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没吊用的《氏族志》
“程兄,小弟有礼了。”徐齐霖拱手抱拳,先打招呼。
“有礼,有礼。”程处弼擦着汗,胡乱回了个礼。
就在此时,千牛卫中郎将走了出来,干咳一声,甚是威严。
带领这群小屁孩上殿的便是仅次于千牛卫大将军的中郎将,除了站班,他还有一个功能,便是放大的传声筒。
按照朝廷的礼制,皇上若有口敕,通事舍人承受传声,于阶下不闻者,则中郎将宣告之。
见中郎将出来,小正太们赶忙正容肃立,等着中郎将讲话或是带队出发。
中郎将扫视了一圈,点头道:“既是都来了,便随本官入宫摆列仪仗吧!”
众人答应一声,列队随中郎将前往皇宫大内。
徐齐霖早得刘弘业的指点,排在队伍最末,竟是挨着尉迟环。
一路上,众人仪容端正,连话也不说一句,装得很是正经。
到了殿外,小正太们各执家什,御刀御弓再加笏板,进入大殿,在御座两侧排开,这就算是上岗上班了。
除了千牛备身外,仪仗还有打羽扇的、执伞的宫女,都分列御座两侧。
仪仗摆好,过了一会儿,文武官员方才按照品阶进入大殿,按照一品班、二班品等位置站好。
乐起,李二陛下由东序门出,上殿升坐,开始朝会。
百官拜礼,然后坐下,也就是那种跪压着双腿的姿势,开始按照官品高下、职位轻重奏事。
大事小情一一奏报,李二陛下或是当场处置,或是交与政事堂商议办理。
徐齐霖老老实实地站着,笏板持得端正,耳朵听得仔细,认真记在心里。
并不是每件奏报的事情都需要挑毛病,都需要标新立异,封建社会自有它的行政和法律,以及处理方式。
徐齐霖对此很清楚,多数奏报也就听听而已。其实,只从增长经验来说,千牛备身还是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起码这朝堂上的规矩,就能学个大概。
“比有山东崔、卢、李、郑四姓,虽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好自矜大,称为士大夫。每嫁女他族,必广索聘财,以多为贵,论数定约,同于市贾,甚损风俗,有紊礼经。既轻重失宜,理须改革。”
李二陛下的声音吸引了徐齐霖的注意,静听这给高士廉等人的最高指示。
显然,新修的《氏族志》令李二陛下十分不满,经过这些天的酝酿考虑,终于在朝堂上要定下基调了。
李二陛下看来很愤怒,很迷惑,从声调的提高便能听出来,“山东士族世代衰微,全无冠盖,而靠以婚姻得财,朕实不解山东四姓为何自矜,而人间又为何重之?!”
高士廉等人噤若寒蝉,知道没有深刻领会陛下的意思,引起了李二陛下的强烈不满,怒火喷发的后果很严重。
李二陛下发泄了一番后,终于作出最高指示,“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生新编订,尔等可明白了?”
“微臣等遵旨!”高士廉等人躬身退下,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徐齐霖几不可闻地撇了撇嘴,修订《氏族志》与其说是压抑旧的门阀士族,倒不如说是加强皇权。
况且,李二陛下的指示不等于否定了门阀观念,而是更多侧重扶持统治集团。以“尚官”取代“尚姓”进行修谱,等于在搞新门阀。
吊用没有!徐齐霖心中冷笑,对李二陛下的这个举措十分不喜。
你口口声声说旧世家门阀如何衰微,如何不堪,可你们老李家又自称其祖出自陇西李氏,且以此为荣。
打脸不?!
徐齐霖几乎能猜出按照李二陛下的最高指示,《氏族志》上第一等必然是李家,不出意外的话,李二已故老婆家的长孙姓应该能排到第二。
嘿嘿,你玩儿得开心,觉得满意就好,老李家排特等都没意见。
估计那些世家门阀也是这样的想法,谁让你是老大呢,反正没啥影响。一本破书而已,还真能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至于世族门阀之间的通婚,并耻与诸姓为婚,就更是无法靠法律和行政手段解决的难题。
要知道,“门当户对”的观念,直到后世也普遍存在。至于索要高额聘礼,后世“有房、有车、有彩礼”的标准,又能强上多少?
观念的改变是最难的,而门阀世族在社会上的威望和地位,是自汉朝以来的,经过漫长的历史而形成的,倚仗的是深厚的家风与知识传统。
身处那个时代,你就不得不承认世家大族的流风余韵,厚积薄发。
以太原王氏为例,孕育出了王勃、王之涣、王昌龄、王维等一批顶尖诗人,形成大唐诗歌史上一个目不暇接的诗坛盛宴,难道是偶然?
所以,科举制度的改革,尽管努力给寒门学子创造公平竞争的平台。但从长远来看,在适应了科举考试制度后,世家大族在教育和知识上的传承,依然会使世家子弟在考试中占有特别的优势。
当然,科举的改革势在必行,公平公正是最重要的,也确实能使很多庶族子弟登上朝堂。
倒不是他们有多优秀,而是在初唐和盛唐时期,高门大族还蔑视科考制度而秉持中古贵族观念,多以门荫入仕,不接受科举考试这种新的出仕方式。
等到“安史之乱”后,“五姓:借助于科举制度而重新抬头。
比如荥阳郑氏,自中唐开始,连续出现了十多位宰相和重臣,遂有“郑半朝”之说。
再如范阳卢氏,尤其是自中唐起,中进士者超过百人,这一数量令人惊异。
诸此种种,让徐齐霖也很感无奈,也逐渐改变了他的想法和初衷。
抛开打压世家大族这个命题,视野才能宽阔。不管出身如何,唯才是举才是正道,管你姓什么,管你是不是高门或寒族。
徐齐霖站得端正,低首垂目,想得仔细,思索得透彻。
朝会继续进行着,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关注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