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
索姆河在靠近法国和比利时的边境静静流淌着,战争前夕,途经河上的骑车人不会多看上一眼。两年之后,在索姆河附近,英法两国的大军正悄悄集结在战壕和防空洞、前线后方的帐篷区,还有被炮轰的断壁残垣的村庄,他们准备好,迎接世界史上最猛烈的一次战役。协约国的士兵中,很多是从被放弃的加利波利调过来的,他们希望撕开德国的战壕线,突破德国的炮兵营,为这场没有动静、陷入僵局的战争重新打开局面。大批的重型枪支、榴弹炮、机关枪以及步枪都各就各位了。战争计划开始前的一周,德国猜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的战线正在遭受持续不断的轰炸。沿着这狭长的西线,大概发了150万发炮弹。
1916年7月1日,日出后不久,英国的攻击开始了。成千上万的士兵藏身战壕,他们沿着短梯,爬到顶部,接着向德国战线逼近。英国战壕后,是经过训练的后备部队,他们也随之前进。他们如背包客一般装备加身,自带食物、军火和水,时而走,时而跑,时而在地上匍匐前行,一路有弹坑,也有铁丝网的阻拦。防守的德军零零散散地被逼退,或战死沙场,整个战壕都被一网打尽。前方仍然是重重战壕和设防的兵营,还有那些沉重的德国大炮,向迎面而来的敌军狂轰滥炸。
英国将军对前线战况了解甚少,因为传回来的消息支离破碎又断断续续。他们盼望能以武器装备和人力取胜,在开战的前一两天就让德军丢盔弃甲。但是第二天过去甚至第二周过去,他们也没能如愿。大部分地区的德军都坚守住了战线。与此同时,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浮尸遍野,残体横陈,偶有刚刚受伤而血流不止的士兵,获救的希望渺茫。倘若他们能及时被送去战地医生护士处照料,其实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索姆河战役持续了四个多月。一茬士兵倒下,又一茬士兵现身战壕,继续作战,枪声轰鸣,死伤无数。战争正式画下句号,是在1916年11月18日。英国的死伤数为419654人。在这场漫长的战役中,加上德法的死伤者,一共将近百万。要不是有一段时间军火耗尽,死伤数可能更甚。如此的枪林弹雨,双方遥远的钢铁厂、炼铜厂和兵工厂都已经供不应求。
战争胜负部分取决于双方兵工厂的生产供应能力。战争伊始,德国在诸多方面都是世界领先的制造国,包括化学、重要的机械工具、球轴承、火花塞和光学设备等一系列的物品。英法的工业实力不及德国,需大量从美国进口。倘若没有美国的进口物资的供给,恐怕英国和法国在第一年就已败下阵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场制造厂、钢铁厂、煤矿、兵工厂和造船厂的战争,对它们的依赖程度,甚于以往的种种战事。
德国决意拦路挡下往欧洲运送军需物资的美国货船。德国打造了一艘艘雪茄形状的潜艇,配有柴油发动机,可在夜晚的海底悄然航行。潜艇善隐藏,往往出其不意:它能向附近船只发射致命的鱼雷,让对方无暇改道。1914年9月,在英国与荷兰之间的海域上,三艘英国巡洋舰正排成一列航行,突然遭到三英里外的一艘德国U9潜艇的袭击。三艘巡洋舰被鱼雷击沉,丧生者众,堪比两年前撞冰山而沉没的大型客轮“泰坦尼克”号。
德国的造船厂开足马力造船,崭新的潜艇出现在东大西洋、北海,甚至地中海。不仅英国的战舰,客轮和货船也都是德国的攻击目标。一场大动作的袭击就发生在“卢西塔尼亚”号上。“卢西塔尼亚”号从美国出发,行至爱尔兰南岸附近,航程即将结束,甲板上满载妇女儿童,这天是1915年的5月7日的下午。一艘德国潜艇突然向其发射了两枚鱼雷。德国舰长此时就在潜艇上,望着这艘远洋巨轮缓缓消失在海上。当晚,1198名男女老少沉入了大海。
世界各地谴责之声猛烈,因而德国决定放过客轮和中立国的船只。尽管如此,中立国的舰队被击沉的情况仍时有发生。美国从中立国到参战国,最大的诱因便是德国的潜艇对美国船只的间歇性攻击,尤其是1917年的前几个月里。
在陆地上,疾病让死伤人数增加。西线的战役多在施肥的农地上进行。微生物让士兵的伤口感染,很多士兵死于破伤风,直到新的血清被研究出来。关押战俘的营地,尤其在东欧,爆发了斑疹伤寒的流行病。大概战争的第一年,被广泛称为“弹震症”(shellshcok)的神经紊乱症弥漫开来,难以治愈。五年之后,被弹震症夺取记忆的男人,躺在了遥远的奥克兰、萨尔茨堡和旧金山的收容所和医院里。自从毒气被用作武器发射出去,双方数十万的男子因此病倒。
阿米巴痢疾,尽管在北非常见,但直到1915年的夏天才缠上欧洲人,在加利波利的战壕中肆虐。大多数的英国士兵都难逃此劫,因阿米巴痢疾通过成群的苍蝇传播,只有在寒冷的天气里,苍蝇消失,此病才会慢慢消失。确实,“阿米巴痢疾是加利波利战役失败的决定性因素之一”,中校兼医药专家亚瑟·F.赫斯特这样写道。通过公厕苍蝇传播的细菌性痢疾,一到夏天,就在东普鲁士和宽广的东线肆虐,也在之后的战争中蔓延,包括温暖的萨洛尼卡,以及美索不达米亚和巴勒斯坦。1916年夏,几乎马其顿的每一位士兵都因携带病毒的蚊群而罹患疟疾。在美索不达米亚,很多士兵中暑,“几乎致命”,直到特殊的中暑站点建立起来,才得到缓解。一战的四年里,80%的士兵死于子弹、弹片和烈性炸药,只有20%的士兵死于疾病。按照大多数战争的标准,如此低的疾病死亡率堪称奇迹。
战争让太多人丧命,但也拯救了生命——那是在战后很久之后了。战争推进了输血技术的提高,在19世纪60年代美国内战之时,至少有四场手术进行了输血。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几名北美外科医生的输血技术已经熟练,他们通常从其他家庭成员中取血。1916年的西线,一名加拿大的外科医生教给人们这项救命的技术,一年之后,随军队前来救援的美国外科医生提高了实践的能力。两方的战壕中,成千上万的士兵都因麻醉、输血和手术的新技术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