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辞固陵（一）

农历七月，即便已是盛夏时节，可平城的清晨依然透着一丝凉意。

卯初一刻，天光刚刚拂晓，拓跋宏已经乘御辇到了中阳门外，与候在此处的文物群臣一同出发往永固陵祭拜先太皇太后冯氏。

永固陵坐落在方山南麓，乃冯氏的陵寝所在。

拓跋宏知道今日一别，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亲往祭拜。他自亲政之初，便欲迁都中原。在他看来，北方柔然已然衰落，解了边患之忧，而中原汉民势力崛起，倘若仍固守平城，对江山社稷与皇权巩固，百害而无一益。

然而，除去皇族宗亲与汉臣，朝中权臣几乎无一人赞同拓跋宏迁都的想法。他们以皇都为国之命脉所在为由，极尽反对之举。他们之中，多为鲜卑八部旧贵，且因当年各家先祖亦曾随太祖皇帝一起开创大魏基业，皆封王封公世袭罔替。即便拓跋宏身为一国君主，亦对他们无可奈何。可他并不因此而放弃这百年大计，虽知障碍重重，亲政的三年来，却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着迁都的事情。

车驾驰骋在通往城外官道之上，拓跋宏微闭了双目，心中思绪万千。他想起那日朝会之上，舌战群臣，多亏有皇叔任城王拓跋澄与太师冯熙、少傅李冲等相助，才有今日以“南伐”之名前往洛阳的契机。

“陛下，太皇太后的陵寝到了。”内侍监总领三宝的声音打断了拓跋宏的思绪。

拓跋宏下了御辇，皇后冯氏紧随其后也下了凤辇。众臣见帝后携手同行，忙伏地相迎。

地宫门前，置以巨型铜铸燔柴炉，两侧各色经幡随风飘扬。

待帝后行至正中，便由执事官点燃炉内柴火，以迎接先太皇太后亡灵。当炉内火光冲天之时，拓跋宏便行至牌位前，执香于南、北、东、西四方向上天诸神行三跪九叩之礼。

行罢叩首礼，太常卿王友清近前引导元宏进献玉、帛，复又进俎，待罢，众人皆跪。拓跋宏接过内侍呈上的祭酒，双手执爵，跪于香案前。

“皇祖母，朕来看您…”拓跋宏缓缓将酒洒在地上，“朕三日后便要启程前往洛阳，望您保佑大军此行旗开得胜。”

“您多年如一日，悉心栽培朕，亲作《劝诫歌》与《皇诰》，令朕知晓为君之道。您淳淳教诲，言犹在耳，朕定不负您所望，必令我大魏江山永固，基业长青。”

皇后冯氏乃先太皇太后嫡侄女，太师冯熙嫡女，今日随驾同往永固陵祭拜。见拓跋宏已敬了酒，王友清便引了冯氏上前行礼。

“皇祖母，您慈育陛下，又辅政提携，方奠定今日大魏之盛世。每每念及，陛下与妾无不哀慕崩摧。望您在天有灵，保佑陛下此番南伐，可早日凯旋。”

拓跋宏闻言，微微蹙了双眉，只等她言罢，便起身上香，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