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创作心灵
肠枯思竭
当肠枯思竭写不出只字片语时,我会拿起一本书,再把它搁下,凝视窗外;在我小巧的纽约公寓里四处走动……盯着空白的纸……描写着希腊字母……放大的、缩小的、斜体的、粗体的、细体的……
当搜索枯肠再也涂鸦不出任何创意点子时,我吧嗒吧嗒翻阅旧的素描本,看卡通,听Manu Chao的音乐,画不同的图案——白描的、彩色的、放大的、缩小的……解构再混搭那些我已经画下的设计图形。
如果再不行,我喜欢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蒲团上,或盯着天花板,或伸展四肢,或蜷曲团抱,或平躺,或侧躺,或趴着。还是没辙的话,那只好出门,孤独地走上一段长长的路,漫游在大街小巷中。这一走可能走上数个钟头,也可能只是因为看够了街上商店的橱窗、霓虹灯、街头涂鸦、广告和餐厅,所以打道回府。
如尼采(1844—1900)所说:“想法该出现就会自己出现,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几年的设计经验让我体会到,光靠意志无法召唤出灵感。
悖论
前几天,我通过纽约与巴黎的电话连线访问莫里斯·鲁塞尔这位受人景仰、无师自通的调香大师。他说:“说来好笑。我回顾过去,然后再去看今日的香水创作,却在其中嗅出了一丝讽刺的味道。在以前,调香师没有那么多的香水原料可以运用,但是他们一心想调配出最有趣迷人的香水,深信即使是资源有限也能突破困难,解决问题。现在随着科技进步,成千上万的天然和化学合成的香水原料反而成为调香师的绊脚石和挫折。”鲁塞尔观察到当今香水创意发展中的矛盾现象。
从五角设计联盟(Pentagram Design)睿智的平面设计师兼合伙人迈克尔·布雷特(Michael Bierut)的文章《设计师为什么都不动脑?》(Why Designers Can't Think ?)中,也可见到类似的矛盾:“以前美国的平面设计师大部分都靠自学,因为当时能够提供完整课程的专业设计学校根本不存在。”迈克尔·布雷特更进一步陈述:“这些前辈们用不着四年的字体设计和视觉沟通课程,就能培养出一套平面设计的美学,反观今日呢?教授平面设计的课程如雨后春笋般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给懵懵懂懂只知抱佛脚而不知设计为何的学子就读。但‘平面设计’对他们来说只代表‘前途光明’,仅此而已。”
莫里斯·鲁塞尔指出,在现今的香水市场上,古典和前卫的香水产品各占一席之地。“全球每年至少有一千种以上的新款香水发表上市,但长时间下来,只有百分之五得以幸存……”他说,“你可以把香水跟音乐做个比较。音乐排行榜上的前十名,有些歌曲可能仅仅上榜一天,或一个月,就消失无踪了。”若延续鲁塞尔的比喻——美国音乐人莫比(Moby)的电子音乐,虽然有趣生动,但很快就被人遗忘;而德国音乐家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的古典音乐,则在经过数个世纪之后,仍然历久弥新、屹立不倒。
迈克尔·布雷特认为,现今的平面设计教育只重视设计的外观,而轻视作品的内在意义。换言之就是创意设计过程为辅,产品结果为王。讽刺的是,即使我们目前仍然迷恋着、拥戴着那些20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出品,以创意过程为导向的设计,但那些崇拜感官刺激的视觉设计作品仍然大行其道。相比较,后者缺乏了缘自艺术、文学、科学、历史、政治和其他任何学科的意义深远的文化凝聚力。想想看,调香师如果不对艺术充满热情,怎能调配出迷人的香水?设计师如果不对香味流露好奇,怎会发想出赏心悦目的香水瓶?小说家不迷恋众生百态,怎么可能娓娓道来,著成一书?
我们正迅速步入一个以为科技研发的便利处方能够解决任何疑难杂症的时代。但这正是矛盾之处——我们竭力去获取任何可以尽情表现无限创意的可能(不论是香水原料或工具),却过度倚赖工具(可能是化工搅拌器,也可能是应用软件),反倒让自己无所适从,干涸了创意源头。
放开
去瑞士阿尔卑斯山滑雪度假期间,我的左脚踝受伤了。之后有好一阵子,我都一跛一跛地走路。有一天,三更半夜,雷声惊醒了我。拖着一条半梦半醒的左腿,我下意识地从被窝儿蹒跚下床。关上了窗,熄掉那一直亮着且发烫的灯。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厨房去喝杯水。厨房地砖在没穿鞋的右脚脚底下让人感觉是如此的冰冷,也让我突然想到——我们是怎么走路的?
我们怎么走路?我的意思是说,走路基本上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是该怎么走呢?怎样才是最好的走路方式呢?
走路的方式确实反映出我们的心情。如果有自信,我们的肩膀会往后,胸膛则微微前挺。如果没自信,肩膀就会向前倾。不管我们走路时像饶舌歌手还是追赶时髦招摇过市的人,在理论上,走路就是先站好,弯脚,带动一只脚往前并让脚底离开地面,再带动另一只脚前进,然后重复这个程序。但是,走路的关键是放开步伐,否则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走在纽约曼哈顿的第五大道上
“放开”同样也是创造源泉的基本精神。在这个自我为主的创意产业中,设计师常常因为行销部门日益减缩的预算、老板或客户贫乏的鉴赏力、品牌识别规章的限制而觉得绑手绑脚、束手无策。但是随着行之有年的设计经验,我逐渐了解到,像堂吉诃德般迎面刺击那座宛如假想敌的风车,于事无补。
关于“放开”,禅宗的一个哲学观如是:在人生中,我们终究得放开一切,甚至走到人生终点,我们也得放下生命。我们能接受这样的观点,才能超脱而了解到人生真正的喜悦。人要有舍才有得。有时候这代表了失业、与情人分手,或纯粹只是选择尝试些新东西。
你可以选择放开个人情绪以迎接挑战,也可以放开工作去探索其他的可能性。我的忠告是,在下定决心前,先启动状态最佳的那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