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段疑似潜规则的故事

初次见面是去年的九月份，我接替同事的销售岗位，去拜访他做工作交接。作为公司的大客户，又是亚太区的高管级别，他的出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精神奕奕，亲和友善，眼神透着洞察一切的精明和通透，最重点的，看起来居然那么年轻。此时，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怎样一步步爬到这个高位的，真正引发了我的好奇。

后来他常给我打电话沟通工作的事情，因为他们公司规模大，业务相对复杂，执行合同过程中有很多要协调处理的事情，每次接他的电话我都倍感压力，有种天然的抗拒。不过放下电话我都会第一时间去跟进，帮他寻求解决方案，绝不拖延。一来，作为刚入行的菜鸟，我手上的客户资源还少的可怜，他就是我最大最有潜质的客户，权限也是最大的;二来，我珍惜这样的跟优秀人士打交道的机会，一边观察他的工作习惯，沟通方法，企图偷学几招，一边积极响应他的每个需求，力求得到他的认可，或许有一天他愿意给我指点一二。

有一天我再次快速的帮他解决了两个问题，他在微信里写到：你真好，紧接着又发来一个亲亲的表情。这个表情是那么突兀，又带点轻浮，我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这么不得体，和有失分寸。下一次的微信交流中，我半开玩笑的提醒他，应该端庄一点，端着，而且装。这时我们已经认识了两个月，刚刚开始了工作以外的交流。后来他开始了对我的试探和夸赞，可以说low到爆，中年油腻男的套路暴漏无疑。当时我34岁，他41岁，双方都有比较稳定和谐的家庭，我们又分处两个有一定距离的一线城市，他偶尔到我所在的城市出差，于他我无疑是个合适的猎物。

到这个阶段我的内心其实很复杂，一方面反感他的油腻轻浮，气他把我当作一盘菜，撩的那么草率，所以电话里我全部都只谈工作，语气也是份外客气和疏离。另一方面，也许是出于对他光环的吸引和欣赏，虽然他撩的拙劣，我却有些欣喜，甚至于夜不能寐。为此我对自己还蛮失望，真是没多大的出息。也因此我才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兴趣原来不止一点点。我还去网站查看了他的简历，和同事打探了他的信息。

接下来进入到第二阶段，频繁的微信和电话交流，期间他出差到了我的城市，我们作为合作双方共进了一次晚餐。这一餐之前我和直属领导做了申请和汇报，也婉转表达了我对这个客户的一点忐忑，因为我们团队是不常请客户吃饭的，晚饭就更为特殊。领导给了我一些鼓励，说客户主动让我请是好事。和老公也打了招呼后，我就去赴约了，我选了距离我家一公里以内的餐厅，恰好也离他的公司以及入住的酒店不远，可以说是我日常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么巧没错，H城这么大，然而我家就在他公司附近。得知周围都是我的地盘，随处都是我的熟人，他自嘲道自己要小心点。想不到这第一次晚餐，我对他的印象分又大打折扣了，因为他的轻浮。他问我是不是今天特别喷了香水，我回答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又问我怎么保持的身材，我把我多年的努力讲给他听。他还逗我能不能帮他背电脑包，我说帮客户一点小忙我没问题。后来我跟几个路人问路，每一个都很耐心的解答和指引，他还调侃说如果换做是他，别人肯定不会这样，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对于他的失望是一点点在积累的。整场晚餐的氛围也是略显尴尬，只是简单交流了下彼此以往的工作经历，他上学时的情况，其余就是拼凑话题。我当时的心情跌入谷底，我之前的种种预设通通没有实现，我还天真的以为他会配合我，给我讲他的种种过往，成为我的研究对象，帮我完成对这一类客户的了解和挖掘，我还差点傻缺的带了本子过去，只因为我们在微信里说好的要认真了解。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他对我既没有信任，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怎么会愿意配合。

当晚我写了一篇日志，描述了糟糕的心情并劝慰自己要及时止损，更换研究对象。(所谓研究对象是销售培训时一个导师提出的观点，找一个典型的客户，成为对方的红颜知己，了解此人的显性与隐性需求，工作与生活状况，中年危机，老人生病，孩子上学，很多苦楚无法与外人道，同行业的红颜知己就是最佳人选)第二天他急切的刺探我的心意，我微信回复的很慢，不想聊更多。他打电话给我，第一次我没有接。后来想想躲也不是办法，我就正面迎战了，电话里我礼貌的说请他换个游戏对手，我不是合适人选，我太高估自己了，彼此差距太大，没办法玩的愉快。他说他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说我已经算是相对合适的人选，还说愿意让半手。在此之前，我常写工作日志，包括和他在工作中的过往也会写进去，我分享过其中一部分给他看过。于是他总是兴致勃勃的要我交作业，然后点评，有时还会收藏，我这种交流和表达方式大概让他觉得有几分新鲜。于是他坚持要看我昨晚写的日志，博弈了一天以后我给他看了。他极力解释和美化自己，说我对他有误会。最后他提出下班后要来找我，让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见他一面，给他解释的机会。我瞬间拒绝了他这个提议，并感到气从中来，直接表达了我的不满，希望彼此都能做到基本的懂事。他马上道歉，并说以后会远离我的小区。第三天他约我喝茶，我婉拒了。想到他转天就要离开我的城市了，我其实很想再见见他，我说晚上我去图书馆还书，如果他有兴趣可以同去。结果他因为要等同学一起晚餐，拒绝了我的邀请。老男人果然都沉得住气，不争一朝一夕。于是我一个人走了往返一小时的路，第一次感觉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孤独又怅然若失。

转天他飞回了M城，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我们聊得最如火如荼的阶段，两个都很忙的人每天都要聊微信，有时一聊就是一下午，下班后和周末都是互不打扰。每天都很期待上班，每到周末都要忍受思念的煎熬，甚至无心思考其他，用魂不守舍形容我当时的状态也不为过。对于自己的沦陷我一直在努力自救，有一天他出差T城，破天荒晚上九点给我发了微信，问我最近是不是很忙，都不理他。其实仅仅有一天没有及时回复而已啊，我选择忽略，不想破坏掉休息时间不联系的规矩，更不想自降身价令他产生随叫随到的感觉。这一个月里，他两次邀请我跟他一起去T城出差，表示会负责我的机票，我都立刻婉拒了，这种邀约把我当作什么人呢？既看轻了我，也降低了他的格调。他也不恼，会自己找台阶下。但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怎样糟糕的开始并不重要，随着对我的了解，他会慢慢改变的。实际上他也不能说没有变化，跟我的对话婉转了很多，甚至让我产生了他愿意走向灵魂伴侣的错觉。

就在我陶醉在灵魂伴侣的美梦中，他重感冒休息了好多天，加之隔着一个法定小长假，一连十天我们都没有联系。每一天我都是熬着过的，终于看到微信运动他的步数又恢复了正常，我上班时间给他打了这么多天的第一个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疲惫，简直让我不忍再打扰，聊了两三分钟，他说忙的连卫生间都没办法去，我于是赶紧挂了电话。这件事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他生病的时刻完全没有需要我的陪伴，我感觉到自己的电话关心都略显多余，似乎打扰到了他。此后我劝慰自己和他保持距离，尽量冷却自己的热情，微信聊天也从原来的每天变为每周。

后来，他给我了一张小合同，对我的业绩算是有一点帮助。我仍然表现的淡淡的，他很没风度的问我要怎么谢他，不如以身相许。还发了一个有点萌的亲脸颊的动画，我当即表达了不满，说自己真倒霉，总是遭人轻薄。他当然很不高兴，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再这么淡定，他就要把合同收回了。他还不掩饰的表达了想跟我交易的意图，赤裸裸的说，他还有一些资源，只要我服务的好，再给我几张合同。我当他是玩笑话，没有回应。接下来我俩第一次正面冲突，他说我表面清高，内心低俗，我说他工作习惯精良靠谱，恋爱手法拙劣粗糙。他干脆亮了底牌，谈恋爱就是装啊装，看谁先忍不住，我已经40+，只会直奔主题。我明白了这个阶段他已经没耐心再演戏，懒得哄骗，只想速战速决。他让我理解他直奔主题背后的用心良苦，我说他丧心病狂。没想到这一句彻底激怒了他，我打电话低声细气的哄了他半小时，期间沟通了好几件工作的事，到最后他终于恢复了平时轻松的语气，我松了口气。这个阶段我对他的感觉更加复杂了，一方面对于他的工作习惯与能力仰慕崇拜，一方面对于他的人品极度失望。直到有一天，因为我的协调和沟通，给他增加了一点工作量，他劈头盖脸表达了对我公司的不满，完全没有考虑我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和争取。那一刻我彻底冷静了，感觉被狠狠泼了一桶冷水，他对我的包容是那么有限和吝啬。对此他一直认为自己于理没有错，于情有些过错。后来也只在微信跟我道歉了三次，一次电话都没有打。

从那开始，我不再跟他交流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春节他跟我拜年我都没有回复。他每次问我心情如何或者询问我的近况，我都一概不回复，只谈工作。一个月过后，又有一件工作的事要沟通，我仍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于是开始威胁我，如果我再这样冷淡，就要把合同都收回。迫于无奈，过了几天我主动低头求和，他乐得给我台阶，说自己从没变过，何来的和好。他的双商我一直是服气的。

接下来我们的交流增多了一些，偶尔聊一些彼此工作的状况，我对他的公司和工作内容有了进一步了解。这期间我们的距离不远不近，没有矛盾，也没有太多交集，算是相安无事。他没再威胁或指责过我的工作，并说自己以前用错了方法，以后要给我发糖。实际情况应该是关系不再那么近，自然减少了摩擦。

就这样缓和了三个月，某天我发了条朋友圈委婉记录自己的艰难时刻。第二天上午他就询问了我的情况，我简单跟他描述了我在工作上被人抢单和撬客户的窘境，以及亲子关系的疏离。他给了我一点建议，后来说下半年可以再给我两张单，听起来这一次不像是交易，语气颇为真诚。转天我给他打了电话，距离上一次通电话已经有四个月了，恍如隔世。按下拨打的按键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我跟他落实昨天他提到的合同，聊了一点其他的合作，最后跟他表达了我对于自己之前任性行为的一点悔意，我为自己的情绪化和不够专业表示抱歉，同时承诺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此刻我内心确实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激，毕竟是合作关系，怎么能那么肆意妄为。他淡淡地说没关系，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我于是也没必要解释更多了。

再后来，他再次出差我的城市，提前一周约我一起晚餐。他照例周一飞来，周五飞回，周末他都陪上初二的儿子去各种补习班，辅导功课以及参加活动。我不想表现出急迫的想见他，于是选择了周二约见。周一下午他告诉我他来了，我装作淡淡的跟他确认明天的邀约，天知道我做了多少准备，我甚至提前一天去餐厅考察了人流量和灯光效果。结果他说喉咙不舒服疑似感冒，要我换一个口味清淡的餐厅。他身体糟到要在酒店休息半天不能去上班，还暗示我如果有人能去按摩就好了。我压着内心的不爽，嘱咐他多喝水就没再理他。下班后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慰问病情，得知他有了好转，简单几句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见面前他突然问我有没有跟领导报备跟他吃饭的事，说如果我的公司不出这个钱，就由他请我。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只不过不想出钱罢了，他居然算计到这个程度。后来的晚餐还算愉快，没有出现我担心的尴尬和难堪。两个小时的交流，有老友见面的亲切和轻松，有一小半的时间他都在帮我谋划如何完成今年的业绩，从销售技巧到行业思路，阴谋阳谋传授了几招，我听的津津有味，他打趣到，你干嘛一脸崇拜的看着我？还趁我回头看大屏幕的时候恶作剧的敲了一下我的头，哪像个四十多岁的油腻男的风格。他说你看，我在你工作有纰漏的时候鞭策你，有困难的时候拿出资源支持你，还是我好吧，这一点我好像没办法反驳。

这一晚的对谈，让我萌发出莫名的盟友情，他就像我的亲密的盟友，在关键时刻向我伸出了援手，虽然现在合同还没到我的手里，感激已经开始了，套路对我就是这么有效。出于对盟友的投桃报李的心情，我转天晚上给他点了两瓶当地特色治疗喉痛的饮料，通过美团送到了他的酒店。他用英文表达了惊喜和感谢，我嘱咐了下服用方法就没再多言。

周四晚上是他留在我的城市的最后一晚了，半年才来一次，我实在不舍得错过。于是我放下伪装和矜持，主动约他喝果茶，他不干不脆的明显不愿意出来，我就放弃了，嘱咐他保重身体，好好休息。周五我们一起沉默，甚至没有一声道别。再后来的两周，他异常的疏离，电话和微信都没有一句工作以外的话题，谈工作也是少有的严肃。我也就只好以同样的冷淡回敬他，上一周他跟我讨论工作，我都用了最简练的语言，能打字就不打电话，相比较而言倒显得他颇为热情。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我没有失去大客户的合同，并得到了未来更多合作的承诺，同时保全了自己，没有和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但是这七个月我是怎样熬过的，也只有自己清楚。同事们只知道我这一家客户的关系维系的很好，他们不知道我为此耗掉了多少心神和精力，遭到了多少打击，受了多少感情的折磨。要我自己说真心不值得，但是我同时知道这不是一道值不值得的可以选择的题目，今天的结局已经是我极力对抗的结果。上一次晚餐后他又约我一起去距我不远的S城喝酒，他对我的战略果然始终如一，我对自己继续可以洁身自好这件事有了基本的自信。

这一段关系让我学到了一点有关优秀男人的思维和习惯的皮毛，经历了短暂的没有根基的得意，获取了一点工作上的资源。代价是被打击到体无完肤，自尊心低到了尘埃里。我对于自己的认知，思维，心智，心理成熟度全面的失去了自信。人生第一次相信了真正的性感来自于大脑，却忧伤的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器官。我曾急功近利的以为多接近优秀的人，自己便可以变得优秀，却忽视了自己能交换什么。和他打交道的过程我时常反省，如果不是自己的幼稚无知，脑子空空如也，怎会有今日的黯然神伤。我于是增加了自己的阅读量，努力提升自己的格局，有意识的遇事多和优秀的人请教和交流，想争取早日摆脱小女人的困境。我一直记得他说过的，多动脑才能促进脑细胞的搭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开悟，我期待。

再剖析下我的心理，为何我面对这样一个不厚道的老狐狸会执迷不悟呢？首先，他在我眼里算才貌双全，声音极好，双商在线会聊天，工作方面总是力求完美，干货多效率高，真心能干；其次，我的职场乃至人生经历都相对简单，以往都没有遇到这样类型的骚扰，有几个对我有好感的同事和客户，都保持着君子的距离，偶尔给予我支持和帮助，因人品的不同他们都是我的贵人，只有他成为我的孽缘；再次，我有十年的婚龄，儿子尚未上幼儿园，和父母一起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很难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不说，每个月还要承担不小的房贷压力。我们在目前居住的一线城市有一套小房，在某二线城市有两套房，其中有两套房都要还月供。我和老公的感情基础不错，然而在经济压力和带娃等生活琐事的夹击下，偶尔也会对彼此失去耐心甚至轻微争吵。再加上来自于工作的业绩压力，我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很想找到一个出口可以透透气，很想找一个人可以拉我一把。

我知道我的做法很不可取，甚至是愚蠢，我寄希望于优秀男人的垂青和援助，贪爱又贪利，我的三观出现了问题。曾经偷来了多少快乐，现在就有多少沮丧。这七个月我像是渡了一场劫，它让我认清一件事，凡事要向自己求助才最靠谱，要永远爱惜羽毛，在通往强大的路上除了吃得了辛苦还要耐得住寂寞。我的修行之路还有很长。

辛苦卯叔和工作人员读了这么长的文字，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点拨一二吗？今天断断续续写了一天，动力就是想着卯叔也许会帮我指点迷津，这样我就早一点拨云见日，走出阴霾。先谢过卯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