鲁豫三个军队员额最多、民众负担最重的地区,提出了分两期裁减兵员的计划,要这三个地区第一期精减三分之一的兵员,三个月内外完成,第二期再精简三分之一;对于晋绥、晋察冀两个战略区的兵员裁减问题,也作了进一步的布置。

但从二月份开始,国内政局却向着同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愿望相反的方向发展,国民党当局指使暴徒制造了一系列反对政协决议、反对国共合作和平建国的严重事件。

二月十日,也就是政协决议通过后的第十天,重庆发生了校场口事件,国民党特务以暴力捣毁各民众团体在校场口广场举行的庆祝政协成功大会,与会的各界著名人士郭沫若、李公朴、施复亮等被打伤。庆祝政协成功的大会,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如此明目张胆的破坏。这件事向人们发出一个严重的信号:国民党根本没有诚意来实行政协决议。当然,对中国共产党说来,事态会如何发展,还需要继续观察。

二月二十日,北平国民党特务又以河北难民还乡请愿为名,纠集暴徒千余人,大闹军调部中共方面的办公室,侮辱殴打工作人员。

二月二十二日,国民党在重庆制造反苏反共游行,并捣毁重庆《新华日报》营业部和民盟机关报《民主报》营业部,打伤工作人员多人。

三月一日至十七日,国民党召开六届二中全会。蒋介石为会议定下了基调,这就是抛开国家的民主化来谈“军令与政令的统一”,对政治协商会议通过的宪草修改原则“妥筹补救”。会议根据这个调子,通过了一系列推翻政协决议案的决议。国民党以中央全会的方式公然破坏政协决议,这就进一步证实:前此发生的一系列暴行并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国民党最高当局决策的先行步骤。中国共产党不能不对此表示严正的态度。《解放日报》发表社论《评国民党二中全会》指出:国民党二中全会的决议,推翻了“政协所决定的为全国人民所一致拥护的国会制、内阁制、省自治制的民主原则,而继续坚持‘五五宪草’中的独裁原则。”[11]中共代表团团长周恩来在三月十八日召开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也指出:国民党“二中全会的决议动摇了政治协商会议的决议”。

三月二十日,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闭幕后的第三天,蒋介石召开第四届第二次国民参政会。鉴于近期内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共方面的参政员拒绝出席这次会议。四月一日,蒋介石在会上发表长篇演讲,公然宣称:“政治协商会议在本质上不是制宪会议”,“东北九省在主权的接收没有完成以前,没有什么内政可言”。前一点,是由蒋介石亲自出面,公然推翻政协决议。后一点,是表明他们要向东北的解放区大举进攻了。

这时,蒋介石已调集七个军约二十五万人进入东北,其中包括曾在缅甸作战的精锐主力新一军和新六军,开始对中共领导下的东北人民武装力量发动全面进攻;在关内,也频繁地蚕食、侵占解放区的城镇乡村。

一切事实表明,蒋介石决不甘心放弃他的独裁统治,决不会轻易改变他的反苏反共立场。中共中央,包括毛泽东在内,在一系列事实面前,进一步认清了蒋介石。三月十五日,毛泽东出席中共中央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他在发言中对国际、国内的时局作了四点分析。在谈到蒋介石时,毛泽东说:蒋介石的主张有两条:第一条,“一切革命党全部消灭之”;第二条,“如一时不能消灭,则暂时保留,以待将来消灭之”。蒋介石的这两条,“第一条很清楚,第二条是人们容易忘记的,稍为平静一点就忘了。二月一日到九日就忘了,校场口事件以后就不忘记了。”马歇尔能放长线,蒋介石也较何应钦不同。假如有一个放长线的,放半年我们就会忘了,那就危险得很。[12]刘少奇在作总结时肯定毛泽东的分析,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态度是:“打起来,有了准备;不打,更好。”[13]

根据政治局会议的精神,中共中央在三月十五日和十八日先后发出了两份关于目前时局和对策的党内指示。前一个指示指出,苏军已从沈阳及其附近撤退,国共两军在东北的冲突即将展开。在国民党二中全会中,CC系和何应钦等军人派,正企图破坏停战整军,借口东北问题,实行各地军事接收,想在马歇尔离华期间造成新的内战局面。“而这种阴谋,是蒋介石知道的,因此十分值得警惕”。为了对付国民党内反动派的阴谋挑衅,“除开审慎应付东北问题外,华北、华中各地应即提起警觉,密切注意顽方动态,并在军事上作必要准备,加强整训,加强侦察,严防反动派突然袭击。如果反动派发动进攻时,必须能够在运动中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之。”除东北、热河外,各地第一期复员整军,不论时局变化如何,都应力争完成,以利于作长期打算。“减租、生产两件大事,一切地方须抓紧推动”,“务必在今年内获得空前巨大成绩,造成解放区不可动摇的群众基础与物质基础,不怕任何反动派的破坏”。[14]后一个指示指出:我们必须坚持和强调政协决议每一条每一句均须实现,反对修改。“在坚持实现政协决议、宪草原则,反对修改的斗争中,我们不要害怕破裂。事实上我们愈坚持不许修改,国方就愈不敢破坏。我们在精神上必须准备不怕分裂,不怕打内战,然后才能压倒反对派的破坏,并可能免于分裂。”指示再一次强调:“我们反对分裂,反对内战,但我们不怕分裂,不怕内战,我们在精神上必须有这种准备,才能使我们在一切问题上立于主动地位。”[15]

三月十六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关于反对国民党修改政协决议和宪法草案原则致周恩来的电报上,加写了一段话:“最近时期一切事实证明,蒋介石反苏反共反民主的反动方针一时不会改变。只有经过严重斗争,使其知难而退,才有作某些较有利于民主的妥协之可能。”第二天他又致电周恩来,指出:国民党“二中全会决议很坏,我们应展开批评攻势,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我党国府名单及国大代表名单暂勿提出”。

基于这些认识,从三月中旬开始,中共中央和毛泽东逐步加强对蒋介石集团的批评和揭露,加强各项应变准备。

怎样看待这一段历史呢?这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一次中央会议上,刘少奇说过一段话:在一、二月份,是糊涂了一下。现在证明和平是不可能的了。但和虽不可能,谈判仍是必要的,因为人民要和平。[16]毛泽东也说:在七大时,我们估计在日本投降后如果不克服蒋介石和中国的斯科比事件,中国的内战就不可避免。今年一、二月间似乎变了。后来还是证明七大估计是正确的。谈判是有成绩的,教育了人民,党内也是一个教育的过程。毛泽东还举例说:“复员就吃了亏,部队不充实,减少了民兵。”[17]

总的说来,中国共产党也好,毛泽东也好,虽曾一度对时局和平发展的估计偏于乐观,但并没有完全陷入对和平的幻想中,更没有因此而放弃人民手里的武装力量。到这年三月以后,随着蒋介石破坏政协决议的行动暴露得越来越明显,中共中央很快就总结了经验教训,而把自己的主要注意力的重点转到准备应付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上来。对复杂的事物有这样一个认识过程,是不奇怪的。

随着蒋介石全面内战步伐的加紧,一九四六年三月以后,国内的军事形势出现了“关内小打,关外大打”的局面。

关外,就是指东北地区。这个地区东、北、西三面同朝鲜、苏联、蒙古接壤;南面,陆上同华北地区衔接,海上隔渤海同山东半岛相望,人口三千余万,资源丰富,重工业比较发达,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军队在蒋介石不抵抗的命令下撤入关内,东北人民从此陷入了日本军国主义的血腥统治之下。东北军一批爱国将领,在民众支持下,自发地组织东北义勇军奋起抗击。中共满洲省委一面派人到各地义勇军中参加抗日,一面组织东北人民武装起来开展游击战争。一九三六年,东北各地抗日武装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组成东北抗日联军。后来,在日军重兵“讨伐”、“清剿”下,抗日联军一部分部队撤退到中苏边境地区活动,小部分仍在日本占领区内进行隐蔽斗争。一九四五年八月苏联对日宣战后,抗日联军配合苏联红军作战,八路军在冀热辽边和山东的武装也迅速深入辽南。

毛泽东一向十分重视东北。一九四五年中共七大期间,他曾指出: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最近将来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么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但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中共中央并没有更多地派遣部队进入东北。苏联红军进入东北后,根据延安总部的命令,冀热辽军区司令李运昌就近组织部队挺进辽宁,配合苏联红军作战。中共中央还决定以晋绥军区政治委员林枫率千余干部先行进入东北,抓紧时机开展工作;命令原属东北军的山东军区万毅支队等向热河急进,待查明情况后准备进入东北。在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三、二十六日的两次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都谈了东北问题。他说:限于中苏条约,苏联不能直接援助我们。我们先派干部去是确定的,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军队去不去,还不一定。要看情况。[18]

毛泽东赴重庆进行谈判后,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根据获知的东北政治、军事情况,经同在重庆的毛泽东、周恩来研究后,制定了以发展东北和热察两省为中心的“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并立即决定从关内各解放区抽调大批主力部队昼夜兼程急进,进入东北。

蒋介石同样十分重视东北。通过《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他取得了接收东北的法定身份。八月三十一日,他明令将东北三省划分为九省三市,任命熊式辉为东北行辕主任,准备进入东北,从苏军手中接收政权。他在驻华美军帮助下,经海上运送军队登陆秦皇岛,向东北挺进,并任命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他还收编了伪满军及日军共二十余万人及大批土匪武装,要他们“保持武器”,“为自身安全而奋斗”。蒋介石对他的部下说:“东北不是中国革命的策源地,而是中国革命的归宿地。经过本党这三十年来不断的奋斗,我们中国的革命已经快得到归宿了。希望各位在这最后成功的时候,格外奋起,格外努力,完此一篑,以竟全功。”[19]

一九四五年冬,苏方多次表示要将中长路及其沿线各大中城市移交给国民党政府,并要求中共领导下的部队迅速撤离这些地区后,刘少奇一再为中共中央起草指示,告诉东北局:独占东北已无可能,东北局除部署一定力量力求插足长春路沿线及各大城市外,应以大部分力量分散到东满、西满、南满、北满之广大乡村及中小城市与次要铁路,以争取我在东北的一定地位。

十二月二十八日,病休中的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指出: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建立这种根据地必须经过艰苦奋斗。在国民党已占或将占东北的大城市和交通干线的情况下,这种根据地应建立在“距离国民党占领中心较远的城市和广大乡村”,而在靠近国民党占领区的游击区内,“应当作充分的工作,在军事上建立第一道防线,决不可轻易放弃”。《指示》强调:适应东北的实际情况,必须在工作上有一个大的转变。全党“必须人人下决心,从事最艰苦的工作,迅速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必须“将正规军的相当一部分,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从事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稳固地方,配合野战军,粉碎国民党军的进攻”。[20]这个极富远见的指示,明确了东北工作的方向,对日后全国解放战争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上中旬,美国以三十一艘运输舰把国民党两个军分别从九龙和越南海防运送到秦皇岛登陆,并连续攻占了已被八路军从日伪军手中解放的山海关和绥中、锦州等北宁路上的要点。一九四六年一月国共在关内实现停战后,蒋介石一面要求苏军暂缓自东北撤军,一面要求美方加大海运能力,加速运兵东北。到一九四六年三、四月间,包括热河方向在内,已有七个军约二十五万人的正规军进入东北,占领了沈阳以及鞍山、营口等城市,企图利用关内停战的机会,在关外大举进攻,力争消灭中共领导的部队,或把他们压缩到僻远山区,处于不利地位,再通过谈判解决东北问题。

陆续进入东北的八路军、新四军各部队,在国民党军队没有赶到前,已在东北各地取得很大发展,并于一九四五年十月同东北抗日联军合编,组成东北人民自治军,一九四六年一月七日又改称东北民主联军。一月十三日国共停战后,中共中央原来估计,东北地区在经过谈判后也有实现停战的可能。为了争取在谈判中处于比较有利的地位,要求东北民主联军准备集中兵力“在我完全防御有利条件下(退避三舍之后)给进攻之顽以坚决彻底歼灭之打击”,并指出:“这是历史新阶段中的最后一战,将会决定东北今后大局”,因而要“不怕以最大牺牲,求得这一作战胜利。”

东北民主联军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乘苏军已从中长铁路撤军而国民党军队还滞留于西满的有利时机,在三月中旬攻占四平,四月中、下旬先后攻占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等重要城市,歼灭被国民党加委的伪满军和土匪武装三万余人。至此,中长铁路的开原以北段已全部处于东北民主联军控制之下,形成了背靠北满、依托内线迎击大举北上的国民党军队的有利战略态势。

三月中旬,在中共谈判代表团的力争下,东北停战问题列入军事三人小组谈判的议事日程。三月二十七日,又达成了《调处东北停战的协议》。但蒋介石不想在东北实行停战,坚持必须占领哈尔滨、长春、四平并控制中长铁路后,才能谈停战问题。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一面指令杜聿明指挥新一军和七十一军从沈阳地区北进,限令在四月二日前占领四平,再向长、哈、齐推进,一面请求美国再协助运送五万兵力进入东北。

刚刚恢复工作的毛泽东,对蒋介石的企图早已料到。他认为:苏军将于四月完成撤军。蒋介石必将部署部队自沈阳北进和我争夺长春、哈尔滨。不给向北进攻解放区的国民党军队以有力打击,东北是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停战的,东北解放区后方也难以巩固。在这种特殊情况下,经取得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领导人的共识后,定下了“不惜重大伤亡(例如一万至二万人)”阻滞国民党军队北进,以争取在东北实现停战的决心。

三月下旬,国民党新一军、七十一军自沈阳地区北进,在遭到东北民主联军顽强抗击,并在四平西南被歼一个师的大部后,于四月中旬逼近四平市区。这时,返国述职的美国特使马歇尔已经返华,并提出东北停战方案。为了争取在有利态势下实行停战,毛泽东在四月二十六日致电林彪、彭真:“望加强四平守备兵力,鼓励坚守,挫敌锐气,争取时间。”[21]二十七日至三十日,又多次致电林彪,指出:在停战前国民党军队可能继续发动几次猛烈的进攻;我军必须“死守四平,寸土必争”。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东北民主联军加强四平守备力量,并依据国民党军队的进攻态势,将主要力量部署在东起火石岭、西至八面城的百里战线上,同国民党军队对峙。五月十四日,国民党的增援部队新六军等也到达四平前线,并在第二天开始集中十个师兵力,采取正面进攻和两翼迂回相结合的战法,对四平发起总攻。参加这次总攻的,都是国民党的精锐部队。东北民主联军防守四平的部队虽经顽强抗击,仍不能挡住国民党军的猛烈攻势。

四平守军鏖战一个多月,伤亡已达八千多人,疲惫困乏,难以再战,加上防线左翼被突破,退路受到严重威胁。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于五月十八日致电中央,陈述理由,并于当日午夜组织部队撤出四平,分别向南满、东满、西满转移。十九日,毛泽东复电:

“一,四平我军坚守一个月,抗击敌军十个师,表现了人民军队高度英勇顽强精神,这一斗争是有历史意义的。二,如果你觉得继续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时,便应主动的放弃四平,以一部在正面迟滞敌人,主力撤至两翼休整,准备由阵地战转变为运动战。三,如果采取此项方针,我军必能从目前的被动与不利地位转变到主动与有利地位;而敌则愈前进愈分散粮源愈困难,其力量必减弱下来。”[22]

国民党军队占领四平后,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北推进,先后占领公主岭、长春、德惠,直抵松花江南岸。但其势已成强弩之末,无力再向北渡江进占哈尔滨。在这种相持不下的情况下,国共双方经过紧张谈判,于六月七日分别发表在东北休战十五天以便继续进行和平谈判的声明。东北出现了暂时休战的局面。

四平保卫战是在国共双方有可能在东北实现停战的历史背景下进行的。战役历时一个多月,东北民主联军共毙伤俘国民党军队一万多人,给了他们沉重打击,使东北出现了从六月到十月的四个月的实际停战的局面。这就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使中共中央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在原来立足未稳的情况下,通过深入发动群众,剿匪反霸,在北满建立起巩固的根据地。整个解放战争期间,东北国民党军队始终未能北渡松花江进攻北满解放区,使东北民主联军保持住了一块完整的战略基地。这一局面的形成,原因很多,但四平之战中守军以高度顽强英勇的精神使进攻的国民党军遭受重大损失,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原因。从这个角度看,四平保卫战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是有所得的。当然,四平保卫战是属于城市防御战性质,这并不是中共领导的军队的长处所在,而且在当时条件下也不可能达到成建制地消灭敌人的目的。在四平保卫战中,东北民主联军伤亡达八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从关内调赴东北的骨干,使参战部队不得不撤向远离敌人的地区,以较长的时间进行整补。从这个意义上说,又是有所失的。所以中央军委和东北局、东北民主联军的领导人都认为这是“一时特殊条件”下形成的作战,不能成为“一般的作战方针”。

注释

[1]《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军事文集》第1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1951年编印,第174页。

[2]《蒋总统集》,台湾“国防研究院”印行,第1522页。

[3]《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9月版,第370—372页。

[4]《毛泽东军事文集》第3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12月版,第115页。

[5]《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1167、1174、1175页。

[6]《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1167、1174、1175页。

[7]师哲:《在历史巨人身边》,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12月版,第313页。

[8]《解放日报》1946年1月11日。

[9]《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10月版,第62、67页。

[10]中共中央发渝台电,1946年2月6日。

[11]《解放日报》,1946年3月19日。

[12]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6年3月15日。

[13]刘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6年3月15日。

[14]《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10月版,第92、93、94、97、98页。

[15]《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10月版,第92、93、94、97、98页。

[16]刘少奇在中共中央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6年11月21日。

[17]毛泽东在中共中央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6年11月21日。

[18]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发言记录,1945年8月23日。

[19]《蒋总统集》,台湾“国防研究院”印行,第1522页。

[20]《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1179、1182页。

[21]中共中央致林,并告彭电,1946年4月26日。

[22]中共中央致林,并告彭电,1946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