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隐聊斋
次日，神隐面馆在订餐网站上发布一则简短的声明：
即日起，红楼夜宴不再接受预定。加价预定红楼夜宴可获优先排位的规则同时取消。所有来宾就餐均根据先来后到。敬请谅解！
与此同时，小馆的门头上挂的告示牌也换了内容，变成了一封公开信。
告四方仁人君子：
即日起凡来店宾客于神隐小馆内自愿讲一则故事，消费餐食一律免单！所讲之事一概不问出处，内容不拘一格。奇人奇事、非凡见闻均可。但是凡已成文出版或已在民间广泛流传的文学经典、稗官野史、志异传奇，恕小馆一概不收！随时备好清茶一杯，美馔数品，虚位以待。
神隐小馆主人敬上……
招牌是24小时都挂着。也就是说，人间与幽冥的故事店主人都感兴趣。昨夜，送走了又一批轮回书仙，一个大秘密被不经意揭开。原来轮回转世的灵力不在”无根灵台泪“之中，却在”摆渡人“身上。
也就是说，是冥冥中的力量将责任赋予到了地下的孟婆娘子与人间的张铭身上。这股力量受何人掌控眼下不得而知。但是张铭的生命，切切实实的在昨夜划出了泾渭分明的边界……
这回轮到雪芹先生打趣张铭了：
“孟婆娘子当年哭倒长城，感天动地，天下皆知。你这人间摆渡人的恩怨情仇却至今让我们猜谜。莫非李鹿苹给你带来的苦楚更甚于此？二人阴阳相隔，还念念不忘。一个至死不轮回，成为九幽之地奇女子；一个呼号于牛头渚上，竟生出忘忧灵台心！“
张铭一语不发，一点不觉得好笑。没想到雪芹先生还是不依不饶：
“宝玉，黛玉的奇缘天下罕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倘若老夫晚生三百年，《石头记》记述的定是‘铭石公子’与‘鹿苹仙子’的传奇了……“
雪芹先生知道张铭背负的过往很沉重。所以偶尔旁敲侧击，以嬉笑怒骂掩盖自己的窥探。没想到此次张铭没有翻脸，却突然眼前一亮:
“雪芹先生言之有理！昨晚到今日都在想一个问题。既然忘忧灵台泪的灵力是个伪命题。摆渡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天地间是什么力量在推动轮回？”
雪芹先生眨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问题老夫也没有想明白，何来言之有理？”
张铭表现出孩童般的冲动：
“故事！答案就在故事！雪芹先生一部《石头记》写尽天下性情儿女的血泪，您居然与故事人物在太虚幻境中通灵。天下地下，有形与无形之物之间，今生与往生之间，阳世与幽冥之间或许没有隔绝的鸿沟。故事不仅在天地间流传，或许还推动了天地间一切因缘际会！”
雪芹先生似有所悟。自从深入太虚幻境到如今轮回书仙，重返人间。他自身化入红楼梦，如今又走出红楼梦。似乎就没有洞察出丝毫的边界。
雪芹先生的脑洞也逐渐打开：
“阴阳相生，有无相依。有形的奇珍异宝，华丽屋宇，娇美容颜均被挡在六道轮回之外。轮回里的人间悲欢不过就是故事而已。”
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同时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二人如今虽未寻到打破阴阳两界的法门。却未必只能坐在这里苦等凌凌七的消息。
凌凌七可以在幽冥江湖搜索二人的下落。蒲松龄先生正在寻找《九幽万里江山图》。我们也可以在这神隐面馆里寻觅人间地府里的故事！只是金银财宝可收，藏于人心中的故事如何收呢？
两人脑海瞬间闪现出同一人！原来蒲松龄先生在世时就用过此招啊。世人写鬼神大多故弄玄虚，猎奇搜怪。他缘何能“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当年蒲老爷子在乡间开一茶摊。但凡有人给他讲一段人间奇事，大碗茶免费解渴！茶摊渐渐有了人气，故事也越来越吸引人。
不仅引得阳世三间的凡人驻足聆听。这阴司小鬼偶尔也开小差跑到他那里听。一时心痒痒，还给亲自在茶摊讲上一段儿。
蒲松龄老爷子是看破不说破，将段子收入《聊斋志异》中。自号“异史士”，用春秋笔法暗讽人间阴司里的一切鬼蜮伎俩。久而久之，地上地下所有魑魅魍魉在老爷子笔下栩栩如生，一切至善至恶均无处遁形。
据雪芹先生说，一些阎君、判官、小鬼儿在阴司里看了此书又羞又恼。听说蒲松龄化了书仙来到地府，本想打击报复。可转念一想：万一在堂上被这鬼灵精怪的老头驳的张口结舌，岂不是颜面扫地？
自此，鬼圣蒲松龄的人物字号在冥界不胫而走。老爷子开设百鬼客栈，浪荡幽冥江湖，呼朋喝友。阴司只当睁一只，闭一眼。井水不犯河水落得清静！
二人想到此处哈哈大笑，真有这老头子的！咱们也这么干，办他个“神隐聊斋故事会”！
“神隐聊斋故事会”随着告示牌的挂出，就等于开张了。二人接下来就一边经营者神隐小馆，一边静静地等着一段段人间悲欢，阴司往事送上门来……
神隐小馆如今汇天下名茶，红楼大餐、精美小馔。聚集人气的能力自然也远超当年蒲老爷子的大碗茶摊。可二人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今世之“闲人”却远远少于古时了。
农业社会里，四季分明，春种秋收。人与四季一样有节律的生活。虽然大多数人没什么财富和积累。可是农闲时节里，无论田间地头、市井巷陌。从不缺对人间悲欢，市井传闻感兴趣的人。
这江城市虽为一个末流二线城市，生活节奏比起大都市来已经慢了许多。可也少见大白天有闲心讲故事、听故事的人。整整一个下午，来就餐的不是行色匆匆的业务员，就是周边写字楼的白领。居然没有收到一段故事。
张铭对此却淡定的很，因为他的人生从不缺乏相逢。
三个月前，孤冷的秋夜里，忘忧湖花园城远近都没有几家灯火。孟婆娘子推开了小馆的门……
十五年前，寒冷彻骨的忘忧湖底。一个明媚如春的女子将他拉出地狱的深渊……
如今不过等一段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迟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