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忿不平阿三扯军旗 动爱心嗣源收义子
无情未必好儿男,艳遇岂思戎马间。
美女英雄终邂逅,两情相悦意缠绵。
李嗣源经过一天多的奔波,终于进入了镇州地界。安重晦怕朱友文乘机追赶,特地绕道元氏、获鹿才到了镇州的平山境内,由于李嗣源伤在大腿,不能骑马,安重晦命人找来一挂马车,让他躺在铺了几床厚厚的军被的车厢里,虽然一路颠簸,到也无碍。
快黄昏时,这一彪人马来到平山的一座山下,李嗣源抬头一看,立刻被这奇异的山势所吸引。他让人马停下来,仔细打量那奇峰异壑,一边对跟在后边的安重晦说道:“怪哉,我身经百战,走遍南北,也见过无数名山大川,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水宝地,此山涵势蕴崇,大有地杰人灵之像。军师你看,那山势气若飞虹,似腾龙回首,此地必有奇才。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我看就在此地扎寨疗伤吧。”
安重晦也认真地观察了一番,点头说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座山是有些异样,确有腾龙回首之貌。在此安营扎寨,重晦赞同。”李嗣源在安重晦的影响下对风水堪舆也很有研究,打仗布阵常暗合数理。于是,李嗣源便号令他的人马,在这座山下扎下了营盘。
却说这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名叫王家庄,庄里最大的一户是王老太爷家。他的祖上曾做过唐朝的官吏,是村里首富,王老太爷年已六旬,凭仗祖上留下的资财,常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村民们敢怒不敢言。他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儿子在外地为官,只有大儿子守在他身边,由于这个儿子生性善良,是个教书先生,看不惯他父亲的为人,刚成家不久,就提出分家另居。王老太爷非常生气,只分给了他几亩山地和几间草房。王老太爷以为儿子耐不住清贫,迟早要回心转意的,岂料这个儿子却能安贫乐道,甘于清苦的日子。
他妻子姓魏氏,原本是江南人,不仅生的貌美无比,而且出身书香门第。这魏氏生得聪明乖巧,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父亲曾做过朝廷的翰林,膝下只有她这个宝贝女儿,从小便教她读些经史文章。长大后,不仅能歌善咏,还通晓音律。父亲常对母亲说:“小女不可轻易打发,定要寻个门当户对的俊雅之士。”
后来父亲得罪了权贵,被贬到远离京城的平山做个管炼铁的小官,不几年便抑郁而死。父亲生前曾与王家有点交情,王家在当地也算是高门大户,所以便联了姻。婚后没几年,母亲也撒手西去了。魏氏连丧双亲,甚感悲痛。依她的才情对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满意,但父亲遭贬,有家难归,也只好认了上天的安排。好在丈夫很疼爱自己,夫妻还算恩爱,日子虽然过得不是很富裕,但也很美满。第二年,他们生了个小男孩,由于是腊月二十三出生,她就给孩子取了个颇有南方特色的小名:阿三。
天有不测风云,阿三三岁那年,他父亲竟得急病死了,魏氏悲痛欲绝,几次欲赴黄泉,但一看到年幼的阿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儿子死后,王老太爷不免也动了恻隐之心,便把他们母子接回家里。按说这也是情理之中事,时间久了,谁知这王老太爷竟动了邪念,开始垂涎魏氏的美色了,常偷偷地窥视魏氏,弄得她好不自在。有一次,魏氏给他上茶时,冷不防竟被老公公抓住了手,吓得魏氏急忙躲避,慌乱中,把王老太爷最喜欢的一把泥壶打碎了。不想那王老太爷不仅不生气,还嬉皮笑脸地说:“这把壶我早想打了,今天多亏让你帮忙了,嘻嘻。?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不能忍受王老太爷那双邪欲的眼睛,收拾了几样随身东西,带着阿三又回到位于山上的那两间草房。王老太爷及家人,都一再挽留她,她只推说,要去耕种山上那几亩地,还说过一阵子就回来了。谁知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并且还买了十几只羊,让阿三帮着放养,自己则种些五谷杂粮,聊以度日。王老太爷几次派人去接他们母子,魏氏总是百般推脱,始终不肯下山。
却说李嗣源,自从在这里扎下营寨后,怕将士们骚扰百姓,定下了“三斩令”;盗抢民物者斩,欺侮民女者斩,骚扰百姓者斩。
山上驻扎了大军,自然给这个地方带来一些热闹。百姓们刚开始只是在营房门口看看稀罕,后来竟把一些黑枣、栗子、柿子等本地特产摆到了军营门口,与这些军汉们做上了交易,像个热闹的小集市。
这天,阿三放羊回来,对魏氏说:“娘,山那边住大军了,快把咱家的枣子拿来,我去换些钱使,好给娘买些灯油。”
魏氏爱怜地看着慢慢长大的阿三说:“娃呀,你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那是大人们做的事,还是不要去了。”小阿三把头一歪说:“不,我偏要去,咱家早就没油了,总不点灯,我去跟爷爷要,你又不许我去,山下好多孩子都在那里用枣子换钱使,我也要去。”
魏氏拗不过小阿三,便用手轻轻地点着阿三的头说道:“你个小人精,去吧,千万记住,不要和人打架,不要惹人。”小阿三答应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却说阿三背着一小筐枣子,来到军营门口,放在脚下,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吆喝着:“快来看呀,又脆又甜的枣子,一文一捧,一文一捧啊——”一会儿便过来两个军汉,其中一个问道“小相公,你的枣子有几捧呀,我们全要了。”说着,便蹲下从筐里向外捧枣子,一小筐枣子,被两只大手捧了三捧就见底了。那两人扔下三个铜板就要走。小阿三一看急了,这些枣子只换来三文钱,他觉得太少了,忙说:“军爷,我说的是我的手来捧,可不是你们的手呀。”那位军汉瞪着眼吼道:“哎,你个小无赖,你又没说是你的手来捧,你敢耍赖不成?赶紧走开,爷爷还要赶回去吃酒呢。”
小阿三也不示弱,把小筐一摔,站在那两个军汉面前说:“谁是无赖?你才是呢!我没说是我的手捧,可我也没说是你的手捧。把枣子还给我,我不卖了。”这俩军汉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孩子,竟敢这样说话,其中一个军汉伸手就把阿三推倒在地,呵斥道:“再敢耍赖,看我不把你吊起来打,快滚。”说完,两人骂骂咧咧地向营房走去。
阿三知道斗不过这两个大人,但也不情愿吃亏,眼看着他们走进了营房,又无可奈何,无助地张望着,猛然看到了营房边上的一个大旗杆,杆顶有一面杏黄色的大旗迎风飘扬,他小眉头一皱,心里有了数。自言自语道:“哼,想沾小爷的便宜,不那么容易。”说完躲在一边的树林里,等着天黑。
天渐渐暗了下来,小阿三看看左右没人了,乘巡逻的哨兵刚走过的当儿,一溜烟地跑到旗杆下,三爬两爬就到了旗杆的顶上,刚扯下那面旗子,还没来得及滑下来,就被一个巡哨的士兵看见了,高声地叫起来:“快来人呀,有人扯旗了——”
这一嗓子几乎惊动了整个营房,一下子乱了营。军士们不敢怠慢,急忙披甲持戈地向这里涌来。小阿三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死死抱住旗杆,不敢下来。那些军汉把他弄下来之后,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孩子。此事惊动了正在养伤的李嗣源。你想,营中军旗被扯下,虽系一孩子所为,却不能看作一件小事,说不定背后有奸细支使。他再也躺不住了,支撑着病体坐起来,对左右说:“把那孩子带进来,我要亲自审问。”
不一会儿,手下便把小阿三推进来。左右喝道:“跪下!快如实招来,谁支使你干的?不说实话,就杀了你。”
李嗣源看到阿三是这么小个孩子,而且脸上充满着稚气,看上去很是乖巧,便对左右说:“不要难为他,让这孩子站着回话。”接着转向孩子轻声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阿三。”
“嗯,阿三,为什么要扯旗子?你要说实话,说实话就可以放了你。”
阿三看李嗣源很和善,与刚才那几个人不一样,于是,就把卖枣子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李嗣源。李嗣源听后,对安重晦说:“军师,你派人带这孩子到各营去查访一下,若真有其事,把那两人给我带来。”安重晦将阿三带了出去。
再说魏氏等阿三一直到了天黑,仍不见孩子的踪影,急忙到营房那里去寻找。当她从一个乡亲口中得知,阿三扯大营的军旗被抓进大营的事情后,一时着了慌。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大营门口,说要进去找孩子,那些警戒的军士都知道刚发生的事情,不敢延误,即刻禀报李嗣源。李嗣源思忖了片刻说道:“好,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把孩子放纵到这般地步,竟如此胆大妄为。”
魏氏在几个军士的引领下,来到李嗣源的大帐中。
她进去后,先道了个万福,低着头说:“将军,恕民妇教子无方之罪,请将军息怒,孩子无知,冒犯将军虎威,万望能将孩子还与民妇,民妇将严加责罚。”李嗣源听罢,顿感蹊跷:荒野僻壤之地,怎会有如此识体达理之人?想到这里,不由喜上心来,但仍故作严肃地说:“大胆民妇,可知本将军是谁?竟如此与本将军言语,你可知罪?”
“恕民妇不知,但一个母亲想找回自己的孩子,何罪之有?请将军明示。”魏氏一点也不示弱。李嗣源一时语塞。没想到魏氏的一句反诘,竟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无话可答。不知是恼怒,抑或是激动,李嗣源一下子站起来,却由于伤痛之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魏氏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将军身负重伤,虽勉力站起,却不能自撑。魏氏忙说:“将军息怒,民妇不该恼怒将军。适才民妇甚是着急,不知将军身负重伤,没想到竟惹将军生气。”
由于帐内灯光昏暗,原来看不清魏氏面貌,待魏氏近前扶他时,才偷眼一睹芳容。不看则已,着一看顿令李嗣源神魂颠倒。如何这般说?要知道这魏氏原是江南女子,却是在北方长成,将南国的灵秀之气与北方的丰腴神采聚于一身。虽然已不是二八年华,但少妇的独特风韵,是那些妙龄女子所不能及的。李嗣源情知失态,霎时间,他的心狂跳不已,不敢正视魏氏,急忙把头转向一边。魏氏也为李嗣源的英武风度所打动,加上刚才下意识的动作,脸上不由飞起了两朵红云。
“将军,你伤得这般重,为些须小事惊动将军,民妇心中甚是不安。快请躺下静养,莫要再起身了。都是民妇没有管教好孩子,惹下麻烦。”魏氏情不自禁道出一腔歉意。李嗣源似乎忘了刚才的事,不好意思的说:“无妨,无妨,将军出征百战死,不过是皮肉之疾,很快会好的。”
两人正在说话,安重晦回来了,对李嗣源说道:“殿下,确有那么回事,小孩把他们认了出来,他们也承认了,按您的吩咐,我把那两个人也给你带来了。”
“把那两个混蛋带进来!”李嗣源生气地大声叫着,把魏氏吓了一跳。说话间,阿三与两个被捆绑的军汉进了大帐。阿三没有想到,娘也在这里,一看到娘,便委屈地哭起来。
李嗣源指着那两人说:“混账东西,你们可知本将军的军令,为何敢骚扰百姓,酿成如此后果,给我推出去砍了。”几个军士上去就要往外推那两个人,吓得那两人急忙跪下,高喊饶命。魏氏一看要杀人,吓得不知怎么办,连忙对李嗣源说:“将军,这便如何使得,本是我家阿三闯的祸,为何要杀这二位军爷?”李嗣源挥挥手说:“这不关你的事,请带孩子回去,好生教养,不敢再做这等事情,尽管此事由这二人引起,但孩子却如此妄为,实属乖张,若不严加管教,定会与你惹下祸端。”
魏氏更是摸不到头脑,她只听说阿三扯了人家的旗子,怎么平地里还冒出两个军士去送死?她不慌不忙地对李嗣源说:“将军,这到底为什么?民妇不知,若因民妇对孩子管教不严,而坏了二位军爷的性命,民妇如何担当得起?岂不要民妇终生不得安宁吗?孩子有错,错在民妇,民妇愿承担将军的任何责罚,民妇虽不懂这军国大事,但爱兵如子的道理,民妇还是知道些,还望将军赐教,这到底是为何?”
李嗣源听罢魏氏的这一番话,不由为之所动,心想:好一张利嘴,好一副柔肠呀。他看到魏氏在说这几句话时,是那样凄凄楚楚,哀哀怨怨,眼里流露着一丝令人垂怜的目光。李嗣源的心,一下子被这目光俘获了。他凝神望着魏氏。羞得魏氏深深地低下了头。
“娘,是这么回事。”李嗣源刚要说话,阿三便抢过话头,把此事的前前后后说得一清而楚,魏氏听罢,不由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原来是这样啊,这些个枣子,能值多少钱?军爷们想吃,可只管到民妇家里取,为这点事,怎么能伤了将军与军爷们的和气,都是我家阿三的不是,阿三,还不快向将军赔不是。”
阿三听了,看看娘,又看看李嗣源,两腿一弓,跪在李嗣源跟前说:“将军,是阿三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明天我就把我家的枣子都给你送来,不换钱了,白给你吃,你就饶了他们吧。”
小阿三的几句话,惹得大帐里的人都笑了,李嗣源也跟着笑起来,说:“好个乖巧的小子,倒像是我的儿子。好了,今天就看在这母子的份上,饶你二人不死,今后若再敢行此下作之事,定斩不饶。”左右给那二人松了绑,那二人谢过不杀之恩,又谢过了魏氏及小阿三,便低着头出了大帐。
李嗣源身上箭伤的疼痛又一次袭来,他不由地呻吟了一声,又用力地皱了皱眉头,脸上隐隐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随军郎中忙走过来说:“将军,请快躺下休息,你身上的箭毒还未曾消除,不能久坐。”李嗣源笑着说:“无妨、无妨,你去吧,我知道的。”又对魏氏说:“大嫂,你们住在哪里?天也黑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今后若还有机会,本将军还要登门拜访。你的娃娃聪明胆大,我很喜欢,应该是我的儿子,哈哈……”
李嗣源的一句玩笑话,惹得魏氏脸上一阵发烧,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忙把头低下来,羞答答地说:“不必送了,我们穷人家,没什么可怕的,还是请将军好好养伤吧,有用民妇之事,只管吩咐。”说完,魏氏便拉起小阿三向大帐门口走去。临出大帐时,魏氏又听到李嗣源的一声呻吟,不由地回过头,向李嗣源投去一丝怜悯的目光。
魏氏的到来,在李嗣源的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他没有想到,这种荒野僻壤,竟有如此天仙般的女子,尤其魏氏说话时,眼里所流露的那种天然的娇媚,那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更是令李嗣源激动不已。他尽管年龄不是很大,刚二十九岁,但多年的征战、杀戮,使他对女人已经麻木了,几乎断绝了儿女情长之念。
李嗣源见过魏氏后,觉得被义父所指婚的曹家小姐与魏氏相比,有天壤之别。他们虽育有一女,但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与其说是妻子,倒不如说是李克用派去监视他的“卧底。”他从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男女之情,更没有像今天这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晋军所有的将领,都知道李嗣源不好女色,以前攻城掠地,凡俘获的女人,要么就地放走,要么就是分给有功的士兵。但魏氏今天的到来,却让这位将军怦然心动。于是,他叫来一个侍从,悄悄说道:“去,你跟上刚才出去的那位妇人,不要惊动他们,看看她住在何处?”
李嗣源不寻常的表现,都瞒不过安重晦的眼睛,他趁帐内无人之际,对李嗣源说:“殿下,此女确是不同凡响,就连她那孩子也是天庭饱满、直眉隼目,颇有些贵相。我看殿下有爱慕之意,重晦是否猜对?”
“哈哈哈,军师说到哪里去了。嗣源不过感到纳闷,如此荒凉之地,却有这般妙人,真是不可思议。看来此地真是地灵人杰呢!”
且说魏氏带阿三回去后,一直感到心神不定,李嗣源那充满英武之气的双眸,脉脉含情的注视,一直在她眼前闪烁,更没有想到,这位人人惧怕的带兵打仗的将军,却如此淳厚谦和。
她忽然想起李嗣源箭伤在身,想起李嗣源那痛苦的表情,“何不帮帮他?”她打定了主意,因为她知道,这山里特有的一种草药,是专治红伤的。
她与阿三吃了晚饭,便关上房门,上炕睡觉了。阿三毕竟是孩子,早就沉沉入睡了,魏氏却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眠,胡思乱想着。她想起英年早逝的丈夫,想起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凄苦岁月,想起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未知的命运?想起王老太爷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时辰已过三更,一团皎洁的月光从窗上透进屋来,轻柔的似纱,朦胧地照在那她张妩媚的脸上,使得魏氏更加美丽动人。
第二天,魏氏起了个大早,在山上的“车道岭”上,寻到那治伤的草药,回去后马上洗净、捣碎,用一只蓝花碗盛了,把阿三叫醒说:“娃子,起来吃饭,吃饱后你再去一趟大营,把这草药交给昨天救你的那位将军,给他说,把这药涂在伤口上,很快就好了。”
阿三对昨天的事还心有余悸,不愿意去,魏氏好言哄劝道:“孩子,若不是那位将军救你,恐怕我们母子性命不保。他现在受伤,我们应该帮助他才对,你不是愿意打仗吗,等将军的伤好了,娘给你说说,让你跟他打仗去。”阿三一听说去打仗,心里高兴了,一蹦三跳地说:“真的吗,娘,你可不兴骗我,我就去。”
阿三手捧那碗捣烂的草药,径直来到大营的门口。守门的军士已经认识了阿三,对左右道:“哎,这不是扯我们旗子的小子吗?今天怎么还敢来,站住,你要做什么?”
“我给你们将军送药的,快告诉将军去。”说完,阿三就靠在门口的木桩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那军士说:“送药?我们将军不稀罕你的药,我们的药多的是,你还是回去吧。”机灵的阿三说:“你家的药不治病,我家的药治病。我娘说了,要我交给将军,抹上药就好了。”
军士说:“哦,那你交给我,我给将军送去?”
“不,我娘说,让我送给将军,不是让你送的。”阿三把那碗药藏在身后,坚决的说。另一个军士说:“你还是去通报一下将军吧,别让这小子再给咱们找麻烦。”那军士答应一声去了,片刻便回到门口,对阿三说:“去吧,将军让你去呢。”
阿三带着胜利的表情,向大营里走去。
魏氏打发阿三去给李嗣源送药走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又后悔起来,觉得这事做得很是唐突,怕那位将军不接纳她这番好意,反遭耻笑。就这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子,不是个滋味,在门前不安地徘徊着。
不到一个时辰,魏氏就远远地看到阿三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非常漂亮的小刀。阿三一见到娘就高兴地说:“娘,你看,那将军还给了我一把刀,这刀把儿还是银的呢!”
“怎么要人家的东西,娘是怎么教你的?”魏氏沉着脸说。阿三急忙分辩道:“我说不要的,他偏要给,还给我说,谁要欺负我,就让我用这把刀去杀了他。”
“你敢!快把刀给我。”小阿三起初不肯,但在魏氏的恐吓下,不情愿地把那小刀给了魏氏。魏氏收起刀问:“他还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你在做什么?还问我爹是谁?”
“你怎么说的?”魏氏急切地问。
“我说,我娘在家,我爹死了。”
魏氏立刻不高兴了,说:“你这傻小子,怎么说话呢?”
阿三突然像想起什么,说“哎,对了,那将军听说后,还给娘写了书信,让我交给你呢。”阿三从衣袋里掏出书信,递了过去,魏氏急忙接过来,打开一看,这哪里是书信,那纸上写得原来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
游邀四海求其凰。
有一艳女在此堂,
室迩人遐毒其肠,
何由交接为鸳鸯。
魏氏看罢,脸上顿感火烧火燎,灼热难耐,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一时间,魏氏便粉面含春,玉颈潮红。这算什么书信?分明是一纸缠绵的情书,而且来得这样快,这样直截了当,使魏氏始料不及。更没有想到这位行伍出身的将军,竟有如此的才情,委婉含蓄地用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来试探她。
一天下来,魏氏失魂落魄,不知是如何过去的。接下来的这一夜,魏氏几乎没有合眼,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但李嗣源那双纯真的目光告诉她,这位将军确实爱上了自己。自己对这位将军也荡漾着几分爱意,但一想到自己曾为人妇,已若残花败柳,怎配得上这位少年英豪?也许是这位将军一时心血来潮,行此轻浮,亦未可知,怎可当真?
魏氏就在这种熬煎中辗转反侧着,不觉天已经亮了。
清晨,魏氏像往常一样正在生火做饭,一个军士挑着一副担子来到她家,对魏氏说:“大嫂,昨晚我们将军用了你采的药,今天很感到轻松,伤口不很痛了,为了答谢你,特命我给你送些豆油点灯用,还说,让你帮我们将军再采些药来,午后要你亲自送到大营,将军还要当面致谢。”
还没等魏氏答话,那军士放下两罐豆油走了。魏氏不知怎样是好,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始如梦初醒,恨自己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让他带回去。
药采下来之后,洗净,捣碎,用一只更大的碗装好,她又找来昨天李嗣源给她的书信,铺在桌上,提笔研墨,沉思片刻,在那《凤求凰》的背面写道:
长叹天寒向屋贫,春风不望入柴门。
残花败柳随寒去,云鬓青丝待雪临。
岂敢弃绝君子意,惟求体恤妇人心。
有缘但恨相识晚,书罢无言泪纷纷。
写到这里,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打湿了纸上的墨迹,她赶忙用手帕轻轻蘸去,呆呆地坐在那里。
午饭后,魏氏让阿三把药和那书信送了过去。李嗣源满心希望魏氏能够给他送药,好好与魏氏说说话,等来的却还是阿三,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当他看到魏氏写给他的诗后,简直是百爪挠心,激动不已,一腔爱怜之情愈加浓烈,心里连连感叹:果然奇女子也。若任其弃置乡野,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本来就是个敢作敢为的好汉,更是个善于捕捉战机的将军,早从那诗中看出获胜的希望。于是他兴奋地高声叫道:“快给爷备轿,爷要上山玩耍!”军士们哪敢怠慢,急忙找来一顶软轿,在几个侍从的引领下,直奔魏氏的家里去了。
快到门口时,李嗣源下了轿,让那几个侍从在那里等,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去,站在门外说:“大嫂可在,嗣源来了,嗣源来了。”
魏氏正在屋内纺线,猛听到门外有人问话,忙起来打开门,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将军竟然带伤来找她,羞得她赶忙又把门关了,隔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怎么来了,你难道不知,你的伤还没好,如因此坏了身子,民妇如何担当的起?你还是快回去吧。”李嗣源扶着门框,吃力地说道:“大嫂,请开门,嗣源想见你,你可知嗣源的心?你若不让嗣源进去,嗣源的心也要受伤了。嗣源想你呀,想与你永结百年之好。”
魏氏听到这里,已感动得泪水涟涟,猛地把门打开,李嗣源没有站稳,就势倒在魏氏的怀里,魏氏忙把他抱住,哽咽着说:“将军,你这是为什么呀,怎么这样作践自己?”李嗣源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把魏氏抱得紧紧的,魏氏边哭边说:“你这个冤家,冤家。”
魏氏把李嗣源扶到椅子上,看到他脸上豆大的汗水正往下淌,她忙把李嗣源的裤腿挽起,看到那刚长好的伤口上,又流出殷红的鲜血。她赶忙找来清水,轻巧地为他擦洗伤口,又找来剩下的草药,来不及捣碎,就用嘴嚼烂,涂在伤口上。李嗣源见魏氏这样无微不至地待他,心里万分感激。他尽管八面威风,但从未有一个女人这样细心地照料他。他用手托起魏氏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说:“嗣源不知如何谢你,只有一颗真心待你,永不相负。若嗣源有负于你,愿死于刀剑之下。”魏氏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连声说道:“不要你发这样的誓,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对我。”
李嗣源上山的事情,传到安重晦的耳里,他怕出了闪失,立刻带了几个随从跟上山来,找到魏氏所住的那两间草房,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屋,却不料见两人正卿卿我我地说着话,又急忙退回来,羞得魏氏把头深深地低下来。
“正好,军师到了,你来做个见证;我李嗣源要娶这位大嫂,并收那孩子为义子,今生今世,永不变心。若有对不住他们母子之事,嗣源愿死于刀剑之下。”
魏氏又一次捂住李嗣源的嘴,哭着说道:“你又要这样说,民妇如何担当的起?求你再不要这样了。”
安重晦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着头,自语道:“咳,真是天生的一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