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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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芮姬献言

见申生默然不语,芮姬指着大殿道:“你看看这里,高檩朱楹,雕栏彩壁,如此煊赫堂皇之所,哪一木哪一砖后面不承受着一条条的性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争我夺,纷纷扰扰,为的都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势,晋国数百年来,可有一日曾停歇过。多少人生在君候贵冑之家,身不由已,纵然天生我材也不得所用,终生为权势所缚。以世子你的才能,若为一剑客,必能天下无双,名震武林;若为一学士,必能胸藏翰墨,文章遗世;若为一商贾,必能富甲一方,抛金如土。可惜你偏偏生而为世子,纵然你能容得下他人,他人又怎能容得下你?”

“听夫人如此感慨,莫非夫人也是迫不得已,才到这里来躲避纷争的?”

“老身早已心如槁灰,生死都已淡然,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唯有一件心事还没有了。老身只是替世子惋惜,她们这些姬妾,虽然失宠而死,尚且能在庙堂内占一牌位,享后世烟火祭食,你身为世子,位极臣主,一旦从高位跌落必定粉身碎骨,到时别说进庙堂配享,只怕你往日的功劳也被一笔抹杀,落得个弃骨于荒郊野茔之中。”

“夫人未免言过其辞了,其实儿臣早知道君父属意于奚齐由来已久,其实她们大可不必如此处心积虑,大动干戈,我对世子之位并无留恋,她们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世子之位岂是说让就能让的,非是合宗法仪规者不能任之,否则如何慑服众人,继任国君。骊嫱想让她的奚齐名正言顺的当上世子,必然先得给你罗织罪名,让你这个世子身败名裂才行,世子想必已听说那首传得沸沸扬扬的诗了吧,怕是就出自骊姬等人的手笔。”

申生叹道:“似骊姬姐妹这般的尤物,古往今来有几个君王能不动心的,也难怪君父一时受其蒙蔽,但想来君父终究会醒悟过来的。”

“只怕首先要醒悟的是世子你吧。”芮姬从袖中取出一块折得四四方方的丝帕,交给申生,申生打开来看,见上面的字迹十分纤细,似是出自女子之手,但墨迹粘连,毫无笔法,再看内容,不禁暗暗心惊。

原来上面说的尽是骊姬姐妹的暴虐淫乱之事,诸如骊姞和内竖息在珍禽苑淫乱,骊嫱让弋尾将章含宫禁卫令全部醉倒,放火烧死摇风,并嫁祸赵衰等等,读来无一不让人胆战心惊。

申生道:“不知此书是何人所写?”

芮姬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牌位道:“这是曾姬所写,老身当初将她留在身边,让她暗中调查骊姬姐妹的逆乱之举,曾姬不负所望,将姐妹俩的罪证一一查实,可不及向晋候揭发,就受骊嫱逼迫,触梁而亡,老身侥幸装疯卖傻,才骗过骊嫱,留得性命到现在。”

芮姬波澜不惊地叙述着,似在讲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申生却听得手心冒出了冷汗,一面唏嘘骊姬姐妹在这条不归路上的渐行渐远,又暗叹这些年芮姬的艰难处事。

芮姬又道:“这些都是曾姬的临终绝笔,虽字字含怨却句句真实,老身今日将它交给世子,是希望世子能将它交给晋候,让骊姬姐妹得到应有的惩罚,曾姬和众姐妹的冤屈也能早日得到昭雪。”

见申生默然不语,芮姬又道:“这几年来,老身虽然身在太庙,暗中一直让人留意骊姬的一言一行,这些证词都是有凭有据的,世子若能出得太庙,务必尽快将此绝笔书交给主公,必要时老身也可亲自出来作证。即使不能立马将姐妹俩严惩,只要她俩在主公跟前失了宠,就能慢慢图谋后事,世子也能挽救自己的性命,老身也可告慰在地下冤屈致死的姐妹们。”

申生将绝笔书照旧折好了,放进怀中,道:“请芮夫人放心,儿臣自会相机行事。”

“老身听说,当年卫姬在桑园自缢前,也曾写下一封血书,老身后来多方打探,都没能找到这封血书,不知世子可有听说?”

这封血书长漪交给申生后,申生就将它一直放在箱笼中,从未再想起此事,此时听芮姬提起,申生愣了一愣,又微微摇了摇头。

芮姬道:“可惜,卫姬的血书必是控诉骊姬的发指之举,若能为我们所用,则多了几分胜算。骊姬多行不义,犯下累累血行,必有诸多痕迹可寻,老身要看她究竟一手遮天能到几时。”

芮姬又交待了几句,申生一一答应着,不多时便告辞出来。回到居所,又将方帕打开来看了几回,心中感慨万千,想起姐妹俩初进宫时的音容笑貌,正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言语率真,一笑一颦皆无心机,不想世事变化,岁月流转,姐妹俩竟在争权夺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想起姐妹俩在南槐庄对自己的一番明志,申生不禁又有些愧疚,暗想当初若果真带她俩远走高飞,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腥风血雨。

申生正浮想连翩,此时隗姒的面容又闪现出来,申生忙收了神,暗暗摇头,心道:若非我留下来,又怎能与姒儿厮守在一起,我与姒儿情投意合,怎可再有别的念头。

申生遂将布帕收了,上床睡觉不提。

几日后晋诡诸带着两位楚姬从长庲回到宫中,骊姞和骊嫱同到燕朝迎接,晋诡诸见半月不见,骊姞气色好了不少,心中高兴,道:“想来爱姬身体已经痊愈,可是按医官之法,找到了鹿胎,熬成汤药喝了?”

骊姞便将优师新买了几个侏儒,并将其中的一个赠给自己的事说了。骊嫱笑道:“自从主公贴了告示出去,重赏之下到是有不少送鹿胎来的,医官看了却说都不是,更有甚者,将那狗的胞宫送来冒充,臣妾下令将他们在宫门口杖毙,以儆效尤,万不可助长这些刁民的耍奸作伪之风。臣妾见妹妹终日不乐,又和优师商议,优师遂出宫找了几个善谑的戏子来,唱曲杂耍无不精通,颇合妹妹的心意,臣妾就擅自做主,将他留在章含宫,闲来给姞儿做些乐子,姞儿这病竟慢慢好起来了。主公说奇是不奇?”

晋诡诸闻言来了兴致,道:“宫中还有这样的人,唤来让寡人也解个闷儿。”

骊嫱笑道:“主公旅途劳顿,先歇上一日,明日再看也不迟。”

晋诡诸依言作罢,当晚就在燕寝歇宿,骊姞留下来作陪。骊嫱有宫务要处理,先回章含宫去,秀葽此时过来说蓝、青两位娘娘来向夫人问安,已在外头候着多时了。

骊嫱让她们进来,两人向骊嫱行了礼,骊嫱道:“你们刚刚才回宫,一路辛劳,何必急着来请安?”

蓝姬道:“夫人管理后宫,不辞辛劳,我们不过陪主公出去游玩些日子,哪里敢言劳顿?”

蓝姬将这些日子以来晋诡诸的生活起居等事,包括宠幸了哪些姬妾,见了什么人,都一一说了。

骊嫱问:“巫剡给主公开的真武汤可有喝着?”

青姬道:“主公召姬妾侍寝前必要喝上一碗的,还说喝此汤药如有神助。”骊嫱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让两人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