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致尼·阿·赫洛波夫[111](1888年2月13日,莫斯科)
尊敬的尼古拉·阿方纳谢耶维奇!
我读完了您的短篇小说,这个作品写得挺好,很可能会被采用,因此我认为尽快地先向您申述以下意见是必要的。如果您指望着这个作品,把它看作重大的步骤,并且把它当作步入文坛的第一部作品,那么从这个意义上看,我认为,它是不会受到欢迎的。原因倒并不在于情节和写作手法,而在于一些可以纠正的枝节上:您对作品的加工表现了纯莫斯科式的漫不经心,虽说作品中有一些实际上并不重要,但却刺眼的细节。
先谈那些比比皆是的像鹅卵石般笨重的句子。例如,在第二页上有一个句子:“在半个钟头期间内他到我这儿来了两次。”又如:“在姚纳的双唇上出现了持久的略带窘态的微笑。”不能说:“不断的雨忽然下了起来”,因此您也会同意,“出现了持久的微笑”这个说法是不妥贴的。不过,这一切都还算不了什么……但有些说法却完全不是无谓琐事了,比如:您在哪儿见到过教堂督学西道尔金?不错,教会长是有的,但是任何“长”和任何“督学”,尽管他们都是一些非常有权势的商人,他们也没有权力把一个教堂执事从一个地方调到另一个地方……这是主教的职责……如果您笔下的姚纳只是因为酗酒而被从城里调到乡下,那倒会是更合乎情理的。
在一个地方您描写了姚纳像蜘蛛捉苍蝇似的在两俄亩土地上忙忙碌碌的情景,写得很精采,但是您为什么要描写他玩弄木犁的情景呢,这是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娱乐,您这么写就把这个场景的魅力给毁了。难道非这么写不可吗?您是知道的,一个生平初次耕田的人是搬不动犁的,这是一;而对教堂执事来说,把他的土地出租给别人耕种更为有利,这是二;无论您用什么样的面包去引诱,也不能把麻雀从村子里引向田野,这是三……
“我骑在横梁上,就是那根把农舍和杂物间连接起来的横梁(第16页)。”这是什么横梁?文牍员穿着短上衣,他的头发里沾着干草屑,这个人物是公式化的,而且是幽默刊物杜撰出来的。通常文牍员要比人们所想象的聪明一些,也更为不幸一些……
在短篇小说的结尾教堂执事唱道(这一点写得动人,而且恰到好处):“祝福吧,我的灵魂,我的主,让它高兴……”这样的祈祷是没有的。有的倒是这样的:“我的灵魂,祝福主吧,我整个内心,祝福他神圣的名字……”
我最后要说的一点是:读作品时标点符号起着乐谱的作用。而您作品中的标点符号却好像是果戈理描绘的市长制服上的钮扣:大量的省略号,看不到句号。
我认为,这些枝节性的缺点会把您的乐曲糟蹋掉。如果没有这些缺点,您这个短篇小说会是一个完美的作品。您当然不会因为我说了这一番“教训人的话”而生我的气,您会明白,我作为一个受您委托的人写这些话是有目的的:鉴于上述一切,您不认为有必要对小说作一些修改吗?为了润饰和抄写,要花去两个小时,最多两个小时,然而短篇小说却会因此而增色了。
我再说一遍:姚纳写得挺好,即使不修改,也会被采用,但如果您当真想把它当作您步入文坛的处女作,那么就我对彼得堡的审判官们的了解来说,它是不会受欢迎的。
等着您的回音,请原谅我这种意外的干预。
祝您健康!
您的 安·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