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宫花寂寞红
神都苑是隋唐两朝的皇家园林，始建于隋，唐改称芳华苑，又名上林苑，则天大圣皇帝赐名神都苑，盛极一时，如今也已形同废置，驻守在此的禁军不是受排挤就是老弱病残，没什么战力，如同神都苑的仆从一般，整日里巡查、打扫一番后，便是喝酒闲聊，根本不做训练。
秦轩带着小火赶到北邙山与王师勇会合之时，却是见到了一位故人，正是唐兴公主的侍卫齐都尉，被卢龙军将士绑缚着带到秦轩面前。
原来，朱温并没有在意自己儿子朱友孜的死，也没有为难唐兴公主，只是让皇上下旨令秦北炎把秦轩和卢龙军交出来，见秦北炎百般推迟，便许以好处，让王师范率平卢军进攻沧州，而在朱温派人杀了皇上后，便软禁了唐兴公主，撤掉了公主身边的所有侍卫，齐都尉也被派到北邙山驻守，手下一百人此时全部被王师勇率领的一千卢龙军偷袭擒获。
“公主现在如何？”秦轩亲自为齐都尉解了绑绳，也没有过多客套，而是直接问询公主情形。
“公主被幽禁在甘露殿，只有犹怜相伴，上阳宫内并没有禁军，也没有宣武军。”齐都尉如今相当于被降职成了校尉，神情却不似在公主身边时的刻板，倒是轻松了许多。
秦轩也没有防备齐都尉，直接同王师勇商议起来，王师勇建议在北邙山留一千卢龙军驻守，做为外应，他带领两千人拿下城门和神都苑，接应秦轩救出公主，秦轩已经让王师勇把一千军士交给了月鹰云，只待上阳宫这边行事，便在洛阳城中策应，以吸引宣武军注意。
“解救公主还应在暗中进行。”一旁的齐都尉忽然说道：“没有必要拿下神都苑，会惊动皇城的禁军和宣武军，可以先控制住神都将军，我能带秦公子秘密进入上阳宫，其他人只需换上禁军装束在神都苑暗中接应即可。”
秦轩思索片刻便认可了齐都尉的办法，王师勇也表示赞同，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秦轩穿上齐都尉为他找来的禁军明光铠，将长发盘在头盔之中，遮住大半面容，两人骑马进入城中，大摇大摆的直奔神都苑而去。
齐都尉每隔几日便要向驻守神都苑的将军汇报北邙山情况，倒是可以随意出入，王师勇暗中进入洛阳城，联系早已入城的卢龙军将士，准备潜入神都苑。
神都苑虽有一千禁军，其内却是非常松懈，三三两两的禁军们说不上是在巡查还是闲逛，怎么看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见到身穿禁军甲胄的两人也不盘查，齐都尉连马都没下，带着秦轩直接去见那位神都将军。
神都将军住在龙鳞宫旁的一处院子里，竟然还带着女眷，这里倒是成了将军府邸，秦轩不禁暗自感慨，大唐竟已混乱至如此地步，领兵将军都是这般作为，手下的兵士还能有什么战力。
两人拴好马匹，经通报进入内院，就闻到一股酒肉的香气，随即便是男女饮酒欢乐之声，此时刚过辰时，正是处理军务、兵士训练之时，而这位神都将军却大吃大喝起来。
两人走进房间，只见客厅正中的一张大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几个仆从还在忙碌上菜，正首位端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老将军，发须都已花白，穿着寝服，敞胸露怀，红光满面，左拥右抱的正与两个满身脂粉的年轻女子欢饮，竟已有了几分醉意。
“参见将军。”齐都尉皱起眉头硬着头皮抱拳一礼，秦轩也是低头抱拳。
“齐校尉啊，来的正好，今日是本将军小妾生辰，来，一起喝酒！”神都将军满面红光的招呼齐都尉，两个脂粉女子还在不住的给这位正说话的将军喂食着酒肉，弄的胸前一片酒水油渍。
“在下军务在身不敢饮酒！”齐都尉咬着后槽牙回道，站在其身旁的秦轩都听到钢牙要咬碎的声音。
“哼！那就汇报吧，北邙山这几日情形如何？”神都将军对齐都尉不识抬举甚是不满，酒肉女色浓郁的大脸上立刻现出威严神情，腻在身上的两女也都安静下来，都是不满的看着不晓世故的齐都尉。
“北邙山近日甚是安稳，只是这几月的军饷还未发放，军士们已有怨言。”齐都尉迎着神都将军威严的目光说道，竟是毫无惧色。
“一百个军士你都管束不好，这个校尉你也不必干了！”神都将军闻听齐都尉提起军饷之事，便像轰苍蝇般挥了挥手，竟是要直接打发了齐都尉。
“那在下将去何处？”齐都尉对被撤了官职毫不在意，也不理会神都将军轰他的手势，继续抱拳问道。
“你就留在神都苑吧，修剪修剪花草树木，管一管苑中的动物。”神都将军略一沉吟，便给齐都尉安排了新的职位，直接变成了太监般的仆从。
齐都尉也不废话，抱拳一礼，带着秦轩直接离开了神都将军居住的院落，牵着马走了几步仰天长叹道：“这就是我大唐的统兵将军！”
秦轩也是感叹，神都将军摆明了车马是要孝敬，齐都尉却装傻充愣的不予理睬，而像神都将军这样的官员几乎比比皆是，大唐真的已烂到骨子里了。
不过这倒给两人提供了方便，齐都尉带着秦轩在神都苑闲逛起来，齐都尉与这里的大半军士竟都是相熟，边打着招呼边为秦轩详细介绍神都苑的布局地形，戌时过半，齐都尉接应潜入的王师勇，直接带人把宿醉的神都将军连同两个脂粉女子绑了起来，让卢龙军将士们暗中潜伏，王师勇亲自坐镇神都将军的院落，交给齐都尉五百军士，随秦轩前往上阳宫，小火也跟了过去。
齐都尉引领众人沿着杂草丛生的林间小径绕行不久，来到上阳宫一处破损的宫墙处，秦轩让众人留在此处接应，将天元剑背在身后，趁着左右没人，直接翻越而过。
此时天色已暗，上阳宫内寂静无声，连巡查的军士都没有，偶尔可见一两只从神都苑跑过来的小动物在断壁残垣中一闪而逝，秦轩按照齐都尉的描述，一路摸索着直奔甘露殿。
神都苑和上阳宫经历安史和黄巢两次兵乱，早已破败、荒废，身居长安的几代帝王似也忘记了东都洛阳，不闻不问，朱温也只是让人修缮了皇城、宫城，没有动禁苑西宫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秦轩早就听人不止一次谈起，此时看到如此荒凉模样，虽心中感慨，却也是见怪不怪，世间的兴衰便如草木的枯荣，生死轮转非人力所及，这盛极一时的上阳宫如今寥落的还不如荒野，一朵朵争艳的鲜花盛开着，却已无人问津，只能自生自灭，连昔日要老死宫中的上阳白发人也不知了去处，也再听不到上阳白发歌了。
秦轩心中感慨，当年则天大圣皇帝一旨百花齐开的盛况早已远去，是否料想到如今的衰败呢，或许花中之王牡丹的被放逐倒是一件幸事了。
秦轩经过一处处已分辨不清名字的亭台楼阁，月朗星明间，一声轻灵的琴音忽然远远传来，似仙子轻轻拨弄着山涧的一条条小溪，随即便流淌开来，竟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在这荒凉寂静的上阳宫内传播的尤其深远，秦轩顿时心神激荡，循着渐渐哀婉的琴音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