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定要你相思刻骨(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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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城的傍晚,又飘起了雪花。

冬天的夜特别长,七八点的时候,东方标志性建筑上明珠熠熠。橙红色的探照灯,抛射而出,照亮了整座城市。购物广场的音乐喷泉群亮起了橘黄色的霓虹灯,在这个流水结冰的季节,广场上立起了一座座玲珑剔透的灯雕群。

夜晚,是中心商业区休闲、购物、娱乐活动最繁盛的时候。悠扬的音乐声中,最突出的还是私享娱乐会所——利比亚庄园。

地面的雪几乎没了膝盖,才扫过,又是一层。她深吸一口气,搓搓被冻僵的双手,严阵以待地盯着会所大门。

有个人哆哆嗦嗦地把帽檐往下又拉了几分,畏寒似的又把手缩进了口袋。站在会所门口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裹得像一个小粽子似的,眼神清透又明亮,像极了揉碎月光的湖水,漆黑、宁静,令人心动。

燕陈,二十四岁,留洋归来的第三类人——女博士,脸蛋已经被冻得僵僵的,手指几乎动都动不了。心中叹了一下,她抿紧嘴,一遍遍地鼓励自己:“燕陈,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就在她冻得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光可鉴人的传感玻璃门唰的一声开了。

“哎,姐!你咋来了?”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会所里蹿出个年轻男孩,一迭声地“啧啧啧”,大惊小怪地尖叫,“这都谁哪!这么不长眼睛,看着我们燕陈姐姐在外面,怎么能让我们的燕陈姐姐吹冷风呢!瞧这小脸儿冻的!”

他真是自来熟,伸手要来拉燕陈进门,燕陈眼眸倏然一眯,淡淡瞥了一眼他伸来的爪子,淡笑不语。男孩脸色登时一僵,讪讪地收回了手,弱弱地喊了一声:“姐……”

燕陈还是没搭理他,她什么时候来的,别人不清楚,利比亚会所的老板——向叙会不知道?燕陈心里门儿清,自己从踏上中心商业区的这块砖片开始,名流圈的这帮人肯定就在等着看笑话,有更恶劣的,没准都摆开了赌桌,赌她什么时候耐不住寒冷狼狈而走。

她知道自己在名流圈的名声不好。不过……即便她“懦弱、废材”的形象再深入人心,也轮不到会所这些软饭男来看自己的笑话吧。

清冷寡淡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上一掠。

某扇窗前,几个津津有味看热闹的男孩纷纷有一种被黄蜂蜇眼的感觉,慌忙拉上窗帘,缩了起来。

燕陈如此淡漠冷静,简直出乎向叙的意料。向叙脑子里有一个资料库——商界名流圈里,排得上号的人物是什么样的容貌、性情,他倒背如流。在向叙的印象里:燕陈好说话,极其好说话,给一颗枣子可以打她十巴掌!

不仅向叙是这么想的,名流圈哪个不是这么想的?

三年前燕陈结婚那段往事太有料了,三年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商业圈这些大佬仍然会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燕家长女,嫁给锦盛集团那个年龄最小,容貌比偶像明星还要清美的董事俞景——当年也是一门好姻亲。

据说订婚那天,迎新娘的车队简直就是一个超跑团。从宝马到保时捷,从奔驰到玛莎拉蒂,锃光瓦亮的温莎蓝、丝缎银、金属漆,几乎闪瞎了H城小市民的眼睛。仇富的论调甚嚣尘上,在名媛杂志、城市论坛、微博微信上面整整占了一个月的版面。

那些天,谁不热议锦盛集团和燕家的这门联姻?都说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大伙儿还等着俞、燕两家强强联手,在股市闯荡出山河万里一片红,可谁能想到这两人才结婚就崩盘了。

俞景长得漂漂亮亮,可性子真不靠谱,在巍峨高耸、庄严肃穆的欧式教堂里——年轻的新人在神父的面前刚刚宣誓完要“彼此忠诚一辈子”。谁想到,一出教堂的大门,准新郎就丢开老婆,和情人度蜜月去了。

当面摔燕陈的脸……俞公子!有种啊!这一段“结婚当日,即被抛弃”的摄影带比偶像剧还带劲,彻底轰动了H市的名流圈。脸被打得啪啪响,正常人都忍不了,对不对?可燕陈呢?视若无睹地坐在教堂里,小姑娘清凌凌的眉眼水光潋滟,静默平和,仿佛没看见自家老公跟人跑了似的。

神父:“燕女士,你老公跟人跑了。”

燕陈:“哦。”

神父:“燕女士,他们都出大门了。”

燕陈:“哦。”

那位来自海外的老神父主持过这么多场婚礼,什么时候见过准新郎和情人度蜜月的奇闻?他操着生硬的中国话提醒了燕陈半天,小姑娘愣是清净如水,连个眼神都没还给他。

“等一等,俞先生……你不是才在主的面前宣誓过……”提着黑色的神父袍子,新娘不去追新郎,倒是小老头追着俞景银光闪闪的宝马跑了三千米。那天,没追回新郎的神父是哭丧着脸回来的:“燕女士,对不起,我尽力了。”

拍拍神父的肩,算是安慰,从始到终,燕陈波澜不惊,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是神父,燕陈是路人甲。

超跑俱乐部的公子哥们儿开好了赌桌,兴致勃勃地想赌一把燕陈会用什么办法把脸打回去。离婚?决裂?对拼?小哥们擦亮了眼睛,就等着燕陈放大招呢!可谁能想到,第二天没有离婚,没有决裂,也没有对拼,燕陈一张机票,一个箱子直接就出国了。三年里,燕陈在国外读书进修,考试拿证,步步升级为学霸。三年里,俞景在国内逍遥自在,逛夜店、玩游艇、花天酒地……怎么好玩怎么来。说好的决裂斗殴对拼呢?“二代”们跌破眼镜,纷纷大呼没劲。从此,谁都知道燕陈的性子软,没趣的女人,含着金汤匙生在豪门圈,真是浪费资源。

如今……燕陈回国了,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居然是直奔H市中心商业区,开门见山找俞景。您这是准备大闹呢?还是准备闹个天翻地覆?如今赌桌都摆好了,就等着看燕陈下一步的动作了。

向叙却有不同的见解,他总觉得闹不起来,只要说几句软话,这妞儿毕竟是泥性的,估摸着也不善言辞,就这么顺着,听着,咱们先晾着她,晾干了,吃了软钉子,她自然得走。可谁想,燕陈还没吃到钉子,他向叙先撞钉子上了。

你和她说话,她不搭理你,你再多说几句,她抬起头,清润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上瞥一眼,目光似笑非笑地从睫毛下射过来,冷漠、从容,好像在讽刺:“你们玩儿的花样,姐姐几百年前就看腻了,呵呵。”

向叙出来本来就是个虚招——最近H市降温厉害,北方和南方不同,屋里暖气片十一月就开始供暖,可外面天寒地冻,可折磨人了。要不是怕燕陈在外面杵一晚上冻截肢,向叙还真会隔一扇玻璃门,喝一杯咖啡看她的热闹。

他原也没准备请她进来,总想着糊弄几句软话,让燕陈知难而退自己回去。可谁能想到……交锋第一句,小姑娘就用眼神让你头皮都麻了。紧接着,她气定神闲,不急不缓、和和气气地和你搭讪拉家常:“你叫向叙吧?”

向叙才被她吓得肝胆俱裂,不敢和她玩花枪,连忙笑容满面地接茬道:“劳姐姐挂心,对啊,我就是向叙。”

“我记得你是B栋向叔叔家的小儿子,小时候是在×小上的,后来转到×中的吧……”

一拍大腿,向叙露出敬佩不已的眼神:“哟,姐姐这还记得我。对哪,就我!我小时候调皮,爱打架,我爹被班主任告状闹得没辙,总给我转学。”

燕陈语重心长地说:“哪能不记得,像咱们一起长大的孩子群,都是小时一起斗过蝈蝈,拍过洋画儿,粘过知了的交情,老好了。”

“是啊是啊。”向叙连忙点头,还琢磨着怎么用这“孩童时候的交情”忽悠燕陈赶紧回家,没想到燕陈紧接着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话头都堵住了。

“既然是老好的交情,那就算姐姐我帮帮你吧。”

“帮我?帮我什么?”

“你带路啊。”一记清冷冷的目光扫过去,燕陈说得顺理成章。

“可是……等等,姐,我带什么路啊?”胳膊被人优雅地挽住了,向叙被赶鸭子上架,突然眼皮直跳,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还能带什么路,去你的会所啊!”

一道雷直接砸到脑门子上,向叙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利比亚会所寸土寸金,会员卡六位数一张,燕陈这是准备攀着交情来混霸王会员!

“姐,这里会费有点……那啥,贵……”向叙还在用温和的语言来说明自家会所尊贵高雅的趣味。

没想到,燕陈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笑得很温和:“对啊,就是因为你这会所会员费太贵,咱们交情好,所以才说你燕陈姐姐破坏原则,要来帮你一次。”

在向叙懵懂的眼神中,燕陈满口跑火车,忽悠的话张口就来。

“你想了,咱们打小一片区长大,都这么熟了,这叫发小。我今儿个在外面熬着不碍事,可我要真在外面冻成个冰碴水晶,往后人家得怎么想你向叙啊!肯定说你向叙太不顾旧情,小没良心。”

“呃……”似乎有道理。

“可不办会员卡就去你的会所,传出去人家说我燕陈是占小便宜的人。”叹口气,燕陈也是挺无奈的,“说真的,咱们要不认识,我也犯不着这么毁自己名声,可看在咱俩打小一起长大的分上,我宁毁我名声,不能让人家说你向叙小没良心啊……”

“谢谢姐姐为我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等向叙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燕陈就这么软刀子磨啊磨,血腥子都没沾一滴已经直接把他拿下了。

 

利比亚会所处于中心商业区,夜晚是娱乐活动最繁盛的时候。一走进利比亚会所里面,燕陈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向叙的确是个人才!会所被他修饰得别有洞天,很有特色。

站在落地的玻璃门外还没什么大不了,等走进去之后,眼前赫然开阔起来,巨大的螺旋形阶梯从西南角的方位连绵而上,上面缠着青翠欲滴的绢纱藤条,藤条中点缀着闪闪发光的宝石。

东北角的位置,是水波粼粼的水族馆,面积很大,从地下室挖空了,由地底一直蔓延而上,蔓蔓水草中,游着乌龟、海鱼,锋锐的鱼鳍时不时掠过,显然还有海中猛兽。

二楼的人不多,有几个参加舞宴的女孩在那儿闲聊。聊到一半,大家看到燕陈,饶有兴趣的目光就落在裹得像粽子,却又眉清目秀、气质从容的姑娘身上。

燕陈抬头,冲她们微微一笑。几个女孩拿着红酒杯子,一脸错愕的表情,怎么都想不到燕陈会有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向叙抚额,恨不得把燕陈一步领到目的地,因为从燕陈进门开始,他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燕陈啊,那是什么人?名流圈的大笑话。

俞公子的新宠是温氏集团副总家的四千金——温情。霎时,那些非议惊破尘埃,悄然落地,女孩们哪怕伸长了脖子,嫉妒得满眼血红,也会温顺谦恭地祝福一对“新人”。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在于此,浮华岁月里,顺从温良本就是不可饶恕的错,你退一步,那些嘲讽和辱没就会甚嚣尘上,对错黑白在喧嚣浮躁中变成了灰。这个世上,没人会替你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张扬跋扈,势利尖锐,它们像是一根根倒竖的毒刺,总能扎得人鲜血淋漓,从而让你学会闭嘴,学会臣服。

在向叙看来,温情这种人极其成功,却不好招惹,想到一会儿燕陈要和那种不讲理的女人搅和上……他同情燕陈的同时,也唯恐自己引火烧身。

“叙哥,这谁啊?”就在向叙心里打着小鼓,一路领着燕陈往顶楼的奢华商务包厢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娇嗲的女声。

“不关你事,玩儿去。”瞥一眼来人,向叙没搭理,拉着燕陈匆匆往顶楼的会议包厢去。

“我看着这个小姐姐面善得很……叙哥不介绍介绍?”

“谁来了,你都要认识,闲得慌了。”

女孩被噎得脸都黑了,却不好说向叙什么,只得瞪着燕陈,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狐狸精”。

长这么大,燕陈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面骂“狐狸精”,她行事端正坦荡,怎么就担得起这个称号?漆黑的眼眸倏地往下一沉,向叙一扯她,没扯动,他当即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燕陈转身,冷不丁朝说话那女孩一笑,淡问一句:“狐狸精说谁呢?”

“狐狸精还能说谁,狐狸精肯定是说你……”就在女孩叉着腰冷着脸,满脸鄙夷,还要再骂些什么的时候,啪的一声脆亮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谁都没想到看着文秀纤瘦的燕陈说甩巴掌就甩巴掌。

那女孩都被燕陈打蒙了。

燕陈吹了吹手心,眼眸弯弯如月牙,淡淡道:“真对不住了,我这人三观太正!容不得狐狸精在我眼前张扬。你既然承认自己是狐狸精了,我也不好空手而走,回敬你一份大礼,别客气,记得往后好好做人,做什么妖精啊……”

脸颊火辣辣的烫,挑衅的女孩捂着脸傻眼了,不是说燕陈懦弱无能?不是说燕陈善良好欺?愣了好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打了。

“你敢打我!”女孩怒了,眉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了过来。燕陈冷冷看她一眼,愤怒的女孩没察觉到燕陈目光中的冷意,倒是她的女伴无意中瞥见,顿时从足底蹿出一股冷意。

“小寒,别冲动……”女孩的同伴慌忙拉住她。

“老娘今儿个和她拼了!”

“十一楼!十一楼!今天十一楼听说姜二少来了……”一盆冷水登时迎头浇上,她来找燕陈麻烦只不过是为了讨好温家四千金,可真要闹出点事被姜二少看见,那就糗大了。

豪门圈两大偶像巨星级别的钻石王老五:一个是俞公子,另一个便是姜二少,两人都是女子们向往的男神。俞景已经结婚,外遇对象又是温情那样的女孩,普通人望而却步,哪里再敢觊觎于他。可姜二少未婚啊!豪门圈对于姜家的传言知之甚少,大家只知那是三代以上的富贵传承,姜家在商界中叱咤风云,拥有只手遮天的影响力。然而,他虽然是上流阶层的领袖人物,却鲜少于公众露面,这种摸摸衣角都能沾上仙气的大人物,哪个女子不向往。

女孩们天天没事跑向叙的会所里溜达一圈,求的就是偶遇、艳遇。万一哪天走狗屎运,真被姜二少看上了,就能一步登天。可惜,除了这家会所的老板,很少有人见过那位姜二少。

就像今天,明明知道姜二少光临会所,可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女孩的同伴一说“十一楼”,那妹子登时像斗败的公鸡,捋捋衣角,再也不敢做泼妇状。

燕陈打过人解了一口恶气,转身就走。走到一半,见向叙还呆立在后面,她微微一笑,女王似的扬起下巴,徐徐地说:“哟,叙哥,还愣这儿做什么?”一声“叙哥”叫得矫揉造作,分明学着刚才那挑事女孩的语气。

向叙脸红了红,他只知道燕陈脾气和软,看她来会所找俞景,只当是她忍了三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原本估摸着她若爆发,也只是对着她老公俞景。可他千算万算,根本想不到燕陈吃不得亏,别人骂她一句,她就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扇巴掌过去。

这真是三年前,那个看着老公出轨却静默无声的小姑娘燕陈吗?向叙傻了,下意识地跟着走。

燕陈一边往前走,一边低着头,眼睛黑漆漆的,甩了甩微微泛红的手掌,小声嘀咕:“长得不漂亮不是她的错,可就这副尊荣还想效仿妲己、褒姒做狐狸精,真是自不量力。我哥果然没说错,脸皮厚的女人,打起来会手疼……”

她哥教她打女人?

不不不?

她哥还打女人?

不对不对,是她手疼?

她打了人,不说人家脸疼不疼,只说她手疼,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向叙脑门上面似有天雷滚滚,嗡嗡作响。

燕陈这次煞费苦心地来找俞景,说起来,恐怕没人会相信。她特意飞回国,只不过为了离婚,俞太太的位置看来风光无限,在她看来却是无趣至极。

但燕陈早就不想维持这段婚姻了,俞景却不放手。来之前,燕陈和俞景打过电话,一提到离婚,俞景就说“有事”“没空”“再说吧”。

俞公子这么忙,谁知道在陪哪个女人吃饭睡觉。燕陈想了想,于是也不介意屈尊降贵,和和气气地拿着离婚协议跑来让他亲自签一个字。

到顶楼后,向叙去和俞景传话,燕陈倚在奢华包厢的门口,这才轻轻嘘了一口气。见自己的老公,还得找人传个话,燕陈眯着眼,忍不住有些好笑,手里薄若蝉翼的离婚协议轻若无物,这是她下飞机后的第三个小时,大洋彼岸还穿着短袖衬衫,H市却冷得足可把人冻成冰碴儿。

长廊一望无垠,贴着熨帖的金箔,上面流光换转,悬着名家画作。最前面,有扇窗没关好,北风吹来,将墙面上镶嵌的金箔纸吹得彩光夺目,清明滋润。

离个婚跟打仗似的,真累。靠着门口,燕陈迷迷糊糊有点犯困,可北窗的冷风一阵阵吹过来,吹得她不由得吸口冷气,搓了一下右臂。靠在那儿,还晕乎乎着,她竟没发现在最右侧的包厢,立着个气度不俗的青年。对方身材峻拔,容貌绝美,薄唇含一点笑意,一双黑暗到沉不见底的狭长凤眸,充满侵略性地看着她。

姜薄东来赴一个饭局,没想到在这儿都能被花痴女缠上,谈个合作方案,那女的几乎扑上来了。他被缠得受不了,不耐烦地擦着一脸口红印,一出门,就看见门口立着个妞儿。

她穿着黑衬衫,干干净净地站在门口,洗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紧紧地包裹住她笔直修长的大腿,完美地衬出她翘挺的臀。盘正条顺的妞儿姜公子见多了,可像燕陈这样神色冷淡,目光毫无波澜,浑身还有一股冷色,他压根儿没见过!

就像是寒冬中忽然喝了杯热咖啡,不知怎的,姜薄东心里暖暖的,又像是有羽毛挠着,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与此同时,对面包厢几个醉得云里雾里的男孩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哟,尖果儿!”不知是谁轻佻地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引得大伙儿纷纷看向了燕陈。

都喝多了,几个男孩们猛不丁看见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紧身牛仔裤,看上去跟圣女贞德似的女孩子,脑子都有点炸。

其实也不怪他们,都喝断片儿了,他们连燕陈长什么样都看不清,被肾上腺猛飙的心里就一个心思——是妞儿,可以玩玩儿哦!于是几个男孩把燕陈团团围住,充满酒气的气息喷了燕陈一脸,笑嘻嘻地下手去摸燕陈的脸。

“哟,小妹妹,怎么在这儿待着啊?”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啊?啧啧!瞧这小脸,可怜兮兮的……别怕……哥哥疼你啊!”说着,嘴巴就往燕陈脸上凑。

这边向叙刚出门,就看见这几个不要命的主儿竟然调戏燕陈!

场子里这种事多得很,不管是公主,还是来寻乐子的妞儿,遇见这种喝断片的主儿,莫名其妙地就会搂在一起,只要不闹出人命,基本也没人去管……来这儿玩的还在乎被人占了便宜?玩不起的趁早滚!

可燕陈还真不是来玩儿的,看着挺不起眼,可她是俞景的老婆,燕楚的妹妹,倘若在这儿吃亏,麻烦就闹大了——向叙握住门把手,恨不得一巴掌把那几个人扇下楼去,忽然看见长廊另外一头,一双漆黑冷寂的凤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脑子里像是被一盆冷水狠狠浇了上去。姜薄东!他没看错吧,怎么会是姜薄东?别人不认得姜二少,可向叙绝对不会认错那张脸。二少平时不吭不哈,颇有点文人墨客的清儒气质,可论起古怪,他排第二,也少有人敢排第一。他性子好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谁凑上去谁死。

姜二少是个狠角。心狠,手狠,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狠!就算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欺负,他都懒得多看一眼,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这场戏?向叙脑子里又嗡了一下。

就见着不远处,那个浑身被黑暗笼罩,穿名牌西装,身材高大有型,脸蛋也美得妖孽似的男人在黑暗里点了一支烟。明灭的烟火,徐徐吐出一圈淡淡的白烟,然后再缓缓散尽。

这个男人的眼睛美得仿佛杏花烟露,很有味道,却也充满了浓烈的侵略性,令人望而生畏!

他一眼不眨,津津有味地看着燕陈……眼见男孩们的手要捏上燕陈白嫩的脸蛋,一亲芳泽的时候,姜薄东的嘴角勾起一丝死神般的冷笑,烟头掐灭,狭长的黑眸寒光一闪,走了出来……

这这这……这是准备出来管闲事了?向叙惊吓到极点,这么一惊,忽然发现燕陈并没有挣扎哭闹!

在男孩们还没碰到燕陈的时候,墙边,一直安安静静的燕陈猛不丁地抬起了清透如水的眸子。这一眼,淡漠,无波,却也就这么一眼,姜薄东一愣,心里像是喝了凉水似的每个毛孔都仿佛张开了,叫嚣着移不开眼。

姜薄东见多了绝色,却从未有这个女人如此挠他的心,那燕陈看着小小年纪,只穿一身简单的黑衬衫、牛仔裤,不是很打眼,可黑漆漆的眸子极有灵气——眼睛黑黑的、冷冷的,却亮晃晃得翠色欲滴!这目光不含一丝情绪的波动,却勾起冷面冷心的姜公子心中无限的柔软!

晃神的空儿,燕陈已经闪开了男孩不安分的一双双大手。

“咦?人呢?”燕陈不见了,几个男孩愣了愣,还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手心,醉醺醺地叫闹嚷嚷。

这时,说话的男孩用料昂贵的手工衬衫猛地被人从后面扯住领子,一个清冷冷的嗓音淡淡在问:“你在找我吗?”

“啊!”惊叫响起,领口勒住了脖子,男孩被拽着往后走,双脚不由得挣扎起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口中却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小贱人,还不放了爷……”

砰!一声闷响重重响起,口中不干不净乱骂着,被拖着走的男孩,竟然被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痛苦的哀号声顿时响彻整个走廊。男孩们都有些发傻,连向叙一扭头看见这一幕,心口都不由得猛地一跳——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孩,加加减减也有六七十公斤,结果被燕陈摔麻袋似的撂地上了。

“痛……痛死爷了……”被摔飞的男孩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细细的胳膊被人往后扭着。

他疼得额头上渗出来黄豆大的汗粒,酒全醒了。

“爷?”扭着他胳膊的燕陈也不废话,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捉住这一称呼和他死磕到底。

“松开爷!臭丫头!松开了,爷分分钟弄死你!”

“松开你,你分分钟躺地挺尸。”燕陈眼底根本没多余的情绪,手脚利索地去脱男孩裤子上细溜溜的皮带。

一见她这动作,其余的男孩都愣了。就连叫嚣着的男孩也傻眼了,紧接着勃然大怒,愤然怒吼:“你敢扯爷的裤子,爷不会放过你的!”

燕陈也怒了,径自用皮带勒住他的脖子,冷冷一笑说:“哦,怎么个不放过我的法儿?说出来听听。”

“啊!”燕陈手中动作一紧,一声惨叫,被勒住脖子的男孩脸都憋红了。

周围断片的男孩们见同伴的脸慢慢发青,发紫,纷纷明白过来出事了,哆哆嗦嗦吓白了脸。

“谁是爷?”慢条斯理的一笑,燕陈可和气了,手中的动作却狠辣得让人胆战心惊。

“您……您……您是爷!”几个熊孩子从来只听说过顽主儿、狂主儿,知道不好惹,可哪里这么硬碰硬地撞上过?一个个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似的,生怕慢一点酷刑就会轮到自己。

“谁是臭丫头?”燕陈和风细雨,优雅地笑笑,继续问。

“我是我是……不不,我们都是臭丫头……”被勒住的男孩眼见口中都要吐白沫了,几个男孩想哭,尊严比得上命重要吗?妈妈呀,这板子是铁浇的,踢着疼疯了。

“知道道儿是怎么开的吗?”

“我错了,不该沾您的道儿,给您请安,不不,是我们都错了,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们计较……”几个熊孩子哭了起来。

这时候,为首那个男孩的脸都憋紫了。燕陈看着差不多了,手中的皮带一松,准准地踢在他后背心上。那男孩本来一口气都要背过去了,被这么一踢,疼是疼点,却终于缓过口气,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滚!”她淡淡丢出个字儿,几男孩哭得稀里哗啦,立刻互相搀扶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燕陈抿着唇,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还和和气气地笑笑:“丫几个都不会‘滚’,是不是?”这一个“是不是”也没沾情绪,更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却教人魂飞魄散。几个男孩身子一僵,脸色青了,委委屈屈地撇着嘴,抱着头滚了起来。

看着那一个个的“球”,一圈两圈地往前“滚”走,向叙忽然明白楼下找碴的女孩只挨了一个巴掌,简直是燕陈手下留情!什么是硬茬?这就是硬茬啊——混到一定地步,自信张扬,凛冽清淡,是吃不得半点亏!他总觉得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孩子群里,燕陈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出面,就是个面团儿真是大错特错!谁眼睛瞎了觉得燕陈是一软柿子?

不同于向叙皱着眉头冷汗频频,姜薄东的眸光闪动,觉着有趣极了。在向叙眼中,浑身都长着倒刺的燕陈不好惹,可这样一个瘦弱、平凡又秀气的小姑娘,有手段却不过分,该死的对极了姜薄东的胃口。

如果说,刚才的姜薄东只是觉得燕陈对了他的眼缘……那么现在的燕陈可就彻彻底底地勾起了他的兴趣。小姑娘湿漉漉的水眸、红红的小嘴,包裹在黑衬衫底下鼓囊囊的胸脯……

湿淋淋,水嗒嗒,比夏天的冰糕还勾人,像极了小猫爪子,可劲儿挠着心,挠得他快受不了。

走廊中,激光灯缓慢地照着贴着金箔的墙壁。燕陈一回头,看见向叙,眉头一挑,淡淡地问:“俞景怎么说?”

“没说啥……”向叙叹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燕陈点点头,随手丢掉可做“凶器”的皮带,径自推门而入,从始到终,她都没看姜薄东一眼。

有女的对姜薄东没兴趣,这也是个稀罕的事。

姜薄东长得很漂亮,那是属于那种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美!艳至极,特勾人,而且他身材很好,个子足有一米九,两条笔直的大长腿简直能让青春期的所有小妹妹疯狂尖叫。

他平时不说话,只坐在那儿都会有不少的妞儿春心荡漾,何况今儿个他看着燕陈的目光,是饱含着兴趣的。要一般女的,就算不说犯花痴,至少也会迫于姜薄东的气势,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再不然也会多看他几眼,可燕陈就这么狠!她不看你,甚至一点都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可就这样,才越发有趣。姜薄东笑笑,一双漆黑狭长的凤眸里闪动绝美的光华。

长腿一迈,这位爷直接就过去了。

“东哥。”走到门口的时候,向叙无可奈何地拦了他一把。

“嗯。”某人一门心思搁在燕陈的身上,礼仪却很好,这时候还有心情淡淡掠了一眼向叙。

从他这个角度,却惊喜地看见燕陈的雪白耳珠儿在柔光下,清透得仿佛是一片刚剥开壳的雪白嫩莲子,脆生生的,让人忍不住想含住它。向叙指了指里面,隐晦地解释了句:“这里面以Sweetheart为主题,在开派对……”

这话说得闪烁其词。Sweetheart是什么意思?情人,甜心。派对以Sweetheart为主题,明摆着告诉姜薄东,里面花痴泛滥,您小心点儿。

向叙也不想提醒啊,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姜薄东喜清净,看着一屋子花痴不高兴。十一楼,十一楼,刚才在楼下给燕陈找不痛快的俩小妞,其中一个再三提醒“十一楼”,让女伴不要惹事。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十一楼坐镇的大人物,是这些公子哥惹不起的主儿。

一个姜少,一个俞少,俞景发飙他都兜不住场子,何况是东哥,这俩都不好惹。王见王,硬碰硬,向叙可以躲边儿避他的锋芒,可手底下的人可不就惨了,砸了场子,谁高兴得起来。

“无碍。”拨开向叙,姜薄东不在乎。

天哪,这是下红雨了吗?东哥最是洁身自好,居然不担心自个儿被花痴队伍包围了?

包厢里面是欧式建筑,装饰得金碧辉煌,虽灯光很暗,风格却极大气,地上铺着柔软舒适的长毛毯子,天花板高得仿佛看不见顶。餐厅、酒吧、舞池、SPA吧,甚至开阔的露台,这里应有尽有。

进了场子,向叙说俞景在里面的露台和人谈事情。

燕陈点点头,正准备去露台看看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嗓音,“呀!小陈姐姐……”一丝儿香风扑鼻,紧接着,一个穿着整齐、容貌清纯无比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双小手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又惊讶地看着燕陈。

那态度那么亲近,可乍见着来人,燕陈皱着眉头,恶心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浅浅啊。”虽是不喜,她依旧淡道,打了个招呼。

“小陈姐姐你还记得我!”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紧接着,羞涩地抿嘴一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燕陈被“羞涩”的眼神恶心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她如果没记错,这个装扮时尚摩登的女孩叶浅浅是锦绣集团副总裁叶安的养女。

从小,叶浅浅就和燕陈的小姨关系好。小姨辈分大,只比燕陈大三岁,性格活泼,和谁都能玩儿到一起,却唯独和叶浅浅的关系最好。一直以来,小姨总心善地念叨,说浅浅是个好姑娘,身世可怜,长得好,脾气好,善解人意,又细心体贴……她那么喜欢叶浅浅,对叶浅浅掏心掏肺,连少女心事都和她分享。可叶浅浅呢?却仗着那张清纯漂亮的脸蛋,明知道小姨有多爱自己的未婚夫,她还好意思勾引自己未来的小姨夫。然而,最让燕陈愤怒的,却不是这件事。

猛地压下了心绪,燕陈的眼神倏地浓烈漆黑起来。闭上嘴,她不动声色的目光从头到脚又打量了叶浅浅一遍。

“有事吗?”她冷冷地看着叶浅浅。

“小陈姐姐,你的眼神好凶……”叶浅浅瑟缩了一下,害怕地掐紧了心口。

“如果没事,让开点好吗?”燕陈厌极了此人,自然也没什么好气。叶浅浅这是什么意思?把她拦这儿就为了谴责她的目光很凶?叶浅浅两面三刀、钩心斗角的段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呜呜呜……”话音一落,就见着叶浅浅眼里凝出了湿润的水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身子都抖了起来,“我只是想和小陈姐姐打个招呼,小陈姐姐不要凶我好不好……”

她这么一哭,看过来的人就多了。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一个略有点玩世不恭气质的俊俏青年匆匆过来,把手中的果饮递给叶浅浅,刀锋似的不悦目光冷冷逼视着燕陈。

对于这种目光,燕陈一点也不陌生,不用问,这绝对又是叶浅浅的裙下拜臣之一。她想不明白,这些男人一个个眼睛是瞎的吗?叶浅浅除了漂亮以外,还剩下什么啊?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吃她这一套?

曾经有一不靠谱的哥们儿对燕陈说:“燕陈你别不服气,你没这本事就干瞪眼吧!”燕陈当时被勾出几分兴味,当即便问:“什么本事?”“龙泉三尺剑,枕边一阵风。”“有没有这么神?”“要不你以为你小姨夫焦飞是怎么被勾走的?”

提到这人,燕陈就不吱声了,一开始,在未来小姨夫焦飞和叶浅浅认识之前,小姨和焦飞感情不错,焦飞文质彬彬,有种君子风,真不像是会朝三暮四的人……

她哥们儿也说了:“燕陈,你我这是兄弟,是兄弟才劝你一句——别和叶浅浅对着干,你斗不过她。”

对方说得斩钉截铁,燕陈奇怪了:“我像是好事的人吗?我没事去斗她干吗?”

“不仅不能斗,沾都别沾。”哥们儿沉下脸告诫道,“她不就一妞儿?妞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裙下臣没有吃素的主儿。名流圈卧虎藏龙,你燕陈不过倚靠着燕氏集团,万一这其中哪家在暗地对你们燕氏集团下一点黑手……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哥们儿是个谨慎的主儿,聪明且敏锐,心里也敞亮,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但他这么一说,燕陈就留心起叶浅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