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何为“我”,何为“你”
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自我认知
当把“我是谁”这一问题抛给自己时,还真是不好回答。对我来说,首先蹦到脑海里的应该是“心理治疗师”这个职业吧。“心理治疗师”这个身份与我自身难以割舍,而“大学教授”这个职业,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认为人分两类:一类对“我是谁”这一问题具有强烈的意识,另一类却截然相反。我常常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但却似乎属于后者。也许正因如此,我才从事当前这份工作吧。
来进行心理咨询的人,当然都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同形式地存在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疑问。所谓心理咨询,可以说就是陪伴来者共同探索“我是谁”这一问题的答案的过程。即便自己认为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如果有人从更深的层面进行引导,便能够帮助咨询者探索到更深层次的部分。这么说来,我可能到死都不能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从“我是……”这一问题所衍生出的自我认知
有项心理学测试包含20道题,要求被测试者写出20个以“我是……”开头的句子。对“……”部分的内容没有限制,但要求尽快写出。既可以写“我是×野×子”这类姓名介绍,也可以写“我是女生”这种性别说明,还可以写类似“我是我讨厌的那个人”“我是我”,等等。总之,写什么都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被测试者要毫不犹豫地快速完成。
然后,让写这些句子的人按照所写内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程度,依照其重要性从低到高一一划去。这样,到最后留下的部分,一般就是对这个人来说比较重要的内容。
这种测试,即便不做深层分析,对写这些句子的人自身来说,随后读一下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体验,如肯定会产生一些疑问:为什么一开始写这个呢?为什么会把这个留到最后呢?等等。
在这种测试中,日本人通常会写出自己的职业,然后是姓名及其读法。这说明日本人的潜意识里喜欢把自己归属于某个群体。例如,某人说“我是《每日新闻》报的××”,周围的人就会恍然大悟般地说:“噢,是吗?”然后,就不用再做进一步的解释了。
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反思
但是,如果参加这个测试的对象是女士,特别是不上班的人,其答案就比较难找。说自己是“家庭主妇”吧,不会有明确的团体归属感;说自己是“××的妻子”吧,也不能给听者以“恍然大悟”的感觉。从这个角度来看,女性似乎应该更倾向于对“我是谁”这个问题进行没完没了的追究。
男人呢,哪有闲暇考虑这类问题?光是考虑怎么挣钱、怎么把竞争对手挤掉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男人凭借自己所归属的团体,已经把“我是谁”这个问题解决了。
所以,男性一般都是到了接近退休或者在公司的工作非常不如意的时候,才会猛地产生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思考。也就是当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公司,或者说那个一直给自己安全感和庇护的归属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意识。
另外,当人们醉心于某项自己热衷的事物时,虽然没有思考“我是谁”这一问题的闲暇,但当略一喘息,如在建好了多年梦寐以求的房子、子女如愿考上大学、自己升职为部长等重大事情发生的节点,便会有好多人产生这种思考。
内心的矛盾,意味着自我认知的改变
当自己多年以来一直坚守的价值观产生动摇,前途未卜之时,“我是谁”这个问题就来了。
也就是说,当人们的思维方式产生转变,就会自然产生此类问题。这与身份无关。当意识到自己的新想法或新感觉与过去的价值观产生错位,人们心里便会失去宁静。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现象的出现不正是不可避免的,抑或可以说是必然的吗?如不经历此种过程,人自然也不会产生变化。
当人们烦恼、痛苦、矛盾的时候,即便自身感觉不到,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想法也是非常强烈的,并且会产生一种对迄今为止“旧我”的否定感。但是“新我”并不是很容易找到的。这样一来,人们自然容易陷入闷闷不乐的苦恼心境。
周围的人也会觉得这人不可思议,他们会纳闷:“那个人也真是,家里有那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还苦恼呢?”或者:“好不容易获得升迁,为什么反而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呢?”等等。因为他们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象,并没有意识到有些问题往往存在于更加深层的地方。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下定决心把那种烦恼、矛盾的情绪一下子挡住,不再任由它继续。同时,要在心中不断反思,努力走出来。走出来这个过程需要多少年呢?也许需要一生也未可知。
下定决心把自己内心的烦恼、矛盾等情绪压制住,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就会出现某人突然离家出走这类情况。“离家出走”可以说是人们产生“我是谁”意识的开始,他们在潜意识里感到自己不属于当前这个地方,所以行动就把他内心的意识表现了出来。在内心深处,他们深信自己应该属于某个其他的地方,这地方一定存在于某个未知之处。然而,即便是离家出走,也往往是莫名其妙的,要真正搞清楚真的很难……
创造性疾病
有个词语叫“创造性疾病”(Creative Illness)。这种疾病的症状就是人们在进行创造性行为之前,会陷入一种类似抑郁症的情绪。克服这种抑郁情绪的方法,与创造性行为紧密相关。这种情况多发于中年人。
知道了这个词语的存在,对解决陷入烦恼与苦闷而自己又无法摆脱的状况,也许会有一定用处。至少当事者不再简单地把自己的行为定义为“犯傻”。当然,单是看造成烦恼的那部分内容本身,也的确很傻。
可能别人会想:“怎么会把那么无聊的小事放在心上呢?好好努力不就可以了吗?”但轮到自己,却无比痛苦,极端时甚至会产生轻生的想法。
发现新我——死与重生
当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探究达到一定深度,其隐藏在背后的象征性的“死”这一问题就会自然浮现出来。“死”本身就是肉体上“自我”消失的过程,人们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探究,说起来就是一个“旧我死去,新我产生”的过程。如果这种“象征性的死”不发生,也就无从有下文。所以说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
“忘却”与“觉察”
“不断反思”这个词,本义应该是指一生都在持续思考吧?但是,类似“自我”这种沉重的话题,人们是不可能一刻不停地思考的。如果您在给客人倒茶时,还在一门心思地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那还不茶水四溢?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得感谢神所赋予人类的“遗忘”的能力。
人对“忘却”和“觉察”的转换非常重要,简直就像上天为每一个人特意安排的一样。每个人都有其特定的“时刻”,这会给人一种“上天在特地为我安排”的感觉。
我认为,当人们处于“觉察”的状态之下,也就是当“觉察”的时机到来,当事者对这一状态或问题的回应,显得尤为重要。
来自自我的暗示
例如,强迫症患者,在这里我们暂不论该疾病本身之好坏,患这种病的人具有“必须这么做”的心理特点。这种表现不正来自于病人自身的心理暗示吗?
虽然强迫症患者处于一种“非要这么做不可”的状态,但实际上,病人本身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这是强迫症的真相。所以患者不管是否接受心理治疗,其内在都处于一种极易产生变化的状态。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强迫症也许正是一扇通往“新我”的大门。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即正常人当前正处于一种信号还未到来的状态。
总之,无论是指导人们接受箱庭疗法、心理咨询,还是进行团体指导,我总能感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那个“特定时刻”。
人生并无绝对正确的答案
人生存在一些节点,例如因恋爱、结婚、家人、工作等问题产生烦恼、矛盾,或处于某个需要做出决断的境地,这些就是前面所谈到的需要做出恰当回应的“特定时刻”。但在此类情况下,一般是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答案的。我能够确信:那种所谓绝对的好坏与正误,并不存在。但不正因为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人生才充满探索的乐趣吗?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不管选择走哪条道路,该选择都是你在“我就是要这么做”的心境下,做出的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反之,如果人们总是试图寻找那个所谓“正确”的答案,其结果必然会沦为失去“自我”。
当然,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事情通常都会有一个“相对正确的答案”。例如,当你口渴的时候,“喝水”就是“相对正确”的答案。因此,我们一般情况下都在遵循着“相对正确”的方式生活。在这种生活方式中,又不时会出现对某个人来说特别重要的“时刻”。这就是那个人的最关键时刻,这时当然就不能只是追求“相对正确”,而是“绝对正确”了。
如果一个人总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总能按照正确的方向前进,那他还是活生生的人吗?如果有,那也该是“绝对正确”的理论以人的面目在活动吧。
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亦如此。通过这种不同,我才能体会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人们的创造性以及个性均能体现出来。所以,其实并不存在哪个选择正确与否这一问题。
觉察到内在的“另一个我”
“另一个我”这类话题,在文学作品中经常碰到,最典型的作品就是《杰基尔医生与海德先生》(The 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 Mr. Hyde)。据说这部作品是作者史蒂文森在一次梦醒之后,以自己的梦境为原型所创作的小说。
人这种生物,只要活着,就应该具备做人所必须具备的特质。也就是说,人应该具有其固有特质的连贯性。如果您今天看到的我与明天看到的我判若两人,您肯定难以再信任我。因此,人们会努力消除那些与自己特质不相匹配的部分。
一个总是老实巴交的人,就要避免调皮叛逆的表现;一个总是面带微笑、稳稳当当的人,为了在人前保持这种印象,即便是遇到让他义愤填膺的事情,也要尽全力忍住,保持平静。“遗忘”在这种人格塑造的过程中,可以说起到了重要的甄选作用。例如,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永远不会失败的人”,那么,你会把失败的经历很快忘记。因为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你不必再考虑自己也是一个会失败的人,不会因这种事在你身上的存在而苦恼了。
内容节选
《化身博士》
史蒂文森/著
英国作家史蒂文森一直在筹划写一本反映人类双重人格特点的书,于是在某个晚上,他做了一个与该主题相关的梦,有两三个场景在梦境里非常清晰。以此为契机,该作品诞生了。
故事梗概为:杰基尔医生发明了一种能把自己性格中恶的部分分离出来的药物。如果吃了这种药,性格中恶的部分就会化身为“海德先生”,无恶不作;当再给他吃药后,“海德先生”又会重新变成善良的杰基尔医生。但是,数次吃药之后,该化身已经难以重新变回原来的“杰基尔”。杰基尔医生迫不得已,只能选择自杀来了断一切。
据说在该故事中,通过服药的方式把杰基尔变成海德先生的部分,来自史蒂文森梦境中的情节。
作者把人性中所潜藏的善与恶的纠葛,以双重人格人物悲剧的形式表现出来。如今,“杰基尔博士与海德先生”已成为“双重人格”的代名词。
该作品出版于1886年,据说不到半年时间就销售6万册。
“另一个我”的存在
在这个不断甄选的过程中,那些被剔除的部分,也就是“另一个我”,会在某个地方浮现出来并被替换掉。其中最具戏剧性的,就是如同杰基尔医生与海德先生这类“双重人格”的出现。
现实中也存在此类病例。相比较而言,五六十年前的发病人数多些。当今社会,人们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压抑个性,所以此类情况已经相对有所减少。在五六十年前,的确有人像“清白、廉洁、正直”这一类口号提倡的那样活着。当然,创造这些口号的人,因为自身不会这样生活,所以他们反而不会出事。那些被要求这样做的人们,因为真的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其结果就会出现存在“另一个我”的双重人格状态。
即便不会出现像杰基尔医生与海德先生那样戏剧性的情节,其实我们所有人的内心里都客观存在着“另一个我”。当你在不断追问“我是谁”的时候,最好不要忘记这一点。
这种现象存在最明了的证据就是喝酒,是不是会有些平日里看起来非常老实的人,喝酒后突然就跟人干起仗来了?这就是酒精促使人格发生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其人格得到些微放松,从而保持了总体的平衡。
还有一种展现“另一个我”的机会,那就是参加大型传统节庆狂欢活动。在那种时候,人们潜藏的人格得到释放,狂欢结束之后,又恢复到正常人格。在这样一个不断反复的过程中,人们赋予其“另一个我”生命,并逐渐归于真我。
存在无限潜能的“另一个我”
人们在谈恋爱的时候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吧。当某人一心想取得某位女士的青睐,或者想获得某位男士的好感时,人们会做出一些迄今为止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大胆举动,或者表现非常优秀。在这种时候,“另一个我”便开始发挥作用了。
另一方面,也存在这种情况:恋爱中的人为了得到对方的好感,努力压制有缺点的“另一个我”,待到结婚之后,那些被压制的部分猛地一下子都表现了出来。对方就会无可奈何地叹息:那时看着他不是这样的啊……
另外,在考试之前、埋头于工作等时候,也是发掘那个潜在的“另一个我”的机会。
在不断探索过程中不期而至的瞬间
我曾经从一位名叫拉塞尔·施威卡特(Russell Schweickart)的宇航员那里,听到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据说那是他参加宇航飞行期间发生的事情。
飞船在飞行时,宇航员们当然非常忙啦。他们必须以秒为单位开展工作。但是,有一次在舱外执行任务时,由于照相机发生故障,等待修理的5分钟里,史维考特就没有工作可做了。他只能无所事事地在宇宙中飘荡。当然,也不是“无所事事”啦。
据说就在这个时候,施威卡特的脑海里强烈地产生了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疑问。继而,他深切地感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在这儿,我并非独自一人,我和全人类在一起。
他彼时的情感,并非源自“自我”这一“个体”,而是一种带有全人类使命的东西在起作用。据说那种强烈的体验,成为此后其生命的原点,推动他把一生献给了宇航工作。
命运这种东西真的非常有意思。我想即便当时照相机没有出故障,施威卡特也会在之后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照相机故障是引起他思考的“时机”。这样看来,每个人都有其“时机”,它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到来。
就是在那极其特别的5分钟里,施威卡特发现了他毕生一直在追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为了这个时刻的到来,他所做的准备、他个人素养的养成等积累,才是使他这5分钟熠熠发光的真正原因。
如果没有这些前期基础,施威卡特的那5分钟,也许会在茫然中度过。如果单是着急,或者一心祈祷照相机快点修好,那5分钟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平常时间而已。
内容节选
拉塞尔·施威卡特
拉塞尔·施威卡特,1935年生于美国新泽西州。他作为美国宇航员第三期学员,在1969年3月乘坐阿波罗9号绕地球151圈。
在《宇宙归来》一书中,施威卡特谈到了那个时候的个人体验:“我所感受到的,不是作为个体的自我,而是有一种‘人类在这儿,人类在做这件事情’的强烈感受,‘不是个人,是全人类这个种群’。而且,‘在那个时候,产生了一种必须要把这种个人体验传达给全人类的使命感’。”
必须拿满分的时候
人一生总会碰上几次必须拿“满分”的情况,此时人们做何种选择就非常重要。如果在这种时候没能竭尽全力,那是非常遗憾的。我经常会跟人说,那种认为人生总要取得80分以上才算好的想法是非常错误的,其实多数情况下勉强及格就可以啦。但要注意的是,不时也会有必须取得满分的情况啊,就是那种得不到满分就意味着失败的时候。
也有人会说,我一直都很稳定地过着90分的人生,为什么偏偏这次没有发挥好呢?我认为这是因为他在必须取得满分的时候,没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个人张力。
“我是谁”即为“世界是什么”
从施威卡特的故事,我们能够悟出“我是谁”即为“世界是什么”。世上没有那种你只要“光是考虑自己的事情,就和别人没有关系了”的事。在不断自我反思的过程中,会有进一步的思考,如“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父亲怎么样”“对我来说孩子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再进一步扩展,就会发展到思考自己同“在遥远非洲正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等等。就这样一步步扩展,最后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范畴。
这个问题与“世界是什么”这一问题的答案是一致的。这种“一致性”,虽然极其难以理解,但如果不断扩展思考,就会到达那个境地。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只是停留在“我就是我”的层次,要在不断探索中深入。
以自己所喜欢的事物为突破口
我们围绕“我是谁”这个话题,天南海北地谈论了很多。但是,如果我们只是纠缠于“到底是什么”这一点,人们就会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我认为在纠缠不清的时候,其对策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任何事都可以。没有必要去一个劲地追问“我是谁”。“我现在正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这就是答案。实际上,我们可以说,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的答案就潜藏于其中。
反复思考自己所喜欢事物的结果
我在为初中生或高中生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首先要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你喜欢什么?”然后就对方所喜欢的事情展开提问。例如,如果孩子说他喜欢乐队,那么我就会接着提问喜欢哪个乐队啊,那个乐队的有趣之处在哪儿呢,等等。就在这简简单单的一问一答不断推进的过程中,问题就解决了。
为什么那个孩子的问题得到解决了呢?说实话有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明白。但是,在那个孩子拼命通过语言表述乐队的好处时,他的本我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故而能够发现那个孩子的特质,也就是他所喜欢的事物以及在其背后所潜藏的东西。
有些年轻人在大学毕业就职后,总是难以在新单位坚持下去,频繁地变动工作。我就听说过这么一个案例。当那个年轻人又忍不住想调动工作的时候,他来到一个心理咨询中心寻求帮助。当工作人员同样问他“你喜欢什么”时,据说他的回答是“长跑”,并且还说“没有比长跑更有意思的事了”。
于是,工作人员就说:“长跑不就是一个劲地跑啊跑的,只会让人觉得疲劳吧。”结果,他就开始热心地讲述长跑是如何有趣:“长跑啊,能给你一些启示,不管我们做什么,只要坚持到最后,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不中途放弃是一种多么优秀的品质啊。”据说当时真是滔滔不绝地说啊。就这么说着说着,他自己回味过来了:自己目前的工作,同样要坚持下去才对!
像这种是否要坚持下去的心理斗争,那个年轻人在自己所喜欢的长跑运动中是有过深刻体验的。当他在讲述坚持长跑的意义时,他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对工作采取坚持的态度。
因此,做自己喜欢的事,谈论自己所喜欢的事,这是非常重要的。在这个投入全部身心的过程中,人们就能发现存于心灵深处的答案。
问题应该深入到何种程度?
不过,如果听者产生下列错误理解就不好了。例如,对于“我是谁”这一问题,是不是思考的人一定比不思考的人更好,抑或是知道得更多呢?事实绝不是这样的。因为有些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清楚,那就没有必要再做这类质疑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把握下面这两点,即提出问题的深度和探索答案的程度。
在“自我”的周围,总能找到“他者”
“自我”的周围总是客观存在着“他者”(自我之外的人),即有“我”就有“你”,有“自我”就有“他者”。
“你”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词。这个词在英语、德语和法语等语言中,都是单、复数同形的。尽管英语中单、复数的区分非常严格,但“you”能够用于指代所有的第二人称,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都写作“you”。
当然,日语中特指的“你”(注:日本的已婚妇女称呼自己的丈夫为“あなた”(你),与用于第二人称的“你”为同一个词汇。——译者注)不能归入此类。如在法语中的“tu”、德语中的“du”、英语中的乳名,均与这种情况下的“你”意思相当。
当与对方尚存在一定的心理距离,却想使用这类具有特定含义(这里指的是通过此类词语的使用表现出双方的亲密关系)的词语去称呼对方时,往往需要当事者下非常大的决心。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这类措辞的使用或许伴随着一定的冒险。
把“自我”与“他者”进行一对一的完全对应,是非常困难的,故而人们常常使用带有一定模糊色彩的复数形式。所以,当下定决心与某个人开始交往,有时甚至会特意说上一句“从今天开始,我要用tu来称呼你!”
这给我一种感觉:即便是在那个如此注重“个体”的国家,也有一种努力把与个体对应的“你”特意模糊化的力量在发挥作用。
因此,我认为要找到那个与“自我”完全对应的“他者”,其实是相当不容易的。
把“我”和“你”视为同伴关系,能够模糊“自我”的责任
当把“我”与“你”联系在一起时,浮现在人们眼前的往往是“友情”两个字。但即便是友情,也有多种不同的含义吧?例如,自小相识的友情,与其说是一种个人与个人的交集,倒不如说是因为命运把两人相互关联在一起的感觉更加强烈。这种感情,犹如同期盛开的樱花(注:在日本,同期之樱,代表了一种“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昆仲之情。——译者注)。
我感觉日本人对此类源于命运的关系评价极高。
这种关系给人的感觉不再是类似“我”与“你”这种“自我”与“他者”的对应关系,而更接近于带有连带感的“我们”,这也可称作相互之间的伙伴关系,或者是一体感吧?
如果以“我们大家”的感觉做事,“自我”意识也会变得模糊起来。例如,当说完“我们是对的,他们是错的”或者“让我们同心协力干吧”这类话,再采取行动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不再是“我”单枪匹马,而是“我们”众人经过思考之后共同采取行动的感觉。
在此种心境下,会感到行动的结果不会只是反作用于“我”一个人,人们的心情会自然而然地变轻松吧?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人们会觉得这事是因为“我”考虑和行动的结果;而当结果不如意时,“我”就会自然而然地遁形于“我们”之间,忘记自己个体的责任。
人生,就是既有艳阳高照,又需风雨兼程
如果用天气比喻人生的话,我们普遍会认为理想的人生就是那种无风无雨的好日子吧。而且,我们普遍认为这种情况是可能的。但按照常理,暴风雨之类的坏天气,也是天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我们把艳阳高照的日子称为“好天气”,认为好天气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是想一想,如果天天都是大太阳,也不能认为就是好天气吧。但人们的思维却往往固定在了那一点,形成了思维定式。
人们对于自己的心灵,大概也都在祈祷着无风无雨的“好天气”吧?是不是大家都有这么一个错觉:肯定有那种总是拥有“好天气”的人,和那个人相比,自己真是可怜……但事实上,那样的人是不存在的。
从改变自身开始
依靠科技的力量,人类能够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使人们容易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其后果是,一旦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认为是别人的问题。因为自己没干,那当然就怪别人啦。有些人的确抱有这种单纯的想法。但是,实际上存在很多超越人类自身力量的事情,例如心灵的问题。
诸如“雨天如何应对、晴天如何生活”此类事情,都属于我们当前的力量能够把握的范畴,自然不会因为发生问题去怪罪别人。但到了心灵问题时,人们在生气时却往往会产生“都怪那家伙,搞得我现在心情不好”这类想法。
人们都讨厌改变自己吧。正因为我们往往希望在不改变自己的情况下,依靠周围环境和他人的改变来获得自身的幸福,才会产生类似期待“晴天”一直持续的想法。
如果我们意识到暴风雨是“天气”必不可少的部分,自然就会想办法去应对。就像遇到下雨就会打伞,狂风刮起来就会关闭门窗一样自然。如果自己不肯采取积极措施,只是一味期待周围其他条件的改变,人们也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如果人这一辈子啥都不干,只是期待周围的一切为自己改变,真没法称得上是“在人世间曾经生活过”。
由一体感所衍生出的被背叛感
人际关系属于一种流动性的关系,人们时而会感受到源于“我们”的一体感,时而又会因“我”与“你”的映照而产生对立感,这两种感觉会不断交互转变。所以,如何实现与活生生的他人、与有血有肉的“你”顺利交往,其尺度是很难把握的。
人这种东西非常不可思议,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明白,人与人千差万别、各不相同。但若能够拥有“我们”之间的一体感,就会觉得特别安心,同时也会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总是和自己的思维同步。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人们会下意识地忽略双方之间存在差异这一事实,错以为两者总会实现相互理解,并且为这种情况的持续而暗自庆幸。
但在这个过程中,你总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对方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于是就会产生“你变了”“我被背叛了”等感觉。
其实,本来就是自己死心眼导致的错觉,到头来却在心里认为全都是对方不好造成的……
在与人交往时,要记住对方是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当自己认为事情的根源在于环境或者对方的时候,对方在你的内心深处就不再是一个“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了。例如,人们会在心中埋怨: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倒霉的家伙,我才变成这样的啦;就是因为“你”做事糊涂,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等等。这样一来,在“我”眼里,“你”就与倒霉蛋、糊涂虫划等号了。
但是,人其实是相当复杂的一种动物,不能笼统划等号。给对方贴上一个“可恶的家伙”的标签就了结很简单,即便真的认为对方的确是一个“可恶的家伙”,但当理智地认识到“人本身是更加复杂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等事实,事情就会变得难办了。自己为了能在这个世上生活下去已经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了,还要这么认真仔细地去考虑别人的事情,真是受不了!所以干脆就不想了,给他一直贴上那么一个标签,把他当成一个简单的物化的“东西”吧。这样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在众人面前说话的时候,如果以“各位听众,大家都会这么认为吧……”的方式展开,就能够一下子把众人的想法笼统概括在一起。这也是一种把人物化成“东西”的实例吧,因为这样就容易进展到下一步了。但是,如果您考虑到事实上“各位听众”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具有不同特质的性格迥异的人这一点,可能就张不开口、说不了话了。
首先,接纳自我孤独的内心世界
当然,也并非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可以把人“物化”。只是,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被自己笼统地“物化”,的确是一种非常悲哀的事情。当然,人生确实可以因此变得更简单些……
我认为当自己想要活得生机勃勃时,非常关键的一点就是多大程度上把别人看作“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虽然这是一个很困难、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但其中恰恰也潜藏着人生的乐趣。
想要和对方展开饶有兴趣的交流,就需要首先清楚地认识到对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人们如果不能接纳自我孤独的内心世界,也就没法与别人展开有意义的交流。
在与投脾气的人交往的过程中,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子
诚然,实现人与人之间生动活泼的交往是很困难的,但是有一个方法,就是选择那些自己喜欢的人,在内心有意识地把他看作“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展开交往。
人们对于与自己脾性相投的人,即便稍微有点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也能够比较容易谅解,这点有些不可思议。人类本身是非常主观的,他们会一边说着“小A这个人啊,不善交际这一点挺让人讨厌的”,另一方面却会说“小B这人不善交际,这一点挺有魅力的”。这些语言其实都是人们内心活动的外在体现。
这种时候,人们并没有给小B贴上标签。对于小B的行动,说话者也能够配合着去观察,把他当成一个“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去交往……我们是不是应该多进行类似练习呢?
我想,在这样一个不断练习的过程中,人们的交往圈子就会逐渐扩大,自然就会获得一些意想不到、丰富多彩的邂逅。
也有需要断然逃走(舍弃)的情况
不过,是不是也有人会觉得,“首先和脾性相投的人交往”是一句多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啊,真受不了!我身边净是些让我提心吊胆、疲惫不堪、讨厌得不得了的人……这些人仅仅是站在我身边,我的脸就会绷得很紧,甚至连那个人所在那一侧的肩膀都觉得绷得难受。
虽然感到提心吊胆、讨厌别人等心情的出现多是因为自身存在问题,但是多数人还是难以接受和给自己此类感觉的人交往吧?有些人恐怕再下定决心也做不到吧?
出现这种情形,有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断然逃走。注意一下,此处的“断然”一词是至关重要的。
谈到“逃走”一词,往往会给人一种做了坏事之后悄悄溜走的印象。事实并非如此,也许此处不用“逃走”,而用“舍弃”这个词更恰当些。在这里,“舍弃”的对象,包括自己的思想和欲求。
做到断然逃走也是很困难的,人们经常会半途而废。因为一旦想要“逃走”,很多顾虑也就随之马上到来:这样做了,会不会被别人说闲话呢?这样说了,会不会招致误解呢?……
不过,如果能够做到首先彻底想清楚了再做,人的行动就会变得从容不迫。
当心情变得轻松了,再次遇到那个让你讨厌得不得了的人时,就能以另一种心境来看待他。例如,心里对自己说:“好吧,这一年我忍耐一下。在这一年中,我要积蓄一种把他当成‘有思想的人’交往的能力!”这样一想,自己也就变得有精神了。
也就是说,首先要让自己的心理变得从容,从而促使对方的看法也发生改变。一来二去,双方的关系可能也就逐渐变好了。
决断之心是非常重要的
当面对不喜欢的人或事时,人们都会迫切希望人际关系早点变好,或者期待事情早点发生转机吧?但实际上,好事并不常有吧。
不过,当各种思绪层出不穷的时候,人们就有必要做出决断,即要拥有“这种情况下,我要这样做”的决断力。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则会一事无成。当人们在对自己个体的局限性有充分认识之后,自然就会得出这个结论。
内容节选
《情绪》
卡拉特(James Kalat)/著
01 情绪是什么
人具备某种程度的统一性这一特点是非常重要的,即人自出生开始,就拥有其自身独有的历史,必须作为一个具备特定独立人格的综合体而存在。
但是,为了能够保持这个综合体的持续性,人又必须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例如,小孩子从小就被父亲教导“不可以撒谎”,并且一直忠实地遵守。但在某一天,这个小孩由于害怕受到老师的批评,不由自主地撒了一个谎。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小孩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能撒谎”这一教导,仍属于他保持今后人生统一性的重要支柱,但他却做了与此原则完全相反的事情。此时,这个小孩就是把自我内心的发展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但是,如果他能够很快地忘记这件事情,也就能够不危及自身的统一性。
这样想来,就会发现自我存在的复杂性。也就是说,为了保持自我的稳定性和连续性,人会把其人生经历进行分类,强调那些能够归入其体系的内容,同时排除(遗忘)那些不属于这个体系的内容(在这里就指代小孩子撒谎这件事)。那么,如果不把这种经历排除,而是归入整个体系之中,事情会变得怎样呢?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改变那种迄今为止一直维持着自身系统的“撒谎是不好的”这一支柱。
这样想来,就能明白人的身体内部其实存在两个截然相反的系统。一个当然就是迄今为止一直保持的系统,另一个则是想要改变自身的系统。或者,可以认为个体总是保持着一种未竟的发展状态,或者说是保持着一种持续发展的开放倾向。
作为具备独立人格的个体,人们具备做出决定的能力。例如你能够决定想去哪儿、想吃什么。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可以做出“自杀”这一全面否定自身的事情时,就能够理解个体的决断力是多么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