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后期幽州藩镇与中央关系探略
一 幽州藩镇与中央王朝的关系
唐后期幽州藩镇在跋扈叛逆的行动中表现出更多的被动性,藩帅往往是在邻藩的叛逆活动鼓动下加入叛乱的,不同于成德、魏博藩镇出于利害关系主动挑起的动乱。幽州藩镇在叛逆上表现得较为被动,也就意味着对朝廷表现出更多的依顺性。从实际情况来看,幽州藩镇与中央王朝的对抗,最明显的表现是建中四年的朱滔之乱和穆宗长庆初年的朱克融之乱。
幽州藩镇参与的两次重大叛乱,首谋以成德、魏博、淄青藩镇为先,幽州随后被卷入。建中二年,因魏博田悦与淄青李正己为成德李惟岳请命而酿成藩镇之乱,“春,正月,戊辰,成德节度使李宝臣薨……初,宝臣与李正己、田承嗣、梁崇义相结,期以土地传之子孙。故承嗣之死,宝臣力为之请于朝,使以节授田悦;代宗从之……至是悦屡为惟岳请继袭,上欲革前弊,不许……悦乃与李正己各遣使诣惟岳,潜谋勒兵拒命。”八月,平卢节度使李正己死,其子李纳欲自立为节度使,于是三镇相结共抗朝廷。“时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已薨,子纳秘之,擅领军务。悦求救于纳及李惟岳,纳遣大将卫俊将兵万人,惟岳遣兵三千人救之。悦收合散卒,得二万余人,军于洹水;淄青军其东,成德军其西,首尾相应。”
幽州藩镇已于大历八年表示效顺朝廷,朱泚入朝,以朱滔为留后掌幽州军务。在成德、魏博、淄青叛乱时,幽州积极参与平叛,“范阳节度使朱滔将讨李惟岳,军于莫州。张孝忠将精兵八千守易州,滔遣判官蔡雄说孝忠曰:‘……使君诚能首举易州以归朝廷,则破惟岳之功自使君始,此转祸为福之策也。'……孝忠德滔,为子茂和娶滔女,深相结。”成德、魏博在河北藩镇中属于强藩,历来为朝廷所忌惮。此次虽然德宗企图振兴而开展了讨伐,幽州藩镇朱滔兄弟的效顺也制造了河北藩镇并非铁板一块的假象。在平魏博的时候,因为有成德内讧以及幽州藩镇的参与,所以战局不到半年就基本稳定了,这使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德宗低估了讨叛的艰巨性和复杂性。很快形势发生了反转,藩镇寻求自身利益自保的本来面目重现。在河北三镇互相敌对的情况下,幽州藩镇采取向朝廷归顺的姿态,想借助朝廷之力打压周边强藩,以达到充实自己削弱对手的目的,而唐王朝却误以为平叛之后,河北强藩再次俯首帖耳,因此对参与平叛的朱滔和王武俊的土地要求不仅不予理会,还意图借此机会加以削夺,触犯了割据藩镇的利益。
朝廷未能满足王武俊与朱滔等人的利益,“是以武俊怨赏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二将有憾于朝廷。悦知其可间,遣判官王侑、许士则使于北军,说朱滔曰:‘……是国家无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之才,诛夷豪杰,欲扫除河朔,不令子孙嗣袭。……如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朝廷必以儒德大臣以镇之,则燕、赵之危可翘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则燕、赵无患,田尚书必以死报恩义……今司徒声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邻之急,非徒立义,且有利也。尚书以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计之。’滔既有贰于国,欣然从之,乃命判官王郢与许士则同往恒州说王武俊,仍许还武俊深州。武俊大喜,即令判官王巨源报滔,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说张孝忠同援悦,孝忠不从。”显然田悦洞悉割据藩镇的利害关系,在危难之际而轻易扭转了局面。不过幽州藩镇的地位并未如朱滔所愿得到提升,很快企图在朝廷和邻藩中渔利的朱滔遭遇了成德王武俊的背弃。河朔三镇联合导致朝廷师久无功,李抱真遣贾林说王武俊与朱滔反戈:“贾林复为李抱真说王武俊曰:‘朱滔志吞贝、魏,复值田悦被害,傥旬日不救,则魏博皆为滔有矣。魏博既下,则张孝忠必为之臣。滔连三道之兵,益以回纥,进临常山,明公欲保其宗族,得乎!常山不守,则昭义退保西山,河朔尽入于滔矣。不若乘贝、魏未下,与昭义合兵救之;滔既破亡,则关中丧气,朱泚不日枭夷,銮舆反正,诸将之功,孰有居明公之右者哉!’武俊悦,从之。”从此朱滔败归幽州,随后病死,涿州刺史刘怦继掌节帅之位。
宪宗元和年间以后,河北藩镇粗告平定。幽州刘总入朝,但是接任的张弘靖控抚失当,穆宗长庆元年(821)七月幽州发生了兵乱逐帅之事。幽州牙将朱洄、朱克融父子得到军中推举,朝廷派遣的节度使刘悟无法赴任。与此同时,成德再度发生动乱,成德王庭凑煽动军乱杀田弘正自称留后,联合魏博史宪诚迫使朝廷授其三镇节钺,“朝廷不能讨,遂并朱克融、王庭凑以节钺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讫于唐亡,不能复取”。
幽州藩镇虽加入了这两次叛乱,但实际上节帅没有有预谋地首先挑起事端,只不过是在大形势下卷入其中。尤其经过长庆元年朱克融之乱后,唐王朝继续对幽州藩镇进行控制,但只是维持幽州藩镇与中央表面上的稳定关系,朝廷的重心是对关辅以及淮南重要经济区域藩镇的控制。
幽州藩镇虽被列入河北跋扈藩镇之列,但幽州节帅向朝廷表示忠顺的人数较其他两镇为多。代宗大历八年(773)朱泚、朱滔兄弟曾率先向唐中央表示归顺,其他节帅如刘济、刘总、李载义、张仲武、张允伸,均有为唐王朝伐叛御边的行为,大多服从唐王朝之调遣。
二 原因分析
幽州藩镇对朝廷虽然有叛逆的举动,但是仅以朱滔、朱克融表现最为明显。其他节度使对中央虽然不是十分效顺,但基本上未与中央公然决裂。综而观之,幽州藩镇对唐王朝叛逆性与依顺性的关系受到多个方面的影响。
首先,幽州藩镇与唐朝中央的关系受到了幽州藩镇本身政治、经济、军事地理环境的影响。河北三镇中,幽州首先靠拢朝廷。通过军乱而得位的节度使在统治上有一定的困难,于是不得不借与朝廷接近来稳定人心。幽州藩镇居于河朔藩镇最北端,白居易论河北诸镇地位时,首推魏博,而以燕赵居其次:“魏于山东最重,于河南亦最重。何者?魏在山东,以其能遮赵也,既不可越魏以取赵,固不可越赵以取燕,是燕、赵常重于魏,魏常操燕、赵之性命也。故魏在山东最重”。因为魏博靠近东都,对唐王朝构成的威胁最大,代宗时对魏博极为宽宥,以公主下嫁,“(田承嗣)既得志,即计户口,重赋敛,厉兵缮甲,使老弱耕,壮者在军,不数年,有众十万。又择趫秀强力者万人,号牙兵,自署置官吏,图版税入,皆私有之。又求兼宰相,代宗以寇乱甫平,多所含宥,因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宠其军曰天雄,以魏州为大都督府,即授长史,诏子华尚永乐公主,冀结其心”。贞元元年,田承嗣第六子田绪又尚嘉诚公主,“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降绪,拜驸马都尉”。
成德藩镇则积极联合魏博与淄青藩镇来维护其地位,如“宝臣弟宝正娶田承嗣女”, “惟诚者,惟岳之庶兄也,谦厚好书,得众心,其母妹为李正己子妇。”成德居于幽州、青齐、魏博昭义之间,邻藩有所举动,成德则随之而发,以求自固。宪宗元和四年,田季安闻吐突承璀将兵讨王承宗,聚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虏,魏亦虏矣,计为之奈何?”其将有超伍而言者,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哉!兵决出,格沮者斩!”朝廷鉴于成德藩镇地处河朔藩镇之间,牵连广漫,不得不加以优宠。如王武俊子、王廷凑子均尚公主,“士平,以父(王武俊)勋补原王府咨议。贞元二年,选尚义阳公主,加秘书少监同正、附马都尉。”“(王廷凑)子元逵,为镇州右司马,兼都知兵马使。廷凑卒,三军推主军事,请命于朝……元逵素怀忠顺,顿革父风。及领藩垣,颇输诚款,岁时贡奉,结辙于途,文宗嘉之。开成二年,诏以寿安公主出降,加驸马都尉。”
在三镇之中唯有幽州未有尚主之例,而成德、魏博藩镇尚主之情形十分相似,都是在跋扈情况下朝廷为了安抚而以公主出降,明显地表示了朝廷对二镇的笼络。所以幽州藩镇所受待遇与另两镇不同,显然与它对朝廷的利害关系密切与否相关。
其次,虽然河北三镇有互相勾结的一面,但是其中内部的矛盾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三镇之中,成德更倾向于与淄青平卢、魏博藩镇勾结,而幽州藩镇与魏博、成德藩镇关系较为疏远。
德宗建中二年(781)成德李惟岳欲结田悦、李正己抗命,曾任定州刺史的谷从政为李惟岳之舅,即前往劝告:“相公与幽州有隙,朱滔兄弟常切齿于我,今天子必以为将。滔与吾击析相闻,计其闻命疾驱,若虎狼之得兽也,何以当之!'”元和二年,“秋,八月,刘济、王士真、张茂昭争私隙,迭相表请加罪。戊寅,以给事中房式为幽州、成德、义武宣慰使,和解之”。元和四年刘济欲讨王承宗而对,“济合诸将言曰:‘天子知我怨赵,今命我伐之,赵亦必大备我。伐与不伐孰利?'”部将谭忠为刘济剖析燕与赵以及昭义的关系道:“卢从史外亲燕,内实忌之;外绝赵,内实与之。”既然燕赵不和,幽州为朝廷效力才能获得利益,故而谭忠劝说刘济讨伐王承宗:“燕、赵为怨,天下无不知。今天子伐赵,君坐全燕之甲,一人未济易水,此正使潞人以燕卖恩于赵,败忠于上,两皆售也。是燕贮忠义之心,卒染私赵之口,不见德于赵人,恶声徒嘈嘈于天下耳。惟君熟思之!”济曰:“吾知之矣。”乃下令军中曰:“五日毕出,后者醢以徇!”幽州藩镇与邻镇成德向来交恶,兴元元年,幽州藩镇在叛乱中又被成德、魏博出卖,损失惨重,相互关系更加恶化,幽州藩镇更加居于劣势。元和十年,幽州受到成德侵犯,“王承宗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苦之,争上表请讨承宗。”在邻藩对幽州形成威胁的时候,往往幽州藩镇会依靠朝廷的支援,通过效忠朝廷得到支持形成对邻藩的威慑,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朱滔劝兄入朝时说道:“天下诸侯未有朝者,先至,可以得天子意,子孙安矣。”大历八年(773),朱滔率精兵五千助朝廷防秋,九年朱泚自请入朝,首开藩镇入朝之例。幽州藩镇与其他藩镇关系疏远,也就不得不对朝廷产生更多的依附性。而唐中央一直顾忌三镇根据蟠结,所以幽州藩镇表示效顺自然能得到唐王朝的倚重,这样有助于幽州藩镇获得朝廷的支持来和邻藩相抗衡。
再次,幽州藩镇辖有九州,其中营、平、蓟、檀、幽、妫地接北疆回鹘,东北接两蕃,所以防御外族入侵也是一项繁重的任务。由于外患的压力,幽州藩镇也要在一定程度上依靠朝廷的支持,所以对朝廷也就不得不表现岀恭顺的态度。刘济任幽州节度使时,“奚数侵边,(刘)济击走之,穷追千余里,至青都山,斩首二万级。其后又掠檀、蓟北鄙,济率军会室韦,破之”。武宗时期,北方有回鹘为患,幽州藩镇也需要仰仗朝廷指令各路兵马配合防御,“黠戛斯使云:‘今冬必欲就黑车子收回纥可汗余烬,切望国家兵马应接。’黠戛斯使回日,已赐敕书,许令幽州、太原、天德、振武,各于路邀截出兵”。在北边诸节度的配合下,“会回鹘特勒那颉啜拥赤心部七千帐逼渔阳,仲武使其弟仲至与别将游奉寰等率锐兵三万破之,获马、牛、橐它、旗纛不胜计,遣吏献状,进检校兵部尚书。”由于外邻强敌,幽州藩镇把更多精力用于对外的军事防御,因此少有余力去参与藩镇叛乱。
最后,唐王朝对政局的把握和对藩镇控制的手腕与力度,也影响了幽州藩镇对唐中央的顺逆。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藩镇政策不断变化,对幽州藩镇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肃代两朝历安史之乱后,为尽早结束战乱动荡的局面,对藩镇采取纵容姑息的政策,“自兵兴以来,方镇武臣多跋扈,凡有所求,朝廷常委曲从之”。肃宗至德元载(756)七月在灵武即位,以朔方军为主力并请回纥助兵讨叛,历时半年,安禄山虽被其子安庆绪所杀,但是叛军仍据有河北,南攻江淮,处于困兽犹斗的状态。肃宗急于收复两京,放弃了李泌先捣叛军老巢范阳的计划,使叛军仍以范阳为根据地,以河北为战场,与朝廷对抗,战局僵持不下。在叛军横肆之际,朝廷内部宦官程元振、鱼朝恩干政,引起将帅离心,加之西北吐蕃和回纥的边患,为了尽早结束战争,代宗于广德元年(763)“以史朝义降将薛嵩为相、卫、邢、洺、贝、磁六州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李怀仙仍故地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时河北诸州皆已降,嵩等迎仆固怀恩,拜于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亦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幽州藩镇在李怀仙统治之下,治兵完城,拥兵自重,贡赋不入朝廷,几乎为半独立状态。
历经肃宗时期的平叛,代宗对藩镇一味宽纵,唯恐引起动荡。大历年间幽州两次兵乱,朝廷不敢加一兵一卒。大历二年(768)六月,朱希彩杀李怀仙,朝廷遣王缙为卢龙节度使,以朱希彩为留后,七月,“王缙如幽州,朱希彩盛兵严备以逆之。缙晏然而行,希彩迎谒甚恭。缙度终不可制,劳军,旬余日而还”。在朝廷无力制置的情况下,朱希彩“骜恣不轨,人不堪”, 不久就为孔目官李瑗所杀,军中推主朱泚为留后。经历安史叛乱之后,肃宗、代宗对安史降将割地置官,使得朝廷威权日削,幽州藩镇势力愈加强大,“山东虽外臣顺,实傲肆不廷”。
德宗在即位初年,有扫平藩镇之志,但是由于措施失当,导致了朱泚叛乱。建中元年(780)正月,魏博田悦为成德李惟岳请继袭,与李正己连兵拒命,德宗决意讨叛。幽州节度使朱滔与诸军讨伐,进展颇为顺利,李惟岳被部将王武俊所杀,田悦,李纳势力穷蹙。但在建中三年(782)田悦劝说朱滔、王武俊复叛,导致德宗出奔奉天。遭此变乱之后,德宗也对讨伐藩镇失去了信心,“上还自兴元,虽一州一镇有兵者,皆务姑息”。兴元元年(784)五月,唐在吐蕃协助下,叛乱始平,朱滔逃归幽州。叛乱之后,开始了刘氏父子三代执政时期,在德宗的优容政策下,幽州藩镇父子传代成为惯例,使得幽州的地方化更趋于定势。但是经历建中年间的打击,幽州藩镇也安守东北,不敢再生事端。贞元十年(794)三月,刘济与兄刘澭不和,刘澭率所部归京师,幽州藩镇依旧维持了与朝廷表面的臣服关系。
经历肃代以来的姑息,宪宗力图改变藩镇跋扈的局面,以振作朝廷威势。在君臣筹划下对藩镇一一制裁,元和元年正月,“上与杜黄裳论及藩镇,黄裳曰:‘……陛下必欲振举纲纪,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镇,则天下可得而理也。’上深以为然,于是始用兵讨蜀,以至威行两河,皆黄裳启之也”。元和四年之际,宪宗屡屡与学士商讨征伐河北三镇,“上欲革河北诸镇世袭之弊,乘王士真死,欲自朝廷除人,不从则兴师讨之”。经君臣多次讨论,宪宗先扫清西川、浙西,元和七年魏博田弘正归顺,于是元和十年(814)讨淮西吴元与成德王承宗。为防止幽州藩镇卷入,宪宗没有征调幽州藩镇参战,而刘济、刘总父子为自全之计,主动出兵,“承宗再拒命,总遣兵取武强,按军两端,以私馈赍。宪宗知之,外示崇宠,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吴元济、李师道平,承宗忧死,田弘正入镇州,总失支助,大恐,谋自安。又数见父兄为祟……因上疏愿奉朝请,且欲割所治为三:以幽、涿、营为一府,请张弘靖治之;瀛、莫为一府,卢士玫治之;平、蓟、妫、檀为一府,薛平治之。尽籍宿将荐诸朝”。元和十三年,在宪宗君臣的励精图治之下,河北三镇一时穷窘。幽州节度使刘总也是独木难支,不得不分割幽州之地,举家入朝。
虽然宪宗平定藩镇粗告成功,但是继以穆宗、敬宗两朝对藩镇处置失当,致使朝廷再失河朔。穆宗长庆元年五月刘总入朝之后,以张弘靖出任幽州节度使,因张弘靖安抚不力,幽州兵乱之后朱克融自为节度使,朝廷从此转入了对幽州藩镇的消极干预,而且对河北藩镇的动向格外慎重。文宗太和元年(827)五月,因为李同捷拒命,欲自代其父为横海节度使,“朝廷犹虑河南、北节度使构扇同捷使拒命,乃加魏博史宪诚同平章事。丁丑,加卢龙李载义、平卢康志睦、成德王庭凑检校官”。文宗朝时朝廷陷入内部党争和与宦官的斗争中,对藩镇的采取维持现状的策略,“(太和)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然,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得失,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费百万,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但因而抚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以逆顺治之。’帝曰:‘吾初不详,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牛僧孺的建议表明朝廷对于藩镇控制的收缩,虽然幽州节度使李载义在宝历二年(826)取代朱延嗣后对朝廷表示效顺,但是幽州藩镇处于河朔跋扈藩镇的外围,对朝廷安全并无直接影响,所以文宗时期对幽州采取较为放任的态度。
正是由于朝廷对藩镇的控制范围越来越收缩的情况下,周边强藩及少数民族威胁,使幽州藩镇转向对朝廷依赖。武宗会昌元年(841)八月幽州接连发生军乱,“卢龙军复乱,杀陈行泰,立牙将张绛。初,陈行泰逐史元忠,遣监军傔以军中大将表来求节钺。李德裕曰:‘河朔事势,臣所熟谙。比来朝廷遣使赐诏常太速,故军情遂固。若置之数月不问,必自生变。今请留监军傔,勿遣使以观之。’既而军中果杀行泰,立张绛,复求节钺,朝廷亦不问”。除了内部军乱频繁,幽州藩镇还经常面临外族的攻击,尤其是回鹘与奚以及契丹勾结,幽州的军事防御压力加大时,“始,回鹘常有酋长监奚、契丹以督岁贡,因诇刺中国。仲武使裨将石公绪等厚结二部,执谍者八百余人杀之。回鹘欲入五原,掠保塞杂虏,乃先以宣门将军四十七人诡好结欢,仲武赂其下,尽得所谋,因逗留不遣,使失师期,回鹘人马多病死者,由是不敢犯五原塞。乌介失势,往依康居,尽徙余种,寄黑车子部。回鹘遂衰,名王贵种相继降,捕几千人。仲武表请立石以纪圣功,帝诏德裕为铭,揭碑卢龙,以告后世。大中初,又破奚北部及山奚,俘获杂畜不赀”。正因为疲于战事,幽州藩镇不得不向唐朝靠拢,以求得到支援。
综上所述,安史之乱后的割据形势,幽州地位受到周边藩镇的很大影响。它作为分裂割据的藩镇,往往与临近强藩巨镇互相勾结,连兵对抗朝廷,保护自己的私利。但是在唐王朝对藩镇有一定优势的时候,又相应地表现出妥协和顺从,不敢彻底与中央决裂。另外由于幽州地处唐王朝最东北边境,对外有契丹、奚族以及回鹘的侵袭,对内有相邻强藩的威胁,从而使得幽州藩镇对唐王朝的背顺上受到更多的外部影响,也对唐中央表现出更多的依赖性。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