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书屋(经典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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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读书让人脑子腐朽

新人家可能并未意识到,他们还要被考验好几天呢。高草丛里整天都有明亮的小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有竖起的小耳朵在倾听他们的每一句话。

就在第一个早晨,兔爸爸和阿纳尔达斯叔公决定去试探下那只猫,他们听说他的名字叫马尔登先生。烈日下,马尔登先生正躺在前门台阶上,打量着新环境,这时兔爸爸穿过前草坪,离他只有几英尺远。马尔登先生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打量四处景色。

接着阿纳尔达斯叔公上场,但是他并没有像他先前威胁的那样踢他的脸,而是跑到他跟前,朝他扔了一把土。那老猫把土甩开,打了个哈欠,接着睡觉。

这下子田鼠威利和他的几个表兄弟胆子大了起来,他们围成一个半圈,做怪脸嘲笑他。他们上下跳跃,无礼地唱道:

马尔登先生

是只浣熊

哦!哦!哦!

但马尔登先生只是用一只爪子捂住耳朵,接着打盹。

“呸!”阿纳尔达斯叔公咕哝道,“他伤害得了谁呀!”

兔爸爸当然急于发现新人家是不是真正的绅士,因为他非常看重好的风度和教养。不过,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他才找到了一个机会。新人家坐着汽车出去了,兔爸爸就跟几个朋友耐心地等在车道旁,直到他们回来。当车子驶上车道时,他一下子蹿了上去,径直来到驶过来的轮子前。

那人猛地踩住刹车,车子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他和太太同时抬起帽子,异口同声地招呼道:“晚上好,先生,祝你好运。”他们重新戴上帽子,继续开车,开得慢慢的,小心翼翼。

兔爸爸开心极了。

“你们看,”他对其他动物说,“这是真正的绅士作风和良好教养。我不是想说异乡的民风如何不好,但我必须要说,自从我住到这里以来,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令人愉快的、体贴周到的民风,在我生长的地方,这都是习以为常的。说到六月禾乡——”

“哦,你和你的六月禾乡,”费维不屑地说,“我对他们的民风毫无兴趣。我关心的是他们的剩菜。”

“会有的!费维!”兔爸爸激动地说着,“良好的教养和好的剩菜一定是密不可分的。”

他们的争论被一阵烟斗味儿打断了,那个男人来了。他走下车道,拿着一个绑在桩子上的干净木牌、一根撬棍、一把锤子,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具。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把牌子竖在车道入口里面。

“牌子上写的什么呀,乔治?给我念念,”阿纳尔达斯轻声说,“好像又不知道把该死的眼镜放哪儿了。”

小乔治一字一顿地念道:

“上面写着:小——动——物——出——没,请——小——心——驾——驶。”

“哇!我说这才真的叫好,”阿纳尔达斯叔公承认说,“你妈妈要是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乔治。‘小动物出没,请小心驾驶’——是的,先生,真体贴啊!”

在其他各个方面,新人家很快就达到了小动物们设立的好人家的高标准。

面对一群聚集在山坡上的老朋友,灰狐对一件事情表达了他的高度赞许。

“他们好像真的是通情达理、见多识广的人,”他说,“文静、友好。就在昨天午后,我在四处乱逛,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油煎鸡的味道,我穿过那个有围墙的小园子,那里放着长椅。我没太注意,而他呢,那个男人,又没在抽烟斗,所以我不知道他在附近了。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他面前,简直可以说是面对面了。那时他正在读书,然后抬起头来,你们猜他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哦,你好!’然后继续看他的书,我接着干我的事情——这样的人才是人啊。”

“还有她,”波奇咕哝道,赞许地点着头,“你们听见了那天下午的事了吗?嗯,是这样的,那天我正在田里四处拨弄,有些粗心大意吧,我想,毕竟是在空地上,又是天色还很早。突然,十字路口那条最大的狗朝我扑过来了!我当然没有害怕,但我的处境非常尴尬,因为后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支持,所以我只能用后腿站立,对他说,有种你就来吧!他的鼻子上已经有了两个洞,是两三年前我赐给他的,所以他也没敢直接过来,而是兜着圈子,试图绕到我的背后。他在那里,气势汹汹地狂吠,感觉随时要朝我扑来。这时她从干活的园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香瓜大小的石头。

“她看清状况后,双脚站稳,然后用力把石头扔了出去,砰——砸中了!正好砸在那两个洞上面,哈哈,那条杂种狗的惨叫声啊,在查科尔山那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啊,”兔爸爸说,“我就听见了。那天下午我正在看望住在查科尔山的女儿哈兹尔,非常清晰地听见了那些惨叫声——格外开心。”

“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波奇接着说,“嗨,她只是擦了擦手,十分冷静地看着我,咧嘴笑着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小傻瓜?’然后接着干活去了。我从没在六月禾乡生活过,所以我不知道贵族和绅士风度什么的,但我相信这就是——我敢说没人会反对——”他重重拍打着地面,好斗地瞪眼看着周围的朋友——“我相信谁也想不到能那样扔石头的人是一位太太!”

然后,关于波奇的藏身处发生了小小的争论。在人的眼里,也许只是小小的争论,但是对小动物来说,则事关重大。

路易·肯斯托克正在重砌波奇的藏身处所在的石墙。当他快砌到洞口时,那个男人说:“我们还是把那段墙留着吧,肯斯托克先生;那里有只土拨鼠住在下面,我们真不该打扰他。”

“留着?”路易惊叫道,“不,你不能留着住在那里的土拨鼠。他就快把你的园子给毁了!我正打算明天带上我的猎枪,把他干掉呢。”

“不,不能开枪。”那个男人坚定地说。

“那我可以给他下个捕鼠夹。”路易建议说。

“不,不要用夹子。”那位太太同样坚定地说。

路易不解地挠着脑袋。

“哦,当然啦,这是你们的地方,你们说了算,”他说,“但是,在新砌的石墙中间留着一堆倒塌的旧墙,看上去怪怪的。”

“哦,我觉得挺好的。”那人哈哈大笑着说。他们往前走去。

路易还在挠着脑袋,蒂姆·麦格拉斯溜达了过来。

“关于读过太多书的人,我怎么跟你说来着?”蒂姆质问道,“读书让他们变成怪人。这儿的这些人,是如你所望的好人——和善、友好,但他们很奇怪。就在昨天,我跟他们说,要把这里的鼹鼠除掉。我说我会带上两个捕鼠夹来对付他们,那位女士连忙说,就像她跟你说的一样:‘不,不要用夹子。’于是我说我可以用一些药性强的毒药,那个男人说:‘不,不要用毒药。’”

“‘那些鼹鼠到处挖土,’我说,‘我该怎样才能修出一片稍微像样点的草坪呢?’你猜猜他怎么说?‘哦,只要不停地翻土就行,’他说,‘只要不停地翻土,这样他们就会泄气的。’听听,泄气!”蒂姆不屑地说,“他说这是从书上看来的呢。

“然后,就在今天早晨,”他接着说,“我对他们说,他们应该在菜园子四周竖一道栅栏。我说:‘你们的园子不能没有篱笆。这儿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动物;兔子、旱獭、浣熊、鹿、野鸡、臭鼬,各种各样。’你猜猜她怎么说?”

“我猜不出来。”路易说。

“你是猜不出来,”蒂姆说,“‘我们喜欢他们,’她说,‘他们那么漂亮。’她说。听听,漂亮!‘而且他们一定很饿。’她说。

“‘你说得对,夫人。’我说,‘等到蔬菜长出来后,你会伤心地发现,他们的确很饿。’

“然后,那个男人,他打断了我。‘哦,我想我们可以跟他们和睦相处。’他说,‘蔬菜足够我们大家吃的了——’请注意,他说的是我们。‘这就是我们把菜园子弄得这么大的原因。’他说。”

蒂姆悲伤地摇着头:“似乎是件遗憾的事,他们也是好人,说话客客气气的——可就是怪。也许可以说是疯癫。我看就是因为书读得太多。我爷爷说得对,他常说:‘读书让人脑子腐朽。’”

路易拿起锤子,利落地劈开一块石头。“不过,的确是好人,”他说,“太可惜啦!”

田鼠威利每天晚上被派去观察新人家的动静,当然不带任何恶意的监视,只是小动物们天生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针对兔子坡的计划,毕竟,说到底,这是他们的兔子坡。

客厅窗子附近有一个接雨水的桶,威利爬到桶上后可以跳到窗台上。尽管傍晚还有些凉,壁炉火噼啪响着,窗子照例还是开了条缝儿。坐在窗台黑黢黢的阴影里,威利可以很安全地观察那些人,听他们关于菜园子的计划。今晚,在一大片小册子的包围中,他们列出了种子和植物的清单。

威利十分努力地把它们全部记了下来,现在准备向大家汇报。兔妈妈、兔爸爸、阿纳尔达斯叔公、费维、波奇,还有其他几个动物,都坐在兔子洞外面,专心倾听着。

“有白萝卜,”威利背诵道,在爪子上做着标记,“胡萝卜、豌豆、青豆——四季豆和利扁豆——生菜——”

“野豌豆生菜汤!”兔妈妈欢快地说。

“玉米、菠菜、甘蓝菜、芜菁、苤蓝、花椰菜——”

“那些外国谷物就别提了。”阿纳尔达斯叔公埋怨说,但兔妈妈让他闭嘴,威利接着说:“芹菜、大黄、土豆、番茄、辣椒、卷心菜——红的和白的——花椰菜、树莓——黑的和红的,草莓、甜瓜、芦笋——我就记得这些——哦,对了,还有黄瓜和笋瓜。”

威利终于汇报完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时动物群里发出一阵兴奋、欢快的叽叽喳喳声。很快,大家就为了哪些人家应该拥有哪些蔬菜而争论不休。这时,兔爸爸站了起来,拍巴掌让大家听他讲话,大家终于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他不容置疑地说,“我们一向的规矩就是在分配夜解决这些问题,如我所知,今年的分配夜是在五月二十六日,到了那个晚上,我们就按惯例,在菜园子里集中,把那些蔬菜按照规则和口味,分配给每家每户。”

“我怎么算呢?”阿纳尔达斯叔公问道,“我只是这里的客人。”

“作为我们家的客人,”兔爸爸答道,“你当然会得到按惯例该得的一份。”

“那我就放心了。”阿纳尔达斯叔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