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致伊·列·列昂捷耶夫(谢格洛夫)(1888年2月22日,莫斯科)
亲爱的上尉!我已经读完了您的全部作品,而以前我只是抽空读过一些,如果您想知道我的批评意见,那么请您听着。首先,我觉得,不该像一切评论您的人所做的那样,把您同果戈理、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进行比较。您是一个有独特风格的作家,好像空中的雄鹰一样。如果必须进行对比,那么我倒宁愿把您同波米亚洛夫斯基[112]进行比较,因为他和您都是小市民作家。我之所以称您为小市民作家,倒并非因为您的全部作品都浸透了一种纯小市民的对副官以及参加招待会的人们的憎恨,而是因为您同波米亚洛夫斯基一样,醉心于把灰不溜秋的小市民阶层以及他们的幸福理想化。崔波契卡家的可口的西葫芦,戈利契对娜斯佳的爱情,士兵阅读的报纸,您出色地再现的小市民阶层的口语,还有描写姨母家招待会中明显流露的紧张和主观态度,——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都证实了我对您的小市民性的看法。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也许还可以把您同都德[113]进行比较。您对那些动人而美好的“爱马者”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以勾勒,然而当他们一落入我的眼帘,我总觉得我这是在读都德的作品。
一般说,进行比较时应当谨慎小心,尽管这种比较是没有恶意的,它们却常常会在无意中对作者引起仿效以及伪造的责难和怀疑。看在上帝面上,您别相信您的那些检察官们,您继续像您以前那样写法写下去吧。语言也好,手法也好。人物性格也好,长段描写或细小画面也好,——这一切在您的作品中都是您自己固有的,独创的和美好的。
您最好的作品是《难题》。这是一部巨著。大量的人物,众多的境遇!旅馆生活,舒拉克一家,果洛夏波娃以及她那张由于多喝啤酒而浮肿的脸孔。雨,列尔卡和她的妓院,戈利契的梦,尤其是俱乐部化装舞会的描写,——所有这一切都写得异常精彩。在这部长篇小说中您不是一个木匠,而是一个镟工。
依作品的优点来说,排在《难题》后面的应该是《波斯彼洛夫》。这个波斯彼洛夫是一个新颖和别致的人物。整部中篇小说中有一种屠格涅夫风格,因此我奇怪,批评家们怎么会放过了这一点而不责怪您模仿屠格涅夫。波斯彼洛夫使人感动,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是一个英雄。但令人遗憾的是,您太主观了。您不该描写您自己。真的,如果您能在途中悄悄给他塞上一个女人,并且把您的感情倾注给她,那么情况就会好得多……
我把《牧歌》放在末位,虽然我知道,您是喜欢这个作品的。它的开头和结尾写得很好,严谨而又沉着,但中部显得十分松散。首先,在小说的整个中间部分有许多方言和土语,这些方言土语糟蹋了整部作品。作品的语言大受损害,鲍姆包契卡这个人一再出现,而阿吉谢夫则稍显苍白……最好的地方是对玛祖卡舞所作的描写……
总之,我读了您的作品后,得出一个相当明确的印象,它强有力地说明您前途无量。现在,如果在您的这些作品之外再加上您的剧本《别墅里的丈夫》、《明奥娜》、《响尾蛇》,如果除此之外再考虑到您“贵族般的行动缓慢”以及对书室工作的嗜好(《俄国思想家》),那么就不能不作出结论: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姑且不说才华,您十分开阔,好像是一个老派演员,无论是演悲剧或喜剧,还是演滑稽歌剧或音乐话剧,都能演得一样好。这种多才多艺,阿尔博夫没有,巴兰采维奇和亚辛斯基[114]没有,甚至连柯罗连科也没有,这种多才多艺可不像一些批评家所认为的那样,是没有自制力的象征,不,它是内心世界丰富的象征。我由衷地向您致敬。
现在我有一事相求。有一个莫斯科文学家,他身患肺病,已经濒临死亡。他身无分文,但他有一个富裕的姊姊在彼得堡。可是她的住址不详。亲爱的,您能否在居民住址查询处找到她的地址?她的名字是医生夫人奥尔加·阿波隆诺芙娜·米特洛法诺娃。她的丈夫叫德米特里·瓦西里耶维奇。她是否还在人世?请您倾力相助,帮忙了解一下。
我什么事也不做。由于无事可做,我写了一部通俗喜剧《蠢货》。再见,祝您健康。我批评了您,请您原谅。
您的 安·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