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何谓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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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Σ文明，留给“自己”继续做部署的机会和时间不多了。
乱海无形无质，即使是神明也无法捕捉到一种可以被称作是“乱海”的可量化实际存在，但是作为一种现象，它却是切实存在的，它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混沌与毁灭。
虚空之中，无数母世界正在逐步走向崩溃。
在这些世界内部，漂浮在以太海洋的多元宇宙之中，文明曾经拯救下来的、安置在这些需要被遗忘的角落之中的“燃料”们正在被预设的规则点燃。
浩瀚无垠的扭曲太空层层破碎，如同繁星般散落其中的残骸霎时间化作无形的残影。将残骸与整片太空联系起来所需的数量级是恐怖的，这样大的差异……即使是对于那些已经能跨越宇宙的文明而言，也仍然充满了不真实感。
已经被堆叠了不知道多少轮的时空坍缩破碎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只够生存在其中，文明曾经的旧日片段做出下意识的回应，随后，它们就会被立即吞噬。
这些遍布在母世界内部，分散在宇宙之中的文明造物与文明个体，它们代表着曾经所在的文明旧日的一切，它们即是文明的终焉。
或许，Σ的技术足够创造出一个从实体物质到历史与记忆上都与过往别无二致的文明，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个文明的存在终究已经不同，它们终究还是不同的。“涅槃”之后的新文明或许可以继续前进，但是被褪下的外壳，就只能被永远放逐在不会影响新生文明的阴暗角落之中。
被选中的“燃料”们，他们曾经身为可以跨越多元世界、已经拥有在虚空中存续发展技术的文明的统治者，其本身就拥有非凡的意义。
此时此刻，他们又扛下了新文明继续生存需要的所有需要被遗忘的黑暗，他们在黑暗中默默前行，他们本身承载着原本的文明几乎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技术与所有的辉煌……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他们本身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庞大资讯总量和极高的资讯密度。
而以太海与宇宙膜，它们本身也是极其强大的资讯容纳介质和资讯倍增镜面——在无数轮投射之中，这些被高度压缩的资讯会被展开、扩充、跃升，直至展开到足以驱动庞大的节点三叉戟，足够支持一次向整个文明，甚至是向虚空中传递信息的广播。
如果不这样做，Σ可以说再难找到一种不依赖自己制造的动力源头还能驱动这些需要吞噬庞大资讯来启动的设备——在Σ文明的内部，所有的造物一旦被制造完成，就会立刻在网络中上线并被进行存在性接纳。
而人间之王们自然会想到，一旦自己孤注一掷的行动失去了控制，那么文明本身的存在性网络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污染扩散的途径。因此，对于这些“末日设备”做任何事情时，都必须慎之又慎。
仇恨、狂妄、愤怒、孤傲……这些并不稳定的极端情绪或许在一开始并不引人注意。但是……就像越高明的瘟疫，越能使得自己的宿主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一样，这些情绪，以及与之对应的极端行动……它们被发现，被察觉的时候，自己恐怕也早就被它们感染了。
在文明不断倒向极端的最后时刻，理智尚存的人间列王们做了大量的准备。
……
绚烂的血红色光柱击穿了母世界的世界屏障。在脱离秩序环境的一瞬间，沸腾的光柱搭载的广播方程便迅速改变了这些资讯洪流的存在形式。在虚空环境中，它们转化成为能迅速向所有坐标传递的非线性片段，节点之间互相共鸣，信息片段之间不断叠加，最终形成了一股规模空前的海潮——在所有能观察虚空环境的视线之中，它们比任何世界都要刺眼和灼烫。
在几百亿年的疯狂之后，一切终于最终爆发。文明在数十万年前孤注一掷，而在此之前，他们早就断绝了与神明的联系，广阔宏伟的疆土只中，处处都充斥着无以数计早已不再理性的情绪，无数不可名状的态度早已将旧日的一切挤散。
狂妄，冒进与自我欺骗蒙蔽了凡人之王们的眼睛，曾经的睿智、谨慎与崇高的文明思想被仇恨和对力量的追求吞噬，尽管它们知道，乱海与秩序本身密不可分，甚至……乱海本身可能就是秩序世界被放逐掉的无序倒影，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无限的资源，无限的时空堆叠之下，文明可以拿出无尽的力量。无数虚空轮回以来，所有的失败都会在这里终止，懒惰的众神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恐惧和迂腐找借口而已，自己不仅要架起虚空桥梁，文明还会拥有足够征服一切的万事万物的力量。
甚至……有朝一日，文明能够找到依靠自己的力量将自己全员神化，甚至是全能化、甚至有可能是虚空化的方法，并最终彻底将虚空中的一切握在自己的手里。
甚至……是否有可能，文明自身能够达到在真正可以在连无限大也能衡量的无限阶势阶梯上无处不在的程度，达到将整个虚空从真正意义上完全纳入治下的高度……？？
在组成文明的个体们的思想与文明本身的思想变得越来越不可名状，它们越来越走向偏执与疯狂的那段时间中，这样诡异到就连文明曾经自己都不敢想、都知道已经超越了“不可能”范畴的内容，现在却能如此轻佻的被越来越多的人想出提出，它们无边无际层出不穷，这种撕裂现实，撕裂秩序理论、狂妄到没有边界的态度不进不会被拉平，反而会乘着焦虑与暴烈扩散开来，形成广阔的风暴。
前进，破釜沉舟，不计代价。
成功，孤注一掷，不择手段。
……
当压制失效，乱海最终爆发的那一刻，虚空中最本源的归零力量在一瞬扫过无数底层节点，扫过组成超秩矩阵的每一个元素，扫过承载着一整套文明快照的决战旗舰队。乱海灾难将文明曾经的秩序与荣光淹没在黑潮之中，同时，这股黑潮也拂去了文明最后形成的，那没有多少根基的浮躁、自大与疯狂，文明终于有机会思考一下自己在疯狂与混沌之中的种种经历——在死亡以后。
狂躁的混沌思潮终究只是笼罩文明的阴云与迷雾——它的确遮住了文明曾经的睿智，但是它毕竟没有文明本身的底蕴与厚度，在天灾爆发的过程中，笼罩文明的云烟被灾难撕开，文明命运已经不可逆转。
即使文明残存着智慧和理智，乱海的猛烈腐蚀性也会严重干扰他们的神智。在乱海爆发的那一刹那，文明本身就已经走在了灭亡的倒计时里，Σ，凡人之王，虚空先驱……这个符号已经注定，会被虚空遗忘。
但是，自己已经将前进的道路走到了这个地步，并且可以预见，在自己的疯狂之中强行走出的道路，其他秩序存在可能还需要非常非常久，甚至可能永远都难以再达到这样的高度……自己的灭亡或许的确不可避免，但是在灭亡之前……自己仅存的理性还能允许自己，最后一次，或者……几次，再操控一下自己已经腐朽的身体。
“传承。”自己或许还可以……做些什么。
自己的力量，自己是清楚的。
文明已经确确实实走在了虚空的最前列，自己走出的道路，自己达到的高度，连神明都要承认，这并非自吹自擂，这是客观现实。
这些宝贵的资料与经验，不该随着自己的狂妄而被湮灭，真理本身并没有罪过。
更何况，它们还关乎着所有的文明，甚至是许多虚空纪元的文明的生灭可能，这些资料，还有这些情况，必须要延续下去。
文明本身……或许已经无法保存，但是众神曾经给予过启示——在信息、资讯、映射之中，文明所能包括的，远不止实形资讯这一个层面。记忆，过往，影响，习惯，文化……一切文明造成的影响，实际上都可以进行文明传承，甚至是自己的死敌，自己的灭绝者，也有可能变成自己文明的延续者——
当自己的死敌拼尽一切力量，想要将自己干掉，而他们在努力了无尽遥远的时间之后最终做到了，他们可以任意针对自己的技术和个体，并能像割草一样将自己歼灭，文明最终的确会灭亡，但是在那个时候，自己的一切，也已经变成了一重烙印，烙在了敌人的方方面面，技术，思想，行动……这一切，都是因为文明本身而出现。这样的反面延续，又如何不能称之为延续呢？
Σ，这个符号在诸多使用过象限“神文”的文明之中，都具有“求和”之意，而文明本身，也正是无数种族以融合、共荣、发展、求真的方式最终成长起来的。
文明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兼并、不断融合不同种类的文化与技术，种族之间在强大的力量或者是彼此的认可之中放弃隔阂，共同发展，以多种视角，多种方面，多种态度来思考一个问题，而所有的思路最终融和在一起，随后最终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具体的方法或许并不能直接适用于所有问题，但是它们却可以作为思路保留下来……
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之中，Σ自己也经历过无数次神明曾经讲述的情况。
自己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文明也曾险些灭亡，也爆发过旷日持久的大战。文明存活到现在，文明拥有的许多技术和思路其实并不来源于文明本身的存活个体，它们之中，有很多实际上都来源于已经被灭亡，或者已经被彻底兼并同化的其他个体——旷日持久的大战给Σ留下了永久的烙印，以至于这些烙印就这样正常的存在在各种各样的技术与记忆之中。
Σ传承下来的资讯与技术，其来源远远不止文明内部仍然生存的个体，有许多已经灭亡的存在，即使到了今天，也仍然在影响自己，甚至影响着虚空中的万事万物。
即使文明本身已经灭亡了，文明也仍然有机会留下些什么——文明仍然有完好的、被秘密保存的数据库，也有一些至关重要的蓝图和资讯节点，有还可利用的技术，以及自己的一些发现——这些都可以传承，都可以延续、发展下去。
文明实体存在或许会灭亡，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文明存在，但是……影响，却能无处不在。
谨慎的众神并不胆小也并不懦弱，他们跨越许多万亿年以来积攒的经验远远比冒进的自己要深厚得多，而现在，两支带有不同虚空印记的队伍已经一起出现……或许是曾经已经存在了许久的联络最终将他们连在了一起，也或许是他们其实早就互相知晓…...这不重要，自己没有义务思考这些。
只是，当两大神族开始进行超大规模的实形资讯接触，虚空中将会有更多的大事发生吧……
但是，仅仅只是将这些东西广播出去，将自己的最后资料单纯的泼洒出去，那还远远不够。
……
遥远的虚空中，文明最后残存的理性正在缓慢蒸发，在第一波次冲击结束之后，自己总算有能力，让自己的高级灵智还能有所活动。在笼罩虚空无数个世界的虚拟沙箱中，文明最后的意识正在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思考自己最后应该做些什么。
神族——自己曾经的盟友，文明曾经隐瞒了一些事情，有一些事情或许已经做的出格了……已经晚了，秩序文明灭亡之后，神族的净化部队正在向虚空中推进，而自己的那些已经腐化的躯体早已不受控制，在灾难爆发的那一刻，自己其实就已经有所察觉，在虚空长桥贯通之后，虚空两岸实际上已经被短暂连接起来。虚空长桥崩塌之后，反震的乱海不仅包含着本岸的归零能力，恐怕……还包括对岸的。
或许正是这样，文明才有机会活到现在，但是这样的最终结果，就是那些极端强大的腐化幽灵可以凭着底层本能强行达成平衡并存活下去，要想彻底终结它们，恐怕需要很大的力气和很长的时间。
神族并没有掐断曾经文明之间的关系，神族联军的确在清除腐化的舰队，但是有些关联并不曾改变。
概率与命运的诸多终点，仍然纠缠在神明们的身上。
在他们远征的过程中，自己或许可以隐秘的启动一些资料库，或者预设一些预备舰船来提醒神明们——他们在虚空中走得很远，并且这样巨大的信息体碰撞必然会带来创新与变革，自己的资料值得托付给他们，不过这并不能直接做到——真理的确不属于任何单一个体，但是自己已经疯狂的太久，许多影响或许已经永久的干涉了自己的认知。自己保留下来的资料究竟是秩序的真理，还是自己的强行扭曲，文明自己已经难以明晰……
就交给命运最终决定吧……虚空扰动力，秩序归属性，总需要有其他文明来继承……虚空，生灭，这超过秩序的衡量范围，更超越单一文明的行事极限……
至于说那个迅速崛起的吞并者，还有“砝码”们……
自己的决定已经很老了——即使是最新的条目，也需要至少追溯到五百亿年以前，同时，自己那时的思考大致是遵从理性的，但是现实……它并不一定完全遵循道理运作，虚空之中，没有任何存在是绝对“理所当然”的。
虚空中的环境是严酷的，要想存活下来，自己留下的、无法控制的海量残骸以及断裂带这些足以威胁许多世界的灾难是一方面，他们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则更是一方面……
无数年来，Σ见证了无数的诞生与衰亡，文明外部也有，文明内部也有——万族共荣，文明强盛不代表文明内部没有新陈代谢，无数文明倒在了自己的思想上，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文明自身的思想，虚空中可能出现的灾难，对最终大业的态度，以及对末日与灭亡的认识……
环境开始闪动，黑红色的花纹正在沿着最后的理智节点不断向演算核心渗透。“Σ”正在被黑红色的光纹笼罩，死潮污染伴随着长城的启动再一次活跃起来，这些命令可能会被污染——不过也没关系，这些可能性在Σ建造长城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整体逻辑模块正在不断明灭，乱海正在通过关联与共鸣腐蚀这最后的神智，菱形的虚空之眼中，仇恨与狂躁正在沸腾。
虚空中，离散的庞大舰队群正在强行启动，混乱的秩序场彼此推搡着开始行动，仿佛粘滞的熔岩，黑红色的闪光将爬满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