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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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晋候新宠

晋候住在长莱台,常常与众姬妾歌舞饮宴,通宵达旦。这些从虢、虞来的女子,较之晋国的女子,又别有一番风味,其中有一名女子名唤摇风的,性格泼辣,敢说敢做,行事格外张扬,因其与众姬妾大不相同,晋候格外宠爱些。

转眼盛夏已过,到了秋分时节,天气渐凉,晋候从长莱台搬回绛都,将众姬妾都留在长莱,唯独带了摇风回来。

骊姬姐妹俩在章含宫举行酒宴,为晋候接风,宴会上两人与摇风互相行了礼,又互致了年庚,摇风比骊嫱还小两岁,骊嫱便以妹妹称呼,两人一见面就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晋候本担心自己带摇风回来,骊嫱会不高兴,不想两人如此相投,当下也就释怀了。骊嫱命人将章含宫的东侧殿打扫出来,铺陈一番,又拨了几个内侍和婢女过去,命其好生侍候着。摇风便在殿内住下,虽然还没受到册封,一应待遇却跟女御相同。晋候下了朝后就往章含宫来,与骊姬姐妹俩一起用过膳后,晚上就在摇风殿内歇下。

如此过了月余,摇风初时还觉得食馔用度颇为优沃,几个婢女和内侍也都使唤得来,渐渐地宫人们诸事都懈怠起来。几个婢女还时常冷言冷语,拿话抵撞她,摇风哪里肯受这个气,与婢女吵了几回,又跑到骊嫱宫里去诉苦,却几次被门口的内侍拦下,以夫人正忙于处理后宫事务为由将摇风拒之门外。

这日正值午膳时分,婢女端了饭菜上来,摇风见摆在案几上的是一碗半黄不白的梁米饭,一碟子腌萝卜条,一碟子芜青叶。摇风仔细一看,绿色的芜青叶上还粘着只黑色的小甲虫,使劲扑楞着翅膀,作垂死挣扎状。

摇风大怒,抓起碟子就向婢女脸上砸去,骂道:“你个下作东西,竟明着胆儿作弄我,我就算饿死,也不吃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先让你这个贱婢不得好死。”

婢女闪身躲过,见摇风起身来追,一边往外面跑,一边道:“你一个主子不象主子,奴婢不象奴婢的废妾,成天拿我们撒什么气。这饭菜是膳房里做好了拿上来的,我们不过有什么就拿什么,好与不好,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摇风一面在后头追,一面骂:“你少来唬弄你姑奶奶,姑奶奶在虞国当娘娘时,你七窍还没开一窍呢,你打谅我不知道,庖厨刚把食撰拿上来,你们就把好的先挑着自己吃了,捡剩下来的腌臢东西来拿给我。”

婢女跑出内室,刚要跨出外头的门槛,不慎脚下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被摇风赶上。摇风身量高大,一把按住婢女,拔出头上的簪子,没头没脸地朝婢女身上扎去,婢女疼得直喊饶命。几个内侍和婢女此时也都跑过来相劝,几个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摇风拉开,夺下她手中的簪子。

摇风索性坐到地上,倚着门槛,哭天抢地得喊:“反了天了,你们这些奴才,见我是没后势的,就死命作践我,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学了她们,来晋国的路上直接跳了汾水去,省得受这般羞辱。主公啊,可惜你白疼了妾身一场,我却无福消受,你要是念在妾身服侍过你一场,好歹给我治一具棺木,摆几样菜品,免得让妾身在地下也挨饿受冻的。”

摇风哭完爬起来就要去撞廊下的楹柱,几个宫人慌忙拉住了苦苦相劝,摇风只是寻死觅活的,不依不挠。

这里一番闹腾,早惊动了整个章含宫,姬妾宫人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有人去通报了骊嫱,骊嫱见躲不过,带了简修容和细柳一同过来,走到侧殿门口,见婢女们和摇风拉扯在一起,摇风哭得声嘶力竭,使劲要往柱子上撞去,不肯罢休。

摇风见了骊嫱,放开婢女,转过头扑上来,一把抓住骊嫱的衣袖,哭道:“姐姐总算是来了,妾身只差没被他们作践死,几次想来找姐姐,姐姐又不肯见我,妾身知道姐姐忙于宫内事务,可也不能忘了咱们姐妹间的情分啊!当初若不是为了能侍奉在姐姐左右,妾身才答应姐姐住在章含宫的,姐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摇风披散着头发,一面哭诉,一面把鼻涕和眼泪全蹭到骊嫱的衣袖上,骊嫱心中虽十分嫌恶,面上却只得和颜悦色,“此事是本夫人疏忽了,近日忙于俗务,不曾好好管教这些下人,她们竟如此放肆起来,所以本夫人常说这些奴才是攀高踩低惯的,不可与之狎近。他们对妹妹如此无礼,本夫人定当严惩不怠,妹妹今后若有事情急着找本夫人,交待一声简修容也是可以的。”

骊嫱让简修容带那几个冲撞摇风的宫人到永巷去受罚,又好言劝慰了几句,摇风这才作罢。

自此以后,摇风拿捏住了骊嫱的心思,知道她在众人面前是个极爱体面的,但凡碰上不如意的事,就在宫内吵闹,直闹得合宫皆知才罢休,简修容和细柳都过来劝过多次,最后只得依了摇风才作罢。

摇风在晋候面前又极乖巧,当着晋候的面对骊嫱曲意奉承,一味称赞骊嫱的贤德,骊嫱虽对摇风恨得牙痒痒,却寻不到她的错处,一时拿她也没有办法。

这日简修容又到摇风这里来,摇风忙招呼她坐了。简修容从提篮里拿出两件半新不旧的夹袄,放在案上,向摇风道:“天气渐凉,夫人让我给娘娘拿两件衣裳过来。这原是姞娘娘的,娘娘若不嫌弃,先将就穿着,等夫人手头有了新贡上来的布料,再给娘娘做几件新的。”

摇风见那两件夹袄,一件是藕色实底,绣着墨绿色的翟鸟衔草纹样,一件芜青色的锦锻,满绣暗色缠枝菱花的团纹,摇风心里喜欢,却只淡淡道:“要我说你家夫人也太精干些,管着后宫的银钱不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向她禀报,长此以往,就是神仙也耗不起这个神,何不学学芮夫人,把事情都交给下人们打理,自己多享些夫人的清福呢?”

“芮夫人怎能和骊夫人相比,你若是换作住在鱼丽宫,别说没人给你送衣服,就是有了布料,你也找不着人给你缝衣服。”

“她们两个都是次夫人的位份,膝下都有一子,怎么礼遇规格差别却如此之大呢?”

简修容知道摇风并不知公子无端原是卫姬之子,卫姬亡逝后才过继给芮姬的,当下也不说明,只道:“芮夫人生性恬淡,起居俭朴,向来不喜欢奢靡耗费,主公也不强求。其实论起来,众公子之中,主公更喜欢公子无端,常当着众臣的面说无端聪明伶俐,有先君武公的遗风。”

一句话让摇风留上了意,遂把话记在心里,简修容又与她闲谈几句,道:“说了半日,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奉命给娘娘送安宫理气汤来了。按着宫里的规格,凡是侍过寝的姬妾都要喝这个,一来调理胞宫,二来也有补养气血之效。娘娘快喝了,我也可早些回去交差。”

简修容从提篮中取出一陶罐,推到摇风面前。摇风打开陶盖,端到鼻前嗅了嗅,笑道:“我们虞国也有这个,都是给初经房事的小丫头用的,我一个残花半凋的妇人,不过偶尔受主公宠幸一、两次,哪里还用得着这个?”

简修容将脸一沉,“这是夫人定下的规矩,难道为你一人要破坏宫规吗?”

“修容何必动气,看在夫人的面上,这个汤我喝就是了。”

摇风端起罐子喝了一口,还没待喝第二口,就“啊呀”一口吐了出来,跟着手上一松,连着罐子也打落在地。

摇风一脸不堪其苦,道:“让修容见笑了,我自小有五脏不调的毛病,尝不得一点点的汤药,每次治病服药,医官都做了药丸,和着米羹方能吞下,十几年来我也都惯了,如今再喝这汤药却是怎么也难以下咽,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实在有愧,还请修容代妾身向夫人致歉才好。”

简修容冷着脸,拾起地上的瓦罐碎片,放回提篮中,回去向骊嫱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