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仗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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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袍住奔马,红衣饮流霞(2)

萧思君正待去追玉苏蛟,忽听这诗不禁心下一惊,自忖着莫不是这书生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自己适才与他不过说了两三句话罢了,也未展示什么看家功夫,更没透露过自己隐瞒着身份,他又如何知道这许多内情?

萧思君越想越奇,只觉得这书生说不出的神秘和奇怪,待转头去找他的时候,却只见得人头攒动,哪还有那书生的踪影?

他只得收拾心神,此时再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玉苏蛟还在独自追赶那大汉,于是转身向那大汉和玉苏蛟的去向飞奔而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再说到那大汉与玉苏蛟且战且退,一连打出二十里路程。玉苏蛟轻功虽高,但此时手中没有兵刃,面对那大汉狂风般的刀法一时也没有办法,两人斗了百十个回合却始终占不到上风。

两人愈战愈急,愈打愈远,一路从集市打到了山间,从山间打到林中,从林中又打到了溪边,沿着溪流又打了一里多路。

玉苏蛟一路上连追带打,虽然也打中那大汉几招,但那大汉皮糙肉厚,他又没萧思君那么浑厚的掌力,那大汉挨他一掌不过摔个跟头,起身忍痛还能再跑,一路下来玉苏蛟额上已冒出汗珠,气息渐渐不稳,但此时他进不得进,退又不能退,一时间在心下暗暗叫起苦来。

正在二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一个声音道:“玉兄倒是好雅兴啊,在这溪边与人比武过招。兄弟我也来参一脚可好。”话音刚落,一把长剑自玉苏蛟身侧飞过,稳稳扎入了那大汉右手手腕。

玉苏蛟转头一看,见原来是穆淇奥前来助阵,喜道:“嘿,穆兄来的真是时候。”穆淇奥将剑拔出时,那大汉手里的刀也应声落地。

穆淇奥右手持剑,左手拎着一壶还未开封的酒壶,将手猛然一抖甩去剑上的血,对玉苏蛟道:“可不是我非要等玉兄弟你落了下风才来助阵,只是我自市集上刚买了这壶好酒,便见你追着这人,就赶紧前来相助,奈何玉兄弟你轻功太好,我追了这许久才勉强赶上。”

穆淇奥说着扬了扬左手的酒壶,玉苏蛟见他额头上也滚下了汗珠,显然不是从容而来,想必也就真如他所言了。于是挠了挠头,笑道:“无妨无妨,幸好穆兄来了,要不小弟就危险了。”说着伸手指向那受了伤的大汉:“穆兄快快擒下那贼人,他是魔教余孽。”

穆淇奥闻言不禁一惊,瞪大着眼睛看向那大汉,喝道:“既是魔教余孽,便饶他不得。”

眼见得穆淇奥就要追来,那大汉忽然转身发力便逃,二人赶紧追上,奈何那大汉本来轻功也不差,此时又不要命一般向前狂奔,以穆淇奥的轻功一时竟追不上他。倒是玉苏蛟轻功超绝,时间不多便追到了大汉身后。

此时那大汉也没了兵器,手腕还受着伤,玉苏蛟还怕他作甚?及至那大汉身后时,便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三阴交处,直踢得他痛呼一声,倒在地上“骨碌碌”滚出数丈之远,滚出了溪边的林地。两人从林中穿出,一时视野豁然开朗,原来竟是来到一片溪头滩地上。

两人追到那大汉身后站定,穆淇奥欲持剑上前制住大汉,却被他身后的景象吸引,一时忘了动作。

那大汉身后的滩地上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那巨石上正有一女子背对他们而坐。那女子叠腿慵坐于巨石之上,两手撑着巨石。

这女子上发结成个飞仙髻,然而后脑的长发却未加固定,那浓密顺滑的长发就这么散落下来,铺在了巨石上,她身上外罩着一件红色纱裙,那纱裙薄可透光,隐隐约约能见得她里面穿着一身无袖的红衣,更可透过纱裙看见她那隐在一抹红色中的白皙臂膀。

这女子没有穿鞋袜,白玉般的纤细脚踝上戴着一对金灿灿的脚镯,随着她双足的微动“叮当”作响,再配上溪边偶来疾风,吹起她三千青丝,和着宽松的纱裙鼓动飞扬,飘飘洒洒竟似仙女一般。

穆淇奥看着这女子,不禁看得呆住了,他心中道:这女子便只是背影也如此美丽,若是转过头来,让我看上一眼,便是死也心甘了。

许是听到了穆淇奥的心声,或是刚刚打斗的声音惊着了这女子,她缓缓回过头来。

穆淇奥紧紧盯着女子的面容看,先入目的是一张平滑而紧致,白皙而微有红润的侧脸,还未见到那女子双眸,已隐隐看见她翘起的睫毛。

到这女子全然回过头来,穆淇奥才真真切切看清了这女子的面容,一张鹅蛋形的脸上,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配上小巧的樱唇,当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一般。

这女子不仅容貌端丽,更有一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气质,纯洁似凛然的仙女一般,但这清新脱俗的面容上,却又化着一层浓妆,点着朱唇,描着翠眉,眼睑上抹一层艳丽的红影,令这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既如一尘不染的仙女,又似流落红尘的歌女。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穆淇奥眼中,却有着另一番美,真真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少女看见三人打斗,也见到了那大汉手腕上的汩汩不断的鲜血,却不像寻常女子般惊吓逃走,反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三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穆淇奥忘记要动手擒贼,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少女,也是一言不发。身旁的玉苏蛟看看穆淇奥,再看看那少女,自然也猜出了穆淇奥心中所想,不禁暗自感叹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就在这众人各想各的心事,彼此都没有动作的时候,那大汉突然一骨碌爬起身来,向巨石上的红衣少女跑去。玉苏蛟先行反应过来,喝道一声:“不好!”

穆淇奥也紧接着回过神来,想到那大汉必是要挟持女子作为人质,一时情急将身子一旋,长剑撒手而出,似一道白光闪电般隐入那大汉的背心。那大汉还来不及惨叫出声,就被穆淇奥的“射日式”穿心而死。

玉苏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道:穆淇奥平日里为人宽宏敦厚,但面对这女子危难之时竟能毫不犹豫下这等重手。倒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赶上前去拿下了那大汉手中的锦盒。

便是有人惨死于面前,那少女依旧如之前一般面无表情,未言一字,未发一声,只是仍旧看着他们两人与那一具尸首。

穆淇奥拔出长剑,上前拱手道:“刚刚在下怕这贼人对姑娘不利,情急之下出手取了他性命,若是惊吓了姑娘,在下在这里赔个不是。”

那少女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慢慢正过身子,双手抱住腿,歪着脑袋看着穆淇奥。穆淇奥被少女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又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搭话,时间稍久,脸上竟飘起一层红霞。

那少女见穆淇奥脸红了,似乎是觉得有趣,不禁莞尔一笑,穆淇奥见了也跟着笑了两声,但看来颇显尴尬。

那少女掩嘴笑了两下,突然身子往前一探,穆淇奥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她双眼居然盯住了自己左手提着的酒壶上。穆淇奥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那少女,问道:“姑娘……可是想尝尝这酒?”

那少女听了,用力点了点头。穆淇奥赶紧把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双手捧着送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接过酒坛,看了看坛中的酒,又凑到面前嗅了嗅,然后举起酒坛饮下一大口,却没想这酒刚喝下去便剧烈咳嗽起来,穆淇奥赶紧上前关心:“这酒性烈,怕是姑娘喝不习惯。”

他本想为那少女抚背顺气,却又突然想到男女有别,怕那少女觉得他轻薄,手便停在了半空,然后讪讪收了回来。

那少女听到穆淇奥的话,便直盯着穆淇奥看,穆淇奥看不懂少女眼中到底是什么心思,那看来像是有点恼怒,又似乎有点不服输。但刚刚因为咳嗽而出的泪光还含在眼眶里,在阳光下一照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穆淇奥觉得少女可能有些恼怒了,于是伸手想要拿回酒坛子,却没想到少女见他手伸过去,举着酒坛子向侧边一躲,让过了穆淇奥,虽然便将酒坛子高高举起,仰头喝了起来。

穆淇奥看着那少女紧皱着眉头,小巧的嘴唇随着酒水进入微微开合,目光似乎跟着那酒向下流去,见到她光滑的脖颈,白皙的喉咙随着酒水流下微微颤抖,最后目光定在了那少女隐隐露出纱裙的锁骨上,也许是少女瘦弱,那锁骨显得有些突出,再配合少女高举双手的动作,形成的那个锁骨窝既明显又深邃,看得穆淇奥竟移不开眼睛去。

待那少女将手放下,穆淇奥才收回视线,那少女放下酒坛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将酒坛子抛还给了穆淇奥。穆淇奥伸手接住酒坛子,才发现里面的酒已经被那少女一饮而尽了。不禁笑着赞道:“姑娘好酒量!”

那少女看着穆淇奥,侧仰着头咧嘴一笑,那笑容里颇有些得意的色彩。

玉苏蛟叹了口气,也不想多管穆淇奥再那如何心猿意马了,自己只管将锦盒拆开,打开一看,果如之前所料,里面盛着一颗已经清洗干净的人头。

这一次玉苏蛟早有心理准备,不会再像上次惊讶,反而是很镇定地取出了这颗人头,细细端详了那面容一遍,确定这人自己并不认识,便走上前拉回了正痴痴看着那红衣少女的穆淇奥。

穆淇奥此时正看得入迷,被玉苏蛟这么一扰,不禁有些恼怒,但终究也没有发作,只是问道:“玉兄弟,怎么了?”

玉苏蛟也看出他有些恼,一时竟起了恶作剧之心,摇着手指缓缓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苦了独守空闺的刘、家、小、妹。”

玉苏蛟特意将这刘家小妹四个字咬得极重,好让穆淇奥听得真切。穆淇奥又怎能不明显玉苏蛟的心思,红着脸挠了挠头,道:“刘小妹与我亲如兄妹,我又怎会有非分之想。”

玉苏蛟偷笑道:“穆兄这话听着没什么底气啊。”看着穆淇奥的脸越来越红,玉苏蛟不禁大笑出声:“算了算了,不取笑穆兄了,咱们说正事。”说着,玉苏蛟将那颗人头送到了穆淇奥面前。

穆淇奥捧起人头,看了看,问道:“玉兄可知这是哪位大侠?”

玉苏蛟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还至于打扰穆兄你的好事吗。”

穆淇奥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回去问问念兄吧。”见玉苏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穆淇奥把人头放回锦盒里,准备去和那少女道别,但转眼一看,话便噎在了口中,此时那巨石上已然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红衣少女在?

来去无声,其行如风,来时忽入眼,如九天仙子落凡尘;去时寻不到,似荡水清风了无痕。穆淇奥觉得这女子就如同曹子建的《洛神赋》中所写的洛神只可带着敬畏之心远观,他衷心地期望这不是他与这位红衣仙子的最后一次相见,哪怕只是再让他在远远看她一眼,也足以让穆淇奥感谢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