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14年香港经济发展趋势及其影响因素

（一）2014年香港经济发展的趋势判断

1．外需趋向好转

美国引领世界经济复苏，中国保持次高速增长。2014年世界经济将走出迷局，经历2013年的筑底修复后，各国变革措施开始发力，以美国为首的发达经济体将走向全面复苏。联合国、经合组织等均预期2014年世界经济增速高于上年，处于3.0%～3.7%区间，主要共识有：第一，美国经济成为主要动力引领全球复苏，而美国退市则会引发全球波动；第二，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经济结构深度调整，发展速度呈现下滑；第三，中国经济增速仍然一枝独秀，增速下滑但仍可保持7.5%左右的次高速。中国改革蓝图将在中长期内显著提升内地的经济增长潜力。

世界经济的复苏有利于香港扩大外需，中国持续次高速增长则给予了香港广阔的市场和发展机遇。2013年初以来，香港外贸出口开始摆脱欧债危机带来的冲击，出现加快复苏、增速提升的良好势头。随着欧美市场的逐渐恢复，外贸出口的市场结构更趋均衡，进一步巩固了出口复苏的基础。香港贸发局预料，2014年香港整体出口增长5.5%。外部需求对香港经济的拉动作用将有所加大，产品出口和服务输出，尤其是旅游、金融、航运将显著增长，专业服务业进军内地预期也会取得实质进展，年内将基本实现粤港服务贸易自由化。虽然2014年香港主要出口市场表现将好于上年，但外贸出口仍将面临许多不确定风险，包括美国退出量宽将导致全球市场加剧波动，欧洲陷入债务危机的国家不排除出现反复等。

2．内需将出现放缓局面

2013年香港GDP增长横向波动，尽管已摆脱上年的低增长，但也出现上升乏力、低速徘徊的局面。私人消费增幅从一季度的6.3%降至四季度的32%，本地固定资本开支升幅也从上年的9.4%急跌至2013年的3.3%。劳工市场虽处全民就业状态，但青年就业难、人口老化、在职贫穷等问题依然存在，因而2014年香港本地消费可以保持平稳但增幅受限。美国退市将减少流动性，可能导致香港利率攀升，给投资带来下行压力。同时，楼价面对调整压力，也会影响未来内需表现，消费和投资对香港经济的带动作用将会减弱。一般估计，2014年香港内需会有所放缓。

3．全年经济增速加快

未来香港经济增长取决于内外需求的综合变化。受周边经济乐观走向的影响，预计2014年香港经济会加快增长。但是，受制于香港内部需求增长放缓，以及经济政策的长期性不够、产业结构尚不合理等问题，香港经济增幅会有所抑制。各主要机构预期2014年香港经济增速加快但仍处温和水平，一般估计增长区间为3.3%～4.3%（见表4）。同时，美国退市可能会引发全球波动，中国经济在深化改革中也会出现短期阵痛，因而2014年香港经济面临的不确定性依然较大。

（二）影响香港经济发展的若干重要因素

1．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对全球及香港的影响

美国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预计将在2014年启动退出。2013上半年美国退市传言，曾让印尼、巴西等国际市场陷入恐慌，中国内地6月份曾一度出现了流通领域内货币不足的现象（俗称“钱荒”），一定程度上也与此有关。2013年12月美联储货币政策会议决定，缩减每月资产购买计划100亿美元至750亿美元，2014年1月美联储再次将其缩减至650亿美元。这次虽然只是减少“放水”，但已是“收水”的征兆。美联储宣布当日香港股市应声下挫，2013年底中国内地经济再度出现“钱荒”, 2014年初阿根廷货币大幅贬值。2014年美国退市趋势已定，其影响必然巨大，需要密切关注。

美国退市将对香港经济产生多层次影响。首先，这体现在联系汇率和低利率环境上。美国退市，国际资本进出香港的频率和幅度会有所增加，联系汇率下港元或将在波动中升值，导致香港社会的资本成本上升，使得香港当前低利率营商环境难以持续。其次，美元升值将严重影响香港股市和楼市，尤其是后者。香港楼市已在政府“辣招”下出现下滑态势，如果加之美国快速退市和投资者趁机做空，香港楼市可能大幅下降，或进而引发金融风险并造就一大批负资产人士。再次，美国退市会导致国际资本从新兴经济体回流，香港主要经贸伙伴的中国内地和东盟必将受到负面冲击，香港则难以独善其身。最后，美元升值将导致国际大宗商品和国际金融产品贬值，或引发全球或区域性金融危机。例如在1992～2000年的美元升值周期中发生了两次金融危机：1994年的墨西哥金融危机和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2．内地深化改革对香港发展的可能影响

一是中国内地全面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对香港的“战略需求”产生新变化。一方面，香港窗口角色增强。中国企业“走出去”、人民币国际化、积极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等扩大开放的举措加强了香港贯通中西的作用。另一方面，上海、广东等地对香港的替代性也会增大。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和自贸区的不断推进，广东专业服务业的增强，以及中国整体经济实力的提升，内地与香港之间的竞争也随之增加。香港特区政府需要积极调适，挖掘传统优势潜力，在内地企业境外上市、海外并购、人民币国际化等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二是离岸人民币市场竞争会进一步加剧。香港是人民币离岸市场的主体，但外部竞争逐渐加剧。台北和新加坡都已有人民币清算行设点，人民币境外合格投资者（RQFII）额度也已向伦敦和新加坡开放。香港必须充分利用先行优势，在人民币结算的贸易融资、内地企业的跨境投资、人民币计价金融产品创新、基金互认和跨境发售等业务上拓宽发展空间，为国家提供风险可控的测试平台，让人民币有序成为国际贸易结算、投资及储备货币，创造两地双赢局面。

三是自贸区发展动向将对香港经济产生较大影响。上海自贸区的成立，肩负着中国内地新一轮改革创新重任，其目标是积极推进服务业扩大开放和外商投资管理体制改革。随着改革措施的推进，对上海的金融、航运、专业服务和进出口等行业的发展都有莫大裨益，亦即是说，香港在上述领域的优势地位将出现变化，部分业务也将会被分流。同时，上海自贸区也给香港带来一些机遇。上海在岸与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之间的双向流动，会使彼此相得益彰，有助于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和国际资产管理中心的建设。另一方面，广东省正在积极申报粤港澳自贸区。粤港澳自贸区的规划理念和细则，以及申请进展和获批后的运转方式，都会对香港的经济发展产生重大影响。香港应该密切关注上海自贸区的改革措施，利用合作机会、规避正面竞争，并积极阅注和参与粤港澳自贸区的研究和申报工作，以期在自贸区审批后占据有利地位。

3．房地产市场走势及调控效应变化

2013年香港特区政府抑制投机需求和增加土地供应，楼市调控初见成效，价格涨幅得到控制，交易量创18年来新低。2014年政府土地供应和公屋居屋建设依然延续，特首和有关官员多次表态，香港楼市调控仍未放松。各机构纷纷预期香港楼市将进一步下行调整。香港楼价升幅已经高于经济及整体物价表现，下调压力的确不少。但同时存在多项因素限制楼价跌幅，包括加息步伐缓慢、租金回报尚可、按揭承担未见吃力、楼宇供应依然偏低以及劳工市场持续畅旺。因此，楼价暴跌的概率较低，2014年跌幅应不会超过双位数。香港大学宏观经济预测报告认为，由于特区政府的增加供应及需求管理措施开始收效，2014年香港楼价将下跌10%～15%。渣打银行和高盛预测，香港楼价未来呈下降趋势，每年降幅在5%～15%。国际投行巴克莱资本预测，2014年香港楼市将下滑30%甚至更多。

香港经济诸多方面都已高度依赖房地产，楼价大幅变动会构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香港楼价如过快下跌，会通过财富缩水效应影响香港私人消费开支，降低通胀率甚至出现通缩，进而导致内需不振和失业攀升。更严重的是，如果楼市下跌恰与美国退市和中国“钱荒”等因素交织，再叠加投机者恶意炒作，香港经济风险将随之加剧，甚至增加政改难度与管治压力。因此，香港政府要密切关注楼价走势、周边环境变化以及香港社会各界反应，把握好楼市调控的力度和节奏。

4．产业结构的优化

许多学者把香港产业结构问题归结为产业单一，主要表现在一、二产业的塌陷，经济体走向服务业化。但是，香港具有一国两制和背靠内地的特殊条件，发展城市经济而不是完整的独立经济体是正确道路，因而单纯发展服务业并非不可以。所以，香港产业单一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服务业内部业态单一，这才是产业结构不合理的根本所在。金融、贸易、地产等传统产业过于集中，文化创意、教育、医疗等新兴产业发展动力不足。2013年传统行业外部压力增大，新兴行业创业和营商成本上升，进一步加剧金融地产等行业的垄断以及新兴行业的萎靡，造成两类行业的分裂。

当前产业形态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香港发展的内生动力。由于香港产业单一化，金融及地产行业等出现垄断局面，社会资源较为集中。财团垄断导致社会创业成本高，香港年轻一辈大都已经丧失了以往那种争当老板的创业精神，变成了“做好这份工”的老实打工仔，都想进入大企业去找一份好工，而不是去创业成为企业家。同时，过度集中和固化的传统产业减少了新人上位和青年人向上流动的机会，加剧了社会矛盾。单一化的产业结构与初级化的劳动力结构交互作用，导致就业市场的错配，最终反映为收入结构失衡和阶层对立。金融等高附加值行业与零售等低附加值行业两极分裂造成少数富人和多数穷人的对峙，而贫富差距（尤其是在职贫穷）和社会断层（尤其是中产和青年人）加剧了社会仇富心态和政制变革的期待。在保持传统优势的同时，香港政府需要大力鼓励创业，扶持中小企业，引进外来人才，发展新兴产业，打破传统利益格局，优化产业和社会利益结构。

5．营商环境的变化态势

香港连续20年获评全球最自由经济体，营商便利度也多年居世界第二。然而，2013年香港营商环境的若干领域出现趋差的迹象。

从国际评价看，政府的行政作为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香港营商环境。2013年瑞士洛桑国际管理学院的世界竞争力年报指出香港政府效率降低， 2013年世界银行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认为香港政府楼市“辣招”提高了注册资产的成本，2014年美国传统基金会的经济自由度指数则声称，“香港的民粹政策提高了政府开支、扩大了官僚权力”，这些因素拉低了香港的总分。爱德曼公关（Edelman）发布的2014年度全球信任调查显示，香港整体信任指数由上年的第五位（67%）下跌至第十位（59%）。其中公众对港商业机构的信任度较上年下跌11个百分点至49%，较全球平均值58%为低；而政府的公信度更较上年相比大跌18个百分点至45%，是首次与全球平均值44%相当。该调查认为，香港信任度的大幅下跌，部分可归究于商界和政府上年未能较好地平息多宗公众关心且日益增加的争议。

从香港社会内部看，对政府调节社会问题的政策措施，也存在不少分歧和批评。社会有观点认为，政府推出的最低工资、人口政策、规管楼市等，都是限制自由市场经济的政策。其中楼市“辣招”则成为崇尚市场经济的学者批评最多的政策。年内政府限制外部需求等行政性措施、码头罢工事件、仇商情绪扩大、民粹倾向抬头等，均加重了商界对营商环境的忧虑。某些大财团撤资香港，成为业界对营商环境担忧的代表性反应。上述现象显示，如何厘清“适度有为”内涵，有效维护营商环境，值得香港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

6．反对派为政改目标而绑架经济施政等做法将进一步增大政府施政难度

从政治环境看，2014年香港正面临政改咨询，各方势力为抢占普选话语权，提出各自普选方案，有的严重违背基本法和人大有关决定。为达到某种目的，反对派全力出击拖累施政进程、打压政府权威，以突显非普选政府在政治认受性和民意支持度上的不足。例如，反对派议员利用立法会对政府议案进行“拉布”，对政府涉及财政拨款的多项提案行使否决权等，来阻碍政府正常施政；反对派学者甚至不惜提出明显的违法行动扬言要“占领中环”，以此逼迫中央和特区政府。这种政治绑架经济施政的做法，在2013年财政预算案“拉布”已见端倪。2014年，特区政府经济施政面临的政治形势将更为严峻，反对派为政改而发起的一些社会运动将挑战政府的管治威信和管治能力，同时也将直接影响香港的营商环境和国际形象。

回顾2013年，香港经济表现好于上年，也好于欧美发达经济体，取得2.9%的温和增长，并且呈现出一些新特点：外冷内热格局持续，但外需趋好，增长结构逐步均衡；通胀率先升后降，并在年底趋于稳定，住屋价格涨幅回落和政府纾困措施有助于缓解通胀；全年楼价仅微升3.0%，政府楼市调控取得实质性成果，同时楼市成交量大跌39%也值得关注；香港全年都处于全民就业状态，但是同时存在着劳动供应紧张、中端岗位比重下降、青年就业严峻等问题；金融业稳步发展，股市融资额居世界第二，从2012年的低谷大幅恢复到历史高位水平，人民币离岸业务增长也很迅猛；全球竞争力的多个公认排名均居全球前列，但是创新力、政府效率等分项指标有待进一步提升。同时，香港政府在2013年经济施政的表现较好：楼市涨幅得以控制，并制定了长期房屋供给政策；扶贫和安老举措稳步推进，并划定了贫穷线；与内地经济合作的政府交流频次增加，并提出了担任内地和世界的超级联系人的设想；成立了经济发展委员会、金融发展局等组织机构，政府经济管理架构进一步充实。

展望2014年，香港外需受到美国引领世界经济复苏以及中国内地保持次高速增长和深化改革的影响，外部需求将明显好转。同时，由于香港本地消费增长幅度受限，美国退市对香港低利率的冲击，以及政府房地产调控等多重原因，预计香港内需增长将放缓。综合内外需变动情况以及多家机构的预测，我们预计香港2014年经济增长为3.3%～4.3%。2014年香港经济将受到世界、中国内地和香港自身的多种重大事件的影响：从世界经济来看，最大的不确定性是美国退市，它将直接影响到香港资本流向和利率水平，并会影响中国内地、新兴经济体进而间接影响到香港经济；中国内地深化改革给香港人民币离岸等业务带来了机遇，同时自贸区等开放举措也加剧了内地与香港的竞争；香港经济最需密切关注的是楼市走势，政府调控和世界经济将直接影响香港的楼市，而这一影响又将通过多种机制传导至香港经济的多个方面；香港产业结构问题是长期以来深受关注的问题，在2014年则需进一步提升新兴产业的发展；香港营商环境在2013年受到了国际社会和香港市民的一些质疑，对此需要进一步厘清和论述“适度有为”的内涵；最后，2014年政改将是香港社会关注的最重大问题之一，这必将影响到经济发展，尤其是反对派主张的“占领中环”运动，需要政府和社会各界密切关注。

作者简介：刘诚，国务院港澳事务办公室港澳研究所博士。

[责任编辑：刘泽生]

（本文原刊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