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与大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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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劳模

1998年我十八岁,今儿天阴着,我要在北方这座边缘小城正式成为一个钢铁工人,也就是第五百八十六个人中的一个,厂子里最后一名员工。

当然,如果我有儿子的话他也是最后一人(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因为一个正式员工的名额对普通人而言弥足珍贵)。

我爸几乎每天都这么告诉我说。

他显然不知道现在不是子承父业的时代,国家要全球化,国企要减负,地方一些半死不活的企业更要减负,有一些甚至底价卖掉,还有一些是转包出去。

他能进厂子成为正式工对我爸来说讲来的确是一段传奇(以后慢慢道来),我接了他的班是延续这段传奇,将来儿子亦然如此。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爸的一厢情愿,我并不愿意。

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星期日,这天我跟着我爸戴着大红花大摇大摆的走进厂子里。

在厂子里戴红花就是要被表扬,而我戴着红花,因为我要当劳模。

全厂评选劳模,这个名额应该是我爸的,但他在四十二岁的生日这天,在自己即将要得到自己朝思暮想劳模称号时把自己从厂子里赶出来,让自己的儿子江浩成为他这一辈子做梦都想得到的称号的继承人。

江浩却知道他能得到劳模这个称号也是别人得知下岗没了心思干活,才轮到他的。

这是他不好说的……。

江浩的爸是个没出息的人,或者说他是个傻子,所有人都这么说他;题外话:这都不重要,他的媳妇跟人跑了,嫌弃他只是个窝囊的工人。

他的工作是在厂里从早上出去,到晚上下班准时回来,所有人都说他是在磨洋工,就像当初给小RB抓了修碉堡,给国民党干活时的洋工。以前领导批评他说现在是新时代,不能拿那一套出来。

此后,也就是1998这年,大家伙都说江浩爹是个聪明人,干活从来不卖力气。

当下岗传遍每一个人的口,无疑是在宁城第一炼钢厂工人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落下来,没有人有心思干活,甚至连厂长也是一副秃败的模样,他是这个小城里少数的文化人之一,江浩爸唯一的朋友。

显然他对所有人都一个样子,江浩爸朴素,就这么以为王厂长是他唯一的朋友。

江浩爸在得知有不少人要下岗时,依然一天两趟,不多不少,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劳模。

……。

江浩被拉着袖子半死不活的走在厂子里这条不知道被铺了多少次沥青的公路上,上面坑坑洼洼都是沥青没干人猜上去的脚印子,突然江浩爸停下,低声说:“放心你不会被下岗,王厂子那里我已经说过了。”

江浩实在是想告诉这位疼爱自己的父亲此刻他已经不是他的儿子,可转念一想到昨儿个被打到昏迷,自己醒来第一眼看着他面如死灰的神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主角是穿越者……。)

走在炼钢厂中,它比在外面看到的更灰,天空是,建筑是,工服也是灰色的,长袖,对称的八个口袋。

江浩穿着十年前样式的工服,这是他爸舍不得穿特意留给他,就等这一天要穿的,八个口袋;一个装鸡蛋,俩个装吃饭的家伙,剩下的工具,物尽其用。尽管他一个三十多岁心理的男人也实在是穿这么老土的衣服不好意思。

老爹沿路遇到一个人便和打招呼,然后不说别的话,只是笑。

“老江你把你儿子叫来干啥呢?来这地方就是耽误孩子,都要下岗,男人们都出去找工作了。”后面的老武赤着上半身喊前面的老江。

江浩停下拉住自己的爸,回头喊:“武叔叔我爹一定要我接他的指标。”

江父回过头来,叹息一声,不紧不慢的说:“武队长这娃不来这里干个啥?高三都快毕业了,学习也不好,更何况上了大学人家也不给安排工作啊!”

“老江我也是多说一句,你自家的事自家来说。我可是告诉你,下岗的人差不多要定了,要是有你家你儿子就是下岗工人了,要是耽误了学习将来可娶不上媳妇。”

江父点点头,没再与老武说话,他负担更重,娃多,不像自己只有江浩一个。拉着江浩往厂长办公室去了,一路上都给江浩念叨着说:“娃你可要好好干,每一年都拿个劳模。”

“爹你要干啥去?你不如干几年我再接上?我给去念个大学?”

江风摇了摇头,拉江浩的手就更用了一些力气,一边走一边腰就低了下来,说:“要是你妈不走,你想念一辈子爸都同意可你要娶媳妇啊!”

江浩便不再多说什么,自己爹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要是不顺了他的心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九九八年啊!

江浩还是停在办公楼前,江父几次拉都拉不进去,正要问这是怎么了,要是半路掉链子,看他不打?只听江浩文:“爸你知道香港吗?”

“只要是中国人都知道,怎么能不知道?咱家不是买电视了吗?咋地你到底还是一眼都没有看?”

江浩没有搭话,紧接着问:“那您知道一个美国人即将要挑战香港吗?”

江父探了探江浩的额头,笑了起来,他大概第一次笑的很畅快,告诉江浩说:“没有人能挑战香港,因为有我们伟大的工人。”

“他是以数不清的美刀来与香港战斗,那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只要香港失败,所有人的血汗钱都将一无所有。”

江父依然摇了摇头,站在阵荡的旗帜前,抬起头,看着江浩雄心勃勃的模样,记起他小时候,便以对待一个孩子的口吻笑着说:“我告诉你没有人能打败我们工人阶级,美国人不可能,我们团结一致。如果需要钱我把你取媳妇的钱交出去保护香港人民的血汗钱。”

江浩看着他义无反顾的模样,偏过头,看门框上的蜘蛛网,他跑过去指着说:“互联网,爸你知道吗?”

江父摇了摇头,也看着蜘蛛网问:“什么网?是干什么的?我见电视上说却不知道干什么的。”

江浩用手指碰了一下蜘蛛网的边缘,蜘蛛便往他手指这边爬过来。

“就是这样,只要别处发生了什么风吹草动,上面的电脑,也就是蜘蛛便能知道,总而言之人在电脑前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古有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还要个网?到时候蜘蛛大了,还不把你吃。”

江父硬拉着江浩走进大楼,指着最大的五个字“劳动最光荣”,警告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明白这五个字的意思吗?”

“这五个字的意思是要吃饱穿暖就要劳动。”

江父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二楼上的厂长,他边笑边摸后脑勺,说:“厂长你有文化,这样解释娃就知道了。”

他们说话江浩打量这座古朴的建筑,水泥地面上裂开五条能放进手指头的缝隙,花枯的发黄,玻璃上一层厚厚的灰,上面的厂长穿了一件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梳的油光发亮,这是他们这片区域最有钱的一个人,这是江浩听人说的,但他这一副打扮也应该是这回事。