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望诊

“望而知之谓之神”，乃中医辨证入手之第一要诀。所谓望者，乃运用视觉以观察病人，通分形色、舌苔二科。形色即形态气色，举凡一身之头颅、毛发、胸背腹腰、四肢五官，皆须细审，而动态精神与气色变化，尤为重要。舌苔分本质、外附、相状、部位，在中医望诊中，另成一科，更为精密，此后分别讨论之。

一 形色大旨

望诊要诀，形色为先。初看体貌，次及精神。

体貌落眼可见，精神细审方知，此总起全旨也。觇外形以定平日之体质。

外形包括整个身体之外表形状。如头颅端正，发黑而润，项粗肉丰，筋脉不露，胸含背阔，腰腹浑厚，四肢粗壮，肤表滑泽，此素禀充足之强壮体质也。若头颅偏斜，发黄而焦，项小肉薄，筋脉外露，胸狭背驼，腰腹细削，四肢懈弱，肤表枯涩，此禀赋不足之衰弱体质也。凡素禀厚者，抵抗力强，普通病邪，不能侵害，若已罹病，必是实邪重感，治宜偏重驱邪；反之，素禀薄者，抵抗力弱，小小外邪，已成病夫，故虽有病，多是内虚夹感，治宜兼顾正气。肥人多痰湿，易患中风；瘦人多内热，易成劳嗽。头顷者，神将夺；背曲者，腑将坏。

别动态以酌痛苦之重轻。

看病，先辨外感内伤，次别表里寒热，皆于动态以觇之。

凡口鼻气息粗大，疾出疾入，是为邪气有余，属外感也；凡口鼻气息微细，徐出徐入，是为正气虚弱，属内伤也。

凡发热静而默默者，邪在表也；若动而烦躁及谵语者，邪在里也。而里证复有阴阳之分：凡病人喜向壁卧，闭目恶明，懒于见人，身体沉重，不利转侧，并厥冷身踡者，阴证也；若喜向外卧，开目欲见人，身体轻便，转侧自如，手足暖和身伸者，阳证也。

又如衣被全覆，手脚不露者，身必恶寒，非表证即直中。若揭去衣被，扬手露脚，身必恶热，邪必入腑。仰卧者多热，覆卧者多寒；伸脚者为热，踡脚者为寒。

假寒者，阳极似阴，内实真热，衣被全覆，昏昏而睡，当再合舌苔、脉象与二便证之；假热者，阴极似阳，内实真寒，假渴烦躁，欲坐卧泥水中，亦当合苔、脉、二便以细究之。

总之，动态矫健灵活者，必精神饱满，乃正气未伤之征，病亦易愈；如动作迟滞，牵强不利，必神弱气怯，后患堪虞。腰部动转不能，肾将惫矣。膝部屈伸不利，筋将惫矣；不能久立，行则振掉，骨将惫矣。一臂不举为痹，半身不遂为风，手足抽搐，角弓反张者痉也。头重视身者，天柱骨倒而元气败也。发直如庄，头摇不止或上窜者，皆绝症也。登高越垣，烦躁谵妄如狂者，阳明实热也。循衣摸床，撮空理线者，病情危急，神气散乱之征也。凡病人皮肤润泽者生，枯槁者危。若大肉尽脱，九候虽调，犹难治也。又形体不仁，乍静乍乱，身汗如油，喘而不休者，此为命绝也。

精神全在两目，气色不离一面。

五脏六腑之精华聚于目。凡目光精彩，再兼呼吸平静，声音洪亮者，精神亦必充实，虽病易治；若目光黯淡，再兼呼吸喘促，言语低怯者，则精神亦必委靡，乃正气衰弱之征，病势虽轻，谨防生变。目赤者为热，目黄者为疸，斜视者肝风（肝火内动），眦赤者心热。热病则目昏暗（昏暗不明，多为邪热内灼，肾水枯竭，急用大承气汤下之）。寒病则目清澈。湿病则目光混浊。燥病则眼目干涩。痰热内闭，则目睛微定，阴虚火旺，则目现红丝，瞳仁散大者肾虚，瞳仁枯小者肾火。色赤如血者实热，色红而淡者血虚。表证目光如常，入里必现赤黄。开目欲见人者阳证，闭目不欲见人者阴证。目瞑者将衄血，目呆者必神亡。若昏不识人，目反上视，瞪目直视，横目斜视，目睛正圆，眼胞陷下，皆五脏已绝之症，不治。凡杂病忽然双目不明者，此气脱也，人参汤主之。瞀者血脱也，应速救其肾水。凡病欲愈，目眦黄，鼻准明，山根亮。

气者色之光彩，色者皮之颜色，皆在一面之上辨之。

欲辨气色，先明部位。额上以候头面，阙上以候咽喉，阙中（两眉间）以候肺，山根（两目中之鼻梁上）以候心，心旁以候膻中，鼻中以候肝，肝之两旁以候胆，鼻尖以候脾，两旁孔上以候胃，胃外以候小肠，再外略下以候大肠。以候肾，蔽（耳前也）以候中焦（一云上焦寄于肺，中焦寄于肝，下焦寄于膀胱），此《内经》之法也。至于后世通用之分部法，则左颊为肝，右颊为肺，额心，颧肾，鼻位为脾。

色分青、黄、赤、白、黑，分应五方、五行、五脏、五时。

青色应东方，五行为木，于时为春，于脏属肝。青为气血凝泣之象，病主寒痛，青而带黑，为寒甚痛极。面唇皆青者，寒极也；青而脱色者，惊恐也；青而白者多虚风；小儿环唇及鼻旁见青色者险症，若兼见抽搐更危。青如草滋者为肝经已绝。总之，青为残贱之色，暴露于面，病皆险急也。

黄色应中央，五行为土，时主长夏，于脏属脾。脾胃相连，功专腐熟水谷。人生以胃气为本，所以病人略带黄色，不枯不浮者，为有胃气。若无黄色者，为胃气已绝，主死。此为望诊主要之一端。至于黄色主病，大都属湿。黄而浮泽者为风湿。黄明如橘子者为湿热。黄甚者为疸病（多兼目黄）。黄而色鲜者为阳黄，黄而色暗者为阴黄。黄而色淡者为寒湿，黄淡无华者为胃虚脾弱，黄而青黯者湿热夹瘀。黄而泛赤者，是为风热。黄如枳实之色为脾已绝。惟黄而润泽明亮者，为病将愈也。

赤色应南方，五行为火，于时为夏，于脏属心。赤色为病，主热积痰惊，肝火上逆。若面色缘缘正赤者，为阳气怫郁在表，汗出不澈也。面赤而潮热谵语者，为实热壅结于里，胃家实也。久病虚人，午后两颧辄现微赤而热者，此阴虚火亢之常症。两颧浅红娇艳，而手足厥冷，下利清谷，脉沉微欲绝者，是为戴阳，乃真寒假热之危症。若赤色见于两颧，状如装朱，大若拇指者，病虽愈必死。热病无汗，颧赤者亦死。面赤如衃血色者，为心经绝象。总之，赤为火象，须虑津枯血竭，决无虚寒之患也。

白色应西方，五行为金，于时为秋，于脏属肺。面色白而微红润泽，为肺胃坚强，气血充足无病之征。白色为病多主虚（气虚血少），面色白者，阳虚恶寒或脱血也。小儿泄泻多日者亦然。白而浮胖者，气虚也。白而干瘦者，血枯也。肥白而按之绵软者，气虚有痰也。白而瘦削，爪甲鲜赤者，气虚有火也。白而消瘦，颧赤唇红者，阴虚火旺也。白如枯骨者，为肺经已绝。总之，白为虚寒之象，虽有失血发热，亦多虚火，决无实热之理也。

黑色应北方，五行为水，于时为冬，于脏属肾。黑色为水气，为女劳疸，妇女眼眶四周色黑者为带下病。面黑而皮肤甲错者属血瘀。伤寒温病未传，多见满面黑色，如蒙尘垢，谓之面尘，难治。眼旁有黑晕一圈者，肾亏也。甚者颜额亦见黑暗不泽，无论新病久病，皆属肾精丧失，阳气不振，预后大抵不良。黑如煤炭者，肾气已绝。若天庭有黑色，大如拇指，成块成条，聚而不散者，此为最凶之色，必不病而猝死。总之，面现黑色，多为阳气虚弱之象，且系凶症也。

上论色，此后论气。

气之光彩，亦分浮沉、清浊、微甚、散搏、泽夭五类。浮者，色现于皮肤之外，主病在表；沉者，隐于皮肤之内，主病在里；清者明朗，主病在阳；浊者重滞，主病在阴，微者，浅淡，主病轻；甚者深浓，主病重；散者疏散，主病将愈；搏者凝聚，主病未已。泽者，鲜明，主病吉；夭者，枯槁，主病凶。

此察气之法，为辨色之更进一步，必须与辨色同时使用，而诊断更精。如同一热病，若面色现赤浮泛在表而清朗者，乃风温也；若色黄带黑，沉滞晦浊者，则湿温也。同一疸病，鲜明者属阳，暗浊者又属阴也。余类推。

乘袭宜别，邪克当验。

五色当与部位合参。如额部属心而见黄色，左颊属肝而见赤色，右颊属肺而见黑色，颧属肾而见青色，鼻属脾而见白色。此为子气乘袭于母部，若无克贼之色，虽病甚不死。若心部见黑（水克火），肝部见白（金克木），肺部见赤（火克金），肾部见黄（土克水），脾部见青（木克土），则为贼邪来克，治疗不易。如心部见青（木生火），肝部见黑（水生木），肺部见黄（土生金），肾部见白（金生水），脾部见赤（火生土），则为有生气，是为最吉。

五色又当与四时共究。如春令木旺，以见青色为顺，若见白色为逆（金克木故）。夏令火旺，以见赤色为顺，黑色为逆。秋令金旺，以白色为顺，赤色为逆。冬令水旺，以黑色为顺，黄色为逆。

五色更当与疾病相较。如心病诸候，以色赤为顺，色黑为逆。肝病诸候，以青色为顺，纯白为逆。肺病诸候，以白色为顺，赤色为逆。肾病诸候，以黑色为顺，黄色为逆。又诸色亦须润泽，方是真顺。

浮泽为外，病必浅而无妨；沉浊为内，疾已深而防败。

浮沉清浊等已见前，此更特别提出，以引起注意。因浮为表病，又光彩鲜明，故病浅无妨。沉为里证，兼之重滞属阴，故病深防败。大抵外感不防滞浊，久病忌呈鲜妍。山根明亮疾将愈，环口黑黎肾已绝。惟黄色见于面目，既不枯槁，又不浮泽者，为欲愈之候。

聚散可推远近，枯润可测死生。

聚散即搏散，枯润即夭泽。聚者，搏聚，主病未已，故曰远；散者疏散，主病将愈，故曰近。枯夭者凶，润泽者吉。故曰可测死生。此皆发明察气之秘也。

耳、鼻、唇、齿，皆望之一端，舌质苔形，须合参互究。

耳为肾窍，耳之枯润，可知肾之强弱。凡耳轮红润者生，或黄、或白、或青、或黑，而枯燥者难治。薄而白，薄而黑，薄而青，或焦如炭色者，皆为肾败。若耳聋及耳中痛，皆属少阳，此邪在半表半里也，当和解之。若耳聋而舌卷唇青，此属厥阴，为最重，难治也。

经曰：“五色决于明堂。”明堂者，鼻也。故鼻头色青者腹中痛，苦冷者死；微黑者为水气，胸有痰饮；黄色者为湿热，小便难；白色者，为气虚或失血；赤色者，为肺热；明亮者，为无病也。若伤寒鼻孔干燥者，乃邪热在阳明肌肉之中，久之，必将衄血也。病人欲嚏而不能者，寒也。鼻塞清涕者，感冒风寒也。鼻塞浊涕者，感冒风热也。鼻息鼾睡者，风湿也。鼻孔干燥，黑如烟煤者，阳毒深也。鼻孔冷滑而黑者，阴毒冷极也。凡病中鼻黑如烟煤，乃大凶之兆。若见鼻孔煽张，在初病为邪热风火壅塞肺气，属实热居多；若久病而兼喘汗者，为肺气将绝之候，不治。凡产妇鼻起黑气，或鼻衄者，为胃败肺绝之危候，古方用二味参苏饮加附子以救之，多有得生者。

唇为脾华，肌肉之本。视其唇之色泽，可以知病之浅深。唇干而焦者，为脾胃积热，邪在肌肉，焦而红者吉，焦而黑者凶。唇口赤肿而干者，热极也；唇口青黑而润者，寒极也；唇口青紫者，瘀血也。口角歪斜者，为中风。口噤不语者，或为痉，或为痰厥，或为中寒也。上唇有疮为狐，虫食其脏；下唇有疮为惑，虫食其肛。若病中见唇青舌卷，唇吻反青，环口黧黑口张气直，口如鱼口，气出不反，及口唇颤摇不止者，皆难治也。

齿之润燥，可知胃肾津液之盈亏。齿燥为阴液受伤。光燥如石，胃热已极。色如枯骨，肾阴将竭。牙关紧闭，或齿有声，为风痰阻络，或热极发痉。

舌诊之法，后节另详，但须与此形色之旨合参共究，是为至要。

至于小儿，望诊尤切。山根指纹，古传秘诀。

小儿三至五岁以前，以望为唯一诊法。其法与成人略同，惟小儿亦自有其与成人相异处，此当由医者平日精思体查，非口笔之所能一一描绘者矣。

查山根之法。傅山曰：小儿有疾，其颜色必鲜艳，以鼻之上，眼之中间，中正精明穴（即山根）上辨之。色红者，心热也，红筋横直现于山根，皆心热也。色紫者，心热之甚而肺亦热也。色青者，肝有风也；青筋横直现者，肝热也；直者风上行，横者风下行。色黑者，风甚而肾中有寒。色白者，肺中有痰。色黄者，脾胃虚而作泻；黄筋现于山根，不论横直，皆脾胃之症。

又家师秘授辨腹虫之法。凡山根、太阳与口角之部平素有青筋者，腹内有虫。下唇微下有白色横绿者，主腹痛食积。如山根、印堂、太阳穴、口角、及眼上皮现白线者，则为痨虫之征。

观指纹之法。分男左女右手。以食指内侧初节（近掌之节）为风关，次节为气关，三节为命关。于向光之处，医以左手握儿食指，以右手大拇指侧面蘸清水，由命关推向气关、风关，指纹愈推愈出，从而观察变化与病情。

凡纹色宜淡红，淡黄或红黄相兼，隐隐不见者，为无病之象。紫色属热，红色伤寒，黄色伤脾，黑为中恶，青色惊风，白为疳症。若小儿肌肤白，唇色惨淡，多属阳虚，其指纹四时皆淡，虽有病，亦只淡红虚寒，淡青虚风，淡紫虚热，此根本不坚，中气虚怯，不论新病久病，用药切忌克削为要。

指纹见于风关为轻，气关为重，若过命关，主病危难治。又纹向中指弯者为内为顺，为外感风寒；纹向大拇指弯者，为外为逆，为内伤痰食。纹直则热，纹曲则寒。纹多类数，纹少类迟。纹入掌中，为中气虚寒，邪侵内脏，主腹痛。若纹黑如煤炭，摸过不转色者，为血死，不治。

又外邪初感表症，纹多浮露于外，若邪渐入里，则指纹半沉，已入阳明，则指纹极沉。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

此形色之诊，当精究《内经》、《难经》，旁及《医宗金鉴》，并与平日临证之经验，互相结合，反复推勘，久而久之，自有仓扁之技矣。

二 辨舌撮要

辨舌乃中医望诊最要之一环，故旧著甚多，尤以曹炳章氏之《辨舌指南》一书，最为完备。然分疏益甚，每失穿凿，议论愈多，徒炫心目，而察舌定药者，管窥蠡测，尤为颟顸可笑。盖辨舌仅为望诊之一端，必与形色共究，更当与其他闻声、切脉、问证等合参，分析归纳，反复推勘，以决定病情之真旨，如四诊有所不合，更当察究根原，全盘考虑，分别缓急、轻重，抉择去取，庶无遗误耳。

（一）辨舌之法

凡欲察舌，应在病人饮食之先，以免影响厚薄滑涩之变。阳光宜充足，大张其口，力伸其舌，使舌之全部，皆无遁情，是为至要。若灯下看舌，黄苔每成白色；食枇杷能变黄色；食橄榄能变黑色；凡食酸物与甜咸之物，皆能染成黑色（然润而不燥，刮之即退可辨）；皆事先不可不注意者，此观舌之法及注意事项也。

（二）舌之分部

舌之分部，说法不尽一致。一般分五部，一曰舌尖，以候上焦心肺之疾。二曰舌中央，以候胃与大小肠之疾。三曰舌根，以候肾与二便之疾。四曰舌傍，左以候肝胆之疾，右以候脾肺之疾。五曰舌边，以候三焦膜原与两胁之疾。但此须与病候互参，不可拘执。

（三）舌苔分别

舌者，舌之本质，乃用以辨别脏腑之虚实及元气之盛衰者；苔者，舌上所生之垢腻，乃用以考察胃气之清浊及病邪之浅深者。诊家直诀云：舌苔虽恶，舌质如常，胃气秽浊而已。凡舌苔无论何色，皆属易治，惟舌质变，斯为难治。然舌质变，亦当察其色之死活。活者，底里隐隐犹见红活，此血气阻滞耳；死者，底里全变干晦枯萎，毫无生气，此脏气不至，舌必强硬而死矣。盖察舌亦以察胃气为首要。凡舌柔和者，为有胃气，虽病无伤；若舌板硬者，为无胃气，大都败症。此舌苔之分，轻重之辨也。

（四）平人舌苔

欲知病舌，先识平舌，平人之舌，除个别体质嗜好特殊者不计外，一般以舌地淡红而润，上罩薄白苔，干湿得中，不滑不燥为标准。盖舌为心苗，心居肺内，红者心气所蕴，白者肺津所结，乃正火藏金内之象耳。但多痰多湿者，舌苔往往较厚。脾胃湿热较重者，往往经年有白厚苔，或舌中灰黄，至有病时，津为邪郁，或泻利气陷，舌白无苔，或较平昔为薄。阴虚内热者，舌苔多带微黄；其胃肾津液不足者，赤而无苔，或舌之边尖多红点。若舌中有红路一带，俗称鸡心舌，阴虚尤甚。嗜酒吸烟者，舌苔比较黄腻或带灰黑。乳婴则多白腻带滑。夏月苔每较厚而微黄，但不满不板滞。又有先天性舌光无苔，或舌苔花剥，或舌多裂纹，必一一问明。若平素如此，且无病症，皆是平人正常舌苔耳。

（五）舌之形态

凡软而柔和者，为气液自滋，为有胃气，吉；硬而强死者，为脉络失养，或风痰阻滞，为无胃气，凶。荣者，润泽津足有光彩，凡病皆吉；枯者，干枯津乏无精神，凡病皆凶。舌形坚敛苍老者，不论苔色何似，皆属实邪；舌形浮胖娇嫩者，不论苔色何似，皆是虚邪。胀者胖肿，属水湿痰溢或湿热上蕴；瘪者瘦缩，属心虚血微内热消烁。战者颤动不已，为心脾气亏或肝风之动；痿者软不能动，暴病多由热灼，久病多由阴枯，或正气虚弱。舌肿满口，不能动转，为木舌；舌底生小舌，言语不清，饮食不下，为重舌，皆心火炽甚使然。舌伸缩无力，是为气虚。时欲伸出口外，是为内热。舌伸不收，为痰涎上涌，心气耗散，小儿见此者险症。小儿时时吐舌弄舌，为心脾热结，大病之后见者凶。舌伸而偏于一侧，若色紫红而势急者，为肝风发痉；若色淡红而势缓者，为中风偏枯。舌卷兼见囊缩者，为病入厥阴死候。

（六）舌之本质

舌质通分淡、红、绛、紫、蓝五色。

1．凡质地淡白者为虚寒证（心脾气血素虚），或为大失血后之极度贫血，若干而色不荣者，则为胃中津气两伤，无以化液上润。

2．舌质鲜红者，在温病为热甚，在虚劳为阴虚火旺。舌尖独赤者，为上焦热盛，或心火上炎。舌边红者，为肝热。舌心红而干者，为阴伤。光红柔嫩无津者，为镜面舌，由汗下太过，元津内耗所致，病危。舌红而出血如衄者（须问是否挖伤），热伤心胞。红中见紫斑者，病将发斑。淡红中见赤点者，病将发黄。

3．绛为红甚，即深红色，多为邪热入营，绛中兼黄白色者，气分之邪未尽。纯绛鲜泽者，包络受病。绛而中心干者，心胃火燔，劫燥津液。舌尖独绛者，心火上炎。绛而望之若干，扪之有津者，湿热熏蒸，将成浊痰，蒙蔽心包。舌绛而上有粘腻，似苔非苔者，为中央秽浊之气。绛而有碎点黄白苔者，为病当生疳。绛而有大红点者，为热毒乘心。绛而光亮，为胃阴已亡。绛而枯痿，为肾阴已涸。

4．紫红为三焦俱热极，紫而肿大为酒毒冲心。紫而暗晦为瘀血蓄积。紫而中心有白滑苔为醉后伤寒。淡紫而青兼润滑，为寒邪直中肝肾。紫而苔黄干燥，为脏腑素热，脾胃尤甚。

5．蓝舌，亦称青舌。蓝而滑者为阴寒证，蓝而干燥者为瘀热证，均为凶险之候。若舌质蓝色尚能生苔者，是脏腑虽伤未甚，犹可医治。若光蓝无苔，不论何脉，皆属气血极亏，病极危险。瘟疫或湿温蓝色微而不满舌者，为热郁不解，治宜芳香清泄。湿痰，痰饮，苔满滑腻，中见蓝色者，为阴邪化热，治宜清化。此皆舌质之要诀也。

（七）舌之苔垢

此又分二。

1．苔之颜色

舌苔之色，通分白、黄、灰、黑四色。

（1）白苔多表症。薄白而滑为感冒初起（外感风寒）。白滑粘腻为内有痰湿。白而厚腻为湿浊极重。白苔绛底为湿遏热伏。白而边红为风温入肺。尖白根黄为表证未罢。白而燥或白中带黄，为邪将传里。厚白不滑，无津而燥，是为实热。舌白滑嫩，刮之明净，属里虚寒。白如积粉，为温疫秽浊甚重。白腻如碱，为胃中宿食积滞，夹秽浊郁伏。

（2）黄苔属里症。淡黄而不干者（即微黄不燥），为邪初传里。黄腻为湿热。深黄而见滑腻，为湿热交阻。黄而垢腻，为湿盛于热，老黄焦裂，为热盛于湿。苔黄而燥（老黄无液），是外邪虽解，内火已炽，属阳明实热可下之症。若黄燥（黄黑色）而生黑刺，或中有裂纹，是热结已深，气阴均耗，化原欲竭。若色如姜黄，或淡松花色，色黄而淡，津润而冷，又皆阳衰土败之征，病属难治。

（3）灰苔，即黑苔之较浅淡者。但灰而薄腻滑润为停饮或直中阴寒。如直中阴经，即使舌变灰黑，而无积苔。若传经热证，则有灰黑干苔。又如面黑舌灰，其人如狂，或瞑目谵语，亦有不狂不语，不知人事者，此为蓄血证。若淡淡灰色中间有滑苔四五点如墨汁者，此为邪热传里兼有宿食未化。若见灰黑而滑润，此为寒水侮土之太阴中寒证。

（4）灰之甚为黑。白苔中心渐黑者，为伤寒邪热传里之候。若红舌中心渐渐变黑者，为湿热瘟疫传变坏症之兆。黑而滑润者，为阳虚寒盛，水来克火；黑而燥裂者，为热炽津枯，火极似水。若舌根苔黑而燥，为实热结于下焦，宜急下之。若舌根无苔，惟尖黑而燥，为心火自焚，不可救药。若起病发热胸闷，偏舌黑色而润，无其他险恶症状者，为胸膈素有伏痰，不必张皇。

2．苔之性状。

此上专论苔之颜色，此下再论苔之性状。凡舌苔干燥者，阳盛而火旺津枯也，但亦有湿邪入营，气不化津而反燥者。凡苔之润滑者，阴盛而津液充足也，但亦有误用燥药，津液被劫上行，胃阴不能下济而反润者。苔薄者表邪初感，其病浅；苔厚者，属里邪内结，其病深。松而厚者为腐，如腐渣，如豆腐堆铺，其边厚，揩之可去（以松为胃气疏通，正足化邪而无质故），为阳有余，正气将欲化邪，能鼓胃中腐浊上升，故有此象；紧而厚者为腻，苔多板滞，中心稍厚，其边则薄，无毛孔，无颗粒，揩之不去（以紧实为胃气闭结，秽浊盘踞而有地故），为阳为阴抑，秽浊不化，必有湿浊痰饮，食积瘀血，或顽痰为病，治宜宣化。此外尚有脓腐苔，白而淡红，粘厚如疮脓，多见于内痈等症。如肺痈多白腐，胃痈多黄腐，肝痈多灰紫腐是也。又有霉腐苔，满舌生白衣，或生糜点如饭子，谓之口糜，此由胃体腐败，津液悉化为浊腐，蒸腾而上，循食道泛于咽喉，继则满舌，直至唇齿上下颚，皆有糜点，乃热恋阴伤之候，难治。舌上全部无苔者，为光舌，多为阴虚，光如去膜猪腰，为肝肾阴分伤极。舌苔中间缺少一块者，为剥舌，亦为阴虚有热。剥蚀斑烂者，为花剥，多为温疫湿热伤阴。舌光有裂纹，或舌苔燥裂，均为津液损伤。舌生红刺或红点，均为内热极重。舌生白点如泡，饮食刺痛者，为疳，为胃热。凡薄苔必匀匀铺开，紧贴舌面之上，厚苔必四围有薄苔铺之，亦紧贴舌上，如从舌里生出，此为有根；若紧苔一片，四围净洁如截，似别以一物涂舌上而非舌所自生者，是无根也。此由胃肾之气不能上潮以通于舌，若因误服凉药伤阳，热药伤阴，乍见此象者，急救之，犹或可复，若病势缠绵日久渐见此象，此为真气已索，无能为力矣。凡舌苔由白而黄，由黄而退，由退复生新薄白苔者，此为顺象；若由白而黄，由黄而灰，由灰而黑，由活苔变为死苔者，此为逆象。若骤退骤无，不由渐而退者，此为陷象。

总上舌质与舌苔二者，须分看，但须合参，因质与苔，往往交互错综，变化极繁。如舌质绛色，是邪热入营，倘兼黄白二苔，则是气分之邪未尽，当兼顾气分。又如舌苔白而舌质红者，是湿遏热伏，亦不可专清营分。又如苔黄厚腻，舌质不红者，以化湿为要；如腻而不润，舌质已露娇红，则须防化热伤津，不能专用辛燥矣。类此甚多，隅反可也。

（八）病危之舌

此汇列古人已验之病危舌，用作决断生死之一助者。

1．舌如去膜猪腰子者危。

2．光红柔嫩无津如镜面者危。

3．糙刺如沙皮而干枯燥裂者危。

4．敛束如荔枝肉而绝无津液者危。

5．舌如火柿色者危。

6．舌如烘糕样者危。

7．舌本强直，转动不活，语言蹇涩者危。

8．舌光无苔，属胃气已绝者不治。

9．舌卷而兼囊缩者不治。

10．舌起白苔如雪花片，为脾冷而生气闭塞，不治。

11．误服芩连而现出人字纹者不治。

12．不拘何色，舌生芒刺，皆上焦极热，用青皮浸冷，薄荷水揩之，即去者轻；去即旋生者危。

13．干黑之舌，当以蜜试其苔垢，然后观其形色，红赤者可治，青黑者不可治。

（九）妊娠伤寒舌

妊娠伤寒，当面舌互较。面以候母，舌以候子。色泽则安，色败则死。面赤舌青，母活子死；面青舌赤，母死子活。面舌俱赤，母子皆活；面舌俱青，母子皆死。面白舌赤，母气素虚。面赤舌微黑者，当先保胎。舌灰黑者，邪入子宫，胎必不固；若面赤者根本未伤，当急下救母。如舌色太赤，胎虽不死，须防其堕，宜清热安胎。如舌苔太重而焦黄，里证全具，宜于清营安胎之中，和以攻下，不可因循致误。如面黑而舌干卷短，或黄黑刺裂，乃里证至急，如无直视、循衣、撮空等证，犹须下之，或十中可救一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