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终究走了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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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最贵

水姐(“秦朔朋友圈”创始主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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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朔朋友圈”微信公众号于2015年10月16日上线,忆湄的文章在2015年10月24日就上了公众号。对于我来说,“秦朔朋友圈”来了,忆湄也就来了。

网络时代,已经很少有写字的感觉了,而忆湄天生是写字的人。她的句式自成一派,又蕴含了很多道理,华丽又安静,就像一整面高墙都开满花朵,在你以为要枯萎的时候,瞬间更新,别开生面。是她让我觉得,因为喜欢朴素,所以喜欢华丽,那种干净的华丽。三毛在《送你一匹马》中写道:“坚持看守个人文字上的简单和朴素,欣赏以一支笔,只做生活的见证者。绝对不敢诠释人生,只想让故事多留余地。”

我也写字,我也当编辑。这使我更理解一个作者。我们就这样保持着淡淡的友谊,以及越来越深的默契。我们的沟通只要几句话,她就能写出我们商量好或者几乎不用商量就能按某种感觉出现的文章。每周日的头条位置,我几乎都会空着等她。以至于她的第一本书的推出,我比她还积极。

她本人给我的感觉也像她的文字一样,安静,但眼睛里放着光。

我们有很多相似点。她是北京大学金融学硕士,我是清华大学管理学硕士,我们同岁,我们都不太写专业的文章,我们写我们自己喜欢写的,对这个世道人心的人文观察。幸运的是,秦朔老师也支持这样人文的调性。

木心在《琼美卡随想录》中写道:“人文主义,它的深度,无不抵于悲观主义;悲观主义止步,继而起舞,便是悲剧精神。毋庸讳言,悲观主义是知识的初极、知识的终极,谁不是凭借甘美的绝望,而过尽其自鉴自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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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后,我去看了一些日本片子。其中一部是小津安二郎的《东京暮色》。

这部影片是1957年的老电影,黑白片。它主要讲了银行家杉山周吉自妻子离他而去后,独自将两个女儿抚养成人的故事。已出嫁的孝子跟丈夫闹离婚,逃到父亲家中避难,而未出嫁的明子即将成为未婚妈妈,却还是每天在夜店等待负心汉出现。另外,私奔多年的母亲突然回家,为的是介入两个女儿的生活。明子终于借钱打掉了腹中骨肉,却承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最后被火车撞死……

故事没有跌宕,没有起伏,平铺直叙,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有情绪,但更多的是克制。没有很多社会身份的渲染,只有一颗颗真实的人心在时间里跳动。在家庭这个单位里,平平淡淡地活着、死去。明子最后的遗言,是喊出来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重新生活,活得好一点。”接下来的是个静止而干净的镜头:病房门外,两双鞋子摆着,那只是平常的一天,生死如梦,例如庄周梦蝶,仿佛清空后获得了最终的安宁。后来便是孝子穿着丧服去找她们的母亲通知明子的死讯。

小津安二郎说:“高兴就又跑又跳,悲伤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动物园里猴子干的事。笑在脸上,哭在心里,说出心里相反的语言,做出心里相反的脸色,这才叫人哪。”

小津安二郎在《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中写道:“山下已是春光烂漫,樱花缭乱,散漫的我却在此处为《秋刀鱼之味》烦恼。樱如虚无僧,令人忧郁;酒如胡黄连,入肠是苦。”

把美感用安静收纳起来,是在写作艺术上“戴着镣铐跳舞”的安静版本,因为要收纳得服帖,所以需要将很好的材质巧妙地搭配起来。

那些安安静静拍出家庭细枝末节的人们,在洞见生活的真,在别样的惆怅里,映照出一种“临水照花”的自赏性。他们真正追求将生活升华,而我们是完全脱离生活,去穿越,去幻化,去造神,去神人相爱,异族相争,心情大悲大喜,追求极致的快感,瞬间又落入尘埃。焦虑、拼搏、欲望是必需的,这时候的安静,不是冷静或者狂欢,太稀缺了。

聂鲁达在《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里写道:“在双唇与声音之间的某些事物逝去。鸟的双翼的某些事物,痛苦与遗忘的某些事物。如同网无法握住水一样。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人们之间的安静和思想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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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场经济环境中,那些让心安静的场所,格外昂贵。比如高档餐厅,人们自觉地小声说话,安静吃饭;比如你穿了很贵的衣服,戴上很贵的首饰,去高级的社交场合或去听一场音乐会,内心首先是一片肃静;比如小众的东西,它有它不能传播的代价,一旦被某个贵人认可,则又生出一番故事;比如明争暗斗的公司,有人却能清高独立,就显得很有商业文明。

安静很贵。

若干年后看起来,我们也会慢慢进入一个整体哲学水平较高的社会心理状态。我们想要的东西,会用更成熟的方式去得到。我们现在想要的成功,也许是为了抵达我们的内心清静。

心静,心净,是这个社会最稀缺的东西,必然有其价值。也许会有静经济、静文化,最后有一个静社会。

静经济,在未来的某种潮流里,肯定会越来越明显。大城市,哪里最安静,最没有人,最私人化,最定制化,就最贵。

静文化,有烦恼和痛苦的时候,首先是在自己内心找原因,找到安顿自己的方法,而不是对外求依赖或者发泄。

静社会,是个属于安静、美好生活的社会。

忆湄的文字,让人安静。值得现在读,更值得二十年后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