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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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顾氏吟枫·想聘一妾

还不到午膳时间,云中居的大厅就已经坐了几桌食客,以一位名叫顾吟枫的翩翩公子居中。

这些是从南郢刚刚抵达九原的楚商,飞鸿阁与市中最大的顾氏布庄便是这顾氏在九原城的产业。

此时邀了些掌柜账房来云中居小聚。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朝顾吟枫拱拱手道:“公子一路奔波,何不去自家食肆午膳,偏要来这旁人开的云中居?”

“是啊公子。”另一老者点头附和道,“今日店里炖了熊羹,其中美味哪是这云中居的酪酒能比的,又有美姬陪坐,不如咱们回去吧?”

顾吟枫笑了笑,端起耳杯对众人说道:“诸位掌柜在九原的辛劳,顾某是看得见的,此番前来也并非只是照看自家商肆,如诸位所知,在下已经娶妻多年,至今尚未得一侧室。

“实不相瞒,其实顾某早在南郢便听闻九原城有位同作商贾的倾城美妇,也已出了夫丧,当可再嫁,此番若能说得她随我回楚,嫁我做妾,以我南郢顾氏的声望,自是不会亏待了她的。”

一语甫毕,同桌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大厅里登时鸦雀无声,连柜台后面收拾的伙计也竖起耳朵朝这边听来,嘿,又是一个要娶自家夫人的。

见大家表情尴尬,也都不说话,顾吟枫放下耳杯,面容和悦,道:“如何了?见诸位此貌,想是顾某所愿似有不妥?”

过得片刻,才有一掌柜拱手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公子所求本无不妥,这郑姬是别家填房,还带着一个两岁的继子,只怕家主……”

“无妨无妨。”顾吟枫笑着摆摆手,“当年家母嫁与父亲之时,不也带了一垂髫女童,便正是顾某异父的长姊。

“再遥想,宣太后携子嫁秦王,她本人又与那穰侯异父、与华阳君异母,她和华阳君原本皆为我楚人,想来那些俗陈观念也算不得什么。”

又一老者看看四下,想着自家少主怎如此冒昧,大庭广众便对这些侃侃谔谔,若是让那人听见……

“即使公子不介意,但就算是家主允了,若是真要纳这妇人,也绝非易事,先是那郑姬生性孤傲,总以面纱示人,我等商贾便是连其真颜都不得求见,若非达官显贵,她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当是攀龙附凤之人呐。”

顾吟枫摇摇头:“求富求贵乃人之常情,我等又何尝不是,听闻郑氏坐拥万贯,富已及贵,自是看不上同为商贾之人,但我南郢顾氏又岂是寻常商贾?”

“公子,且听老朽一言,这郑姬也绝非普通商妇,怕是连官府都要敬她三分,公子可知这云中居背后为何人?”

顾吟枫皱了皱眉毛,自己只是想聘个妾,怎的就这么多不妥不便?

本以为那云娘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以自家可敌万乘的财力与名望,此行定能如愿。

本笃定着今日便能成事,眼下连人都还没见着,倒是先怯了气势,不免还真想探探这云娘的底了。

他朝那老手伸手道:“先生请讲。”

“那老朽便直言了,若是公子早来两日,我等也不会这般劝阻,只是说来蹊跷,公子可知天秦的九原君?”

“九原君?公子将离?”

“正是。”

顾吟枫点点头:“确曾听闻,先言这位公子被天秦新帝赐封九原,弱冠之年便已封君,当是少年英豪。”

老者摇摇手说:“皆是虚言,我等稍加打探,才知九原君虽为长子,但生母身份卑贱,听说是先帝做太子时与宫外女子的私生子。

“新秦帝乃嫡子,登基之初便将他打发到此,一年来作风消沉,不仅无心玩乐,似是对世事皆无兴致,心性寡淡,看是做好了打算就这样庸碌一生,不过最近……

“几日前听说有刺客夜闯君府,九原君负了伤,也不知是受到何种刺激,那公子性情生变,开始频繁逛市、采买,方才还被人看到他站在街边观棋,更有甚者,短短几日,便于城中闹了两出满城风雨。”

“哦?”顾吟枫眼睛一亮,“确于沿途听闻了些,可是藏剑?”

“其一确为藏剑,藏剑便藏剑,还要弄得人尽皆知,也是太过招摇,这不是找死么?”

顾吟枫笑着摇摇头,似有欣赏之意,语调也高亢起来:“君侯本应有此气魄,若是畏了那些刺客,只会纵容他们的气焰。

“不瞒诸位,多年前顾某曾于南郢遭仇家行刺,虽有护卫当场反杀了那贼人,可却也担惊至深。

“后藏于云梦泽别居,近一年不曾露面,此时与九原君相较,自叹不如。其一既已如此,在下倒是想听听其二为何?”

“这其二么……”老者向前俯身,压低了声音,“当是与那郑姬有关。”

顾吟枫缓和下表情,轻轻点头:“隐约猜到了些,不然先生为何要绕了半天去说九原君?”

“这传言也是前日刚起来的,最初只是听说九原君突然就成了这云中居的半个东家,还当场赠了金,具体多少不太清楚,有说十镒也有说千金。

“想这位公子平日里与商贾素无来往,众人揣测之余,也难免往郑姬身上想去,再传就变成了他二人暧昧不清,甚至早就……唉……总之是不明不白。”

“那云娘可曾与他有意?若非如此,怕也只是九原君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就不是我等可以得知的了,虽只是些市坊流言,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公子如要一意孤行,若是真的冒犯了天秦王族,便是家主出面都难能保全的。”

“唉,看来有些麻烦啊……”

顾吟枫稍有失落,没想到千里迢迢前来相寻的美人,竟已与他人有了牵连,而那人又是真真正正的王公贵子,自己怕是无甚胜算。

但听掌柜们说九原君原是心性寡淡之人,又尚未婚配,与那云娘之间未必真有其事,还是待自己探得实情,再做退堂也不算窝囊。

这么想着,他慢慢端起手中耳杯,抿了一口这声明远扬的酪酒,却不是自己习惯的口味,不禁摇摇头:“呃,好甜……”

此时大门外进来几人,相谈盛欢,似是在聊六博,后面四个小厮,又带了一队护卫,当是显贵人家的公子。

为首的这人相貌清雅,谈吐轩朗,可惜左脸留着一道尚未痊愈的疤痕,像是剑伤,这令他看着好像贵气的剑客,却又身无佩剑,还自己提拎着几个木匣,倒是有几分随性洒脱的。

且听他言辞,似是不懂六博,连博箸都不知为何,实是与其身份不太相配。

身边一个掌柜悄声过来道:“那人便是九原君,身边与之详谈的,是这云中居的掌柜赵谦。”

顾吟枫点点头,在心中思忖片刻,待来人走得稍近,便起身上前深作一揖:“见过九原君。”

像这样沿途行礼的人,方才从趣意斋来云中居的短短一路上,将离已经遇到三四位了,有的只是行礼,有的还会稍稍自介一二,说自己是某地的某某,久仰九原君盛名云云。

他也会一一回礼,尽管宋桓告诉过自己以封君之躯无需对人人都做到这样,只要点头就行,或者直接无视他们都没关系。

但别人跟你行礼又怎好不回,头几回是习惯性道出“你好”,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几次,将离便不再说“你好”了,所以还是稍稍拱个手吧。

这几日已经攒了些熟面孔,有剑客有士子,有市亭的亭长和吏员,也有在市集巡逻的列伍长,可他们大都过于谦卑,在九原君面前把自己看得太轻了。

而像现在这位,谦和中又透着当仁不让的干练之气的,倒是头一个。

看他打扮素净讲究,两撇唇须显得稳重,举止温文尔雅,不像街上那些顽劣的楚商公子,还与这些德高望重的老掌柜同桌,而先前又像是居中而坐的,自然不是普通商贾,当是大商巨贾。

当时还没有儒商这种说法,但除了“儒商”,将离也不确定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人,只是见到他的样貌,脑中便蹦出这个词而已。

将离停下脚步向他点头示意,稍稍回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南郢顾氏吟枫,久仰九原君盛名。”

“顾氏?”将离想了想,想起曾在市集上看见过顾氏的幌子,便问:“飞鸿阁与顾氏布庄可是你家的?”

“正是。”顾吟枫又欠一身。

将离点点头:“嗯……飞鸿阁的菜不错,只是酒姬的妆有些浓了。”

“……”

顾吟枫犹豫一下,才又说:“陋肆能得公子大驾,实在有幸,敢请公子稍后前来用膳,我等定当周全款待。”

“且先谢过了,只是我还有事,改天吧,各位慢用,再会。”

说罢便有些急匆匆地离开,也不管顾吟枫还想说些什么。

谦叔与这桌人一一行礼,都是左邻右舍相熟的掌柜,然后跟着走向楼梯,将离边上楼边问着:

“谦叔,你刚说你那盒棋都是白玉和玛瑙,整套都是吗?还说那博箸是象牙的,真的假的,你怎么这么有钱……”

只留下顾吟枫在原地兀自发愣,听着将离逐渐变小的声音,眨了眨眼睛,轻笑一声摇摇头:“妆有些浓了……呵……这个九原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