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死里逃生
晋诡诸从圜丘祭祀回来后,听说章含宫失火,摇风丧命火中,震惊之余,痛心疾首,下令将巡守章含宫的禁卫和一众宫人全部拿下大牢,待审讯后处斩。晋诡诸一连恼怒了多日,除了骊嫱还能劝上几句外,别人觑着晋诡诸脸色不善,根本不敢开口。
骊嫱吩咐下去,一面让人重新修缮烧毁的章含宫东殿,一面安排摇风的后事,将她以世妇的规格入殓。所幸的是起火那日抢救及时,东殿虽大部分被烧毁,却不曾殃及姐妹俩住的正殿和其余地方。因东殿已烧得面目全非,骊嫱也不避忌讳,将灵堂设在正殿,以示自己对摇风的一片姐妹情谊,又在灵前亲自上香祭告,后宫姬妾也都前来祭拜。
这日晋诡诸到摇风灵前敬香,想起摇风怀胎七月,即将临盆,却因一场大火一尸两命,其状惨不忍睹,心下不觉凄然。这时晋诡诸见底下两个婢女穿着蓑麻孝服,抽抽答答哭得正伤心。晋诡诸认得她们是摇风跟前服侍的,一时恶向胆边生,喝道:“你们这些做奴婢的,平日口口声声忠心为主,如何主子死了你们却还活着?快把她们拉下去给风娘娘陪葬。”
几个虎贲上来将两个婢女拖下去,一婢女哭喊道:“主公,冤枉啊,饶我们一命吧。风娘娘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啊!”
骊嫱道:“真是满口胡言,还不快拖下去。”
骊嫱看着两人被拖走,向晋诡诸道:“这些忘恩负义的奴才,死到临头还不忘往主子身上泼脏水,真是可恨之极。与其让她们整日在宫中摇唇弄舌,不如到地下陪伴她们的主子去。”
两女的哀号之声还未绝耳,只听天上传来一声闷雷,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两月未曾下雨的绛都,终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晋诡诸踱到窗前,推开梨木雕花的窗棂,连绵不断的雨珠打在布满泥尘的石阶上,现出无数的小水坑来,打了蔫的花花草草也瞬间有了精神,伸展开枝条绿叶,饱饮这久违了的甘露雨霖。雨水落在章含宫东殿的断壁残垣上,使这片焦土竟也有了些许的生气。宫人们也都跑到门口来看,无不拍手相庆。
东关五凑近晋诡诸,低声道:“主公,风娘娘才殁亡,上天就降下雨霖,究竟是天意如此啊。若能为主公解忧,相信风娘娘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晋诡诸闻言不禁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三日,酣畅之余晋诡诸心头多日的烦闷也几乎被一扫而空。这日公子重耳进宫来,向晋诡诸提议一起外出打猎。晋诡诸本也是酷爱田猎之人,因近年来体力衰减,国事繁忙,已有多年不曾亲自执戈操弓,游弋射猎,如今国中安定,风雨调和,便欣然同意了重耳的建议,前往距离绛城一百多里的九原县田猎。
九原县虽不及霍太山和杨县猎场的猎物来得丰富,但山环水抱,景色秀丽,不失为一个郊游散心的好去处。晋诡诸带了数百名亲信随从,以重耳为向导,前往九原。白天就在山里打猎,游山玩水,晚间则在郊邑的一处田庄上过夜。重耳日日陪伴在晋诡诸左右,凡事躬问示下,无不体恤周全。
这日打了一天的猎,收获颇丰,獐子、野兔、野猪之类不计其数,晋诡诸心情大好,见即将日落西山,正待收兵回辕,忽听前方金铙声大作,一支在前方探林的士兵过来说,发现林中有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刚刚被卫兵射中了腿股,现在往西南面的林地里逃了。
晋诡诸精神大振,忙下令全军追赶,谁能活捉老虎的,赏金一百镒,射死或砍死老虎的,赏金十镒。手下人精神大振,纵马前去追赶,以期在晋候跟前邀功领赏。
重耳为晋诡诸驾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赶着路。其时天色已见昏暗,重耳正赶着马车淌过一条尺把深的溪流,晋诡诸忽见乱石堆旁窜出一只三尺来高的怪物,只见他臂长过膝,浑身灰白的毛发,满脸黑须,似人非人,似猿非猿,佝偻着身子,不急不徐地走过溪流。
晋诡诸正惊愕间,那怪物突然远远地停住,向晋诡诸抱手,作了个揖,又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个圈,晋诡诸取下身后的大弓,正要搭箭,那怪物转头一跃,往林中去了。
重耳眼尖,见怪物方才站立之处似有东西遗落下来,便跳下车,捡起来交给晋候。晋诡诸看是两枚大枣,惊诧道:“这人不象人,猿不象猿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重耳道:“我看他对君父似乎并无恶意,刚才竟似是对君父行礼。”
“这就奇了,一个怪物如何会行礼,这枣子又是何意?”
“此物莫不是这山里的神兽,此物是送给君父的礼物?”
这里正说着,追赶老虎的队伍此时抬着身中数箭的老虎回来,晋诡诸下令收兵回辕。一行人回到庄上,晋诡诸向随行人等说起今日看见的怪物,众人皆茫然不知是何物。
晋诡诸心下愀然不乐,重耳提议道:“听说距离此地不远的山中有一隐者,已在地处修行多年,通晓百事,或许对此物有所知晓,君父何不亲自拜访,询问究竟呢?”
晋诡诸便带了重耳和几个虎贲,一路寻访至隐士的居所。此处山势险绝,众人跨沟壑,爬山堑,翻过数个山头后,来到了一片山谷地,众人都惊叹山中还有这般景色,只见远处芳草连绵,如碧如茵,近处数间低矮的茅草屋,屋前几块平整的畦地,种着些菜蔬,几杆修竹,几棵槐树。屋后隐约是一条曲折的溪涧,虽有水流声传来却不见溪涧。
晋诡诸一行来到茅屋前,重耳上前叩门,片刻有个童子出来开了门,问了所以,进去禀报了,又出来便将众人带进去。晋诡诸进了门,见庭中有一方小池,内有泉水汨汨流出,猜想方才那条溪涧就是流到此处的,却不知又从哪里通往外面去。此时一个穿着麻衣草屦的宽脸汉子迎出来,自称为此间的主人,将晋诡诸一行请入屋中。
晋诡诸略略拱了拱手,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一遍,然后问隐者,“敢问先生,可知此兽为何物?
隐者笑道:“此去东面二十里有个山神庙,所供神明十分灵验,平日那山神并不显身,只在遇见贤明君主时才以真身示人,若有君主见此异兽,则将来可成为天下霸主。在下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还未听说山神显身的一日,这位贵客即已见过此兽,恐怕非是常人,将来定是贵不可言啊。”
晋诡诸闻言肃然起敬,起身向隐者施了一礼,从袖中掏出两枚枣子,恭敬道:“此神兽并无任何言语,只留下了这个物事,敢问先生是何意?”
隐者捻起枣子,端详一番后道:“枣乃供奉神明、祭祀先人所用之物,外柔内刚,浑圆一体,十分吉祥,这一大一小两粒枣莫非暗示贵主,若要成就霸业,还需两位贤人的帮助。这两位贤人或是赵姓,或是朝中大夫,互为父子兄弟也不定。”
晋诡诸迟疑片刻后道:“若说姓赵的,到是有这么一位,可为何又有父子兄弟之说?”
“天意莫测,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度。何况神明晓谕世人,或以齑语,或以隐语与物相合,其中深意,只可意会,不可明言,贵主心中既然已有揣度,何必非要问个明白无误呢?”
晋诡诸对隐者越发敬重,起身向其行礼,并邀其到宫中作幕宾,隐士却一再婉拒,晋诡诸强求不得,又坐了片刻,只得怏怏离去。
一行人在九原游猎了数天,晋诡诸也觉尽了兴,不日后带着兵马和诸多野物回到绛城。晋诡诸一回宫,就下令将赵衰从狱中放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撤了禁卫令一职,又打了二十鞭刑,其余禁卫和宫人则尽皆处斩。
骊嫱听说晋诡诸无故就将赵衰放了,大为不解,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与晋诡诸外出打猎不无关系,便让人暗中打听。听说晋诡诸外出时遇见神兽并拜见了隐者,那隐者不知怎样一番言辞,竟令晋诡诸改了主意。骊嫱虽隐约觉得此事与重耳不无关系,但赵衰已被释放出宫,也只得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