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这等着呢
一时思衬无果,陈迹不再多费脑子,现今陈修洁不在家,老祖母又是疼自己的,即使真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也不会是皮肉之苦的。且宽了心,寻了去厨房的路,小染跟厨房老刘已经等他好一阵的样子了。
这段时间待在城外的庄子,陈迹大致将名下的田产都走了一遍,讲实话,多少有些小小的失望。陈家搁在他头上的三百亩田,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真正的水田,其余的多是坡地,虽然也能出点粮食,产量却绝对高不到哪里去的。当中又有一部分是已经丛生灌木的撂荒地,再过个三五年,大抵就产不了什么粮食了。
陈迹痛心疾首,于是在对田地以及周边的佃户村子走访,翻了历年来的收成账册,心里有了计较。基于实现“恢复生产”是一个比较漫长的事情,他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而且手底下的佃户似乎关系驳杂,谈家的事情还没个结果,实在也不能再分心了。
因而半个多月里,除了主持对山上庄子的维修,大多时间就是泡在田间地头,在一众怪异的眼光中帮着春播。直到城里送了消息,让他回去。
当然,期间惦念着糕点铺的生意,他也做了一些小小的尝试。这会喊了刘大厨,姑且就是做些验证。
有关操作步骤早早已经做了记录,将小册子递给刘大厨后,陈迹抱着手在旁边观望着,不时的对大厨的操作指点几句。原本是想亲自上手的,只是给拦了下来。
空隙间,陈迹想着先前在老祖母那边的待遇,与小染探问道:“登州老家,小染应该有些了解吧?”
小染摇摇头,“小染是公子到了青州才进的府,对那边不熟的。”
陈迹哦了一声,笑到:“那算了。”
小染道:“公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迹吐了口浊气,无奈道:“刚才去给祖母请安,有个说是登州薛婆婆的也在,我宗觉着两个老人在酝酿什么大招,感觉怪不好的。”
小染愣了愣,没有接话,反而有些小愧疚,大抵是因为能帮着公子排忧解难。
陈迹摇摇头,笑到:“我没那么矫情的,你就别多想了,去前院找桂春,从屋里支些银子,跟他们上街玩吧,今天我都不出门了,不用在这边侍候。”
小染哦了一声,却没有动作,陈迹又补充了一句,小姑娘这才压着那点小喜悦退了出去。
正在揉面团的刘大厨提起面团使劲摔在案板上,抬手擦了擦汗,倒是接着陈迹先前的话说了起来,“公子要是问薛家老太太的事,老刘说不定知道一些的。”
陈迹卷着袖子,支走小染的意思也是他想亲自上手试一试。
这会愣了愣,卷袖的动作微滞,说到:“那可得跟我说说了,我真怕两位老人家一合计,就给我定个什么亲事了。”
这年头两家长辈互相看的顺眼,也不管小辈是个什么想法,心血来潮就给定个亲什么的,似乎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迹可不想突然就多了个未过门的妻子出来,要是真是撞上了老太太的关心,那他真就没地说理去了。
老刘翻了案板上的面团,握拳捣了两下,笑道:“公子看的明白,八成是这个了,薛家小孙女跟公子可差不多年纪!”
陈迹脸色立马黑了,“不带这么巧的吧?”
“可不就是这么巧。”
陈迹当下连捣鼓面团的心思都没有了,往后退了几步,听着老刘嘿咻嘿咻的摔打音乐,想着陈修洁临走前的提过的那句话,不会真的要给他找媳妇了吧。
什么事他都能接受,唯独这个找媳妇,万万不能如此随便的。
老刘没注意看他的脸色,继续说到:“听说薛家二爷将要入京任职,特意叫人回登州接了家人入京城,这才有了薛家老夫人路过青州。”
“我记得登州有船直接到天津卫的啊,走青州岂不是绕了个大弯?”
“八成是薛老夫人坐不得船吧。”
陈迹眉头扬了起来,很是挫败,转而抱着些许希望道:“那位薛小姐就是这位入京二爷的女儿?”
老刘点头,而且加了一句:“嫡出的长女。”
陈迹心下忐忑,嘀咕道:“毕竟是京官的女儿,应该不会看上我这种小地方的官宦毒瘤的吧?”
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没自信了。
毕竟陈谈两家在登州也可以说是相互守望的“过命交情”,要是再成了姻亲,对于双方都是极好的事情。
老刘听到了他的嘀咕,安慰道:“公子不该太小看自己的,老爷如今是青州通判,以后升官的机会大着哩,薛家二爷虽然入职京官,却也不会就此轻看陈家的。京城内外,都要有人,这官才做的稳嘛。”
陈迹咧着嘴,“这见识,可不像是个厨子啊,老刘,你不会是什么隐姓埋名的高人吧?”
老刘哈哈笑到:“公子说笑了,这不是在府里呆了好些年了,老爷平常也让我们多读些书嘛……”
陈迹点点头,提着嗓子道:“注意注意,唾沫都溅到面团上了……”
然后话题一转,继而沉默下来,只有面团接触案板,又给人扯离的声音了。
老刘权当说些闲散话,心里对于陈迹是否与薛家接亲大概不会有实实在在的想法,他们这些陈府老人,都不是拿主家事碎嘴的人。之所以又先前的一番话,不过是恰好说到这个点,做些实际的情况阐述。
陈迹却听了进去,再又回想到薛家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这事不说实锤与否,至少这个念头应该是有了。
唯一庆幸,大抵就是薛家要入京了,一时半会儿这事不可能落在实处,依着陈家与薛家如今的身份,这种事也不可能真就是两位老太太“一面之词”就能定下来。大致还是需要薛家二爷与陈家老爹碰个面,说不得还要对他有一番考验……
不过,这婚事要想自己做主,还是得从现在开始就上心了。
当下脑子里播放了一遍所有关于姑娘的记忆,却悲催的发现除了青楼楚馆里的莺歌燕舞,再无别的可以上心的目标了。
真是不务正业。
许是心思太重,再往后的糕点试做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几次刘大厨询问,陈迹都要愣上一阵才能回神。
刘大厨权当是公子在想“姑娘”了。
……
陈迹看着案板上失败的作品,与刘大厨复了一次盘,随后交代收拾厨房,他并急匆匆离开。
今天本是陈家与谈家官司的最后一次过堂,原本他是打算过去看看的,现在给别的事情分了神,自然没有那个兴致。至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其实也早已经有了定数了。虽然有“携权谋私”的嫌疑,但因为一个月以来的种种谋划,无论是民间舆论,还是大昭律上,陈文萱都是受了委屈的一方。虽然以后再嫁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到底不会“一纸休书”。因此,陈迹只需在家里等着自己请的状师带着结果回来,讼银也已经封好,就搁在前院屋子的圆桌上,而且比一开始说好的足足多了一倍。
话又说回来,一个家族的成长,最怕的也就是谈家姐夫这种蠢人了。大抵也是觉着陈修洁一贯老好人,于是读了半吊子书的谈家人并觉着“可以欺之以方”,再又近些年谈家在青州意外的官场上多有投资,并有些看不起陈家了,以为陈修洁还是结亲时可以随意拿捏的七品小县令。
陈修洁这些年官声不坏,落在谈家眼里其实还是有些不上进,即使后来升了个青州通判,低调的也让旁人觉得是个没前途的,不然要是有心钻研,又岂会在通判任上熬了五六年都没个动静。再又登州陈家自陈修洁后也没再出个像样的人,因而即使是最不受待见的商贾人家,也开始嫌弃陈修洁。
谈家老太爷或许还能看的远些,奈何一众儿孙都是成长在安乐窝里的,又有些好事者从旁怂恿,如此种种,与陈家的关系也就开始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步去了。即使老太爷想要缓和,到底抵不住一家子齐心协力的“拆台”。
因此当益都县衙过来送了消息,判了陈文萱与谈宁武和离之后,老太爷整个人仿佛瘫了半身,颓然坐在方椅上,扶着拐杖的手一个劲哆嗦。在他跟前是一众义愤填膺的儿孙,嚷嚷着要往青州府递状子,也有怂恿谈宁武赶紧写“休书”的……
老太爷着实觉着有些碍眼,喊了丫鬟扶他离开,期间有儿孙上前问他意见,老太爷呵呵笑了笑:“早前与你们说的许多,你们哪一个听进去了?如今再问又有什么意思?随你们折腾吧,老头子将死不远,还操这个心作甚……”
老人去后,有小辈忍不住出声道:“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却无人接话,看着老人背影,某几位谈家儿孙心下一慌,才想起来这些年,大事小事都是老爷子掌着的。
谈家小七谈宁溪看了眼人群中的二哥,摇了摇头,出门追上了老爷爷,搀着老人离去。
老人注意到这个孙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爷爷一直想家里能出个读书人的,哪怕姻亲里有个读书人也是好事嘛!”老人叹了一声,“过后你亲自去一趟陈家吧,算是替我老头子给人家陪个罪……”
谈宁溪点点头,说到:“我听爷爷的。”
……
陈文季到了陈家的时候,陈迹已经冲泡了好茶,早先对于被安排婚事的恐惧也已经退去,接过陈文季递过来的盖着益都县衙大印的文书,仔细浏览一遍,立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陈文季倒不忘提醒了一句:“谈家可能还有些波折。”
陈迹却不在意,“无妨了,我一直在乎的也只是我姐姐的想法,只要她心里没芥蒂,旁的都好说。”说到这里,陈迹将文书收了起来,将红绸的银子递了过去,离开座位,抱拳敛容道:“这次有劳陈先生了。”
陈文季一愣,从座位上起来,还了一礼:“陈公子客气了。”
依着世俗对他们这些落在钱眼里状师的看法,大抵都不将他们看作什么好人,平常里或许也有人称一声“先生”,大多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挖苦。
然而这一次与陈家公子的相处,平常也好,现在这一礼也好,他都能察觉到当中的诚心,并非作伪。最开始接下这桩案子,本也是因为陈迹几次三番的上门拜访,不然就陈迹往年那声名狼藉的样子,他也不敢接下。哪怕做状师的,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却也得谨记几分“圣人教诲”的。
再又落座,说得几句,陈迹亲自送了陈文季出门。临告别陈迹倒像是无意的问了一句“陈先生为何不走仕途”的话。
陈文季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没考上”。
对方不愿意说,陈迹也就不再问。这一次事情后,应当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回了屋子,陈迹拿着文书去见了陈文萱。
眼看着陈文萱骤然就红着眼落了泪,陈迹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姐姐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啊!”言语倒是有些怨自己,依旧是操之过急了。
陈文萱顿了顿,含着泪笑了起来,“委屈小弟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但是姐你得开心啊,你要是不开心,我做这些就没什么意思了。或者我不应该这么急,应该跟谈家好好谈一谈。”
陈文萱打断道:“小弟做的很好了,能够为别人着想,不再是那个一根筋,无法无天的迹哥儿,这就很好了,姐姐心里可高兴。”
陈迹一时半会有些吃不准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了。
陈文萱止了泪,落在陈迹眼里,却还是心疼。
却也可见以前的陈迹无论再怎么顽劣,对这位姐姐都是心疼到骨子里的。
“这段时间姐姐都在家里安心养着身子,如果觉着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你去前院找申秋,我会叫他找人陪着你出去!”
“怕谈家要找我麻烦啊?”
陈迹摇头,“倒不是怕,不过毕竟是找人朝我下过黑手的,又在这节骨眼上。”
陈文萱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陈迹挠了挠头,莫名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