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海

于坚

 

青岛

 

大海的乳房羞涩地升起

在春天下面发青

另一半还埋于深渊下

是何等的爱情在黑暗里孕育着

是怎样的光明将要动魄惊心

哦 那些从波浪里活过来的情人已经在沙滩上走着了

为此我们留下 虚度一生

 

应该宽恕那个站在海边的暴君

他也看见了大海

他的脚也陷在沙滩里

 

跟着一只公文包般的灰背鸥

幸甚至哉 小人物此生也伟大过 在渡假区的海岸

当秋风萧瑟 洪波涌起

穿游泳衣的读者身陷海滨

等着波浪送来更黑暗的下一页

他们厌倦了那些床头书

 

这头灰兽拖着永不耗损的毯子在天空下走着

偶尔跟着狮群转过头来

当海鸟的灵魂变蓝

 

巨浪滚滚而来 有伟大的东西在它们后面

沿着海岸修建的游泳池一个一个消失了

它们怎么狂妄到敢与大海为邻？

 

在沙滩上拾到一枚石子

像是浪子衣襟掉下的一粒纽扣

略带海的体温

 

我们这些进了同一趟电梯的人

都是潜在的难兄难弟

不必在大海上 不必是那条船

唉 大家靠紧一点 这是我们的桨

 

德国人盖了些坚固的房子

穿过一处地下室的时候我想到

石头也可以这样使用

打造成酒窖 不只是陵墓

伊沙点评：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与于诗人结交甚早，起初君子之交淡如水，世纪末翻过盘峰后进入中苏蜜月期，十年前一言不和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十年后在青岛的电梯里和解。作为《新诗典》主持人，我引以为豪的是：即便在我俩交恶期，我也曾推荐过他的诗。本诗的推荐自然也与和解无关，而是它至少有三处让我心中一动。和解不会影响我实话实说：于诗人文学基本功好，在感觉和语言上有天赋，却非要用文化大概念浓妆艳抹自己，没抹到的地方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