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中医名家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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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进行心身研究的意义

为什么要进行心身研究?这个问题让我思考良久:

(1)很多做大脑研究的著名科学家(包括一些诺贝尔奖获得者),如潘菲尔德研究高级大脑及癫痫的,斯佩里做右/左脑功能研究的,艾克尔斯发现抵制性突触电位的……这些科学家在心理(脑)的研究方面都获得了巨大成就,但非常遗憾,仍然解释不了很多基本问题;故最后不约而同地皈依了宗教。另外,我读过一篇文章:“说西方1000名科学家中,到了老年,有38%的人开始相信有‘神’的存在,有39%的人相信死后世界的存在”(Nature,1997年4月3日)。对此,我的理解是,因为解释不了很多基础性问题,但理性的科学家总归需要有一种解释、一种心理寄托,最后只能皈依宗教。研究一辈子,很多问题理论上还是解释不了,那么,只能借助其他认识,甚至信仰了。

(2)这个领域很活跃,空白点太多了,需要我们好好研究。

(3)我们引进的国外心理理论及心-脑关系假说很多,大多“水土不服”。虽然有些真的还不错,但是真正适合的很少,因为流派太多,众说纷纭。

(4)是中国崛起的迫切需要。我一直记得一句话:是一位世界级著名政治家说的:“中国能出口袜子,但是不能出口思想”。我当时听了这句话没有火冒三丈,而是非常疑惑:我们有孔子、老子等这么多杰出的思想家,我们怎么不能出口思想?我们唐宋繁华似锦时代,你欧洲还处在什么状态?……因此,从这个角度看,中医学走出去,虽然很艰难,但意义突出。屠呦呦获得了中国第一个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贡献很大。但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所以,中国思想与中国传统的现代意义能否得到世界之肯定,就看中国人争不争气了!

其实,我是很关注这些的。我有个国家社科课题重点项目——《中医传统文化核心价值的现代转型研究》。因为转型研究需要关注很多其他相关学科,如政治学、经济学、法学、哲学、天文学、地理学等。政治学领域,中国学者的《天下体系》研究,你能用西方那一套来解释今天的中国吗?解释不了。哲学领域,20世纪80年代,我们有个著名哲学家,叫李泽厚,非常火!火到什么程度,真正的洛阳纸贵!他的书,好多都卖到几千万册,几乎人手一册!远远超过今天的超级明星。几年前, 85岁的他,写了一本书《该中国哲学登场了》。他原来讲美学、哲学等。我向他请教很多,沟通不少。他问我养生问题,我请教他哲学命题。李老说:“该中国哲学登场了!具体而言,西方哲学讲本体论,从‘原子’开始,一直讲到‘虚无’,讨论‘存在’的意义(存在主义),再讲下去,没法讲了!后面可能会越来越虚玄,越来越脱离‘人话’了。”李老说:“回到现实,该中国哲学登场了!”他强调:20世纪80年代,中国讲“心本体”“情本体”,我们考虑哲学问题时,可以让中国古人发表意见,现在没有必要那么虚玄、不接地气了。“情本体”的命题就是回到人类生活的现实中,回到日常生活中,它同样能够揭示出很多奥秘!中国可以给世界提供思想源泉!而且是原创性的!

回过头来看,具体的哲学阐发,我们就不展开了。至少5000年的古文明积淀,中华有她深厚的文化。有很多好东西需要我们挖掘、提炼、升华和思考!世界并不只有一个“版块”(西方推崇的“两希文明”),而是有各种各样“版块”(文化与文明)。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大花园,“百花齐放”,这个世界才会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所以,与医学相关的心理学领域,我们应该有所贡献。我们现在充其量只是(世界范围内的)“听众”,听别人怎么说;然后,像是个录音机/传声筒,进行传达播散;并为他们的一些歧见而争执不休。我们应争取“发言”,且需要讲他们似乎没有听说过的!……根基和依据可以是历史积淀下来的思想财富。但光讲历史积淀,显然还不够!充其量这只是“照着(老祖宗)讲”“顺着(过去)讲”, (美其名曰“继承”);我们还需要“接着讲!”(发扬光大)。就是说,要在历史积淀的基础上,有所发挥和结合时代的进步!现代中国,就需要我们能够为世界贡献一点思想财富,特别是心理学领域。除屠呦呦奉献的技术性质的青蒿素外,我想心理学也可以贡献很多东西,包括思想观念、认识学说、理论解释、操作技术等。

这就是我这场讲演的中心思想,开场白!

其实,在此之前,很多学者已做了大量工作(但不一定有自觉的主体意识,因为近150年来,中国人的自尊与自信被损害得严重)。比如,前辈的潘菽。又比如说上海的燕国才教授,专门研究中国古代心理思想史,很有成就。还有高觉敷老前辈,也做过深入的研究。包括我自己,也做了一些专题研究。20世纪90年代我写了两本这方面的书:一本是《中国传统精神病理学》(1995),可惜影响不是很大,因为当时大家不太关注。一本是《中医性别差异病理学》(1997),发现古人早已认识到男女之间心理特性差异很大,所以,强调男女之间临床治疗需考虑诸多方面的不同。在对中医心理学相关问题的梳理中发现:临床解决心理问题,往往是解决生理问题的大前提。再说句最简单的话:我临床是看肿瘤,不管胰腺癌还是肝癌,你第一时间要面对患者的胰腺癌变或胰头剧烈疼痛等问题,不可能有根本性解决方案的!怎么办?首先,需解决心理、情绪、认知等问题,患者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才可能配合积极治疗。如果患者已经绝望了,这时候,再好的药也无效!“运药者,神气也”(张景岳语)。你并没有一种神奇药,立马能够解决肿瘤问题,这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倡导“癌从‘心’治!”治癌先救心!自我总结认为:是比较深厚的心理学背景,帮我在难治性肿瘤治疗领域获得了一些成就。也许,我算是国内肿瘤医师中积极发展心理学、对心理学感触最深的人之一。推而广之,对几乎所有难治性的慢性病,如果第一时间医师不帮助患者确立活下去的坚定信念,不改善他的不良情绪和错误认知,可能无效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